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小可怜(完)
顾清先是一愣, 之后才是后知后觉地笑。
他局促地、磕磕巴巴地解释:“喜欢的、喜欢的……我……”
不,不对。
是他发现了,是他发现我喜欢他了!
一瞬间, 那种感觉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从头到脚,从外到里, 身如死灰, 心如死灰。
他从一开始的傻笑, 一开始的面色红润,很快就变成了面色苍白。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
按照我的计划, 他永远不会喜欢上我, 我却永远能够陪伴着他。
这一辈子,下一辈子,永生永世。
顾清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后腰正撞在阳台的铁栏杆上。
他向后仰倒,几乎要向空旷高峻的后方栽倒下去。
顾流眼疾手快,迅速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向前拉了一把。
顾清的脸上又青又白,惊魂未定,用乞求的眼神看着面前俊秀漂亮的男人。
但顾流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
顾流的眼神非常锐利,就像扫描仪器, 仔细地扫过面前人的每一个表情神态,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顾流扫过他的面颊,他的双眸, 他嘴角每一次的绷紧。
在男人的眼里,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如此缓慢。
他看见,顾清双颊的红晕, 正在一点一点消散。
就像是海水褪去时,潮湿的黄泥沙面上,正在垂死挣扎的两尾鱼。
顾流突兀想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
顾清低着头,攥紧了拳头。
嘴角肌肉死死地绷住,却依旧克制不住地抽搐。
要说出“你真恶心”这种话吗?
要绝交了吗?要永远不见我吗?
要拉黑删除、要断绝所有联系方式吗?
顾清几乎难以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摸向了自己的左胸。
明明心脏早就停止了跳动。
可是为什么它还能模拟出抽搐的疼痛?
顾清的表现,顾流一一看在眼里。
他不自觉摇了摇头,这让顾清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是如同死灰。
顾流摇了摇头,伸手抓住了铁栏杆,晃了晃。
“我们应该把栏杆再加高一些,这太矮了,以后住着不方便……对了,你要搬到我这里来吗?”
顾清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极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就像是一条窒息的鱼。
依旧是顾流救了他。
顾清只看见面前的人笑得格外好看,说:“喂,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啊?”
小恶魔长出了他的犄角,顾流咧着嘴笑,面上的表情有点困扰。
“我都给你这么多台阶了,你不给我个台阶下吗?不会是不喜欢我吧?是我误解了?为什么还不说话呢?嗯?再装哑巴,我就把你推下去哦?”
*
多了一个男朋友之后,顾流觉得日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该吃的饭照吃,该上的班也照上。
该睡的觉也……这个好像还是变了点的。
于是他把这件事跟顾清说了。
五六年过去,顾清的胆子也是大起来了,以前还磕磕绊绊,现在都敢反唇相讥了。
“哦?那也就是说,有我没我都一样咯?”
他手上端着一盘果盘,五彩缤纷的,本来是想用叉子叉了,喂到顾流嘴里的。
现在听到顾流说这个,他火速把叉子调转了个方向,送到自己嘴里。
“哎,看来有我没我,我们顾流大教授都不稀罕这些水果啊。”
顾流听了,赶紧上去抢,可是慢了一步,那颗葡萄还是送到顾清嘴里去了。
顾流也不管,直接按着他,嘴对嘴上去抢。
顾清见到他扑了过来,嚼都没嚼,火速咽下去了,好歹没噎死。
顾流没吃到那颗葡萄,却吃到了对方的嘴子。
两人纠缠在了一起。
自从在一起后的几年,两个人很少做,也很少亲。
顾清看得出顾流有一些勉强。
每一次亲密,* 顾流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像是沉沦,而是仿佛在求证什么。
这种事上,顾清也从来不会勉强他。
只要自己爱的人永远在身边就好了。
别的,他都不在乎。
*
系统:“顾流,我发现周围有一些不对。”
顾流笑了,从大学校园里开车回家,他脸上有些许的疲惫:“你才发现不对吗?”
“我尝试着去调整。可是……两股力量相冲,有撕裂这个世界的风险!这里,现在就是力场最混乱的地方!”
“嘶,等等,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前面的这是……”
顾流刹了车,路边有一座非常眼熟的庙。
他走进这座非常眼熟的寺庙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串。
许多寺庙大同小异,但顾流有自信,这一座,他不会认错。
玄色的大字,黄色的土墙,几人合抱般宽大的香炉。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眼熟。
只不过跟记忆中不同的是,这座寺庙没什么人烟,已经很破败了。
顾流在四周转了转,并无一丝人迹。
临走之前,他最后来到殿前,上了炷香。
打开车门,上了车,他对系统道:“没关系,你不必调整。我一直都想验证一个猜想。”
顾流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顾清,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顾流脸上又不自觉浮现出了那种很恶心的笑容。
摘下金丝眼镜,原本成熟俊朗的男人一下子就变得年轻了许多。
眉宇间甚至还依稀有几分独属于少年的幼稚。
顾流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甜腻腻道:“喂,亲爱的,我想吃那种走地鸡。”
顾流一边打电话,一边伸出手,摸着车上的五只狗狗摆件。
这是两个人去陶艺店后,一起捏了然后烧制出来的。
“嗯嗯,给你带了小礼物哦,猜猜是什么?”
“不行,这是个惊喜,回家再告诉你。”
腻歪死了,看得系统一阵牙酸。
它眼不见心不烦,又将屏蔽等级上了一层。
*
安稳地、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十年,两个人前后脚退休了。
俩老头也不清闲,天天起得特别早,早出晚归,整天想要抢个好钓点,跑去钓大鱼。
不论出不出门,顾清对外貌一直都是非常认真的,会很仔细地打理。
多年如一日,他会把头发仔仔细细地用发胶固定着,显得非常一丝不苟。
哪怕是待在家,他也会拾掇得非常齐整,像是要去参加老年相亲会。
顾流倒没什么所谓,他就喜欢穿宽松舒适的衣服,衣服丑就丑点,无所谓。
这么多年来,他能坚持做的最精致的事,就是在钓鱼的时候戴上帽子,以及防晒袖套。
只不过,顾流害怕鬼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但是要是把家里布置得神神叨叨的,那种氛围,他更受不了。
他拉着顾清,两人纠结了几番。
家里最终还是供奉了一尊神像,财神像。
那个时候,两个人年纪还很轻。
顾清恭敬地收拾着供桌,善解人意地劝道:“财神也是神,正神,那些小鬼什么的,是绝对不敢靠近的!”
现在几十年过去了,顾清还是这样。
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供桌,摆放上贡品,“财神财神,保佑我们家顾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顾流看着这个样子的顾清,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
他轻轻地、清晰无比地唤了一声,“贺清。”
顾清顿了一下,随后,他像一个机器人那样,缓缓地转过了头,转过了身子。
他举起手指向自己,迟疑地问道:“流流,你是……在喊我吗?”
顾流对系统道:“关于之前那个问题,我好像有了答案了。”
“什么答案?”
“我对自己隐瞒的东西。”
顾流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
一开始想把我吓疯,吓得精神崩溃,活活吓死,弄成永不超生的怨鬼。
后来想着扮成别人,来接近我,获取我的信任。
可是你没有想到,因为一直被鬼纠缠,我弄来了一把桃木剑。
你就使用伎俩,欺骗我,让我把桃木剑烧毁。
这个角色假扮不下去了,你就换了一个皮囊,又重新来接近我。
现在,是想要困住我吗?
用这个幻境,无论是这一辈子,还是下一辈子。
顾流想说的话有很多。
可是事到如今,直到即将要摊牌的前一刻,他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问了。
现在,他只想知道那个最关键的问题、最关键的答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顾流站了起来,在系统力量的扭转之下,他的面容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加年轻。
银丝变为乌发,略微佝偻的身形也变得越来越挺拔。
窗外,一树梨花,花瓣纷纷扬扬地往枝头上飞,往天空飞去。
刚下过一场雨,雨水也向上天倒流,淅淅沥沥,再次凝结成了厚厚的墨色云层。
在系统的掌控之中,时间正在飞速倒流。
面对这样的、向自己缓缓走来的顾流,顾清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时光不可以倒流,覆水难收,木已成舟。
可是,如果可以呢?
贺清不自觉发起抖来,如果连这些都可以倒退,那么,爱为什么不可以?
“贺清,你是不是喜欢我?”
“还不说话?”
顾流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佛珠手串往下褪。
佛珠撸到手指上,顾流将他当成指虎,狠狠给了面前的老男人一拳!
天旋地转。
他看到了透过鱼缸玻璃,变得扭曲浮夸的绿色墙纸。
看到两个人一起挑选的暖红色沙发,如今也有一角被蹭上了污渍。
看见橘黄灯带,那里不容易打扫,已经沾了不少的灰。
幻境骗来的美梦,一切的一切,都即将化为泡影。
贺清一下子被打翻在地。
即便泡泡似的美梦被戳破,他也固执地不肯改变容貌。
头发散乱,几缕白发垂了下来,他的面颊一下子显得苍老了不少。
他不说话,垂头丧气,像一条即将离开家的、濒死的老狗。
年轻的顾流走到年老的他面前。
“看见我这个样子,你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吗?梦应该醒了。下面一句话,我想问真正的贺清。”
“贺清,你是不是喜欢我?”
贺清惊愕地抬起了头!
无视他惊骇的神情,顾流捧住他的脸,亲了下去。
那感觉很熟悉,却也很好。
“我的猜想是真的。”
顾流冷静地说。
“物理学的基石是那几条著名的理论与原理。数学皇冠上最璀璨夺目的明珠,也将被最渺小的人类一颗颗摘取。
“可是心动是不讲究逻辑的。爱意不是苹果,它的成熟与坠落没有经典力学可供参考。爱,无处可寻。”
“所以,我用几十年的时间验证了这件事。我也许,确实喜欢你。”
说到这里,顾流的声音骤然迟疑了几分。
“当然……或许……也不止几十年?”
那一刻,贺清讶异得微微张嘴,他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那副表情,就像是被巨大的苹果砸中了脑袋,有迟钝,有灵光,但更多的是欣喜的恍然,与恍然的欣喜。
他完全与三百年前的牛顿共感了。
顾流捧住贺清的脸,直视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所以阿清,现在,你还要把自己困在梦境中吗?”
他的手指缓缓下移,扣住了爱人的脖颈。
慢慢收紧,恶狠狠道:“再装,再演,再博同情,我就掐死你!”
第8卷 黑化炉鼎徒儿x病弱黑心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