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别怕, 我很快会带你回来。”克莱因放轻声音，“你就当作是出去采风了。”
“我也没带画油画的工具啊。”端羽脑子一抽，不知道怎么想的反驳道。
克莱因没有回答, 他就像是一张弓弦被绷到极致后迅速松弛下来的弯弓，情绪大起大落，连端羽都能透过模糊的全息视频, 看出他脸上神情逐渐放空, 变成了庆幸和放松的神情。
“你照顾好可可, 她现在每天都要吃烤肉, 注意她的盐量摄入。”端羽大概也能想到克莱因这些天的状态, 不忍再刺激他，絮絮叮嘱道, “你也是呀，吃点东西…你都瘦了。”
生活是由漫不经心的小事组建起来的, 当抽走一块不起眼的积木, 大厦也会随之倾倒。
克莱因脑海里忽然浮现起这句不知从何处看来的语句，心头酸涩难忍, 一瞬间几乎哽咽。
不过他迅速调整了状态, 只是微微颔首, 仅有坐在不远处的陆骁伴侣瞥见了, 不禁一惊不着痕迹的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行了，也让你们见面了, 准备付赎金吧。”电流音不耐烦的将全息视频关闭了，想了想又发出桀桀怪笑的声音，努力烘托气氛道, “一周内要将纽扣汇入指定账户, 十亿, 少一分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可爱的Omega了！”
“我们在收到十亿后，会再和你联系，把你的Omega所在地点提供给你。”
这里的“纽扣”指得不是衣服上的纽扣，而是一种特殊加密货币，在几个星系内都能自由流通，以加密性和稀有性作为锚点，备受黑市和星盗青睐，具有不可追踪性，一旦汇入指定账户，会自动分切成几亿甚至几十亿份，自由跳转在星际网络间，对方不一定要从指定账户中提取，而是可以通过密钥，以一次性账户在星际间任何一个联邦自由取款，堪称杀人越货必备货币，追回可能性极低。
负责绑架案的警方人员，都想到了这一点，皆是面色一变。
“等等。”克莱因叫住他。
“你要撕毁协议？”飘忽的电流音警惕道。
“不是，我既然准备付款，那你们要照顾好他才是完成我们的协议，我有几点要求。”克莱因淡定道。
“…你讲。”
“他不喜欢深空环境，时间久了他会有恐惧症的，找个星球降落气温要在25-35度间，湿度不能超过60%。”
“好的…”飘忽空洞的声音咬着牙艰难道。
“他想要画油画，油画工具要温莎的，颜料要麦克哈汀的，特殊颜料比如威尼斯红、群青、钴蓝，要Old-Holland的，多准备点钛白、锌白、锌钛白。”
“沙发要LZ的，床垫要瑞腾的，必须是三层的底层马尾毛，中层安哥拉羊毛，纯棉内衬床垫面要丝绸和羊绒混合的，框架松木结构，卫浴包括按摩浴缸全部都要HS的，睡衣是La Perla，香氛用沐春或东篱海棠。”克莱因想了想，强调道，“他每天要睡足十个标准时，早晨起来要有新鲜的水果，草莓车厘子都可以。”
绑匪：“……”
凌岑&办案警方：“……”
凌岑：实不相瞒，端羽过得比他这个明星还精致奢侈十倍呢。
电流音沉默良久，再响起时连伪装声音都撤去了，低沉男音带着震惊极度无语，发出灵魂的质问：“大哥，我们是绑匪！”
给绑匪一点尊重好么？
端羽也非常尴尬，在旁边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并拢单手支颐着面红耳赤羞愧的小声嘟囔道：“我有这么难伺候么。”
然而克莱因犹如风中的松树，屹立不倒，正所谓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克莱因面上稍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淡淡道：“能做到么？我付星币。”
“十五亿，你们照顾好他。”
绑匪：“……”
“可以。”绑匪也服气了，现在有钱人越来越不按套路出牌了，绑架也不好做，还得提供定制服务。
克莱因也不清楚端羽是否还在对方身边，但还是温声低语的一番叮嘱，酸得绑匪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和刚才的态度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
端羽倒是很受用，坐在一旁含笑听着，心底暖洋洋的。
绑匪老大结束通讯，包裹在皮靴里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翘在桌子上，鞋跟哒哒叩了桌面两下，斜睨端羽道，“走吧，你不是被绑架，我看你是来这里度假的。”
“不不，我还是被绑架的。”端羽想起自己曾经和克莱因讨论过星盗的作风，决定不激怒他，谦虚道，“不用听他的，我没有那么娇气，给我吃营养剂就行。”
“那不行。”绑匪笑了，半是调侃半真心实意道，“你的Alpha可是额外付了五亿星币的，我们都是你雇佣的。”
“请吧，My Lord。”老大似笑非笑，走在前面做了个舞会中行礼的动作，亲自为他推开舱门。
端羽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贴边溜走同手同脚的在麦克的陪同下回去休息了。
克莱因结束通讯后，掩藏在镇定理智下的颓唐一扫而空，他焕然一新精神抖擞的终端上发消息。
“能来杯咖啡么？谢谢。”克莱因礼貌道，他们这几天都没怎么合眼，桌面上散落摆放着点心和凉了的红茶。
凌岑什么也没说，起身亲自为他去准备咖啡。
“我们会立刻开始追踪信号来源的，通讯中也出现了一段视频画面，即使看不到星域情况，也可以通过光线情况、船舱震动频率分析出一些有效信息。”
“我们会尽全力找到端羽先生的。”办案警方道。
克莱因还在发消息，警方皱眉道：“您不会打算付赎金吧？假如以’纽扣’的形式支付，这十五亿我们无法保证追回。”
“而且付再多的赎金也无法保证人质的安全。”警方委婉指出克莱因为了给人质较好的待遇主动提了五亿星币这件事愚蠢至极，不仅不能产生实质性的效果，还会给他们的工作增加难度，不过因为克莱因和人质间的伴侣关系，考虑到他的心情才含蓄了几分。
他们甚至怀疑克莱因这么做是为了拖延时间，激发绑匪的贪欲，诱使他们杀害人质，据他们所知，这对伴侣间没有签署婚前协议，人质被害对他来讲反而是百亿星币的收入。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克莱因停顿一下，面对众人质疑目光只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他跟星盗打过交道，面对贪婪冷漠杀人如麻的星盗，恳求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唯一能打动他们的只有利益。
提高端羽的价值，就是在提高他的存活几率，他固然想给端羽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但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端羽可以避免很多折磨和虐待，敌对星盗团交火间，挟持端羽的星盗团也不会舍得将十五亿星币当作无用的货物抛弃在太空里。
比起星盗索求太多，他更担心星盗不会开口索要赎金。
“茱莉…”克莱因接起终端，走到落地窗前低声安排。
“这伙绑匪胃口太大了。”凌岑端着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身边的Alpha，低声对他道，“我担心他们想要更多的星币。”
现在双方是暴风雨前压抑的宁静，一旦克莱因不能满足绑匪的勒索，端羽的处境就危险了。
“他考虑的没错。”陆骁沉默片刻，解释道，“星盗更像是自然中的鬣狗，他们成群结队的行动，秩序井然，首领会评估鬣狗群和猎物之间的狩猎关系，过于庞大的猎物，鬣狗群会选择放弃。”
“十五亿是他们能安全拿下的极限了。”
陆骁和星盗作战经验丰富，但他更多的是出于战略考虑目的，以纵观全局的视角去给出客观的结论，凌岑不由得颦眉，比起分析星盗们的心理，他更担心自己朋友的安危，不免还是觉得此事万分凶险，轻推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你上次不是说，自由联邦边境线附近，只有霍兰和迈尔那里星盗活动比较频繁么，不如请他们加大巡查力度。”
这也是他们的职责。
陆骁尚未回应。
“十五亿头寸，四十八小时内我就能调齐，再换成’纽扣’，一周内付赎金没有问题。”克莱因结束终端走回来道。
凌岑又重复了一遍，寻求克莱因的意见。
“不用，至少在端羽回来前不要这么做。”克莱因微阂了阂眸，冷静强调道，“十五亿我付得起，不要激怒他们。”
他无法承受失去端羽的一点风险。
星盗袭扰联邦边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自由联邦的特殊部门会渗透进星盗团里摸清情况，星盗团同样也会窃取驻军的动向消息，这些常驻在边境附近的军队，也不能保证没有收了星盗团星币的人吧，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多了一分危险。
“恕我直言，兰特先生如果您准备付赎金，完成绑匪的所有要求，那您报警的意义似乎微乎其微了。”警方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Alpha微皱着眉头，不满开口道。
克莱因没有生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想侦破此案，而这一刻我只希望他回来。”
“等他回来我一定会配合你们的工作，在这之前，先把保证他的安全当作最重要的事好么？”
“杰克。”上司制止他，又向克莱因微微点头道，“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也会尽力去调查绑匪的踪迹。”
克莱因轻啜了两口咖啡，对他们微一颔首，拢了拢外套快步走出别墅。
悬浮车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从公司账上紧急抽出十五亿星币，无疑会对现金流的稳定性造成一定冲击，他还要再跟茱莉讨论哪些项目里的资金可以动用。
警方人员也带着星盗的视频通讯记录告辞回去分析。
凌岑站在窗前，望着天穹瑰丽温暖的落日余晖下克莱因的被拉长的高大伟岸身影，怕冷似的拢紧了外衣。
“他会顺利回来的。”这伙绑匪举止有些奇怪，并不像其他星盗似的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穷凶极恶，首领反而多了些统一训练出来的严谨气质，陆骁并不相信他们会真正做出伤害端羽的事情，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感，但一时还没想清楚，见凌岑面露担忧神情，陆骁推动轮椅移到他身边，思索片刻开口安抚道。
他不善言辞，言辞干瘪，不足以令人信服，凌岑却转过首来，神情逐渐变得温柔，修长手指搭在他肩膀上，琥珀色的清澈瞳仁里潋滟着柔和，俯身轻声道：“他当然会回来，你不明白…我是在想原来真的有一个Alpha会盼着他回来。”
陆骁疑惑侧首，凌岑又望向门廊的方向，克莱因挺拔身影已经消失，但他还是面露感慨，语气很轻的叹道：“他们以前的感情或许不错，但在十亿、上百亿的星币面前，这些过去的感情恐怕都不值一提了。”
“Alpha被绑架了，他肯定会给自己付赎金，但换做是他的Omega被绑架了…”凌岑手臂回拢在身前，声音逐渐隐没。
好一些的会陷入沉思，身价百亿肯出个一两亿星币就是上限了，大不了Omega被撕票后真心实意的落一滴眼泪，差一些的恐怕收到“没签婚前协议的Omgea被绑架消息”的那一刹那间，就要陷入了狂喜。
痛苦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火速赶去定制棺材，让秘书写悼词。
比绑匪还着急的等着撕票。
人生向来都是只可共患难，绝无共富贵。
那些曾经的患难感情是真实的，Alpha当时肯定也是动容的，但斗转星移时光变幻，那些被丢弃在记忆角落的过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一块令他活命的面包，再回想起来时也变成了掺着黑麦不甚美观，味道寡淡的面团。
他下一次想起那个曾经共患难的前任Omega时，应该是他临终前躺在床上回忆整个人生的最后十分钟里，才会发出感叹，他真是有一个好的前任Omega。
寻常生活可以携手一生，不过其中一方手握财富权柄后，对一个Alpha来讲，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是操持家务、勤劳刻苦，照顾家人体贴Alpha，然后在Alpha发家后，功成身退被埋葬在墓地里供他每年带着一束鲜花去怀念一次的。
这才是一个完美的Omega。
换做是他，他一定第一时间给自己付赎金，绝不会寄希望于Alpha来救自己。
大约是因为这些年和陆骁相爱，他才隐约能理解克莱因不同于其他Alpha的反常举动。
“那是他的Omega。”多少星币都得出，陆骁倒是很理解克莱因的心情，语气确凿带着顺理成章的自然感。
换做是他，自己的Omega被绑架了，也是不得不予取予。
“你向我证明了一个道理。”凌岑知道他根本没听懂，两人说得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心情却莫名轻松了几分，含笑转身道，“有足够的能力就不需要情商。”
陆骁茫然开始思索他是哪里说错了，不等他想清楚，凌岑推着他的轮椅向客厅走去，语气亲昵道：“孩子放学了，你去辅导作业，我去准备晚餐？”
陆骁欣然颔首，凌岑轻声道：“你知道么？我相信有一个Alpha会无条件的爱着一个Omega完全是因为你。”
陆骁让他第二次认识了这个世界，正直、善良、可靠这些熠熠闪光到群星都为之黯然的美好品质，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绑匪：我不要面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