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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钟北尧觉得自己愧不敢当。

第128章

钟北尧觉得自己愧不敢当。
世人夸他的言论越来越过分, 一开始还只是将他与秦铮并列相提,赞他们是大雍双战神。后来别说秦铮,即使从古至今所有名将复生, 好似都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钟北尧:“……”

他何德何能。

他倒是真希望他有这么厉害,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这段时间在沈明烛身边都快被打击成废物了,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当个将军。

军营里还好,大家都知道情况,顶多私下传“钟将军有反心, 给自己找了个新主君”,总体而言对沈明烛才是军队核心接受良好。

但外面可就不一样了。

钟北尧去卖俘虏的时候也跟几个城主打过交道, 他试图澄清,他说没有没有, 不是他的功劳。

结果城主们夸得更厉害了, 说他“谦虚温谨,不以才地矜物”,俨然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人间百年难一遇。

钟北尧有苦说不出。

沈明烛轻啧一声:“你怕什么?夸你你就受着, 又不是骂你。”

钟北尧苦着脸:“受之有愧, 诚惶诚恐。”

沈明烛想了想,问他:“不喊‘钟北尧’,那要喊什么?”

他面带嫌弃:“总不能喊‘元复举’吧?”

这倒是个问题,钟北尧认真地思考。

沈明烛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探讨:“喊‘沈明烛’?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钟北尧震惊。

旁边站着的几个老账房“扑通”一声跪下。

钟北尧警惕四望,见大门敞开无人在外偷听,屋内只有他们几个人,尚可控制。

他松了一口气, 抱怨道:“您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这也怕那也怕,你们怎么什么都害怕?”沈明烛起身将上了年纪的账房、谋士们扶起来,笑意盈盈:“现在放心了?不担心朕是要揭竿而起,据清淮二州之地反了朝廷?”

老账房面带羞赧,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动,“是草民无知,陛下恕罪。”

他没想到有生之年他居然能亲眼看见皇帝。

他更没想到小皇帝会亲上前线夺回失地,还待他们如此宽和,以至于让他一时生不起对皇权和达官显贵的恐惧。

难怪钟将军对这位年轻的公子会这么恭敬,难怪突骑军上下都对他唯命是从,原来他居然是沈明烛,他居然是皇帝!

他们的天子没有忘记他们,他们的天子亲自来了这么危险的前线。

老账房觉得自己腿脚发软,如果不是沈明烛扶着,他一定又要跪下去。

这是大雍的九五至尊,是这片浩瀚皇朝的主人。

“陛、陛下,草民……”他语无伦次,目光转向自己的同僚想要寻求帮助,才发现他们已经又跪了下去。

老账房:“……”

不争气的东西!

沈明烛哭笑不得,温声道:“好了,朕已了解得差不多,你们这些时日也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朕既是微服前来,就不必声张了,告诉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放心。”

他这段话说得真诚,老账房红了眼眶,“是,是,多谢陛下,草民等纵死也不会暴露陛下身份。”

如果让人知道陛下离了盛京,一定会引得社稷动荡,说不定还会有人来刺杀。

不能说不能说,万万不能说。

“怎么就到了生死的地步了?”沈明烛无奈,“接下来清淮二州的民生朕会亲自过问,不必忧心,去休息吧。”

钟北尧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回来时仍有些不赞同,委婉道:“其实陛下即便不暴露身份,他们也会尽心尽力。”

钟北尧知道很多人都会觉得他们有反心,毕竟用兵未曾经过朝廷批复,粮草也是自己筹备的,现在还打下了地盘。

他要不是当事人,他也会觉得这是是割据一方自立为王。

但不管世人怎么想,他们确实有造反的资本,哪怕他们当真揭竿而起,老账房们也无力反抗。

他们给契胡当账房时都尽心尽力,如今即便主子换了一个,为了百姓,他们依然会不辞辛劳。

更何况,就算有人反对也没用,难不成还有人敢当面来他们面前骂?不想活了的话大可来试试。

沈明烛随口道:“寝食难安五年之久,如今能让他们轻松一点就轻松一点吧,省得他们总胆战心惊担心自己成了反贼。”

钟北尧一怔。

什么样才算是让人想要追随的明君?

给足够施展才华的平台,给用人不疑的信任,给良弓不因鸟尽而藏的包容。

给尊重,也给相应的报酬。

如此便已算难得,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些的君主少之又少。

怎么敢奢望君主还能关注到那些细微而敏感的思绪?他肩上担负了一整个王朝的兴亡。

他只需要能看到百姓的疾苦便够了,在那之下的悲欢、惶恐、哀愁他不必垂首去看。

否则,倘若天底下万万人的喜怒哀乐全都系于他一身,他该多累啊。

钟北尧很想问,陛下,你总操心这么多,你不觉得累吗?

沈明烛接着道:“去写个折子,让朝廷派个文官过来。”

钟北尧:“???”

钟北尧发出疑问:“啊?”

突然间这么合法守礼,钟北尧有些不习惯。

沈明烛瞥了他一眼:“干嘛,你真想造反啊?”

“不是不是,”钟北尧讨好地笑:“我这就去办。”

*

朝堂上吵翻了天。

这下连郑孟贤都没办法为钟北尧开脱了,不说别的,只“私自用兵”这一项就足够判钟北尧一个死罪。

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涉及两国邦交,钟北尧是不是也太大胆了?

你要真想打,起码得写个折子上来请命,经过内阁审理,朝堂商论,陛下同意下发圣旨,六部筹措粮草,如此才是正常的流程。

你倒好,朝廷不给粮草,你自己去筹集?

朝廷没下令,你自己把俘虏卖了,把契胡二皇子杀了,合适吗?

这要说自己没有反心,谁信?

大雍国土上已经满目疮痍,大大小小的占山为王的起义军不是没有,按理来说虱子多了不愁,但突骑军可不能当做小虱子。

眼下他们有军队,有城池,有人心,郑孟贤头疼得不行。

朝堂上没人相信钟北尧还是忠心耿耿的镇远将军,他们争议的内容是——该怎么处置钟北尧。

放着不理?嘉奖他收复河山?

这和资敌有什么区别。

斥责他悖逆妄为,宣召他回京?

万一钟北尧真反了打回来可就雪上加霜了。

讨伐他,征缴他,要他知道朝廷不容侵犯?

主意是好主意,可是眼下谁能担此重任?让秦铮去?且不说秦铮能不能胜——没了秦铮镇守,漠北怎么办?

“报,西境八百里加急。”

钟北尧还会往朝廷送战报?百官诧异。

沈应道:“呈上来。”

他看完将信件递给了郑孟贤,“诸位都看看,钟北尧请朝廷派人去接管清淮二州,依诸位所见,这人该不该派?”

钟北尧这道折子用词谦卑恭谨,一点儿都看不出狼子野心的模样,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只是太想收复山河又脑子里缺根政治的筋,这才行事冲动。

朝臣们面面相觑。

半晌有人道:“眼下大雍不宜再生乱,既然钟北尧有意粉饰太平,不如暂且先拖着?”

有人恨恨不平:“这和赶走一只豺狼又迎来一头恶虎有什么区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时间长了,突骑就是另一个契胡。”

那人瞪大了眼睛:“这如何能相提并论?钟北尧再过分也只是内乱,契胡是异族,是国仇家恨!”

倘若看得开些,即便钟北尧打进盛京,至多也只是旧皇朝的消亡与新皇朝的建立。

多少年来历史轮转不休,朝代会更迭,但九州还是九州,华夏还是华夏。

“好啊,你果然也存了不臣之心,说,你是否暗中投了钟北尧,急着为新君效力?”

众人都吵出了火气,有些口不择言。

沈应沉声制止:“都住口,这里是朝堂,尔等都是公卿,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臣等失礼。”百官躬身请罪。

沈应目光征询地看向郑孟贤:“国公怎么看?”

郑孟贤沉思片刻,斟酌道:“钟将军收复失地,此时问罪,恐伤天下人心,不如先依他所言,派遣钦差接管清州、淮州。再让钦差试探一下,他是否确有反心,以免冤枉了忠良。”

沈应点了点头,“那么这钦差人选,国公可有举荐?”

许多人目光同时一凝,尤其是背后有家族,家族中还有几个晚辈的大臣,眼神几乎是要发光。

“殿下,国公大人,臣斗胆……”

“举贤不避亲,臣亦斗胆举荐臣之长子……”

沈应微不可查地闭了闭眼,神情痛苦。

又来了,又来了!

归根结底,大雍乱得太久了,权力像一块肥肉,被这高堂之上的三公九卿划分的七七八八。每个人身后都有一块巨大的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这种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感觉,实在让沈应烦的不行。

郑孟贤也叹了口气,暂且按下这个话题。

“殿下,”他躬身,“战报上还写了——契胡孛烈之女,三公主赫连雅仰慕陛下已久,孛烈欲遣使团来京,与大雍结秦晋之好,殿下可要应允?”

朝臣们俱皆微微一怔,一时有些怅然。

求和啊……

多少年了,他们总算再度看到了他国来京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