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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雪白的地毯吸收着水晶吊灯的光。

第126章

雪白的地毯吸收着水晶吊灯的光。
雄虫垂眸亲吻着阿塔兰手臂上的大片灰白肌肤。

他的动作轻柔而虔诚, 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西瑞实在长了一副风流多情的好样貌,眉眼垂下时,似是含情脉脉,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轻易撩动人心。

他的黑发微微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却遮不住那双如神话黑太阳般的眼眸,深邃而炽烈。

一如当年。

动人心魄, 夺人心神。

当年,Cerie出现在阿塔兰面前的时候,正是阿塔兰为数不多的最狼狈之际。

阿塔兰被伏击之后,和大部队失联, 剩下的那一支小队拼死护着他逃离。

他孤身降落在最贫瘠的荒星之上, 四周是荒芜的土地和漫天不见天日的森林, 仿佛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

受了伤, 身上被有毒的藤蔓缠住,又陷在泥里, 阿塔兰动弹不得。

鲜血从伤口渗出, 混合着泥浆,染脏了他那身简陋的军装。

呼吸沉重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阿塔兰所剩无几的力气。

——那个时候, 阿塔兰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这样的绝境。

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水、食物、资源都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阿塔兰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就在那时, Cerie出现了。

那只雄虫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像是从荒芜中走出的幻影,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雄虫的黑发在风中微微扬起,眼眸深邃如夜空, 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有意思,完全就是好奇心 。

阿塔兰第一眼就能确定——Cerie是雄虫。

是他最恨的雄虫。

什么是雄虫呢?

阿塔兰从来都知道,雄虫就是残忍、恶毒、自私的代名词。

他的雌父是小星球的贵族,小时候,阿塔兰也过过一段贵族的生活。

直到他的雄父硬生生打死了他的雌父——理由是什么呢?不需要任何理由,雄虫生来就是高贵的、高高在上的,可以以任何理由压迫雌虫。

所以,一见到Cerie突然出现,阿塔兰眼里满是警惕与厌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然而,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挣扎,甚至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Cerie就那样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嗨,需要帮忙吗?”

雄虫的声音低沉慵懒,像是随口一问。

Cerie最终还是救了阿塔兰——如果强行把他的枪抢走,如果强行把他从困境里面扯出来,那样几乎称得上是掳走的行为算是“救”的话。

雄虫这两个字,对于阿塔兰来说,是他最不喜欢的字眼。

雄虫天生享有法律和资源的青睐,所有残暴的、掠夺的、无礼的行为都是被允许的,甚至是被夸赞的。

凭什么呢?

阿塔兰有过非常极端的想法:

如果虫族繁衍的代价,需要以无数的生命哀嚎来作为梯子,那倒不如让虫族的数量就此锐减、缩小甚至灭绝——都比以整个族群的尊严换取繁衍来的更好。

旷日持久的不甘心,在他的内心生根发芽,他承认自己的憎恨,也承认自己的厌恶,但是个体的意愿是走不远的,阿塔兰后来流落贫民星,见到了太多太多的苦难。

不仅仅是性别所带来的压迫,更重要的是,资源的高度集中和上升渠道的关闭。

三十七星系,整整三十星系都陷入极端的资源不平衡之中,有掠夺,有压迫,也有无数的鲜血淋漓。

黑市交易永远停息不了,贫贱的生命在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沦为商品。

地下的拳场、赌场、雇佣兵,各种各样的暗杀,各种各样的野蛮行径。

撕开虫族高度发展的文明,流露出的,是血淋淋的野兽本质。

当阿塔兰见过太多生命的哀嚎,阿塔兰越来越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清晰、坚决。

他要做最离经叛道的事情。

他要让这个世界的规则重新改写。

那个时候,阿塔兰不过二十岁,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最肆意张狂的年纪。

他有无数的雄心壮志,他有无数的精力热血。

他还没有饱尝失去,他也没有习惯离别。

阿塔兰有着极高的天赋,极强的领导力,他是天生的上位者,他也是天生的反叛者。

——越是压迫他,他越是不甘心,他的骨头可以碎掉,但是绝不会弯曲。

一呼而百应。

千军万马,随着黄金鸢尾从贫民星崛起。

军舰上刻着鸢尾的标志,只要金色的战旗掠过的地方,都会盛开黄金鸢尾。

在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当中,黄金鸢尾脚下的土地已然被鲜血染尽。

爆炸、枪声、硝烟。

堆积成山的尸骨。

无数的雌虫把性命交付给阿塔兰,因为阿塔兰是他们的王,因为黄金鸢尾是他们心中的最崇高的敬意。

阿塔兰接纳他们的热血,接纳他们的仇恨,甚至愿意接纳他们的疼痛。

数不清的虫族加入,也有数不清的虫族死去。

这就是战争。

战争是会流血的,最残酷的政治。

在队伍不断扩大的过程当中,阿塔兰受到了他所信任的副首领的背叛。

副首领是从一开始就跟着阿塔兰的,最痛的那一刀,永远是被最信任的家伙所刺。

失联、甚至看着身边的属下为了保护自己,义无反顾的一个又一个的死去。

阿塔兰却活了下来。

是啊,他不得不活下来,他必须活下来。

因为他是阿塔兰,因为他是黄金鸢尾的象征。

他身上所背负的,只会越来越沉重。

可是这场战争能打多久,真的能打赢吗?他所坚持的真的是对的吗?这场战争,夺去了多少虫族的性命,毁去了多少苦闷的土地?

——从来就没有谁能做成功的事情,他就能做成功了吗?

——未来到底会如何?前路到底在哪里?

阿塔兰是首领,是领袖,是万众无一的黄金鸢尾。

他不能犹豫,不能停顿,不能停下脚步,他必须时刻坚定,他必须狠心。

可是,终归是血肉之躯。

阿塔兰也会觉得疲惫。

在黑漆漆的树洞里,那只雄虫并没有动阿塔兰——至少没有任何亵玩的意思——反而,找了一堆看起来残破又可怜兮兮的草药。

雄虫说,他叫Cerie。

雄虫有一双极其多情的眼睛——却非常的干净,宛如最纯洁的黑曜石。

阿塔兰顿了顿,告诉雄虫,他叫“兰塔”。

小时候,他的雌父会温柔地叫他的这个小名。

后来,正规军找到了那里,为了杀他,几乎要炸了整个星球。

Cerie一边调侃自己捡了个大麻烦,一边却硬是带着重伤的阿塔兰躲开了正规军。

——游刃有余。

这只雄虫好像天生就属于战场一样。

阿塔兰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Cerie用枪用得这么好。

哪怕怀里抱着他,也能够单手持枪,甚至还能架狙击枪。

一般来说,没有倍镜,狙击手很难在八百米米之外集中目标。

但是Cerie不仅能护着阿塔兰,甚至还能在没有任何辅助和没有任何倍镜的情况下,单靠肉眼,在那样狂风大作的天气,硬是打中了千米高空的正规军。

那把狙击枪,甚至还是Cerie随手从某个倒霉蛋正规军手里抢过来的。

在Cerie带着阿塔兰躲躲藏藏顺便养伤的时候,阿塔兰对于“雄虫”这个群体稍微有了一点改观——至少在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外。

Cerie强大、细心、看起来吊儿郎当,实则非常可靠。

所以说,爱上Cerie,其实是一件像呼吸一样简单的事情。

阿塔兰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Cerie的。

或许是在某一个夜晚,他们躲藏在非常简陋的旅馆里面,挤一个房间,挤一张床。

阿塔兰第一次问Cerie:

“如果你要去做一件很荒唐的、离经叛道的事情,你觉得你会成功吗?”

黑暗中几乎看不清身边雄虫的表情,但是可以感受到,隔着衣服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

那个时候,Cerie怎么说的?

——“既然是我认定的事情,那我就一定要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让路。”

太狂傲了。

阿塔兰真的觉得,Cerie骨子里完全就是属于天才的狂傲。

无比的狂傲,无比的自信。

但是偏偏,Cerie有着极强的能力,极高的心理素质,仿佛真的,任何困难到他面前,不过是弹指一挥、不足挂齿。

Cerie那种神情,那种语气,那种能力,让阿塔兰不由自主地定下心来。

那个晚上,他好像看到前路更清晰了一点。

——不,是他的心,更坚定了。

腥风血雨之中,黄金鸢尾在风雨飘摇中摇曳,花瓣上沾满了血珠。

战争的残酷与无情不容置疑。

那金色的花瓣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耀眼,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闪烁着极其明亮的光芒。

它的根茎攀住了结实的乌木。

乌木的树干沉稳而厚重,像是从大地深处生长出的力量。

黄金鸢尾的根茎紧紧缠绕在乌木的树干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腥风血雨依旧在肆虐,风雨飘摇中的黄金鸢尾却不再孤单。

他不必再强撑,他也被允许有软弱的时候。

在他没有力量的时候,Cerie会大大方方的给他支撑。

哪怕是最艰难的日子,最艰苦卓绝的那一段时间,阿塔兰也已经依然在Cerie身边安眠。

爱,

真的是非常虚无飘渺的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偏偏就是这样虚无缥缈的爱意,让阿塔兰心甘情愿的等了二十五年。

直到如今,Cerie回来了。

可阿塔兰已经不再年轻了。

他已经没有当年的美貌,没有当年的心力,在他身上沉淀着的,是岁月的苦闷和高位者的疲倦。

Cerie的吻多么滚烫啊。

乌木沉香的信息素,像是从遥远的时光深处缓缓流淌而出,带着岁月的沉淀与记忆的温度。

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哪怕是简陋的条件,哪怕是危险的环境,只要闻到这个味道,阿塔兰总能觉得安心——就好像……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香气深沉而厚重,仿佛能穿透一切,直击人心底最深处,沉稳而温暖,带着一种独特的野性与神秘。

带着阿塔兰回那个曾经充满信任与依赖的过去。

乌木的深沉与沉香的温润交织在一起,既像是黑夜中的火焰,又像是晨曦中的薄雾,带着几乎是致命的吸引力。

阿塔兰的呼吸微微一滞。

当年,阿塔兰心中死死藏着的爱意从未说出口。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不过是相拥。

可如今呢?

这是一个吻啊。

这是一个足以划破挚友界限的吻。

雄虫的信息素无声地释放,乌木沉香的气息愈发浓烈,不容置疑的坚定。

乌木沉香的气息无声地包裹着阿塔兰,深沉而厚重的力量,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融化在这香气之中。

“兰塔。”

西瑞的手指紧紧握着阿塔兰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冰凉的肌肤传来,他的呼吸温热而沉重,像是无形的火焰,不断喷洒在阿塔兰的手臂上,攀着而上,是近乎侵略性的温柔。

雄虫的吻从手腕开始,轻轻落下,像是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那吻沿着小臂缓缓上移,掠过灰白的、可怖的肌肤。每一寸触碰都轻柔而细致。

甚是含情。

西瑞的唇最终停在阿塔兰的胳膊上,轻轻触碰着那苍白而瘦削的肌肤。

帝衣的袖口被微微推开,露出那截不容侵犯的、隐藏在华丽衣袍下的脆弱。

吻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融化在这触碰之中。

“Cerie,你……要干什么?”

长长的金色睫毛微颤,阿塔兰的呼吸沉重而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忍耐力。

他在克制自己的爱意,他在克制自己的疯狂。

这整整二十五年,爱意被扭曲过、也被酝酿过,最终还是选择藏起来,不被人发现丑陋的模样。

阿塔兰的眼中闪过挣扎,在犹豫,却又在无声地接受。

不管Cerie给予什么,不论是当年的兰塔,还是如今的阿塔兰——其实都会接受的。

疼痛也好,蜜糖也好,毒药也好。

他都会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