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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白霜进进出出了数次。

第129章

白霜进进出出了数次。
她拧干了手里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搭在姑娘的额头上,随即把被褥给她掩得厚实了些。这屋里很安静,徐庆悄咪.咪送来了个炭盆。不然以郎君平时的习惯,屋舍内还是偏向于阴冷。

白霜喉咙里的愤怒犹在,只是在触及窗外庭院站着的身影,到底还是忍下来了。那是程二丁守在门外,宽大的身侧足以给人深厚的安全感。

“叩叩——”

徐庆送来了热汤和干净的巾子。

白霜站在门内接过来,侧耳听到里头响起了呓语,顾不得和徐庆再多说两句,取着东西急匆匆地回过身去。

徐庆合上了门,转身去了偏屋,同里面被兽环抱的郎君说道:“那位姑娘应该是醒了。”

虞玓倚靠在庞大的兽身旁,手里正拿着一卷在读的文书,腰间是缠绕着不愿离去的蓬松尾巴,便是这根尾巴把他禁锢在了原处。只虞玓也并没有打算强行离开,索性倚靠着狸奴处理起事务来。他闻言把竹简放下,捏了捏眉心说道:“且让她歇息着吧,除了白霜,任何一人都不许靠近。”

郎君警告的口吻被徐庆记住,退出去吩咐了。

偏屋内只剩下一人一兽。

先前对大山公子有困惑的人不仅是徐庆一人,就连虞玓带来的侍从中也有不少不知内情的。只他们到底是清楚这头兽是过了明路,由太子殿下赏赐给自家郎君。有这块金字招牌挡在前面,难以解释的痕迹总归会被忽略过去。

虞玓拽了拽围着腰间的尾巴,无奈地说道:“下午还说让您谨慎点,这可倒好。您方才的叫声,怕是直接让整个衙门的人都听到了。”那数声吼叫声是如何都掩饰不过去的,更何况还被刘鹤徐三石亲眼所见。

大山公子懒散地把大头靠在交叠的前爪上,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了獠牙。

虞玓探手去摸了两下,尖锐的利齿逼痛手指的皮肤,他想起刚才的画卷,不由得微眯起眼,“县内都说石庄是个稳妥礼貌的性子,在牢狱内却有一瞬忍不住锋芒毕露,是真的认为我在冤屈他,还是另有隐情?若我没猜错,那屋里的姑娘或许是……”

他压低了嗓音。

这不是合适被人知道的事情。

这也是虞玓让院中的人都不得进入屋内的缘故。

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般,那不管是对石庄来说,亦或是屋内那姑娘都称得上是悲剧。而越少人知道那姑娘的相貌容颜出身门户,对她就越是一件好事。

他薅住软绵绵的猫毛,“看来我这院子,也得好生梳理一二。”虞玓笃定无人会背叛他,可自己意愿上的背叛与倏忽是两码事。若不是院中有漏洞,那姑娘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正屋里头?

狸奴懒洋洋地露出獠牙。

但凡叛者,皆杀。

虞玓一把捏住了大山公子的嘴巴,就像是清楚他现在的想法那般面无表情地说道:“您还是别给我添乱了。”他望着窗外有些稀薄的微光,“快到时辰了,您还不打算回去吗?”

他就像是一个耳提面命的夫子正在勤勤恳恳地追着一个不听劝的学生。

猫围着虞玓打了个滚。

然后又滚了回来。

大头压在虞玓的膝盖上,呼噜噜的暖意确实是多少炭盆都送不来的。虞玓的手指就是被那层柔软的毛发渐渐暖和起来的,大尾巴总算是不乐意地松开来,却在虞玓的面前上下晃动了好几下,最终倏忽地抽了回来。

伴随着膝盖上的重量渐渐消散去,虞玓有点入神地望着那团消失的踪迹……那总是,给人很奇妙的触感。

深知世间有如此玄妙之事。

虞玓叹息着摇头。

看来,他与那牢狱还需再有一次会面。

清晨的日头总是带着寒意,狱卒打着哈欠踱步在瞭望亭子走来走去。腰间哗啦啦作响的钥匙堆在一处,那对应着这座牢狱的每一处监房。就像是南面给的是犯事较轻或者待审的犯人,那么北面就是就□□着罪大恶极之徒。

两处遥遥相望,北面自然比南面要更为戒备森严。

比如石庄就不需要上任何的刑具。

他闭眼跪坐在狭小窗口下的草堆上,那整洁干净的模样定然是这狱卒给了些许优待。至少多了点清水能够洁面,毕竟石庄在这南安县内,总归是有好名声在。纵然是犯了法,可也是情有可原,到底算不上是恶。

“嘎吱——嘎吱——”

紧闭了一夜的监房再次被打开,透进来的光线让石庄不由得蹙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看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石庄眯眼说道:“昨日的问答还不足以让县尉满足吗?”

虞县尉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虽是听到了石庄的话,却也没有回他,而是转头对身后守着的狱卒说道:“我要与石庄说些话,你把门锁上吧。”

狱卒露出难色,“县尉,这是犯人。若是您与他关押在一处被他伤了……”

虞玓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腕,“他能伤我?”

狱卒看着虞玓的手,冷不丁地咽了咽口水。话说这县衙内对虞玓的武艺倒也是传闻不少,这到底是谁伤了谁还真是不好说。

虞玓摆摆手,“门锁上后,你就在外头听着,有何动静你也能听个明白。”狱卒松了口气,取了这折中的法子。

锁了门后就贴在了门外,力图不漏过这其中的字字句句。

石庄不发一言地看着虞玓与狱卒的对话,直到监房内重现陷入一片暗色,他才略动了动,从草堆站起身来。他的身量较虞玓要低一些,不过那双眼睛依旧如昨日那般明亮。

虞玓缓缓说道:“昨日的事情,思来想去,我仍觉得有些漏洞……”他嘴里说着话,固然是他以往的慢吞吞,可他的手却探进袖口,自里面取出纸张,卷来开的正面却寥寥写着一句话。

石庄的脸色猛地一僵,先是瞪大了眼,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那视线盯紧了字条上的话,又抬头去看虞玓的脸色,口中回答着:“县尉到底想问什么?”

而那头却不由得上下点了一下。

虞玓抽出第二张纸条递给了石庄,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就是袁莱的事情。你与袁莱本就是有摩擦,为何他去找你的时候,你却愿意让他帮佣做事,还以每日百文的价格雇佣他?”

石庄看完后手颤抖起来,旋即攥紧了那张字条,就像是恨不得要掐断某人的脖子,“……我有些心软,不愿意他真的因贫穷而出事。”他有些焦急地在身上摸索了片刻,虞玓见状,从腰间荷包取出一根炭条递给他。

石庄瞥了眼虞玓,便低下头去在背面写了些什么。

虞玓道:“袁莱知道你分明与他有冲突,怎么会去求到你的门下?”

石庄把写完的纸条和炭条一并塞给虞玓,冷声说道:“我怎能知道他的想法?县尉未免把我当做袁莱的腹中虫了吧?”

虞玓没低头去看纸条的内容,把东西悉数收起来后,意有所指地说道:“人总归希望自己是平安的。若是因此出事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石庄握紧了拳头,面上说道:“如果县尉来就是为了说这些事,那还是请回吧。”

虞玓颔首,也索性免了下文。扬声把外面在听声的狱卒叫进来解了锁,那干脆利落的模样倒是让外面偷听的狱卒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开了门。

他欠身送走了县尉,返身看着在监房内低头独站的石庄。开口安慰了几句,“县尉就是那个脾性,有时候不太饶人。石大善人也不要放在心上,主簿他们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的。”

石庄抬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些感激的笑意。退了一步回避了门外的光线,重新回到了草堆上坐着。等门被关上后,他侧耳听着狱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藏在袖口下紧握的拳头才慢慢松开,掌心赫然是被掐住血印的几个小月牙。

石庄哼哧地喘着粗气,整个人放松地靠在墙壁上。

小声地喃喃自语,“她没事,她没死……她没事,她没事……”

指腹残余的黝黑便是证据。

瓢泼大雨中,班房的人冒雨进进出出,把最近袁莱的踪迹查了个底朝天。

方元拍打着肩膀,湿透的袖口已经拧不出水来,他有点晦气地看着这个天色。冬雨的连绵让家中都散发着终日不散的霉味,简直是糟糕透顶。

“吃口热茶吧。”徐庆看他倒霉,还是给他弄了口热的暖暖胃,“郎君把门口那小房辟成茶房,一直烧着热茶,你们来往的弟兄要是愿意可以去吃几口,都是些好茶水。”

方元顾不上烫连吃了两杯,那从脚板窜起来的湿冷才算是被压下去。他抖了抖身子对徐庆道了声谢,这才搓着手去厅内回话。

“……赌场和花楼是他最近常去的,就算是最近几日在石家做工,到了下午和晚上也是常泡在这两处。”方元念着,“南安的赌场和花楼就那么两处,故而能佐证的人很多。”

虞玓站在窗前,手里正剪着一根枯枝。

“他寻常去这两处的次数多吗?”

方元摇头,“袁莱就是个混子,兜里时常没什么钱。不过要是有钱就必定会去这两处耍弄,或许是最近做了什么有钱顽了。”

虞玓回眸,“若是如此,那为何他还要去求石庄给他个活计做?”

方元一愣。

虞玓把剪得七零八落的枯枝放下,“还有什么异常吗?”

方元想了想,“十一月二十的那日,他曾经失踪过两天。我带人找遍了整个人县城,那两日的行踪都没有任何的人证。就连他的邻居都说过没看见他。”

虞玓若有所思。

这件事郑寿铉已经预见到其中的麻烦,悉数都交给了虞玓处置,赫然要作壁上观的模样。虞玓收了这些证据,让方元先去歇息后,才把剪子放下,在厅内来回踱步。

就在方元来之前,他刚看完石庄写的字条。

那印证了虞玓的猜想,却也透着更多的麻烦。

证据。

虞玓摇头,就算石庄所说的话是真的,却也只有口说为凭,无实在的证据。若抓不住把柄,此事就只能牵连到石庄自身,而无法揪出那最下作之人。

他决定去一趟验尸房。

南安的惠安楼是最热闹的酒楼。

刘实再就时常在此处宴请各路的来客,只今日他在惠安楼吃酒,却不是为了这等用途。而是为了忍耐怒意。

刘实再自诩是儒雅风采的人物,寻常不会刻意冲着旁人发脾气,若是轻则训斥动则打骂,那便是不雅的举止了。他一人独坐吃完了两坛子酒,才把下头坐着的刘鹤与徐三石叫起来。

“说说看吧。”

刘实再平静地说道。

徐三石看了眼不说话的刘鹤,在心里把这个死胖子怒骂许久,“主簿,昨夜我们去了虞玓的屋子,本是要抓一个人赃并获。可没想到他居然养着一只体型庞大的凶兽,任是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故而那些班房都畏惧不敢前。”他苦笑着像是想起了昨夜的场面,自己也忍不住有点瑟缩。

刘实再狐疑地看了眼徐三石,去问刘鹤,“他说得如何?”

刘鹤含糊地点头,“徐三石说得没错。”

徐三石看了眼刘实再和刘鹤的互动有些不满。刘实再是个多智狡诈的人,可偏生他最信任的都是自家人。刘鹤这死胖子再如何扶不起,有些事情刘实再都只愿意交给他去办,甚至在这样的询问上,也要多嘴去再问一句刘鹤。

刘实再道:“他养着一头宠,这件事怎没人告诉我?”能让人恐惧的体形怎么也算不得小,如何能隐藏起来?

刘鹤擦着汗说道:“二大爷,衙门内外是真的从来都没有看过这头凶兽的踪迹。须知它站起来都要及人高,要是进出县衙,怎么会无人发现?”

刘实再背着手站起身来,“他把这样一头凶兽养着,难不成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想到此处,他总算有些兴奋起来。

毕竟昨夜被打断的计谋着实让他肉疼,那可是让他舍弃了好大一个砝码才丢下的行动,居然就因为这突然所谓的凶兽而打断,这岂不是白白折损了前期的打算?

刘鹤是亲手置办这件事的人,自然知道刘实再方才到底是多么生气,眼见着他的怒火总算消散了些,这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二大爷,那凶兽少说也能扑杀人的模样,岂不是危险?”他刻意煽动的话语让徐三石忍不住蹙眉。

昨夜的成算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在带人过去的时候,依着刘鹤的激动程度,怕不又是栽赃的算计。若是能真的一股脑败坏虞玓的声誉,那也算不得什么。可当下没有一鼓作气地做成,定然是打草惊蛇,让那虞玓有了戒备……

且他们没有成功,则意味着陷害的筹码也会落到虞玓的手中。

他竟是不知刘鹤哪来的念想,真就以为事事都能如愿?

刘实再摇头,阴冷地说道:“已经失败了一次,定然会引起虞玓的戒备,贸贸然再行其他,只会激起他的傲气。他看起来寡淡素净,实则……”

他冷哼,“是个锱铢必报的脾性。好在首尾都抹除干净了,人也没了,他再如何追也追不到我们身上来。等此间事了,再行打算。”

人没了?

徐三石看着刘鹤不住擦汗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划过一丝不安。

屋外狂风大作,像是雨势停歇后,冷风也熬不住脾性,开始肆意吹遍大地,卷来冬日的寒凉,再为那湿冷的土壤增添了一分。

透明的薄雾很快荡开,初起的微光打亮了屋内。

白霜正在同一个面容姣好的娇小女郎说话,她脸上带着残留的泪痕,手里还攥着一张有些晕染开的字条。手指擦过那些字迹,嘴边笑着,眼里却忍不住又滚出了泪,“是我害了他,是我耽误了大兄……”

白霜也是到今日才知道这内情,不由得怜惜劝慰,“你的身子还未养好,还是再休息两日吧。眼下石庄还未到那地步,或许……”

“缺少证据,对吗?”

石素抬头,水汪汪的眼里带着聪慧的色彩,“袁莱掳走了我,再卖给旁人。若是单单只有这个事实被揭露,反而会加重大兄杀害袁莱的可能。而我被当做……”她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送来县尉这里的因果,却没有实在的证据,哪怕清楚到底是谁人下手,也无法道出。”

石素是个聪明的姑娘。

白霜想。

她摸了摸石素的额头,轻声说道:“若不能找到证据,郎君便不会提出让你做人证。此事你可以放心。”若是没有实在的罪证却要石素当堂作证,这无疑是白用功,还要搭上石素的闺名,这无论如何都是得不偿失的举措。

石素轻笑着摇头,尽管脸色苍白,可她笑起来的模样却很是好看,“我不是这般意思。我只是在想……这东西,能不能当做是罪证?”

她从怀里掏出来一件小小的东西递给白霜。

白霜面露诧异的神色,“这是……”

石素轻轻说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的双手绞着袖口,坚定的语气让白霜也忍不住动容。

“他害我全家,我定要他死!”

十二月初十。

书生起了个大早,在铺子买了俩包子,揣在怀里就兴匆匆地往县北去了。饶是他自诩起得不晚,但是到了县衙门外,早已经被里三圈外三圈包裹得满当,任由书生怎么挤都挤不进去。他讪讪地停在人群外,只道是邪门。

这都快年末了,怎大家伙还是这般有闲心?都凑到这处看热闹了?

就在这时候,自外头有蛮力往里头拥,那力道可比书生要大多了。那人挤着走了几步,停下来看着书生,惊讶地说道:“您也没进去吗?”

老六穿着粗糙的衣裳,手里还咬着一口包子,一看就是个上工的打扮。

书生还没答应,老六就咧开嘴笑着说道;“那好办,我带您进去。”他推着书生走在自己的后头,用他块头不小的力道挤压着人群。虽然百姓哎哎叫着,却还是不甘不愿地挪了挪脚步,硬是在满当的位置中再横生出两个人来。

石庄的事情已经在短短几日内传遍了整个南安县,这特地赶来听第一手消息的闲汉可当真不少。就在外头私语不断的当口,守着衙门的班头门子咳嗽了两声,那琐碎的动静也就渐渐安静下来。

这些日子他们可算是学会了,只要他们保持一定程度的安静,那衙门里头的人就不会出来驱赶他们。

这样的事情多了,百姓对衙门的畏惧后怕就渐渐散开了些。

啪——

虽是如此,开堂时被带上来的石庄还是引起了围观百姓的小声惊呼。

石庄因是待审还未入罪,身上并未佩戴刑具。站在大堂上挺直腰板的模样,倒也说不上憔悴。这副模样总算让为他担忧的百姓不住点头。

郑寿铉今日示意自己身体不适,让县尉虞玓处理此事,而主簿作陪。夹在他们两人中的县丞毫无存在感,只是默默吃茶就算,心里却是感叹郑明府果然是条老狐狸。

袁莱是个混子,家中寡母早就去世,惯来是空荡荡的一身。

故而石庄一人独站,着实是显得堂内空荡。

虞玓先是让人念完了案情,再去问石庄,“先前一说,袁莱是被你雇佣,再因井崩塌而死,此事来龙去脉一应清楚,仵作验尸单子如实,伤势符合。此事你是否承认?”

衙门外小声私语一片,就连书生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石庄沉默半晌,摇头苦笑,“不认。”

他双手踹在袖中,长身而立,坦然说道:“当日袁莱求到我的门下,说是穷困潦倒。我看他可怜,便答应了此事。然几日后,我发现袁莱时常出入赌场与烟柳之地,丝毫不像是他所言那般可怜穷困,心下有了怀疑,便在十一月二十八那日灌醉了他,问他究竟是为何。”

石庄说到此处,神色有些发冷,“醉酒中的袁莱大发呓语,狂笑不止。说他其实早就怀揣数千文的钱财,只不过是要亲眼看看我是如何为亲妹失踪而痛苦不已的模样,才要投到我门下做事。”

此话一出,衙门外登时骂声连连,只觉得袁莱猪狗不如!

书生疑惑地摇头,“不对。”

老六是最靠近他的,不由得问了一句,“哪里不对?”

书生同他说道:“石庄现在这么一说,那他可能杀害袁莱的动机岂不就浮出水面了?他为何要说出来?没道理啊!”他不是觉得犯人逃脱是好事,只是他想不出石庄突然转变的原因。

堂上旁听的刘实再微眯着眼,先是看了下正在说话的石庄,再去看了眼虞玓。

“……袁莱在酒意的驱使下,告知我,当日在街上他调.戏了我二妹被我所阻,而后就怀恨在心。趁着我二妹出门采买的时候掳走了她,把她,把她转手卖了出去。”石庄握紧了拳头,眼里发红,字字泣血,“我恨极了袁莱,那数日都在思索着要如何报复。恰是在那日,我隐约听到了有人呼救,去看时,才发现因大雨滂沱,那老井年久失修坍塌了,而伤重的袁莱在井下呼救。”

书生一声叹息。

就连那些聒噪的闲汉也才此刻安静了下来。

“我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气,才打算要出门去报官的时候,只是万没想到,那日我竟然被蹲守在门外的刘鹤给堵住了。”

这骤转急下的话语让堂上堂下都愣住了。

刘鹤?

这刘鹤是何人?

有那机敏的人突地叫起来,“是刘实再的孙子——”

这嗓音在这寂静的衙门中显得尤为刺耳,刘实再猛地抬头去看,只见衙门外都挤满了人,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乌泱泱的人头,要从中寻到刚才说话的人却是极难。

这话倒也不算错。

刘鹤和刘实再的岁数相差不大,可辈分却差了辈。

哪怕是刘实再的瞪视,那窃窃私语也不断响起,甚至还有吵闹的声响,让虞玓不得不拍了拍惊堂木,让听者安静下来。

“你说你看到了刘鹤,是怎么回事?”虞玓沉声说道,“虽你确实亲眼见证了袁莱的死,可井口坍塌不过是个意外,他又是怎么恰好赶在这当口上的?”

石庄苦笑起来,声音沙哑地说道:“当然因为,这不是一桩意外。”

他道:“我家中奴仆有一人陷进了赌场,欠下了两贯钱。这两贯钱是刘鹤替他还上的,此子从此成为了眼线,替他做事。井口的坍塌不是意外,要堵住我自然不是难事。”

虞玓道:“就从此事来说,杀了袁莱,反而解你心头之恨。那投桃报李,刘鹤又要你做些什么?”

书生忍不住拍手。

县尉此话有理,无缘无故,刘鹤又为何要替石庄去杀袁莱,这甚至还要暴露了自己的眼线。

这其中必然有大大的问题!

石庄抬头看了眼虞玓,平静地说道:“他说他知道我二妹的踪迹,倘若我愿意听他行事,他就帮我免了杀害袁莱的嫌疑不说,甚至还能让我妹子回来。”

“他说你便信?”

“他带来了我妹子那日的佩饰。”

外头登时就闹将起来,有脑子灵活的人当即啐了一声,“畜生!畜生!刘鹤真他娘是个畜生!”有那还没想明白的人茫然四顾,就看着周遭的人接连怒骂,只有自己还不知所措。

老六也没想明白。

书生见他茫然的模样,便压着怒意同他说道:“先前袁莱同石庄说他把石家二姑娘给卖了,眼下刘鹤手中又有姑娘家的佩饰,你说说,这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中?这当然是……”

他不忍说出那话。

老六的脸色先是发红,继而发白,登时就连眼里都冒出火来。

南安县就几千户人家,这县城中住的人更是只有几百户,这来来往往的,也大多是知道乡里乡亲的模样。若此事是真,那刘鹤明知道那是石家二姑娘还行这般龌龊之事,简直是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堂下的喧哗以至于堂上的话都听不清楚。

刘实再阴冷着脸咳嗽几声,说道:“县尉,这堂下百姓过于喧哗,扰了县衙的清净公正,还是让他们先散开吧。”

虞玓斜睨一眼刘实再,俊朗的面容面无表情,“主簿说笑了,此案公开公正,倒也没什么不好让百姓旁听。只让他们安静些便是。”

刘实再低低说道:“这继续下去,总该有些话是不中听的,为了……还是散了吧。”

有人喊:“这是威胁县尉吗?”

也有人道:“小声些,小声些,我还要听着呢!”

虞玓目光中隐约有神异,低头看了眼桌上的状纸,平静地说道:“继续。”

刘实再攥紧袖子,目光阴沉。

这就是谈不拢了。

“事情已然牵连到刘鹤,只石庄一人在前随意论说,自然不大合适。县尉何不如把刘鹤也叫上前来?”刘实再说道。

虞玓欣然应允,招人去叫。

不多时,穿着差服的刘鹤就被叫到堂上来。只看他目光漂浮,脚下发虚的模样,就知道他在内衙怕是听了不少内容,只到堂上来都有些不大妥当。

虞玓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刘鹤,石庄说你威逼利诱,以石家姑娘的性命做抵要石庄办事。此事可为真?”

刘鹤连连摆手,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县尉明察,我与石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会去威逼他?而且还是拿他姐妹的性命,这,这我哪里分说去?”

虞玓眉峰微挑,眼神犀利,“你是说你从来都没有和石家姑娘接触过?”

刘鹤弯腰,“正是。”

“也从来都没有拿石家姑娘的性命去威胁石庄?”

“是是。”

刘鹤连连点头,不住作揖。

虞玓颔首,一拍惊堂木,“传石素上堂。”

刘鹤身体一僵,脖子仿佛被扭到一般,连转动都不大圆润。而石庄的手指猛地弹了一下,抬头不住四面看去。

刘实再已然神色封闭,看不出他究竟是何心思。

石素的出现显然让外头小声惊呼。

石庄的好名声自然惠及了石家人,且石素本来也是个出挑美丽的女郎。做事利索大方,家中铺面也有是她在处理置办,因着她是未嫁少女,更是惹来不少郎君的喜欢。

今日这出,着实让不少人心痛难忍。

石素一身青衣,面容苍白,见到石庄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旋即别开脸去。深呼吸了两下后,稳住心神说道:“县尉,民女要告刘鹤伙同袁莱强掳奸.淫之罪,诬告陷害之罪!”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石素仿佛不知此话让人之震荡,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咬牙说道:“当日袁莱掳走民女,本是要报复大兄。不过在途中被刘鹤撞见,我本以为刘鹤身为衙门中人,自当要拯救我于水火,却没想到他们二人当着我的面前谈起买卖,最后袁莱以三贯钱把我卖给了刘鹤。”

“撒谎!

刘鹤颤抖着嗓子说道,“你只是自身昏了头,就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语!”

石素如同化身石头一般,坚毅镇定,全然没被刘鹤的侮辱所波及,“买下我后,刘鹤当晚就……随后数日,刘鹤把我养在石头巷三十八号,以避开我大兄的寻找。

“十二月初五下午,他突然回来寻我,浑身颤抖,说是有人要他去办一件事,他犹豫了很久给我灌了小半药水,在他离开后我抠着喉咙呕出来了,却依旧昏昏沉沉不知日月。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石头巷,而是在县衙中,县尉的床上。”

石素口齿清晰,耳旁不闻刘鹤的发疯,平静地讲述了她的控诉。

外头站着的书生僵住,头脑迅速地转动起来。

刘鹤,办事,县尉……

这三个词串起来,猛地一个事实撞进他的头脑里,使得他不由去看那堂上,坐在下首的刘实再的脸色。而由此动作的人不在少数,只奈何距离甚远,多少是看不清楚的。

刘鹤咬牙说道:“此事都是你一人的呓语,你如何能证明此事?!石素,我劝你不要被人所蒙骗,随口说一些无谓的话!”

石素呵呵笑起来,亭亭玉立的模样比起刘鹤的满头大汗,却是大气得多。她回头看着刘鹤,低低说道:“刘鹤,我是得多愚笨才会被人蒙骗到连女子的清誉都搭上去,就为了陷害你这坨烂泥吗?”她昂着头,面带薄怒,“刘鹤,就在此处,你告诉堂上堂下,十一月二十日卯时到午时你在何处!你把袁莱强留在石头巷两日,就为了避免他开口胡说,而这两日,整个南安县,又有何人看过袁莱的踪迹!”

石素步步紧逼,眼里透着恨意,“你再告诉我,这是什么?”

她狠狠地丢出一个小小的印章,在地板上砸出两道铿锵的动静,滚动的印章上,倒出一个“房”字。

那是户房令吏的印章。

“你是不是很害怕,觉得印章不知丢在何处,偏生又是从初五丢失至今。而在你眼中,我已然是个死人了。”石素站在刘鹤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死人,是不该会说话的。”

石素的坚毅与冷静超出了许多围观百姓的想象,而她所讲述的内容再对应上石庄的话,却让民情愤慨,难以容忍。

买卖石素,坑杀袁莱,逼迫石庄,陷害县尉……这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出来,居然是这般触目惊心,令人胸腔中都涌动着愤怒的焰火。

虞玓没有理会外面的骚动,低头询问刘鹤,“石素所言,你可否反驳?”

在石素丢出印章之后,刘鹤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

印章是极其重要的物什,必然是随身携带。

不管是刘鹤自己丢失也好,是石素偷走也罢,这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刘鹤和石素见过面。

这就彻底站稳了之前石庄所说的话。

刘鹤用石素的安危威胁石庄。

他软倒在地上,分明是冬日,汗水都彻底打湿了夹袄,透到了外面的差服。

刘鹤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实情。

刘鹤自述一直喜欢石素,在撞见袁莱掳走石素后,就用三贯钱封住袁莱的口,又让他躲在石头巷藏了两日。而自打虞玓来到县衙后,他与县尉多次起了冲突,渐渐横生怨恨,再加上石素一直不从,怒骂不止,让他一时生了糊涂的心思,便有了利用石家兄妹来陷害虞玓的念头。

若是有人当场撞见虞玓奸污石素,又前有石庄因袁莱入了牢狱,这两件事情叠加在一处,再使人去县内散布说法,就能让人以为是县尉看上石素的容貌强夺,再用权势硬逼石庄入狱……如此说法不必真切,只需真真假假结合在一处,就能轻而易举地煽动百姓的心思。

让虞玓彻底名誉扫地。

刘鹤一口咬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人主谋。

不过光是他吐露的话,就已经让围看的百姓叫骂不已,再加上前几日审判石庄一案中,确实有不少人动了心思认为是县尉威逼太过,这些人回头细想,登时心惊不已,更是对刘鹤这般举止咬牙切齿,满堂都是嘘声不止,怒骂不停。

虞玓顶着沸腾的民意,把刘鹤与石庄收押,让刑房的典吏记下案情宗卷,留待稍晚由郑明府核实,最终做出判罚。

这伴随着刘鹤被拖下去,百姓渐渐散开,一直一言不发的刘实再才看着虞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县尉当真是好本事啊!”

虞玓漫不经心地抬着眼皮,“怎么能比得上主簿的百般巧思呢?”

再道:“不急,近来时常下雨,想来主簿心中闷涩也是常有的事情。留待几日,主簿再看看呢。”

刘实再气得甩手离开。

虞玓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幽深。

不急。

当真不急。

不过是斩草要除根。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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