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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你先前不是说邻县冬日遭了灾, 百姓衣单食缺、饔飧不继吗?开春也该春耕了,我寻思可能是地盘不够大,可种的地不够多, 你觉得把清淮二州拿回来会不会好一点?”

第127章

“你先前不是说邻县冬日遭了灾, 百姓衣单食缺、饔飧不继吗?开春也该春耕了,我寻思可能是地盘不够大,可种的地不够多, 你觉得把清淮二州拿回来会不会好一点?”
沈明烛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居然还很虚心。

钟北尧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公子,朝中补给未至,这就要进攻吗?”

战时粮草消耗为平日数倍, 朝廷还没做好开战的准备,送来的军备只够守城, 放在行军上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沈明烛眨了眨眼:“不够吗?我看过军中账目,一场仗还是打得起的, 等拿回了清淮再休养生息也不迟, 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去契胡那儿抢。”

钟北尧:“……陛下,您是天子,别一口一个抢, 不文明。”

“哦, ”沈明烛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拿。”

钟北尧满意了, 他提醒沈明烛:“公子,您忘了?您说要先将军备取出交由百姓赈灾,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将这部分军备送出之后,军中将士便也得缩衣节食了。”

这其实不该是突骑军该考虑的事情,赈灾是朝廷的责任,军队擅自做主, 非但不能为朝廷分忧,还得叫人疑心突骑军是否有收买人心之嫌。

军中不是没有将领反对过,他们说若钟北尧实在放心不下大不了便多写几个折子上呈朝廷,何至于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本就已经功高震主,他们要是皇帝,都得怀疑钟北尧是否有造反之心。

钟北尧心里苦。

皇帝在哪里,哪里就是朝廷。

所以这件事虽然很难以理解,但赈灾真的是他们军营的责任。

——退一万步说,这命令又不是他下的,为什么都找他慷慨激昂进献忠言啊!

沈明烛没忘,他无辜问:“怎么会不够呢?我们不是俘虏了很多契胡士兵吗?”

钟北尧震惊地顿了顿,他支支吾吾:“吃人……不太好吧?”

话刚脱口便看到沈明烛无语的神情,他尴尬地笑了笑:“您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当然不是。”沈明烛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他们卖掉。”

“卖回给契胡吗?会不会不太好,感觉像资敌……”

沈明烛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以前没觉得你这么蠢。”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展开舆图挂在墙上:“适逢春耕,正是用人之时,大雍近年来战火迭起,百姓或死于充军,或死于流亡,使空有地而无民。”

沈明烛吩咐道:“你安排人去周围几个城池走走,去寻当地知府、郡守,就说我们可以给人帮他们春耕,突骑军也会守住防线,至少今年的收成他们不必忧心。作为汇报,给一些米粮充作军饷,助我们收复失地,我想,他们都会同意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钟北尧眼睛一亮。

其实如果他们是为收复清、淮二州出兵,想来仓内稍有余粮的城池、略微殷实一些的人家也愿尽其所能,但百姓已然多疾苦,能给些回报总是好的。

倘若担心这些俘虏动乱,那就打散多分几个城池,有专人看守,自然惹不出事。

如此一来,大雍今年能多开垦些良田,周遭百姓也能轻松几分。

突骑军能多一些军备,还能清理掉这群白吃不干的垃圾。

一举四得!

唯一的坏处可能是诸如什么僭越啊意图割据引起君王疑心之类的,但沈明烛在这里,算什么坏处?

钟北尧兴冲冲地就要离开军帐:“我这就去办。”

“等等,”沈明烛叫住他:“那个二皇子就别卖了,你给契胡递信,告诉他们如果想让他们的二皇子活命,就拿出点诚意来。”

钟北尧诚实道:“如果是清淮二州的话,他们可能不会愿意。”

赫连拓还没值钱到这份上。

没有一个国家会满意一个被俘虏过的储君,不说孛烈现在对赫连拓的看重还剩下几分,即便他已经成了太子,契胡也不会为了他放弃好不容易从雍朝身上剐下来的膏腴之地。

沈明烛轻哼一声,无所谓道:“你告诉他们,要么把清淮二州还回来,我把二皇子送回去。要么,我杀了二皇子,亲自打过去。”

很猖狂,钟北尧很喜欢。

他抱拳行了一个板正的军礼,大声应道:“是。”

钟北尧满面春风地出去,叫来将领将这些事情一件一件地吩咐下去,敦促道:“好好干,务必尽善尽美,知道吗?”

将领们:“……”

主意倒都是好主意,但是将军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他干的全都是朝廷的活啊。

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刑了。

*

已经将大雍当成属国的狄戎收到那堪称决裂的国书,自觉尊严受到了挑衅,气势汹汹预备给大雍一点颜色看看。

秦铮将军伤势好得差不多,重新回了漠北坐镇。

狄戎:“……”

算了,且再缓缓,给大雍一个反省的机会。

狄戎不会承认他们其实很怕秦铮。

倒不是因为秦铮行事有多残忍,而是他们在面对秦铮时总有一种难以匹敌的感觉,好像不论用出什么谋划都会在秦铮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而后惨败至溃不成军。

人在面对太过强大的对手时是会失去斗志的,他们忌惮秦铮,故而不敢轻易宣战。

秦铮暂时也无力再渡河,于是两方便再次僵持下来。

狄戎接连又送了几个使者,他们在等。

在等据说是在静养的小皇帝出现,再杀秦铮一次,再保狄戎七年富贵。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突骑军将边境线推到清淮二州之后,大雍的军旗再一次飘扬在这片土地。

从今以后,清州、淮州,重归九州。

故土收复的消息从西境席卷至整个大雍,一时间洛阳纸贵,漫天都是飞扬的家书。

深夜落下的骤雨,都掩不住家家户户喜极而泣的哭声。

清淮二州是被大雍割让出去,以讨契胡欢心的。

离开家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五年。

可是五年,足够新出生的孩子渡过牙牙学语的懵懂光阴,熟练地操着一口胡人语。

汉人学得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黄河对岸的苦痛好似轮回一般在这片土地上演,他们似乎终将步其后尘,他们害怕极了。

他们可以好好教导自己的孩子,要他们永远记得自己的血脉,记得故土;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他们会盯着自己的孩子用同样的语言教他们的孙子。

可是……以后呢?

等他们这一代人全部死去,等他们的孙子也有了孩子,谁来记得那一切?

谁来记得他们的生命缘起何处?谁来记得他们日夜遥望的远方?谁来将他们民族的名字刻在后世子孙脊梁深处?

他们怕极了。

幸好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们等到了来接他们回家的同胞。

城破那日,百姓极少见没有像经历从前战事一样躲在家中,他们打开了房门,期待又恐慌地看着大军走进。

魏敦山望着满城含泪的目光,不由得垂下眼,像是不敢对视。

他承受不起这种目光背后的重量。

魏敦山忽然知道当时契胡弃城逃跑的消息传来时,沈明烛为何也不多见喜色,而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现在也有点想叹气了。

魏敦山猛地骑着马调转方向,大声道:“我再强调一次,入城之后,不得惊扰百姓,你们是大雍的兵,大雍的兵保家卫国,保护的就是他们。公子治军的风格你们是知道的,若有触犯军纪之举,严惩不贷!”

将士们目光坚毅,齐声应道:“是!”

他们穿着厚实的盔甲,骑着高头大马,手中还拿着武器。

黑压压一片从城门口进来,本该是极具压迫感的场面,但百姓不知为何都放松了许多。

他们放下心,从家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吃食干粮。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多谢钟将军大恩。”

“钟将军天神下凡,天佑我朝。”

“我等回去为将军立长生祠,愿将军长命百岁。”

钟北尧的名声随着突骑军一场场胜利传遍天下,一如当初的秦铮。

有心人或许知道功劳大半在这个全军上下都极为信服的所谓监军,毕竟钟北尧从前可没这种本事。

契胡也知道真正让他们节节败退的是个新出现的银袍小将,连钟北尧都对他恭敬有加。

但百姓只知突骑军的将军是钟北尧。

他们不知道监军、军师之类的人物,也不太明白魏敦山提起的为何会是“公子”而非“将军”,但既然主将是钟北尧,那些人一定也都听他的。

举城尽诵“钟北尧”之名。

先一步和沈明烛进了城,正在城主府对着账目抓耳挠腮的钟北尧听到外面的喊声涨红了脸。

他坐立难安,支支吾吾道:“公、公子……”

沈明烛瞥了他一眼:“嗯?”

契胡有自知之明,知道在治理庶务一道不如坚信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大雍人出色,所以城主身边的几个账房、谋士都是大雍人。

沈明烛要了解这些年城里的赋税营收与户籍数量,便把他们也一起叫了过来。

几人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眼下不由得奇怪地对视一眼,实在不知突骑军最高主将钟北尧怎么会对一个少年毕恭毕敬。

钟北尧被门外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声叫得有些心虚:“这几次战事都是公子的功劳,我不敢居功,要不我还是想个办法澄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