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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识海

第125章 识海
问泽遗对祂的叫嚷不予理会。
他手上不敢松懈,用尽全力转动剑柄。
方才余光看见有一道模模糊糊,形似尘堰的人影往外走时,问泽遗就察觉到了异样。
祂的目标是谷雁锦,极可能想趁着他分身乏术,利用尘堰趁虚而入。
被困住的问泽遗无法将情况告知其他修士,却也并不担心。
和谷雁锦通过气后,他知晓谷雁锦远比他之前所认知的深谋远虑。
她自己,还有其他持明宗的高阶修士都不是等闲之辈。
兰山远支起屏障,阻止乱石和木屑落在问泽遗的身上。
“啊!!!”
问泽遗的补刀起了效果,沈摧玉疼得大叫,身边的黑气也随之不安分地翻涌。
可这像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雷声大雨点小。
围绕着药寮而起的灵力波动逐渐平息,风声转瞬间减缓。
烟尘散尽,问泽遗回过头去,果然看到被操控的尘堰躺在地上,已被修士们成功制服。
“畜牲。”有修士指着尘堰怒骂。
“若非谷长老好心救你,你已经被沈摧玉害死,居然还恩将仇报,想来害谷长老!”
其他修士义愤填膺,莫且行和三个剑修死死压住尘堰,青藿则扶着虚脱的谷雁锦,怒气冲冲盯着尘堰。
气氛剑拔弩张,可所有人都没受太重的伤。
尘堰对于修士们的唾骂毫无反应,他呆呆地看着前方,面色青灰,一副死人相。
小半刻前。
修士们还在混乱之中,罡风里悄然走出道人影。
原本半死不活的尘堰突然回光返照,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
他像是被鬼上身,手里攥着不知从哪捡来的刀,闷声不吭冲出烟尘,直直朝着人群去。
同沈摧玉一样,被祂当做傀儡的尘堰爆发出极高的修为。
他冲开拦在最前面的剑修,目标明确地将尖刀对准站在人群中央的谷雁锦。
因为情况来得太突然,有经验不足的修士反应不及,竟真让他破开处口。
眼见尘堰手里的刀要抵住谷雁锦的咽喉,谷雁锦眉眼一凛,指尖燃起青绿色灵气,使出全部修为束缚住尘堰的脚步。
她虽眼盲,动作却依旧灵巧。
尘堰的动作减缓,谷雁锦借此机会侧身避开他的进攻,反手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让尘堰转瞬间失去平衡。
药修不尚武,可早在几年前问泽遗劝她习武习术时,谷雁锦就留了心。
她专挑保命的术法和功法来学,这些天盲了眼后,意识到危险的她更是没日没夜地勤学苦练。
对于防身之术,谷雁锦算不上精通,但也至少能达到熟练。
飞针稳稳插入尘堰的关窍,尘堰面上的痛苦更甚。
“快!”
离谷雁锦近的修士顾不上惊讶于谷雁锦何时习了武,拔剑相助。
莫且行一剑振飞尘堰手中握着的刀,又将玄铁制的重剑拍在他的背上。
言卿的缚咒也起了效果,生生将尘堰绊倒在地。
兰山远和问泽遗不在,被操纵的尘堰修为要高于在场所有人。
可即便如此,尘堰也被谷雁锦使的术法和前来帮忙的修士逼得手忙脚乱,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
捆仙索层层落在他身,昭告着尘堰大势已去。
他双目空洞,干瘪的身躯像是具会死而复生的骷髅。
没完成任务,尘堰仍然不死心地要朝着谷雁锦身边靠,被青藿提着裙摆狠狠踹了一脚。
她只有金丹期修为,分明也怕得不行,却仍然通红着眼,毅然决然挡在谷雁锦身前。
“不许动我师尊。”
眼见尘堰要伸手过来,情急中,青藿只能拎起刚才随手捡的笤帚,狠狠砸向尘堰。
“把你的手拿开!”
身处险境,修士们有力的出力,没力的也要想办法挤出力来。
群起而攻之下,绕是有祂借的修为,尘堰也无法再前进半步。
而祂此刻正被问泽遗和兰山远钳制,甚至分不出心探查尘堰的情况,自然不能继续借力给尘堰。
随着灵力流逝,尘堰的身形开始踉跄。
他的瞳孔缓慢地散大,最后无力躺倒在地,逐渐没了呼吸。
而沈摧玉的情况,也就比尘堰好一点,勉强剩下半口气。
“为什么?”
祂依旧不明白,透过沈摧玉的皮囊,锲而不舍地问着问泽遗。
依照祂的设想,分给尘堰的灵力足以让他挟持住谷雁锦,扳回局面。
可现在,尘堰居然被一群本该没有戏份的蝼蚁给联手制服。
这些不重要的修士,祂甚至从未放在过眼中。
“你凭什么觉得只有我会反抗你?”
眼见时机差不多,问泽遗喘着粗气,用尽全力拔出生和。
知晓谷雁锦的名字消失在剧本时,正是问泽遗将生和悬在沈摧玉的胸膛之上的时候。
他落剑的底气不止来自自己。
也来自兰山远,来自持明宗的所有人。
世界的规则当属于天下万万人,而非万万人属于规则。
祂自以为给了尘堰足够多的修为,尘堰就能帮祂瓦解那群在祂眼中仅是蝼蚁的修士。
祂从未想过千百次轮回来一成不变的修士们,也有改变和反抗的可能。
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是非观念,会在关键时刻挡在同门身前。
没有生和堵着血窟窿,鲜血开闸般肆意涌出,成了压垮沈摧玉的最后一根稻草。
持续用力过猛导致问泽遗眼前阵阵发花,起身时因为严重虚弱,险些栽倒在地。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就同以往数次那般。
问泽遗没力气往后看,却陡然安心了许多。
仅存的生命从沈摧玉身上抽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他四肢百骸处冒出的黑雾越来越多,几乎要将沈摧玉吞没。
他挣扎呻吟着,面上是难以言表的痛苦,眼睛死死地睁大,眼珠暴凸,四肢因为疼痛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折叠。
“不……不……”
眨眼之间,他出尽了之前无数轮回都没出的丑态。
他快死了。
随着记忆走马灯般掠过,沈摧玉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恍惚间,殉情看着自己从小乞丐拜入持明宗,再得到兰山远,再同他殉情。
如此反复无数次。
高度重复的过程,却让沈摧玉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想见兰山远最后一面,就一面。
只要兰山远看他一眼。
沈摧玉卑微地想,很感动于自己的想法。
瞧,他多爱他,死前都记得他。
兰山远就算不爱他,也会同情他、记住他。
可问泽遗恰好挡住了兰山远的脸,也断送了沈摧玉最后的希望。
他极力伸着脖子,可笑地挣扎着。直到浑身冷得像坠入冰窖,沈摧玉也没看到心心念念的人。
只看到兰山远的一只手,正扶着问泽遗的肩膀。
沈摧玉摇着头,发出痛苦的呜咽,一声比一声小。
他会死不瞑目!
呜咽声逐渐停下,连带着静止的,是沈摧玉的心跳和脉搏。
擅长折磨人的恶人,终究是死在折磨之中。
直到沈摧玉停止抽搐,也没合上不甘又怨毒的眼睛。
噼啪。
问泽遗的识海之中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剧本之上,沈摧玉的名字黯淡、消逝。
他再也不是天选之子,甚至没了活着的痕迹。
数据构成的废墟一片死寂,冗长的狗血文彻底消失。
伴随着主角退场,原本明亮的光屏失了颜色,曾经束缚所有人的既定前路,自此不复存在。
【宿主,尘堰和沈摧玉死了……】
系统呆呆地道。
他知道尘堰在被控制前就死了,否则祂没法控制已经脱离掌握的角色。
可沈摧玉也死了,这让系统始料未及。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问泽遗三年来的目标看似达成,实则没画上句号。
它颁布的生存任务却显示还没结束,这意味着问泽遗依旧不安全。
一定是哪里还差了一环。
沈摧玉的尸体被黑烟包裹,随着黑烟迅速散去,尸体居然凭空消失。
黑烟涌动,落下飘渺的,没头没尾的话。
“问泽遗,你是罪人。”
沈摧玉被毁,祂的微压不足之前的十之一二。
祂似哭似笑地低语着。
“…….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亦会毁了你的一切。”
语毕,黑雾终于学聪明不再恋战,朝着四方散开,打算逃离此处。
问泽遗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背,逼迫自己不晕过去。
“追。”
眼看着拦不住,他只能吩咐莫且行领人跟上祂。
“是!”
莫且行得令,领着剑修转瞬间没了踪迹。
喉头一阵腥甜,问泽遗费劲呕出血来,彻底体力不支,往后倒去。
他身体很热,热得不正常。
搭上他的脉,兰山远的脸色未变,扶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趁着众人未曾留意,他带着问泽遗,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药寮之中。
“…….周遭,好像有魔气。”
过了会,不知是哪个术修弱弱地说了句,刚才安静些的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是真有!”
一个修士抽出符来,替术修作证:“有魔来过这附近。”
可这魔气似有似无,弱到多数高阶修士都感知不了。
遇到棘手的事,他们自然而然想到了兰山远。
可不光是兰山远不知所踪,连另个能管事的问泽遗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们离开了,怕是有要紧事。”
听到谷雁锦的话,众人也不好强求两人来主持大局。
眨眼间功夫,四周的魔气已经消失殆尽,无法追根溯源。
“已经没有魔了。”
术修们提心吊胆排查过药寮角落,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没人会怀疑魔可能生在问泽遗和兰山远中间。
沈摧玉死后,挣脱束缚的谷雁锦身体开始迅速恢复。
休息了会,她的眼睛居然已经能看到清楚的轮廓。
“师兄和师弟不在,劳烦各位听我一言。”
药寮被毁得乱七八糟,万幸存放药草、丹药和丹炉的地方结界稳固,没有受到劫难影响。
眼见着没人管事效率不足,素来懒散的她主动挑起了责任。
言卿也开始帮着谷雁锦协调,修士们稳定心神后,也没心思管不知存不存在的魔,马不停蹄地投入清理之中。
而发出魔气的始作俑者,早已远离了是非之地。
只是微弱的魔气不断地从问泽遗的关窍中冒出,并没有消停的意思。
在解决沈摧玉时,问泽遗已经隐约有了入魔的迹象。
关窍处封印本就随着时间推移松动,猛烈的灵力波动不光震伤了脆弱的内脏,连带着让封印裂开道口。
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已经不能再随意动弹,兰山远将他安置在药寮附近。
修士们进出忙碌,却无人在意药寮后山处那片人迹罕至的小竹林。
竹影斑驳,极好地掩盖住了两人的行踪。
兰山远的手拂过他身上各处,替问泽遗修补着伤口。
伤口还能愈合,情况尚能控制。
稍微回过些气的问泽遗抓住他的手,哑着嗓子轻声问:“师兄可有受伤?”
兰山远沉声:“没有,你先躺下。”
察觉到身上重新出现灵力,问泽遗也意识到了异常。
出现灵力,意味着魔性也会出现。
因为疲乏,他的眼睛逐渐失去聚焦:“我这魔性……没让人发现吧?”
“没有。”
兰山远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不自然蜷缩起来,面色紧绷,嘴唇抿成条线。
问泽遗的声音很小:“…..让师兄担心了。”
他体力透支,无法自主压抑魔性,只能放任身体忽冷忽热。
兴许闭上眼睡一觉,就有力量压住魔性了。
问泽遗胡思乱想着。
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兰山远俯下身来,眉心的红色刺得他睁不开眼。
两人的额头相贴,暖流注入前额,随后落入四肢百骸。
他近乎封闭的识海重新活跃,靠在了一处陌生又熟悉的识海旁边。
另个识海疏散着他识海之中的魔性,很慢,也很小心。
没有随着灵修而生的欲望,只有战战兢兢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