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结城八云顿了一下。
高中生的剑道冠军，基本上每年都会更换，像是他这样从高一到高三霸占了三年剑道冠军，从而让许多高校的人都感到挫败的才是少数。
但是没人会说什么，因为他很强，他可以无视这些人，无视什么所谓的给年轻人一些机会这种说法。
更何况，学校的人更喜欢他这种学生。
学校想要的是剑道三连胜的天才，用来招生，印在招生简介上。
而对于结城八云来说，这也算不上是什么，所以答应也就答应了。
只是他上大学已经三年，距离当初获胜也过了三年多，现在竟然还能被认出来，这是他意料之外的。
什么人啊，记性这么好，三年前的脸都能记住！
结城八云观察这个粉毛，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自己曾经就读过的高中学生。
……如果是高中生就来抢劫，那岂不是判刑都判不重？
高中没毕业辍学也不行啊，刚成年未来的道路就既定了，这难道是一件好事吗？
他发现自己开始用警察的角度来看问题了，第一时间竟然会觉得痛心疾首，觉得这个孩子有大好的前途就这么葬送了，他感到心痛。
……一定是因为身边有一堆警察朋友，被腌入味了。
“我？剑道优胜，我吗？”脑子里想了很多，最后结城八云说的只是一句质疑的话。
粉毛愣了一下，上下端详他：“就是你啊，你这长相很有特色，我不可能认错的，别想骗我！”
结城八云摆烂地应下：“哦，那就是我吧。”
没糊弄过去，看来是真的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剑道优胜和他结城八云有什么关系？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懂不懂啊？
会有新的天才替他前行！
结城八云按照这个粉毛劫匪的话，蹲在一旁，也蹲在所有人质的最前面。
而粉毛劫匪看他这么老实就没有为难他。
粉毛劫匪的注意力在刚刚旁边那个男人身上，他说：“喂，你也过来，到前面蹲下。”
结城八云扭头看过去。其他人质也全都扭过看过去。
……我勒个萩原研二。
粉毛劫匪指着的正是萩原研二，那个半长发的黑发男人神色诧异，指着自己：“我？我吗？”
和一分钟前的场景完全一样。
萩原研二眨眨紫色的眼睛，听从劫匪的话，举起双手站起来往前走：“为什么是我？”
他的脸上没什么笑意，但他仍旧能凭藉他那双下垂的狗狗眼和一米九多的身高营造出一个“我好柔弱啊”的氛围。
粉毛劫匪被蛊惑了一下，然后说了句：“你别诱惑我！”
萩原研二：“……”
哪诱惑你了！这叫示弱！
粉毛脸上的表情变动幅度很大，哪怕脸全部都藏在口罩下方也能看得出来，他暴躁地说：“你不就是那个总出现在电视上的……男公关？”
萩原研二：“诶？”
男、男公关？！
虽然也沾了那么点关系，但是关系不大吧？！什么男公关啊，别瞎说！
结城八云：“……”
周围的人质顿时有些骚动。虽然现在很是危险，但是看热闹嘛，谁不想呢？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不过经过粉毛这么一说，顿时有人看着萩原研二的目光就不对了。
大家不是傻子，真有每天都看电视新闻的。
“我才不是什么男公关啊……”萩原研二撇撇嘴，小声说。
粉毛：“我听见了！”
他用枪指着更靠近门口的位置，就在结城八云不远处：“来，你出来，到这边来。”
萩原研二在那边蹲下，长叹一口气。
“你不就是那个警视厅的门面，很擅长应对记者的男公关吗？”粉毛见他很听话，枪放下了，然后理所当然道。
结城八云：“……”
原来是那回事……
这么一说，萩原研二=男公关，嗯……怎么不算呢？
萩原研二因为长相优越，很能吸引他人，上到八十岁，下到三岁，都会喜欢他这种有亲和力的形象。
所以他被选了当做警视厅形象的发言人。
再加上他能言善道，观察力强，细心体贴，有时候甚至会关心记者小姐或者记者先生的状态，所以在记者中也是好评如潮的。
如果说一定要采访警视厅的话，能采访一个能说会道还体贴的警察，不比那种说话难听，一股“老子最大”的好吗？
所以一旦有重要的事情，当真正负责外交的警察们搞不定的时候，就会让萩原研二来。
萩原研二，一款真正的警视厅外交吉祥物。
“我不是负责对外打交道的……”萩原研二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纠正一下这个，“我是正经的一线警察。”
虽然他的确总是在外交里出现，但是他更喜欢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更喜欢那些可爱的同事们。
“唔……好吧。”粉毛随口应道，“所以你是什么一线警察？”
劫匪中的领头人看过来了，似乎面罩下面的眼睛都在抽搐，颇感无语。
但是现在情况确实没什么大变化，还在预料之中，就由他去好了。
萩原研二：“我是拆/弹的，隶属于警视厅警备部爆/炸物处理班。”
粉毛大惊失色：“我靠，你这工作比我干的事还危险！”
萩原研二：“……”
原来你也知道危险啊。
结城八云：“……”
这是哪来的大聪明？
劫匪首领似乎看过来一眼。
粉毛：“不如把你做掉吧？”
结城八云霍然抬眼，眼神锐利，让人不可直视，但是又在瞬间收回自己的目光，彷佛从没有过这样的行为。
萩原研二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当他刻意示弱的时候，他紫水晶一样的眼睛里似乎有水雾在里面氤氲，他的声音也轻轻的：“为什么？我也不碍事啊。”
粉毛：“但你是警察啊。”
只是警察的身份，才会让他们更加束手束脚。
如果杀掉警察，这个案子是必定会追很长时间，毕竟为了警视厅的颜面，为了公信力，他们都会继续查下去的。
萩原研二给他一通分析，听得粉毛头脑发胀，整个人晕晕的，他竖起大拇指，不懂装懂：“懂了！就是不能杀的意思！”
首领走到他一旁，“咣”的一下就给他脑子后面来了一巴掌：“在这贫什么呢！”
粉毛：“……大哥，我这、这不是看他说的有道理吗？”
在这位大哥面前，他倒是气势很弱，看上去不像是临时组成的队伍，而是真心叹服。
这位领头人说：“再等会就有人来谈判了，快点抢，抢了就跑！”
如果来不及的话，可能就是天意……吧？
就像是他现在看结城八云就有一点心虚，可能在这里遇到结城也是天意
结城八云正盯着他。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但要说具体是为什么熟悉，他觉得应该是因为前几天见过。
但他见过的人太多了，对不上号。
就像是狗能够记住很多味道，从中分辨出需要的味道一样，他能记住，但是无法快速分辨。
“好的，大哥！没问题，大哥！”粉毛甚至一鞠躬，完全不像是劫匪，更像是面对Mafia老大一样。
在抢劫之前，这家夥应该也是个不良少年。
“你……算了。”那个领头人放弃了继续和粉毛犟这个说话方式，他垂下眼睛看向了结城八云，不打算逃避了，“是你。”
一旁的萩原研二紧张起来，身体蓄势待发，但很快又想到还有许多人质在这，他不可以暴起。
他现在先是警察，再是萩原研二。
所以他又让自己肌肉放松下来。
结城八云与领头人对视，忽然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曾经他也与这样的一双眼睛对视过，当时他站着，对方摔倒在地上，趴着仰望他；如今他蹲在地上，没什么形象地仰视对方，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曾经帮助过的人，如今成为了威胁别人生命的匪徒……
结城八云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言相助过，又希望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那个人，更希望自己没有认出来面前的这个匪徒是谁。
他的心里全然都是失望，还有一种被背叛了的心痛。
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
他作为一个没什么特殊身份的普通人，当时的行为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最好，他无法在这个人后续的人生中一直出现。
他能帮助一时，免去对方一刻的痛苦，无法抹去他人往后的、持续性的痛苦。
所以，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
可是救了一个没有坏到底的人，而这个人却因为后来的经历，从而要害更多的人，严重危害社会公共利益。
这种情况，是要怪救人的人，还是要怪被救的人？
首领就这么一直看着结城八云，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像是被刀滑过一样。
粉毛不会看眼色，也不会看气氛，他只会平等地创所有人：“大哥，你是看上他了吗？我保证他一定会听话的，这种情况只需要一颗——”
首领“咣”的又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人质之间不知道有谁遗憾地叹了口气。
结城八云：“……”
耳朵太灵了听得见，也不太好啊。
“别瞎说！”首领说。
粉毛是个彻头彻尾的激进派：“大哥，我明白了！不能杀警察，所以要杀他吗？我会帮忙的！”
人质们顿时安静如鸡。
结城八云一开始装出来的瑟缩内向也装不下去了，不如说，早在被作为剑道冠军认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伪装失败了。
懦弱、胆小这样扭曲的性格会让他成为剑道冠军吗？不，那只会让他在比赛中畏手畏脚的，从而被抓住破绽。
结城八云：“你们还是不要杀我比较好。”因为杀不掉。
他十分认真地建议着。
但这句真诚的话似乎被粉毛当做了挑衅：“你这个家夥在一旁说什么呢！给我闭嘴！和你有什么关系！”
结城八云：“……”
要杀他，怎么和他没有关系？你这人忒霸道了一点，你也和杀生丸一样修炼霸道吗？
首领摇头：“我不会杀你的。”
他看了一眼门外，他知道时间来不及了。
是钱太多，还是出现了计画外的变故，或者是警察来得比想像中的快？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和同夥们是无法那么顺利地出逃，未来的时间也很有可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天野圣说不上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捏紧心脏提了一口气。
如果进入监狱，就可以有地方待着，有地方吃饭，也不担心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了。
他的罪，并非是罪大恶极的。
如果还是在外界待着，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认出来他，可能会栽赃他，也可能单纯的在看他的时候戴上有色眼镜。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比死亡更坏了。
这么一看，好像在监狱里还会更好一些，至少监狱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监狱外面的人就算是有好人，也会看不起他。
他出狱那么久，自那……以后，也就只有结城八云一个人伸出援手。
他不想让结城八云失望，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结城八云正巧撞上了他的这次行动。
人生大概就是这么凑巧，似乎也注定了他进监狱的结局。
就此放弃反抗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但看了看周围跟着他一起来的人，天野圣到底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至少、至少先挣扎一下。
“抱歉。”天野圣对结城八云说了句除了他以外不会有人听懂的话，然后就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避开容易被狙/击的地方，小心地望着外面。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请放弃抵抗，交出人质，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有人拿着大喇叭在外面喊话。
一听就是警察的腔调。
人质们顿时按捺不住，有人惊喜出声，有人喜极而泣，也有人痛骂他们来得慢，但不论是什么反应，都很快在劫匪们的镇压下安静了。
这些人里还是有熟悉的气息，结城八云现在蹲在最前面，看不到后面的人。
萩原研二就蹲在他旁边，哪怕他没有说话，都觉察到他的心情不好，连忙盯着他，把他盯得转头，然后才用气音说：
“……八云，别放在心上。”
虽然不知道小八云为什么失落，但是恋人在这种时候无需多问，他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恋人开心一些，没有理由的哄才是他应该做的。
“我再重复一遍，里面的人听着……”
等一下，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结城八云：大脑正在检索中。jpg
检索成功。
……辛苦你了，花井警部。
花井警部，35岁，在三年前结城八云被绑架的时候出过现场，一年前另一起银行抢劫案时，他也出过现场，现在……他又双叒出现了！
作为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警部，诱拐、绑架、挟持人质的事件全部都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这种大型挟持事件自然是需要有警部出现场的，更何况……听说他已经升职了。
花井警部的上司高升，系长职位空闲，他升职为系长，职衔没变。
毕竟系长就是由警部担任的。
简单来说，花井和弘是来镇场子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银行抢劫案是很恶性的案件，可结城八云就是没有丝毫的紧迫感。
大概是因为身边有研二哥，外面有松田哥和花井警部，再加上这个首领看似暴躁，但身上的气息平和，没有血腥气吧？
多方因素一叠加，他竟然觉得这次的事件说不定会比较平静的结束。
……做什么梦呢？
*
天野圣让另一名同夥去喊话，但是自己又偷偷看了一眼结城八云。
上次离开后，他想起来了。
结城八云是他救命恩人的孩子。
年轻的时候他当过小偷，也抢劫过，砸过一些东西，几次入狱又几次出狱。
他第一次犯罪的时候，就被结城八云的父亲结城秀真抓住。
天野圣当时年轻气盛，恨得牙痒痒。
但是几次入狱又出狱后，他都被抓习惯了，总不能每一个警官他都恨吧？
所以他逐渐记不住抓了他的警官们，倒是因为结城秀真是第一个抓住他的警官，他印象很是深刻。
因为有前科，没有人愿意用他，渐渐的他就走投无路，变成了流浪汉。
有些时候被人录用了，刚开始还算过得去，没过几天就被人揭发，然后老板就不愿意用他……
明明不是他偷的东西，但还是被污蔑，所有人都觉得是他。
就在这个时候，他再度遇上了结城秀真。
这名警察该死的认真，是个要人命的好人，让他的心根本硬不下来。
“你是那个……那个，天野圣吧？”
天野圣诧异又警惕地转头：“谁？！”
下一句跟上来的会是嘲笑与冷眼吗？
警察也不全是好东西，也许会洋洋得意——
说实话，被认出来的时候天野圣简直想夺门而逃，可惜没有门，他也薅不下来门。
“是我，结城秀真。”穿着警服的警官像是刚参加完什么会议一样，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来，他的眼睛中带着点审视，又很快转变为了平和。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他说。
如果是嘲讽，反而能忍受，但这是关心……
天野圣心中的委屈顿时爆发：“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抓到我！我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都怪你！”
他猛然扑向结城秀真。
结果这个体术优秀的警官没有躲闪，被他拽住了领子拚命摇晃也没有生气，他只是无奈地说了事实：
“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的同僚来抓你。”
已经年过三十的男人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抓你，你也在通缉名单里面，更是无法出现在需要身份证明的地方。”
天野圣愣住，把警服抓出褶皱的双手力道在松开了一些后，握得更紧，他形容狼狈，身上还有着淤青：“我知道！我知道！！”
才二十多的男人恶狠狠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也愈发的哽咽：“我知道啊……”
他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怒气。
……仅此而已。
“饿了吗？”结城秀真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笑，却像是太阳一样能灼伤人的眼睛，他说，“我请你吃饭，你喜欢哪一家？”
他抬手指着街边的餐厅。
天野圣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想：“……那就这家吧。”
直到坐在餐厅里，他才反应过来：我本来是要拒绝的。
如果结城秀真问“好不好”，他立刻就会拒绝，但是对方问的是“你喜欢哪一家”，把前提条件变成了他一定会答应吃饭。
“狡猾的结城警官。”天野圣不满地说。
结城秀真黑色的短发垂在脸边，显得他十分无害，他笑着递过来菜单，对天野圣的话充耳不闻，没有反驳，更没有赞同。
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点了这几个，你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嗯……这样吃好像太干了，你要喝什么饮料？我推荐这个，我挺喜欢喝的。”
“那就这个吧。”天野圣干巴巴地说。
……然后他就沦陷了。
这该死的，独属于结城秀真的魅力，根本无法让人自拔。
这个情形也是该死的老套还狗血，但果然小说都来源于生活，他的经历就是这么老套。
也只有最直白、最简单的，才最能打动人心。因为它没有经过任何的美化或修饰，将它的本质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结城秀真从抓捕他的警官，变成了他的半个朋友。
天野圣明明都很努力地避开他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家夥身上像是装了雷达一样，怎么都躲不开。
狗皮膏药，口香糖吗？！
天野圣一边说着“不想遇见你”，一边在心里为他们的遇见而高兴。
……可恶，这个家夥怎么就不会厌烦啊！
都没给他放弃的理由。
结城秀真：你都没有放弃，我也没有放弃的理由吧？
而且，他也那么一点小手段，比如……定位器。
他可是刑警啊。
后来，他还帮忙介绍了工作，让天野圣的生活步入了正轨，所以生活回归了平常。
这之后，结城秀真就没怎么来过了。
——因为他死了。
平心而论，结城秀真的长相偏硬朗，脸部线条分明，轮廓偏深一些。
他和现在轮廓不那么分明，线条有些柔和的结城八云看上去不是非常像，所以天野圣才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但是另一方面来说，这两个人的气质也很像，哪怕结城八云不笑，和他父亲的表情截然不同，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相似。
天野圣平静生活了三四年，没想到 那天又被人翻出来了旧账。
太突然，也太突兀了。
但是这是致命的，足以让他本来好转的生活变得愈发的痛苦。
像是好不容易补上的棉花玩偶，又重新被撕裂了口子。
就算它补上创口，看上去再华美，它也仍旧拥有着那道裂痕。
“结城八云。”此刻，天野圣看着眼前的与结城秀真很像的结城八云，憋出了一句话，“谢谢你，也谢谢你们。”
为什么是“你们”？
结城八云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