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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初露峥嵘

第125章 初露峥嵘
他们踢遍了流离城的所有场子。

此地天高皇帝远, 本就带着蛮荒的匪气,若是想把魔修的势力从流离城清出去,那就要比比谁拳头硬。

而殷无极这尊煞神, 竟是执着圣人令, 提着剑, 一家一家地把流离城中的仙门势力“请”出来。

有的是半夜被从侍妾被窝里拖出来的,一身酒色之气, 衣不蔽体, 半点不体面。

有的被搅合了酒宴,赶走了客人, 里子面子丢了干净, 还没等到发怒, 便腿一软跪在了圣人令的威慑下。

还有人在边境呆了太久,不知天高地厚, 见殷无极只带了个魔修萧珩,便想扣押圣人弟子,做着向圣人讨赎金的美梦。

殷无极可不和他们讲道理, 反抗的皆镇压, 闹的最厉害的就脑袋搬家。

看着血溅五步的前车之鉴,剩下的人不敢闹了, 殷无极却又温文尔雅地把他们“请”进了自己的队伍里,让自己的清理行动更声势浩大, 不多时便掀翻了半座城。

风雨欲来,满城震动。

作为仙门边境重镇, 流离城早就从底子里烂透,被魔修渗透完毕,浑然背离当初立城时, “贸易互通有无”的初衷。

既然已经成了对方的利器,那么不如毁了重来。

殷无极手握着账本和圣人令,像是一阵暴风骤雨,转瞬席卷了整个流离城。而他的身后,却也跟上了一串长长的队伍,皆是哭丧着脸的仙修,战战兢兢地看着圣人弟子的背影。

殷无极的手里,攥着的可是他们的身家性命啊。

殷无极知晓不知道多少与魔洲勾勾搭搭的仙门修士,正在给自家宗门写信,八百里加急。

半日后,这些雪片一样的信件就会抵达微茫山,被呈上圣人谢衍的案牍。

但他不在乎。不如说,他是故意的。

“若是师尊知道了,他会是什么反应?”殷无极还有心情这么想着,“我已经近百年没忤逆他了,谢云霁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啊?”

他会发怒吗?他的面具会碎裂吗?会责怪他吗?

若是当真骂了他,罚了他,可要好好将那副神情收藏到记忆里,时不时回味一番,也没白惹他一遭。

殷无极执着剑走进了城主府邸。

他剑未出鞘,而是以剑鞘击退守卫之人,扫倒一片。

可在对方亮了兵器时扑来时,殷无极却像是正合心意,抬起头,若有若无地嗤笑一声:“记好了,是你们先拔的剑。”

霎时间,无涯剑出鞘,削金断玉,更是衬得他眉目冷厉无情。

一城震颤。

萧珩枪出如游龙,替他清扫身后的杂碎。

他看到了之前在客栈挑衅的一高一矮两个魔修,如今却跪在他的面前,像狗一样爬着,连连磕头求饶,裤/裆一片腥/臊味。

旁人予他胯/下之辱,他一时忍下,此时却断然没有慈悲之情,而是奉行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萧珩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枪尖划出一个半弧,满不正经地道:“风水轮流转,两位,黄泉路上走好啊。”

“萧珩小儿——得志便猖狂!啊……”那人猛地抬起头,还未说完,嗓子眼便被一点殷红刺破,他倒了下去。

萧珩的枪太快了,快到夺了他的命,还让人有种自己仍然活着的错觉。

“得志?”萧珩觉得荒唐,只是咀嚼了一下这个词,笑了,“平一城又如何?吾志不可尽也。”

他要厉兵秣马平天下,他想要提携玉龙为君死,可又有谁能成他的君呢?

可惜,尸首已经不会给他回答了。

萧珩提起枪,只觉得黑云压城,天外有漠漠青光,这暗淡的世道再无英雄可言。

不,也许还有一个。萧珩顺着正门大路的方向,看向那个逆光的人影。

玄衣广袖猎猎当风,带来的是毁灭还是变革?

殷无极天生就是要操弄风云的人物,仙门这座舞台对他来说,还是太小了。就算他的师尊是圣人谢衍,也是一样。

殷无极玄色描金的长靴踏过流离城主的背,浑然不顾那人被如虹剑气刺的呜咽求饶。

他好歹也算个修士,被派来做这天高皇帝远的掌事城主,就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流离城主李至,骄奢淫逸,贪财好色,目无仙门,里通外敌……”

殷无极径直登上城主的座位,慢悠悠地坐下,抖了抖手中的账本,翻开一页读了起来:“四月初十,流离城献北渊洲蓝城主血人参一对,玉玲珑三十余箱,贺城主寿。”

“九月三日,收血狱山主人仙草一盒,为其减免交易行赋税。”

“承运落珈城兵戈粮草共三千担,自峡谷转运东洲……”

“还有这条,私卖仙门灵矿,这可厉害了。”殷无极慢条斯理地道,“仙门律令第一百二十一条,私卖灵矿资源牟利,给敌方提供军需物资,是通敌的死罪吧。”

殷无极啪地一声合上账本,那老底被倒了个底朝天的城主将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气,碎了几根骨头,哪还有平日的威风八面,卑微的像个蝼蚁。

他还试图去搂殷无极的脚踝,祈求这找上门的仙君饶他一命。

可殷无极嫌恶心,更是一脚踹开,他瘫在地上,更像是蠕动的虫。

“仙君饶命,本城主……不,小人断没有出卖仙门的意思啊。”他匍匐于地,大声喊冤。

可是面对圣人弟子,他除却叫唤两声,也做不了别的。

“你城中仓库里搜出的赃物,与账本记载一一对应,辩驳的话,上了明镜堂再说吧。”殷无极平静地道。

“这种事情,当然是仙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拿谁顶罪就拿谁顶罪,我们能辩驳什么?”城主的参事被萧珩挑断了腿筋,跑不掉,却有一张颠倒黑白的嘴。

他高高昂起头,道:“到底是圣人的弟子,脾气就是大,竟是能在我流离城中横冲直撞,伪造了证据就拿人,好生厉害……”

“看来你这条腿也是不想要了。”萧珩阴恻恻地道。

他扬起枪,想要再给他一个教训,殷无极却抬了一下手。

萧珩撇嘴,道:“怎么?”

“让他说下去。”殷无极扫了一眼聚集的人,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弯起唇,温文尔雅道:“继续,怎么停了?”

“……不分好坏,与魔修沆瀣一气,任用萧珩这等背主弃义之辈,反过来欺凌仙门中人,原来传说中的无涯君,圣人唯一的亲传弟子,竟是这种德行!何其可鄙!”

那参事被他宽容地给了说话机会,像是抓到他的把柄似的,高声道:“杀心如此重,毫无仁恤之心,与魔修有何分别!这就是圣人教出来的……”

骂他的话,殷无极还微笑着点头,但在他刚提了一句谢衍,那玄袍广袖的青年却皱起眉,面上杀意沉沉如雨。

可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是在空口白牙地污蔑:“圣人谢衍改动仙门律令,违背仙门祖宗之法,不当为仙门之首,不如道祖——”

殷无极从高高的主座走下来,手起剑落。

人头滚落台阶。

一室慑然。

殷无极抖掉剑尖的血,仿佛无趣似的,漠漠看向台阶之下。

城主,副城主,商会会长,给参事,还有黑市诸多势力,皆是两股战战,不敢说话。这是杀鸡儆猴。

“还有谁想要辩白?”殷无极转头,用眼神逐一询问过那些跪了一地的仙门修士,温文尔雅地道,“当然,如果说的还是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脏我的耳朵,就别怪我让你们闭嘴。”

没有人再出声。

“既然都服气了,那就带走吧。”殷无极随手一指,命令仙门弟子上前拿下他们,“把他们押回仙门。”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发抖的城主,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随手搜了下魂。

搜罢,殷无极脸上兴味盎然的神色更浓,按了按太阳穴,道:“如果我听说,他在路上死了,或者是被谁保了出来……”

他把玩着手中的魂珠,“我就把这颗珠子里的内容,在明镜堂上公开,明白了吗?”

被唤来押送的仙门修士:“……”

没见过这么不讲武德的。

殷无极做完了正事,只是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土,心中知晓自己快意恩仇,办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他心里痛快。

他少年时候冲动行事,大概犯过两三起,皆是被谢衍摆平了。之后他意识到会给谢衍添麻烦,就养成了做事要让人无可指摘的习惯。

大义、正统或是制高点,他总要占一个。

但这么做事,总是拘束的。纵情快意离他已经太远,太远了。

萧珩看着他的背影,明明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他却还不如当年跟在谢衍身后,当一个没有师徒名分的学生时来的快乐。

那时的孤戾少年拽着天问先生的衣角,仰起头看他时,快乐的神情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是时岁消磨了他,还是律令束缚了他,亦或是来自师父过度的保护与疼爱?是爱,让大鹏注定展翅高飞的翅膀,被束缚在狭小的笼子里。

他心甘情愿,但他当真不会怨吗?

殷无极办事向来都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沓。这场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罪人被带走了,满是膏粱的城主府已经空荡荡,殷无极打了个响指,灵火窜起,烧尽了那些反抗他的叛徒尸骸。

在艳烈的火光中,殷无极的眸忽明忽灭,与火同绯。

之前,殷无极在南疆的所为早就传开,外界攻击不了圣人的品格,就尽是逮着他泼脏水,雷厉风行渲染成残忍暴戾,当机立断被污蔑为杀人如麻。

流离城一役过去,他怕是又要添上几个罪名。

“接下来,你的打算?”萧珩收枪,走到他身边,问道。

“等师尊把我召回去……”殷无极凝视着那跳跃的火焰,淡淡道,“他是打我、骂我、关我,我都认了。”

他就是一厢情愿地相信谢衍会袒护他。

他在试探着师尊的底线。

萧珩一顿。若他没有看错,殷无极炽热的灵火中,暗藏着一缕黑。

他野兽一样的嗅觉让他瞬间确定了什么,声音略略带些哑:“你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殷无极骤然回身,原本漆黑的眸瞳竟然带着赤色,不详而诡谲。

好似被触碰了逆鳞,涉及这个问题,他几乎六亲不认,灵火化为真龙的模样,呼啸着向天冲去,然后昂起头向下俯视。

浓稠如实质化的杀气盈然肺腑,灵火翻腾着,只要萧珩说错一个字,无涯剑就会悍然出鞘。

“我身上没有魔气。”殷无极的声音有些沙哑,眸却锁定了萧珩。他能感觉到对面的魔修正处于极致的压力之中,“你看错了。”

“是,我看错了。”萧珩是个聪明人,他向来知道如何拿捏分寸。

殷无极在他出声戳破的那一刻断然动手,要的就是他的态度,而非真的杀他。当然,若他不肯改口,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他仰起头看着那显出本相的龙气,从容笑道:“你瞧我这眼力。”

萧珩窥见了殷无极身上的矛盾与挣扎,心中恻然。他终于知道,那股不合衬感从何而来了。

“随你信不信,我不会与你为敌,更别说是去向圣人告密了。”萧珩手一松,□□入地面。

他蹲下身,咬着一根草杆,笑的痞里痞气,却异常认真:“几百年时光呼啸而过,老子这辈子,只剩下你一个过命的兄弟了。若是害你,我还能从哪里找自己的来路?”

“……我身上没有魔气。”殷无极眼眸一深,他没有否认萧珩的话。

若是被仙门发现,他会怎么样?

被驱逐吗?不,不止。

萧珩心中想,他见过由仙入魔的例子,仙与魔的修炼方法天差地别,若是堕魔,不仅要面临仙骨被魔气重锻的痛苦。

更让人绝望的,是曾经的宗门、兄弟、师父、朋友、甚至爱人,对自己不死不休的追杀。

殷无极若是能够拔除这缕魔气,然后稍加遮掩,便也就过去,不会有人发现。若是他未曾管住,让魔气再滋生下去……

“只是心魔闹事。”殷无极随手将一缕黑气攥住,任由它风流云散。他的面色微微沉下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是不会成魔的。”这算是给萧珩了一个正式的答案。

他会走到哪条道上呢?

无论是在仙门,还是在魔门,他都会是个异类,会无比痛苦。

萧珩咬着草杆,心想:那大抵还是在仙门吧,圣人护着他,他也甘愿的很,就算是笼中鸟也是值了。

总好过像他一样,漂泊在北渊洲,踽踽独行,被所有人排斥。

他无法想象,以殷无极的执念,若是圣人也放弃了他,他会痛苦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