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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夜风卷动着院子那株移栽而来的老梧桐。

第126章

夜风卷动着院子那株移栽而来的老梧桐。
魏渝踢下被子, 生怕旁人听不到似得重重翻了个身。

可又一想到自个儿的屋舍离着哥哥的屋舍恁老远,他就是将床榻翻腾塌陷,哥哥应该也不知道。

魏渝轻轻叹了口气, 脑袋枕在双手上。

睡不着, 想要哥哥拍拍睡。

外头风声变得簌簌落落,紧接着窗纸变了颜色, 原是那豆大雨珠斜砸在一扇扇油窗上。

“是春雨来了。”

魏渝猛地从床上坐起, 挤上鞋子就想下地去赏雨, 可想到哥哥从不让他雨天贪玩, 又乖乖回身披上一件春袍。

夜色浓郁,淡月胧明, 瓢泼大雨落下,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于风雨中挺拔凌风,还真应了那句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1

他简直看痴了。

一声惊雷倏地在魏渝耳边炸开,可把他吓得猫眼瞪圆,怔了三怔,身后的门也应声从外猛地推开。

泛黄的油伞在地上流下一滩水迹。

来人长发湿润,只着白色单薄里衣来到他眼前, 那向来的克己复礼的衣领微微敞,可窥光影。

魏承呼吸还不稳:“怕不怕。”

魏渝张了张嘴, 眼泪比哽咽先落下, 上前一步紧紧抱住兄长的腰身。

“哥哥。”

魏渝委屈道:“哥哥,我不要一个人睡。”

魏承的手轻轻落在魏渝单薄的脊背上,过了许久才道:“好。”

魏渝破涕而笑,抬着哭成花猫一样的小脸:“哥哥不嫌罐罐长大了?”

“再大也是小娃。”

魏承拢拢他肩上的袍子,看一眼大开的窗子:“你在看雨?”

“在看梧桐树。”

魏渝弯唇笑道:“哥哥知道我为什么在院中移栽这棵梧桐树么?”

魏承笑着摇摇头:“为何?”

“种棵梧桐树, 来只金凤凰。”

魏渝摇头晃脑,头头是道:“我愿凤凰来栖,佑我兄长科考高中。”

“哥哥不会教你失望。”

魏承看着纷纷雨幕,轻声道:“定会取得好功名。”

“哥哥随心而来,我愿哥哥高中,不过是因着哥哥勤学又爱读书。”

魏渝脸颊蹭蹭兄长的肩膀:“比起功名,罐罐更希望哥哥开心。”

话落,他又轻轻打个哈欠。

魏承揽着他的肩膀走:“时辰不早了,早些歇着。”

“我想听雨声。”

罐罐钻进被窝,双手紧紧握着哥哥的手腕:“哥哥不要关窗,也不要偷偷溜走。”

“好。”

魏承给他掖被角,轻笑道:“哥哥不走。”

罐罐闭着眼睛小小声道:“哥哥,你会不会觉得罐罐越长大越不听话。”

“没有不听话。”

魏承道:“哥哥也念着你。”

府试离家那几夜,他在狭隘黑暗的考棚里只想着罐罐。

害怕他踢被子受寒,害怕他滚落在地上摔坏手脚,今夜更是听到雷声后,忙放下撰写一半的农书提着伞来寻他。

他的弟弟胆子时大时小,他总是不放心,总是牵挂。

再大一点吧。

魏承这样想,等罐罐长成真正的男子,顶天立地,心有所属,也许就不再需要他了。

雨打窗柩,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屋舍也渐渐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魏承目光清明,没有睡意。

他温柔轻拍着罐罐的背,侧脸清冽,安静得去看窗外繁茂的梧桐。

春雨贵如油,想来再过半月这株梧桐将要开花,到时满院飘香,紫海连绵。

他的弟弟定会很欢喜。

.

一夜好梦,魏渝醒来后就见着兄长着一件淡雅青袍,身姿颀长,握着一本书在窗边静读。

“哥哥。”

魏渝边穿衣边问道:“外头还下雨吗?”

“小雨蒙蒙。”

魏承转过身道:“今儿就点点货,莫要到处乱跑,省得惹了一身潮湿水汽。”

“好,我不乱跑。”

魏渝踢上靴子道:“这一晃一过就到了春日。”

“对了,三郎哥和师伯他们可醒了?”

魏承摇头道:“昨儿一群人喝到半夜,我听云天云风说他们还在屋子睡着。”

罐罐听后笑了:“成,那让他们多歇两日,这一路而来也是遭受不少辛苦。”

又想到什么:“这次要将上次的山货分成给三郎哥和梁娃,还要多给三郎哥一笔在茂溪山盖建房舍的钱。”

“成,等会儿去书房翻小银罐将银子数给他们。”

魏家兄弟用过早食便去到后院的大仓屋,前院的仓屋多是囤放他们的粮食,这后头的便是魏家商行的山货。

他们打着伞来到后院仓屋,就见着山坡木屋门前一黑一灰两头狼正在雨中玩闹。

魏渝吹了个响:“杏儿,灰崽!”

灰崽黑狼闻声跑来,绕着兄弟俩欢快转圈。

灰崽蔫坏蔫坏,故意撒娇勾引罐罐蹲下来,又趁机三抖湿润又毛绒的脑瓜,身上细碎雨水全扑散在魏渝脸上。

得逞的灰球扭着屁股就跑。

“灰崽!”

魏渝一撸面门,将伞塞给哥哥,撸袖子就去追,大笑道:“杏儿!和我一起追!”

黑狼得令却不帮忙,只急得跟在他们身后乱吼一气。

很像戏文中左手亲娘,右手新妇,只能干吼两句“你们莫要打了”的窝囊汉子。

魏承在一旁看得好笑。

一人两狼在山林跑了几圈,不知过去多久罐罐才气喘吁吁回来,一脸得意:“哥哥,我赢了!顺便还把拉偏架的杏儿欺负了一遍。”

魏承忍俊不禁,拿着帕子擦擦他脸上的雨水:“怎么欺负的?”

罐罐笑道:“把它们按住后一狼香了两口。”

他伸伸懒腰:“等忙完这阵儿,我得好生练练玉娘子给我的玩意儿,最近真是懈怠了功夫,再过两日怕是连小灰崽都摆弄不住了。”

“灰崽一身膘可不是白来的,这些年它把自个儿照料得很好。”

魏承又说到正事:“有豆苗帮衬你,你应当能轻松一些。再者功夫不可荒废,明日就和哥哥一道早起练武。”

玩闹一阵,他们便来到仓屋清点山货。

到了春夏两季,幽州多雨,仓屋便搭建得极高,墙体多镂空,棚顶出檐,地面更是寻了城中极好的木匠工铺就了防潮防虫的黏土粮砖。

一推开门仓屋,就见着近四十排货架,每一处货架上头都挂着个小木牌,上头标着山货名字。

打眼便是银鼠皮三字,上头刻写着不小的数目,再走两排是狸皮,又分银狸、赤狸……再者是千张雪兔皮。

“五道眉”花鼠、褐鼠也在其中,除了毛皮子还有几十口袋红蘑干。

见着这次猎货如此之多,魏渝便作主此次狩猎后大举养山,未来两年猎户队都不再进山狩猎。

待六月雨期过后,他们只上山采摘野参、黑耳和榛蘑天麻。

野参贵重,极其难寻;黑耳便是很好寻,雨后深山常见树上生长黑耳,而这黑耳晾晒成干,极易保存,无论何时吃用,只放水泡开即可,口感爽滑,脆糯甘甜。

而榛蘑与天麻共生,只因着天麻无根无叶,能够生存多亏有榛蘑,常被药郎称为“神草”,擅治目眩头痛,小儿惊风……二者皆可做药膳,也可做名品家菜。

百处榛蘑才能发现一处天麻,采摘全靠运气和冒险,虽说比不过野参价值高,可一簇也卖得上数十银。

“凡事在专在精。”

魏承边记载山货边道:“不如此次猎户队回家,便让他们专心进山寻常野参和榛蘑天麻,像是黑耳和野蘑,就让三郎哥和梁娃发动村民上山寻,如你收红蘑这般定价,如何?”

“成,黑耳和寻常野蘑在山脚就能采摘,这野参天麻便是要往深山走。”

魏渝道:“三郎哥昨儿和我说过想多选一些人进猎户队,镖局里有些汉子上了年纪走不动镖了,还有些新婚燕尔的师兄们实在不愿一走半年,冷落妻子孩子,不少人都想加入咱们猎户队,还有几个村小子……”

魏承看向罐罐:“谁?”

魏渝扬唇笑了笑:“大东,小东,不知道哥哥可还记得?”

这些年来他们兄弟太过忙碌,家中又请了顺哥顺嫂做活,倒是没再与这对兄弟撞上几回。

幼时生过一桩小事,若是不提,他们兄弟早就对那事模糊了。

魏承想了想,道:“八月院试,若是能一举中了,官家会恩赐祖籍良田,免部分田地税,咱们也要回去接命亓 亓 整 理谢恩,修缮祭拜祖宗,不若回到村中再考察这些人的品行。”

猎户进山,便是把自个儿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同伴,魏家兄弟作为“东家”自然要为每一个猎户负责。

魏渝沉思点头:“哥哥说得在理,眼下猎户队在凤阳镇干得火热,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红,饶是镖局的师兄我也得好生探探他们的底儿,再决定要不要用他们做活。”

“这次带来的公羊和羊种这两日也该卖了。”

兄弟俩将毛皮子数量理清,又定下猎户队的夏秋活计,眼下好似也没什么愁事了。

魏渝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眼下就等着天晴开铺了。”

他又想到什么:“对了,哥哥院试一过便是童生了,是不是就要去府学读书?”

魏承收拢账本,笑道:“正是。”

“真好,哥哥又能去读书了。”

魏渝笑道:“我记着哥哥说过五月下旬就能出红榜,所以我让三郎哥他们晚些回去,正好能将喜讯带回给里正伯伯和夫子爷爷呢。”

魏承摇摇头笑道:“你倒是对哥哥有信心,就不怕哥哥考不好?”

“快呸呸!”

魏渝软乎小手拍了拍兄长的嘴,瞪圆黝黑眼珠:“莫要说这种话!呸出来这话就不作数了!”

魏承被遮住嘴巴,只露出一张狭长温润的深眸,他含笑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道:“呸。”

“再呸一声?”

魏承道:“呸。”

罐罐这才满意了,抱着肩膀指指点点道:“哥哥啊,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唤作避谶,尤其是咱家这种生意人和读书人、”

魏承作揖:“小夫子,魏某受教了。”

这话一出,罐罐倒是自豪挺直腰身,装模作样的轻咳一声,拍拍兄长的肩膀:“魏某乖乖噢。”

得,还是文盲小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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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上,福东街的魏家山货商行又开铺了,这一次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临开铺前,魏渝又让兄长写下来十多份幌旗,这回的幌旗可比上次乱散的幌旗精细不少。

总共十二张幌旗,对应城中富贵的布行一人一张。

用得还是百文一刀的桃花宣,上头详细介绍自家皮子,最为精巧的是他写上了两个价钱,比如银鼠皮,前头写着二两二,后头写着一两九,而“二两二”俩字还用朱笔划了一道斜线,幌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上头写着六月以后铺子只卖蘑菇山参天麻,不再售毛皮子。

这一招倒是妙,先压价,让商户动心,又造就紧迫形式,商户必定蜂拥而至,从而还给自家六七月份的蘑菇山参天麻做了宣扬。

但若是商户来了便知晓铺中只暂卖银鼠皮,旁的皮子还要“放价”。

魏承总算是知道自家弟弟的巧思,这样一来怕是要着急囤货的人更多了些。

魏渝吹了吹桃花幌旗,眉眼带笑:“赚银子可真是易如反掌。”

不消两日,铺子就来了四百两的大进账,这还没算自家公羊和小羊种呢。

孔家的言哥儿惦记上魏家商行的赤毛皮子了,远远瞧着火红鲜艳,想来会衬得人肤色极白,冬日定是富贵人家的最爱。

这哥儿倒是大方,为了能多囤毛皮子,还给魏家山货商行带了厚礼。

“你们家魏小掌柜呢?”

马忠正给买走四头羊种的肉铺老板装车,闻声边擦汗边道:“我们魏小掌柜今儿不在。”

“不在?”

言哥儿皱了皱眉:“哪儿去了?”

马忠笑了两声:“今儿府试出红榜,我们小掌柜一大清早就和大东家一处看榜去了。”

“府试?”

孔言这才想起来这魏家大掌柜好像是个冷冰冰的读书人。

他左右望了望,道:“那我便在这儿等一等他。”

马忠点头:“您随意。”

要吆喝一声:“冬子,给客官上茶!”

忽然进来一波人询价羊种,豆苗冲孔言憨笑两声告歉之后忙去招待。

孔言在一旁听了会儿,又去打量眼前这年轻汉子。

瞧着又糙又黑的傻大个儿,说话做事倒是圆滑,这魏家兄弟倒是有本事,身边俩个随从机灵,寻个做活伙计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们家铺子的掌柜懒散得不在少数,遇到多问难缠的客人可不会这般好言好语,人家拿一份月钱做一份事,客人爱买不买,大多数人可不会真心给东家做事。

“中了,中了!”

一道报喜声从铺子外响起:“马哥,马哥,我们大东家府试中了!”

豆苗眼珠一亮,安抚一下询价的客人,三两步跑到铺子门口:“中了!太好了!”

孔言心道中了府试至于这般高兴么?他家中有几个老表哥十多年前也中了府试,不过是有了童生身份而已。

外头马蹄声起,魏渝先一步跳下马车,双手揽住豆苗的肩膀,欢喜得不像样子:“豆苗哥,我哥哥中了,是头一个!又是头一个!”

“头一个!那岂不是最会读书的?”

豆苗不晓得什么府试案首,只知道第一个那肯定是最好的!

罐罐大手一挥:“摆宴,摆宴!今儿趁早关了铺子,我请猎户队和家中伙计一道吃福人居!”

听到这话孔言有些懊恼自个儿自大,府试可是百来人,这魏家大东家竟然是第一个,那想来是有真才实学,不能轻易小看的。

魏承也从马车下来,无奈笑道:“瞧你俩乐的。”

不过拔得头筹就能让罐罐这般高兴,他心里也很是喜悦,日后要更用功些才是,争取八月份的院试,以后的乡试,会试都能叫他弟弟高兴。

豆苗想起什么,悄悄指了指铺子,小声道:“有个哥儿来找你。”

“哥儿?”

魏渝眨眨眼,走进去一瞧便见着端坐着的孔言。

他笑道:“原是孔少爷来了,劳您久等,咱们去庭院里说话。”

“今儿你家中有喜,我就不叨扰了。”

孔言看一眼身后的随从,那随从将手里的包袱呈上来,他笑道:“我得了一对儿银雕铜烛台,祥云美极,早就想着魏大东家学富五车,府试院试定能拔得头筹,所以今儿早就带着礼在这儿候着了。”

豆苗看孔言一眼,心道这哥儿可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来时还疑惑他承哥府试来着。

这话说得正中魏渝心意,他也没做推拒,让身后的云风收了这铜烛台,笑道:“多谢孔少爷赠礼。”

又道:“不如孔少爷与我们一道去福人居热闹热闹,咱们在席间在谈一谈赤狸皮的事?”

银鼠皮子这两日全卖光了,但是狸皮魏渝只是挂出来却不卖,美名其曰皮子少,只寻有缘人,目的其实也很简单——炒价。

孔言笑道:“真是盛情难却啊,那我便做个贪嘴的,去沾沾魏大东家的喜气。”

铺子一关,里头的货物被伙计魏春魏冬一股脑带回魏庄,他们一行人便前往福中街的福人居。

一行人十来人,便要一间雅阁,摆上两桌菜宴。

孔言虽是个哥儿,可这两年跟着他爹到处做生意,一点也不打怵汉子多的地方,再者他面相身材偏男子,若是遮住喉间的红痣,没人会认为他是个小哥儿。

可孔言偏偏不做遮掩。

他以前也想着涂脂抹粉,描眉画黛,可后来一想到父母和家业,便对这些不感兴趣了。

三郎哥一听说魏承中了府试案首,一拍桌子:“我们承小子就是这般厉害,我爹娘若是知道这等消息怕不是要哭出来!”

他们茂溪村多少年都没出过一个童生了。

猎户队的汉子都举杯纷纷道贺,魏家兄弟不沾酒,便以茶代酒一一回敬。

见着众人痛快吃席,魏渝便与孔言说起话来:“一群粗糙汉子,说话做事有些不中听,还望孔少爷莫怪。”

孔言摇头笑道:“这唤作真性情,我乐意与这样的人相处做事,有些人文质彬彬,折扇不离手,做出来的事却是叫人厌恶。”

他又道:“我比你大三岁,你也莫唤我孔少爷,叫我一声言哥也是成的。”

魏渝连忙端酒:“言哥。”

孔言也端酒笑道:“那我也不叫你魏小掌柜了,不如唤你阿渝?”

魏渝还未点头,就听身边的兄长轻咳一声。

孔言顺势看过去。

魏承淡淡道:“他有小名,叫魏罐罐。”

魏渝:“……”

可,可是在外人面前说小名好像有些尴尬呀?

“罐罐?”

孔言敛住嘴角笑容,又念一遍:“罐罐,好可爱的小名。”

魏渝脸有点红,轻咳一声:“还好还好。”

魏承又皱了皱眉,有些后悔告诉这个孔言弟弟的小名了。

可是唤作阿渝……又过分亲昵。

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唤名字?

“承哥?”

豆苗道:“你是不是练字练多了,快要把手中的茶水抖洒了。”

魏承将茶水放在桌上,起身道:“酒气有些重,我出去散散。”

可魏渝与孔言正商谈皮子事,没听到他兄长这句话。

豆苗左右望了望,抬步跟着魏承走出雅阁。

豆苗靠着栏杆去看下头热闹光景,丝竹入耳,舞姬妖娆,他道:“若不是有承哥和罐罐,我真不知道哪辈子能来一次府城,见识了这等销金之地。”

魏承劝道:“莫要妄自菲薄,你身上有股坚韧劲儿,无论到哪儿都有用武之地。”

豆苗动容看着他承哥,笑了笑:“幼时村里孩子都嫌弃我老实,爱骗我家卤下水吃,唯有承哥待我真心,如今前途光明还不忘捞着我,我爹娘在家中就说让你和罐罐放心闯荡,你们家的羊庄和宅院,他们日日都去帮忙照看,不会叫家里出了差错。”

“等院试过后回了村,我可得给婶子和马叔备些好玩意儿。”

魏承拍拍他肩膀:“我瞧着你好像有心事,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镇上自然是指彩儿。

豆苗垂眸道:“我,我听我姨母说,甘九兄弟为彩儿寻了一户好人家,是位品行端正,模样俊秀的读书人,再过两年也要考功名,家中还是开醋行的,我偷偷跟踪那男子几回,他能救治檐下掉落的小燕,还能给街上的乞儿买包子,父母也是忠厚老实的人,家世清白,他,他与彩儿很是般配。”

魏承叹口气:“我说着你怎么忽然跟来了府城,原本想着下次回村再带你过来,不过你能来我和罐罐很高兴感激,你也见到了,这两个月铺子生意多,询价预货的人也多,多亏有了你的帮衬,不然我们真是寻不到信任的人了。”

豆苗抬脸笑道:“我没什么好牵挂的,秧苗麦苗也大了能陪伴我爹娘,我作为大哥是该出来闯荡一番了,到时候也能让父母弟弟们轻松些。”其实他更怕自个儿的心事被人发现,再污了彩儿姐的名声。

“佟镖头和甘九回了凤阳镇?”

“回来几天又走了,说是这一遭要去蒙城,蒙城之后便要来府城开镖局了。”

兄弟俩在外头说了一会儿话,正欲回去就见着一个面色粉|白的小哥儿走了过来,声音尖细:“魏公子请留步。”

魏承回头,有些疑惑这个称呼,他淡道:“你有何事?”

小哥儿拿着帕子笑了两声:“魏公子怎地这般冷淡?可不是我唤你,是一位公子唤你过去饮一杯酒。”

豆苗粗声粗气道:“是谁?我承哥不饮酒!”

“汤三公子。”

小哥儿微微仰着头,说出这三个字好像让他很是骄傲:“魏公子,你来府城有段日子了,不会不知晓我们汤三公子的名号吧?”

“不认识,不知晓。”

魏承真没什么印象,遂冷冷道:“豆苗,我们走。”

小哥儿见他不为所动,气得直跺脚:“你!”

小哥儿气鼓鼓的回到上等雅间,冲着那左拥右抱饮酒的汤三公子添油加醋道:“公子,那个魏承忒不识礼数,我说公子有请,他竟然说不认识您!还大言不惭说想请他喝酒的人多了去了,汤三公子算什么?我瞧他生了张好相貌,为人却是如此不堪!简直亏待三公子您的看重!”

“他真这么说?”

汤三公子长相女气,身子瘦弱,左右拥抱之人皆是壮硕裸背的年轻男子,他轻笑一声:“我原以为倒是个有脾气的,不成想却是这般庸俗!”

又看一眼立着身侧的随从:“听闻今儿府试放榜了?”

随从道:“是,那位魏学子拔掉府试头筹,想来不日就能受到府丞大人的邀约。”

汤三公子皱了皱眉:“竟还几分学识的。”还是有些气不过:“我最厌恶恃才而傲的人,白衣出身的乡野人家倒是敢不给我面子了!我哥哥可是给当今太后送过厚礼的人物!”

那小哥儿贼坏,故意道:“公子,您可千万别饶了他!”

他自负美貌,却不成想那俩个乡野来的汉子竟然都不正眼瞧他?定要让他们吃些苦头!

这个小过场魏承和豆苗都没和旁人说,他们归席后又与兄弟们畅聊一会儿,明儿猎户队就要返程归家,再见面怕是就要等到八月之后了。

回家路上,魏渝很是高兴,他原以为那个言哥儿家中有财,会眼高于顶,但是深谈起来便知晓这也是个善良单纯的小哥儿。

和溪哥儿涣哥儿有些像,眸中都有一股纯善之气,罐罐瞧见言哥儿就想起家乡好友,不免与言哥儿多聊几句。

不过畅聊归畅聊,赚钱又是赚钱,狐狸皮这事魏渝还是有所保留,没头脑一热就将生意都给孔家。

“哥哥,言哥送的这小烛台便放在你书房里。”

罐罐将一对烛台摆在书案两侧,满意道:“不愧是大户人家送得玩意儿,瞧着就觉得精致漂亮。”

魏承看一眼那烛台,兴趣寥寥:“哥哥还是欢喜你以前备置那对儿团山小烛台。”

“我备置那对儿是铁打的,人家送得可是铜做的!”

罐罐跟着吕老爷子学了不少本事,上手一摸就知道是有些年数的铜器:“雕刻团花也是上乘手笔,瞧着秀骨清相,应当是晋国流传下来的阴阳雕。”

魏承便不再多说,只捧起书本道:“那便放着吧。”

“眼下府试红榜出了,哥哥何时去读府学?”

魏承道:“三日后要去府学操办的杏园宴认拜先生,五日后再入读府学。”

“时间还挺紧凑。”

罐罐拍拍手掌:“这两日铺子给豆苗哥照看,我去给哥哥备置备置认拜先生的厚礼。”

“不必。”

魏承道:“哥哥先观望观望府学如何,先生如何,咱们再论这些虚礼。”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那哥哥早点歇息,莫要贪夜读书。”

待罐罐走后,魏承练了一会儿字,又誊写一遍府试策论,做完这些他看向那对儿铜云小烛台。

因着罐罐不爱读书,少来书房,也就不知道言哥儿送的小烛台,当天夜里就被兄长偷偷放置在小榻下面,再也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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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魏承穿戴整齐带着书童去到府学操办的杏园宴。

临行前,魏渝抱着沉甸甸的灰崽,冲兄长摇了摇灰崽小毛爪:“哥哥,有些读书人心眼小,事情多,你自个儿要多当心。”

“放心,出不了什么事情,你也慢点骑马,这两日才下完雨,这一路可是滑腻得很。”

魏承看一眼魏冬:“走吧。”

见着马车跑远,魏渝亲一口灰崽脑瓜,道:“应该不会有人欺负哥哥。”

又自顾自笑了:“欺负哥哥的人要变成傻蛋!”

灰崽仰头嗷呜一声,两只前爪挥了挥,像是十分认可罐罐的话。

“小灰崽,你可真胖,比我小时候还胖。”

魏渝抱着灰崽进了院门,就见着墨珠儿正在唰唰挠着梧桐树,黑黑软软一条猫儿,听见人的脚步声咻得一下藏到盛开的梧桐花枝丫里,紫海中的一抹黑影冲着魏渝和灰崽喵喵叫。

灰崽嗷呜一声,从魏渝怀里跳下来,绕着梧桐树打着转,瞧着是像爬树的架势。

而黑狼一双狼眸紧紧盯着那方荷花池,一瞧便知道是要给灰崽偷他的锦鲤吃。

“杏儿!莫吃我的小锦鲤!”

魏渝扯住黑狼的脖颈毛,气笑了:“若不是你和灰崽不同色,我都要以为灰崽是你爹了!”

黑狼歪歪头,嗷呜一声。

不是爹噢。

“行了,你们自个儿在家玩。”

魏渝去后院将羊奶羹牵出来:“我要去铺子赚银子了,你们在家中吃好喝好,莫要打架。”

两头小狼仰头嗷呜,树上的小黑猫也喵一声。

只有羊奶羹不爽得打响鼻,甩尾巴。

“吃醋什么?”

魏渝牵着羊奶羹往外走,扯着马耳朵小声道:“在外头哪日苦了你了?不是你在街上想吃果子就给你买果子,想吃萝卜就给你买萝卜?”

羊奶羹是头贪吃暴躁小公马,听到萝卜二字时眼神好似都变得清澈了,朝天尥两下蹶子,这是示意罐罐赶紧上马,莫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