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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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
徐长嬴曾经也这么问过。
2018年, 越南,胡志明市。
街角的咖啡馆里,灰色眼睛的中年男人甚至还明晃晃戴着那枚小巧的金质胸针, 听到beta专员的问题,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
“因为只能是你。”劳伦斯用英语回答道。
如果不是你, 也不会是别人。
夏日夜晚的裴瑗街上熙熙攘攘, 不同肤色的背包客穿梭在不同颜色的霓虹灯,享受着异地文化和低汇率的消费,身处其中的beta专员盯着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尘封许久的仇恨和痛苦重新被唤醒,在心底聚集着, 如同爬山虎一样缓慢地附上了他的每一个内脏和脊骨。
徐长嬴咬牙道:“如果我不答应, 会怎么样?”
劳伦斯道:“不怎么样,你和我离开这座城市,大概未来几十年也不会再回来一次, 你刚刚看到的那些孩子依旧会呆在原地。”
徐长嬴道:“你不是说‘他’要求你清理伊甸园,为什么不能去找别人?”
劳伦斯遗憾道:“人选只有你,既然我没有被给予其他人选, 这项工作只能就此作废。”
Alpha说这些话的时候, 徐长嬴看见了他微笑时眼角的细纹, 这个男人似乎在这14年里没有任何变化, 无论他的相貌, 声音,亦或者在AGB和LEBEN中的地位。
果然很像,但这样相似的眼睛在劳拉的脸上却从未流露出这般森然的冷意。
25岁的徐长嬴沉默着。
劳伦斯道:“你是在担心什么?AGB的身份与犯罪之间天然的互斥性?”
徐长嬴没有说话,好几秒后,男人渐渐收敛起笑容, 侧过脸看向热闹的街道,露出了索然无趣的表情:
“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的话,今天我们聊的工作应该早就结束在你父亲的手里了。”
话音落下,年轻的beta专员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骤然断裂,放在咖啡杯侧的手指瞬间攥紧成拳。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劳伦斯轻笑道:“要做吗?我可以教你,杀人没有那么困难。”
“我已经杀过人了,上个月。”
“我知道,但那是AGB的任务,你的罪恶感都被转接到了制度上,但这个工作不一样。”
“我不会加入LEBEN。”
“可以,但我之后每一次都还会邀请你。”
徐长嬴抬起眼,目光如镜:“为什么只能是我?”
劳伦斯笑了,他望着年轻专员的眼睛:
“你加入LEBEN之后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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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阿根廷,比格尔海峡。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海风中,林殊华站在栏杆旁,他穿着一身鸦黑西装,与白色油漆的甲板形成鲜明的颜色冲击,他单手撑着脸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容:“是我藏得还不够好吗?我明明以为你没怀疑过我。”
“当然好,不过学长你说反了。”仍然被反绑着双手的徐长嬴仰起头看向林殊华,坦然道,“我其实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你,反而是在阿布扎比我才放弃怀疑。”
“从一开始?”林殊华闻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对我们林家的偏见还真够深的。”
“顺手的事,”徐长嬴也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难道兴安林家和诺伦家族有什么区别吗?”
“这可不公平,长嬴,”林殊华摇了摇头,在甲板上站直了身体,叹道:“明明一直到一个星期前我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呢。”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徐长嬴一脸不以为然,看向林殊华的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戏谑,缓缓开口道:
“在我因为你给赵洋挡枪而消除怀疑的时候,学长你可是想要背叛我们所有人,不是吗?”
从方才林殊华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停机坪和阳光甲板上的所有雇佣兵都停下了动作,无人说一句话,硕大的甲板之上只剩下了海浪声和两人的交谈声,beta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死死抓住了自己肩膀的南美alpha雇佣兵,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徐长嬴又忍不住感叹道:“我真是佩服你,如果我是你才不会白中那一枪,毕竟当时你在听到我发现了你们背叛弥赛亚后,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所有人活着出去——不愧是提比略,还真是滴水不漏。”
因为第三代弥赛亚的突然出现,当时即将触摸到真相的徐长嬴受到了干扰,他下意识将埋伏在清洗中心的恐怖分子当成了弥赛亚又一次逼迫自己加入LEBEN的恶心手段。
尤其是林殊华给赵洋挡枪这一点彻底消除了他的怀疑——要将所有人灭口的叛徒怎么会做出这样自相矛盾的举动。
话音落下,站在高处的林殊华面上的笑意却突然收敛了三分,他这次没有戴那副金丝眼镜,反而与夏青不太像了,那张矜贵苍白的脸庞上渐渐显露出一丝残忍的漠然,他深深看了一眼beta,蓦地笑了一声:
“你比我想象的要愚蠢。”
“我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说过蠢,”徐长嬴坦然道,“但这次栽在你手里,你说什么都对。”
林殊华却不再说话,转过身就消失在徐长嬴的视野里,而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整个甲板上的雇佣兵就像是解除了什么桎梏一般突然活了过来,徐长嬴的后背又被狠狠推搡了一下,接着他就被拖到了更高一层的甲板之上。
徐长嬴曾经进入过差不多的巨型游轮执行任务,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在高层的“阳光甲板”,这往往是旅客的休闲沐光区,只是很明显这艘游轮被改造过了,一般放置泳池和舞台的甲板全部改成了停机坪,可见这个原本能容纳数千人的海上钢铁城市现在只为少数人服务。
很快,徐长嬴就进入了建筑内部,脚底踩上了柔软昂贵的手工地毯,一盏盏水晶吊灯在他的头顶上不断出现,在雇佣兵的挟持下,转过几个转角终于来到了一个金色的高档电梯前。
奇怪的是,当电梯门即将打开的那一瞬间,一直紧抓着他的雇佣兵却突然松开了手,并站在原地直接将他推进了电梯,一脸懵逼的徐长嬴刚刚站稳就发现原来电梯里已经站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白人。
他们的脸上很明显没有了拉丁裔的特征,神情冷漠,未等徐长嬴再打量几眼,他的脑袋就再次被黑布袋罩了起来。
“——我靠,”才恢复光明没有几分钟的徐长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毫无风度地用英语破口大骂道:“都他妈已经到目的地了,你们到底在自作多情地神秘什么!”
这两个西装alpha很明显素质和等级比甲板上的雇佣兵高多了,尽管人质疯狂辱骂和挣扎,但他们却不发一言,一人控制住徐长嬴,另一人快速解开他手上的绳子,转而用手铐重新给他拷在了面前。
做完这一切,上升的电梯也再次打开了,套着黑头套的徐长嬴被架着强行迈出了电梯,只是这次脚下不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什么也看不见的徐长嬴只能听见一众人的脚步声在开阔的空间里回荡着。
徐长嬴这时明白了,屋大维派系的这些人还是在忌惮他,大概是为了防止他记住游轮内部的通道路逃出来的任何可能。
这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大概所有人都在高看他,猜忌他,坚定不移地把他当成了如假包换的第四席emperor,徐长嬴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甚至有些期待地想要知道屋大维他们究竟把什么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在赌桌之上,绝对的赢家并不是胜券在握的富人,而是一无所有的穷鬼。
在穿过一个开阔的大厅,又进入了几个长走廊,徐长嬴再次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上升的电梯,虽然被剥夺了视力,但他已经猜到自己应该是要被送到游轮的顶层——那里不仅是游轮的驾驶舱和船长室的所在地,也往往是最昂贵套房的楼层,想来正是第三代伊甸园的权力中心。
“是我。”他听见右侧的美国人似乎是对着耳麦说了一句,紧接着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面前的一扇门被打开了。
“屋大维什么时候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
美国人道:“考伯特先生的透析治疗还要40分钟。”
徐长嬴这才知道原来押送自己的美国人不是林殊华的人,而是屋大维的心腹,但未等他再深思,他就被带进了房间之中,并被用劲按在了一把椅子上。
终于,三秒后徐长嬴头上的黑布罩再次被拿了下来,这次beta很快就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他第一眼先是看见自己双手手腕处的手铐,紧接着抬起头就看见了一面深蓝色的钢化玻璃。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巨大的特制海水水族箱,与整个空间的高度一致,就像是一个庞大水箱替代承重墙矗立在房间中间,高纬度的冷白日光透过落地窗撒进宽阔的空间中,又被水族箱折射成万千波光粼粼的几何光斑落在天花板、墙壁和徐长嬴的身上。
坐在椅子上的徐长嬴眨了眨眼,与近在咫尺的一条在特制水族箱里调头巡游的鲨鱼对上了视线,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嘴。
因为被鲨鱼吸引了注意力,徐长嬴没有发现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原本押送自己的两个屋大维心腹已然消失,他的身侧根本没有人看管着自己。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创意。”
足足半晌,林殊华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徐长嬴扭过头,才发现自己身侧空无一人,再循着声音抬起头,就看见自己身处一个开阔的套间,林殊华正坐在落地窗旁的一张椅子里,他的身后是汪洋大海,应该是故意做了悬空设计才能有这样壮观的视觉效果。
整个房间是挑高设计,近十米的层高让一般人很难相信这是在船上,徐长嬴抬起头还能看见右侧墙壁高处的三面舷窗——有点过于刻意的狙击点位,他下意识想到。
徐长嬴观察环境的速度很快,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这种速度,不过是在一抬眼的功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林殊华的身上,以及站在他身侧的另一个alpha——虽然没有看过本人,但照片已经被他烂熟于心的顾铭泽,林光霁的三女婿。
“只是没见过,”徐长嬴扭过头老老实实回答着,随即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紧张地开口问道:
“你们真的会将人喂鲨鱼吗?”
“这是角鲨,”林殊华一脸无奈地望着被拷在水族箱前的beta,耐心道,“浅海观赏鱼类,体长一米多,连你的胳膊都吞不下去,只吃鱿鱼和其他新鲜软体动物,还要严格控制水温和水质。”
“──长嬴,你的电影确实看得有点多了。”
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两人对话很蠢,提比略最后以谴责的目光看了一眼徐长嬴。
“毕竟好歹算是国际邪教分子大本营。”
被莹莹光斑落满一身的徐长嬴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着摆着尾巴越游越高的细长鲨鱼,不以为然道:“就算真的养鳄鱼和鲨鱼吃叛徒也不算夸张吧。”
“很遗憾,饲养具有攻击性的鲨鱼需要更加庞大的水体,就算是‘SEL’号也没有能支撑这种强度的舱壁,而且说实话,我本人对于这种强行豢养大型肉食生物的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说话间,林殊华已经起身走到了徐长嬴的身侧,他伸出手按在水族箱的玻璃上,蓝色的光斑映照在他英俊的面庞上,在水中摇摆的角鲨很快就发现了他,缓慢游了下来,用鼻端隔着玻璃轻轻撞着林殊华的手掌。
徐长嬴相信这是没什么攻击性的观赏鲨鱼了。
徐长嬴此刻没有被捆在椅子上,只是被简单铐住了双手,实际上,按照他的格斗水平,就算戴着手铐他也有好几种在十秒里制服林殊华的方式,但是很遗憾,房间虽然空旷,但是在四个方向的角落正安静站着身着黑色西装的亚裔面孔alpha。
只要坐在椅子上的第四席emperor做出攻击举动,他们肯定会不约而同地掏枪毙了他。
徐长嬴问道:“你不喜欢为什么要装这个水族箱?”
如果不是beta手上还戴着手铐,这个场景看上去就像两个好友在谈论房间的装修问题。
林殊华平静道:“因为这不是我能决定的,‘SEL’在2014年开始建造时,屋大维出资了九成以上,所以这个水族箱完全是考伯特的个人喜好——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徐长嬴摇了摇头,坦诚道:“我这样的穷人这辈子连房子都没买过,只要是贵的和没见过的都觉得有意思。”
林殊华闻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对站在一旁的顾铭泽摆了摆手,微笑着看向徐长嬴:“趁着考伯特还没来,我们俩抓紧时间随便说说话吧。”
穿着棕色西装的顾铭泽没有说什么,直接退出了房间,只剩下了林殊华和沉默的心腹。
徐长嬴道:“考伯特很难缠?”
林殊华叹口气:“是的,不仅是他,还有其他的白人家族,比如阿卡莱父子——你应该见过,我记得他们还是被你押送回美国的。”
徐长嬴“哦”了一声,又笑了:“明明我是被抓回来的,怎么好像都是我在问问题。”
林殊华抱着胳膊,轻轻倚在水族箱上,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温声道:“你现在可以随便问,毕竟我和屋大维想要知道的事情差不多,后面可以慢慢来。”
“好,”徐长嬴也不客气,笑了笑就直接抬起黑色深邃的眼睛看向林殊华,道: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是提比略——林光霁应该还没到得老年痴呆的年纪吧。”
“当然没有,我祖父身体还很健康,”林殊华摇了摇头道:“只是你应该也知道,成为emperor有一个很诱人的福利吧?”
“愿望?”徐长嬴道,“我也是才知道。”
听到后半句,林殊华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他还是回答道:“是的,虽然这个名词听上去带了宗教色彩很不可信,但那本质上是LEBEN系统里最高级别的一条指令——只要是弥赛亚同意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徐长嬴道:“比如?”
林殊华道:“比如弥补公司数十亿的资金窟窿,比如谋杀某个竞争对手甚至议员政客,比如得了绝症想要多活一年,很宝贵的机会吧。”
徐长嬴道:“原来如此,那么诺伦家族也是为了多获得一次这样的福利,才会让家族里同样年轻的考伯特继承屋大维?”
“没错,毕竟这个愿望机制存在的前提就是一个人只有一次成为emperor机会。”
徐长嬴这下明白了——如果林光霁在成为提比略后想要再拥有一次“愿望”这种指令,就需要将emperor传给家族里信任的人,而这个人只能是血亲且可靠的人,想来也只有林殊华这一个人选了。
徐长嬴看着手腕上的手铐,几秒后,他抬起头看向林殊华,认真问道:“那你是自愿的吗?”
林殊华似是没有想到会被问这个问题,他先是一怔,随即有些莫名其妙地皱眉笑道:“当然,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同意成为emperor,不如说我很感激这一个规定。”
“为什么?”徐长嬴问道。
林殊华只是浅笑着低头不语,几秒后,又抬起头看向beta:“长嬴,你对于夏青父亲的了解有多少?”
徐长嬴不明白为什么林殊华突然提夏高寒,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多,但这人都已经死了快二十年了,难道现在还是很重要?”
“不是‘很重要’,”林殊华走到房间的吧台前,倒了两杯威士忌,“是你所见到的这一切,如果没有夏青的父亲,都不会出现。”
话音落下,戴着手铐的徐长嬴手中被塞入了其中一杯威士忌,他低头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冰块中流转,虽然醒来很渴,但是他还是很想喝一杯白水。
“按理来说,‘尼禄’应该知道的比我还多,”徐长嬴抬起眼,只见林殊华坐在不远处原来的黑色椅子中,端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毕竟你与基路伯很熟不是吗?”
“基路伯?”徐长嬴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道:“那是谁?”
林殊华定定地望着他,好几秒之后,他才又善意地提醒道:“就是与你一起出现在越南和摩洛哥的那个LEBEN高层,他好像与你一样还是个AGB专员。”
“原来你是说劳伦斯,”徐长嬴露出恍然的表情,“抱歉学长,我和他不是很熟,也不太了解LEBEN内部的事情,更别提这些过家家一样的代号,但我也还是知道他与夏高寒的关系斐然这一点——他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主动来找我。”
说罢,徐长嬴又看了一眼优性alpha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所以能不能直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夏高寒,他究竟做了什么?”
坐在落地窗旁的林殊华脸上的确闪过了晦暗不明的表情,但在看见beta坦然的神情后,他还是强压住了心里的犹疑和猜忌,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才缓缓开口道:“如果要说清楚的话,故事的开头应该还要再早一些。”
“那是上世纪的80年代,我祖父跟随家族从澳门迁回大陆,将兴安药业也带回了国内,只是没想到不适应国内市场体制,也因此兴安一度颓势不减,到了87年他就计划着去海外发展,就这样次年在日本发展业务时第一次接触到了LEBEN。”
“我知道你想反驳什么,”像是预料到了徐长嬴的反应,林殊华抬起眼直直看向beta,温声道:“——你想说那个美国车贩子成为第二代弥赛亚是1989年,为什么他是在88年就已经加入了LEBEN。”
“林光霁的犯罪嗅觉也太敏锐了,”徐长嬴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嘲讽笑道,“他可比香港的船王唐闳蕴要早加入近十年。”
“命运不就是这样,机遇往往比一切都要重要,”林殊华不以为意地微笑着:“而且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与我祖父同时期加入LEBEN的不仅有诺伦家族,阿卡莱家族,其中甚至还有一批已经破产或消失的华裔家族。你之所以觉得奇怪,只是因为你和现在很多LEBEN高层一样,犯了一个认知上的错误。”
“什么错误?”徐长嬴皱了皱眉头,但一股强烈的预感已经袭上心头。
“‘弥赛亚对于组织不可或缺’这一点”。林殊华将酒杯放在桌上,眼眸中慢慢显露出徐长嬴看不懂的光亮,他摇了摇头叹道:
“也只有在IGO这样的权威包装下,全世界才会相信一个美国汽车商人有能力将一个国际性的犯罪网络从中东战区带进华尔街——但凡动一下脑子,就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幌子。”
“所以,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仅‘弥赛亚’不重要,甚至‘LEBEN’本身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犯罪本身。”
“比如伊甸园?”徐长嬴冷漠道。
“比如伊甸园。”林殊华点头道。
“确实,早在千禧年LEBEN被国际社会所认识的时候,给上位者们培养优性alpha后代的伊甸园已经不是LEBEN的主要业务了。在已经壮大的犯罪网络里,洗|钱、制|毒和钱权交易才是LEBEN最重要的犯罪行径,但你我都应该发现奇怪的一点——在2004年AGB打击LEBEN的国际行动里,‘伊甸园’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从未被任何官方提及。”
徐长嬴无声地攥紧了玻璃杯,冷笑道:“是啊,的确很奇怪,如果我没猜错,你的意思是指是在那时,‘伊甸园’背后的权力层才是LEBEN背后的真正的掌权者,对吗?”
就算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但果然,徐长嬴的胸腔还是涌现出了冰冷的恨意,他脑海里再次闪回出徐意远那个模糊的背影,以及对于那个人来说根本是毫无意义的抗争结局。
林殊华很明显也知道徐意远的内情,所以他只是点到为止,看着神情冷漠的beta继续平静道:“但是长嬴你也能发现,现在的LEBEN和之前已经完全相反了——‘弥赛亚’现在成为了LEBEN的掌权者,而那些曾经被称为“长老会”的政客和寡头们却被拆解成不同等级的‘贵族’个体,再也无法对组织起到实质性的影响作用。”
“IGO的档案里记录过这点,”徐长嬴戏谑道,“夏高寒和劳伦斯这两人一起联合当时的弥赛亚一起改变了LEBEN的权利结构——我之前还疑惑了很久,为什么第二代弥赛亚会同意这样的改制,现在算是清楚了,那个美国佬只是个傀儡,为了获得权力当然会愿意入伙。”
“没错,就算已经是20多年的事情了,听上去还是很不可思议,”林殊华交叉着双手,一边回忆一边轻声道:
“我祖父曾经提到过他与夏青父亲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在1990年海湾战争的一个野战医院里,当时由于战乱,一小批在转移途中的伊甸园孩子就这样误打误撞被国际红十字救走了,由于其中一个孩子正是欧洲一个政客的器官供体,所以正在科威特大使馆的他就与当时阿卡莱的负责人一起借着美国药商资助的名义走进去寻找那些孩子。
当时伊甸园的负责人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还活着的孩子,然而祖父他这时才看见有两个中国记者正守在那几个孩子身边,还不断与他们说着什么。”
说到这里,林殊华却突然停下来了,徐长嬴抬起眼看向他,却看见了林殊华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下一秒,只见优性alpha摇了摇头,继续道:
“我祖父说,那两个年轻的记者异常聪明,只是与他们几人打了一个照面,他就感觉到这两人已经猜到这些孩子背后的真相了,这两人当时非常警惕地防备着他和美国人,导致他们甚至只能放弃那些孩子。你也知道了,其中一人正是夏高寒,但是在很久以后,夏高寒才对他提到,最先发现那些孩子有异常的人,其实是与他同行的另一个beta记者。”
徐长嬴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从林殊华的口中知道徐意远与LEBEN的第一次接触经历,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陷入回忆中的优性alpha,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虽然祖父他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意识到夏高寒非同寻常,但是没想到这个人的能力和野心彻底超过了他的想象,夏高寒在他的引荐下于1990年底加入LEBEN,但不过几个月,他就与在塞尔维亚管理伊甸园的基路伯结识,并快速提升了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
“不过说到这里,长嬴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隐在光影中的林殊华低声道,“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兴安集团在LEBEN中的财力和地位都无法跻身前列,但在夏青父亲出现之后,林家甚至一度站在了这个庞大国际组织的最高位置。”
徐长嬴听懂了林家人心中的欲望,但他却觉得无趣至极,不由得皱眉道:“你是说那个市值曾经膨胀到压阿卡莱一头的VIDA海外集团?但它在夏高寒死后就已经迅速破产,林光霁的执念再深也没用,我记得剩下的资产早就被阿卡莱那些北美财团收购瓜分了。”
然而话音落下,林殊华却只是静静看着自己,这让徐长嬴隐隐感知到他方才说的并不是重点,足足数秒之后,徐长嬴才猛然意识到,为什么林殊华说自己对于权力的想象过于贫瘠。
“是第一个emperor的身份,”空旷的房间里,林殊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缓缓地陈述着那超过一般人想象的权利故事,“也是LEBEN暗网建成后的第一个原始账户。”
“长嬴,劳伦斯难道从未和你说过‘约柜’是什么吗?”
徐长嬴的瞳孔瞬间紧缩,他看见了林殊华眼底隐隐烧灼着的欲望,同时也听见他轻声道:“Ark of Covenant,就是夏高寒手中的第一个暗网账户。”
“最早提出建设大卫城这样的暗网想法的是89年LEBEN中的一个美国官员,但是一直没有人实施,然而通信专业出身的夏高寒却在90年代就已经意识到了网络对于传统犯罪的颠覆作用,所以他在2005年之前干的最重要的事并不是经营VIDA集团,也不是成为第一个emperor,而是与劳伦斯一起创建了大卫城,彻底改变了犯罪的概念。”
“可是他在2005年就已经死了,”徐长嬴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看向林殊华疑惑道:“那个账号还有什么用?”
“你还没有明白,”坐在椅子里的林殊华摇了摇头,“在美国佬的帮助下,他在96年就已经在欧洲搭建起了暗网的服务器中心,那也正是沿用至今的大卫城暗网,而考伯特和我们手上的San Greal系统则是在2010年才开始搭建的子网络,我们emperor账户的级别要远远低于‘约柜’。”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感激基路伯和夏高寒定下的‘愿望’机制,”林殊华望着徐长嬴的眼睛,清俊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真切的浅笑。
“每一个emperor都要感谢夏高寒在30年前的远见——单是人员结构上的改革是没有效果的,当权力与无法改变的数字代码捆绑在一起,权力才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独立。”
“我记得你参与过大卫城的市民大会,是不是很有意思?无论是权力本身,还是权力在现实中的落实,这一切的形式都被替换成了客观的代码——杀掉一个鲜活的人类,只需要一个虚拟账号的指令,而现实中的刽子手甚至不知道他是听从谁的命令。”
徐长嬴眼前出现了沈锋那张血淋淋的绝望面庞,他意识到林殊华说的那些冰冷话语都是对的,夏高寒死亡的那年暗网还没有完全投入使用,彼时那些现实中的掌权者还能一手遮天地将第二代伊甸园压下去。
但在2022年的现在,第三代弥赛亚和劳伦斯凭借最高级别的‘约柜’账号就能够将屋大维等人彻底摧毁,并将第三代伊甸园和背后的权力网络直接公之于众。
“为什么夏高寒会突然自杀?”徐长嬴怔怔地坐在房间中央,百思不得其解道,“既然他已经走到这一步。”
“很遗憾,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林家人更想知道答案了,”林殊华看着沉思的徐长嬴忍不住笑了起来,无奈道:“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想从与劳伦斯关系密切的尼禄身上获取这一消息。”
“毕竟,当时从林家手中夺走一切的就是劳伦斯。”
徐长嬴终于知道林光霁这么多年在LEBEN中想尽办法向上攀升的原因,毕竟曾经一度与难以想象的权力擦肩而过,想来这辈子都会活在不断膨胀的欲望之中,这是一种他永远都无法理解的可怕狂热。
“夏高寒从来没有把账户告知给你们?”徐长嬴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戏谑道:“很奇怪,你们林家人怎么下意识就把夏高寒的东西默认为自己所有,看上去他本来就不愿意分你们一杯羹。”
听到徐长嬴的嘲讽,林殊华似乎一点也不生气,他只是保持着仿佛刻在脸庞上的淡漠笑意听完beta的话,继续耐心解释道:“如果那份账户里全是夏高寒本人的资产,也许林家的立场就会和诺伦家族一样,但是事实并不是那样。”
“‘约柜’是夏高寒和劳伦斯用来尝试运行的原始账户,账户里有VIDA集团和兴安集团各出资了一半的现金资产,加在一起总共5亿美元,在1996年被夏高寒一起投入了当时的虚拟货币公司E-gold,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早的虚拟货币,比现在的Bit币还要早上10年,虽然在2007年就因为成为犯罪温床被查封了,但在之前的十年间已经遍布了全球上百个国家的任何一家银行,与黄金等价,也因此成为了早期大卫城的交易方式。”
“2005年,夏高寒在E-gold公司陷入非法活动困境之前就将运营了十年的资金提出,那是一笔分散在数十家国际银行里的上百亿美元的巨款,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资产,在这时AGB打击LEBEN的危机已经安全度过了,而‘旧日’贵族此刻为了自保还无法出动,祖父他们所有人都认为,属于这个emperor的时代到来了。”
“但是没有几天,夏高寒就突然自杀了。”
漫长离奇的故事戛然而止,连结局都显得荒诞起来,林殊华只是依旧坐在黑色的椅子里,由于逆光,徐长嬴看见他一半的脸颊隐在阴影里,听着他像是总结式地温声讲完结局之外的结局:
“1996年的两亿美元放在任何投资项目上都能够获得应得的股权,但是夏高寒临死之前从未将那个账户告知给任何人,包括夏青母亲,直到2007年一个LEBEN贵族获得情报,所有人才知道‘约柜’在基路伯的手中,甚至在东京还惊动了AGB。”
徐长嬴在听见最后一句时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他的眼前浮现起15年前东京地铁站里那惊心动魄的回忆,心头浮现出一丝本能的不安,但还是将其强压了下去。
“然后就是2009年,”林殊华叹了口气,“暗网在南美洲重启,基路伯先是拉拢了北美诺伦和香港唐家,紧接着就像是故意一样,他甚至将emperor的名额莫名给了与我祖父交好但地位并不高的李家,也不愿意将权力分给林家——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徐长嬴点了点头,故作一脸共情道:“确实很过分呢,不过你们打算怎么获得那个账户,不能直接黑入大卫城的系统中吗?”
“那是一个16位数的固定密钥,从夏高寒使用开始就没有变更过,暴力破解的难度和所需时间已经超出了普通的计算资源,而夏高寒当年在欧洲筹建暗网服务器则是在第二代弥赛亚的掩护下,地址坐标都是绝对保密,现在全世界也许只有基路伯和第三代弥赛亚知道。”
“这可真是麻烦,”戴着手铐的徐长嬴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动作看上去有点滑稽,他感叹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现在拿着‘约柜’的第三代弥赛亚是谁?真是奇怪,我要是基路伯我就自己当弥赛亚了,他从哪儿找的新一个工作搭子呢。”
“林家人在2005年确实听说过夏高寒和基路伯想要重新打造一个弥赛亚的传闻,”林殊华看了看腕表,“当年所有人也都认为新的弥赛亚应该会是他们其中一人。”
“不过你应该知道,”林殊华站起身看向徐长嬴,“你口中的劳伦斯,LEBEN的基路伯,他的真实身份是第一代伊甸园的产物,那是一个由西方政客和经济寡头在70年代搞出的一个粗糙笑话,但没想到最终真的发展成了你我所在的LEBEN组织。”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与这样的一个疯子关系如此密切,他的行径比起夏青父亲还要难以理解,他生于伊甸园,又靠管理出售伊甸园里的孩子发家,现在又和你一起清洗伊甸园,”林殊华走近了些,重新站在水族箱的蓝光之下,静静地望着徐长嬴:
“所以,你才是回答这些问题的最佳人选,尼禄。”
这一次林殊华叫出了那个徐长嬴最讨厌的名字,也是在此刻,徐长嬴意识到他要开始面对自己应得的命运了。
未等他开口,他就听见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电梯到达的滴声。
那是已经完成透析治疗的屋大维等人。
徐长嬴第一次见到考伯特的照片,还是蔡司在广州让他给这个财团继承人做画像,现在想想简直恍如隔世。后来他也看过很多有关这人的档案和肖像照,因而对于这个瘦削精明的白种人的长相十分熟悉,但当见到真人的那一瞬间,他却怔住了。
并不是因为本人与照片不相像,而是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考伯特明明与林殊华同岁,但此刻出现在徐长嬴面前的却是一个坐在电动轮椅里,面容蜡黄,身形孱弱的金发男人,任何人都很难将他与出席活动的诺伦家族的优性alpha对应起来。
这一瞬间,徐长嬴想起了安柏在旧金山搜出的那些医疗报告,上面的确显示考伯特的基因缺陷病症比较严重,不仅在信息素和腺体机制上出现问题,随着年纪越长,包括肾脏在内的多处器官出现了衰竭。
当时夏青坐在徐长嬴的身侧还对他道了一句考伯特的基因缺陷并发症是同一批接受基因编辑的人中最严重的,只是徐长嬴并没有特别深思这些名词背后的内涵。
“你在干什么?我以为你已经开始了!”
未等徐长嬴继续回忆,考伯特诺伦的怒斥声骤然回荡在开阔的豪华套间之中。
我靠,看不出来精神还挺好的,徐长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只见考伯特的轮椅距离他只有不到三米,与他同行的总共有五个保镖,此刻正分散站在他的身侧和身后,林殊华倒是只是孤身一人,挺拔地站在水族箱的另一侧。
徐长嬴看到考伯特那浅色的眼眸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像是快速打量着他的脸庞和身体,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人方才那句居然是在斥责林殊华。
徐长嬴抬起头,看见在深水水族箱里巡游三条角鲨似乎是观察到地面上多出很多人,隔着特制的钢化玻璃俯视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喜好豢养大型肉食性动物,以及亚健康的身体状态——简直是像教科书写的一样刻板的APD(反社会人格障碍)。
“时间还很富裕,我觉得不需要这么着急。”提比略站在他讨厌的水族箱旁,不卑不亢地用英语回应着浑身戾气的屋大维。
很明显,在这个房间,或者说整艘游轮,屋大维的地位远在提比略之上。
不过,徐长嬴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奇怪——为什么屋大维对于时间这么敏感,方才林殊华和自己随便乱聊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时间长短问题。
就在这时,站在屋大维左侧的一个棕发alpha看了一眼手中的特殊计时器,没什么表情地对着屋大维轻声道了一句:“还有16个小时。”
“你看,”林殊华,或者说提比略,依旧情绪稳定地微笑道,“时间很充裕。”
坐在轮椅上的考伯特偏过脸看向林殊华,因为严重的基因病,他的脸颊凹陷崎岖,反而更显神情阴鸷,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实际关系并不像利益关系那样紧密。
“所以剩下的16个小时是指什么?”
一旁双手被拷着,坐在椅子上快一个小时的徐长嬴一脸疑惑道。
“尼禄”的声音突然响起,房间里瞬间安静,连考伯特都缓缓扭过头一脸阴郁地看向他,徐长嬴见他们这个反应,不由得以为自己说了错话。
正当徐长嬴想要继续说些什么时,“砰”的一声闷响,一股巨力狠狠撞在他的太阳穴上,徐长嬴只觉得眼前一黑,下一瞬他被击打的左侧耳朵爆发出了强烈的耳鸣声。
只一拳,徐长嬴就意识到屋大维身后的这些保镖是真正的练家子,挥拳的速度简直和他之前有的一拼。
鲜红的血滴滴拉拉地落在了光滑洁白的地板上,徐长嬴用铐住的双手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咳了一声。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有资格问我问题?”
安静开阔的房间里,坐在轮椅上的屋大维冷冷看着口鼻出血说不了话的beta,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林殊华,戏谑道:“你刚刚和他呆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让他意识到他现在的身份?”
林殊华神情平淡道,“这不是已经认识到了吗?”
“你们动作快一点。”在剧烈的耳鸣声里,徐长嬴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很远,他抬起眼,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屋大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最好让他在一个小时里将他的emperor账号和知道的一切全都吐出来。”
话音落下,徐长嬴就看见另外三个保镖也朝自己大步踏来,就在徐长嬴双手被捆住的时候,林殊华的声音响起了。
“不能那么快,”林殊华冷声提醒道,“他会死,你知道对emperor动手的下场。”
“你原来没什么信心,”考伯特冷笑了一声,他轻蔑地看着林殊华,“哪怕超过16个小时,就算那个弥赛亚杂种真的关闭暗网,只要从这个beta口中撬出他的名字,他和基路伯一样跑不掉。”
林殊华只是继续俯视着他,没有表情地坚持道:“不能让他死,你没有能力承担意外的后果。”
考伯特用他那双淡蓝色的瘆人眼睛紧紧盯着林殊华,就算他此刻坐在轮椅上,但却还是散发出上位者的戾气和威慑。
“打断一下。”
剑拔弩张的气氛再度被打破,声音响起时考伯特的脸上甚至闪过了一丝错愕,房间里的众人再度看向说话者的方向。
只见被拷着双手的beta一边用袖子擦着止不住的鼻血,一边狼狈地看向他们口齿不清道:“我觉得两位协商的前提出了严重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弥赛亚的名字,我说了很多次,我真的和他们一点都不熟。”
“所以你们是在搞笑吗?”
徐长嬴语气真诚道。
话音落下,屋大维瘦削青白的手掌猛地攥紧,林殊华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只见满脸是血的beta正冲自己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