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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谈话

第129章 谈话
最亲近的人就在身边,秋亦努力止泪,委屈地和自己师尊说了一大通,说得嗓子干涩撕疼。

虞观认真地听,还适时给他递来温和灵水,秋亦一口饮入腹中,感觉好多了,他摸着杯子,心中柔软又感动,眼泪差点又掉下来,过了一会儿,虞观把杯子拿走,在他怀里的秋亦又接着骂,最后还恼怒斥责那金光:“是狗!”

虞观摸摸他的头发,有点想笑。

旁人神识如此,早该被逐出了,毕竟是涉及精神的“异物”,不像周文帝给予传承一样具有极强的干扰混杂性,虞观这种蛮横突兀的入侵进攻,主体没意识到的时候潜意识就会发怒争斗驱逐了,但秋亦气恼至此,潜意识却静如流水,偶尔吐个抖抖的快乐泡泡,一丁点动作都不想做。

——潜意识中,秋亦是知道金光真实身份的,不然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可以接触影响神识的危险存在入体。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呢?

虞观完全被取悦到了,像是被狠狠击中了自己都不清楚的喜好集合,现在只能感到异样地满足。

他心中叹谓,面上语气平淡:“嗯,是狗。”

秋亦得了附和,骂得更起劲,叽叽喳喳骂了好久,骂连眼眶中滚动的眼泪都干了,才感觉自己终于缓过来。

他问虞观:“师尊,那金光到底是什么?”

顶着新晋头衔的虞观捏捏不知道真的假的,居然完全没认出自己的弟子的脸颊,直到快捏出印子了才收手:“一味我留下来的神药。”

仙人的心头精血,里面蕴含着他的神识。

秋亦不好骗是真的不好骗,但在虞观面前他有时候又格外好糊弄,就好像脑袋时灵时不灵的。

师尊都这么说了,秋亦不疑有虞观,心想怪不得到现在都没被赶出去,原来是个没灵智且有益无害的。

他委屈问:“那那东西为什么咬我?”

“不知道,”虞观说,“不过它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攻击你,你做了什么吗?”

秋亦:“……”

他想起自己的伸手摸摸,忽然止了声,咬住嘴唇,一言不发,飘飘幽幽、虚弱萎靡地躺回床上,脸懊恼地红透了。

其实他只是想更加靠近一点。

他这样一起一躺,被子就往下挪了不少,虞观给他把被子盖好,说:“不要乱动乱踢。”

虽然哪怕没了修为,修士体质也是超凡,但秋亦这个状态还是多多注意才好。

秋亦哼哼唧唧两声,算是回答。

“能换掉吗?”他小声问,不然内视己身看见了,看一次就要想起一次黑历史,多尴尬。

“不行。”

虞观说的是实话。

血中蕴含的力量可以寻其他天材地宝代替,但建木生机需要极其凝炼坚韧、又能得到秋亦全身心接纳许可,不会冷不丁就被打跑打出去的神识来调和引导,条件太苛刻,没有其他选择。

秋亦非常努力地挣扎着侧翻了个身,面对墙壁,背对虞观。

被师尊给的东西啃了一遍,生气了,发脾气了,暂时不想理师尊。

当然,说是这样,实际秋亦耳朵竖起,保证不管他师尊有什么动静都能清楚听见。

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只听到虞观冰凉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你是想要我教训小孩一样教训你吗?”

教训小孩……?

秋亦又想了想,忽然一个激灵,立即意识到了什么,浑身臊得慌,连忙翻躺回去,赶紧把自己的屁股肉遮住,连被子也忍痛伸手吓得全拉了上去,只露出一双颤抖的眼睛,艰涩道:“不、不打。”

他在师尊面前特别要脸的!

“你乖一点再说。”虞观抬起眼皮,目光很凉。

“我乖的,我特别乖……”秋亦心虚气短,努力眨眼睛,试图把自己的眼睛变得更水润真诚一点。

“乖的话为什么不动用耳坠里的防御?”

“我想借建木之力再打磨自身……”

如同玉石原石需要抛光打磨,修士也是一样,建木那样的性质,平时使用效果绝对要大打折扣,秋亦又不是无意义地去吃苦头。

果然是这个答案。

虞观心底波澜不惊——他太了解他的弟子了。

喜欢剑走偏锋、可以赌上性命争自己想要的可能,也无牵挂也无执念。他们是如此相似,都是如此适合修行。

他过去欣赏秋亦的这一点,却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对此心生排斥。

秋亦捏着被子,补上后面的话:“而且我舍不得,我师尊给的东西,用在黑衣道人身上太不值当了。”

用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值当,如果可以,他想要一次都不动用,最后好好珍藏起来。

这一点是虞观没有想到的。

他默然片刻,才道:“该用就用。比如这次,如果不用耳坠,你有几成把握不死?”

“……”

虞观冷冷看他。

秋亦别过脸:“八成。”

“呵。”

秋亦一缩,继续嘴硬:“六成!”

虞观不说话了。

秋亦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双目瞬间瞪大——虞观戒尺已经拿到手上了!他师尊居然拿戒尺了!!他哪来的戒尺!!!

太惊骇了,秋亦一下用被子把自己完全蒙盖起来,连身上的疼也感觉不到,缩成一团,声音又低又小,赶紧说了实话:“三四成、三四成……”

“只有三四层可能,你就敢去搏一搏。”虞观收起戒尺,把人揪出来,轻声道。

他的声音落在心间,就好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触感柔软,吹拂时又引起一阵战栗。

秋亦不敢动弹,更不敢看虞观,闭眼装死。

虞观道:“你想过吗?还有六七层可能,你或许就死了。”

眼睫轻轻颤抖几下,秋亦睁开眼,直视那双银灰色眼眸,声音软下来,嘟囔道:“我又不傻。”

“我很生气、很担心,也很难过,”虞观语气轻柔,“想把你关在我的洞天里。”

秋亦眨了两下眼睛,黑眼珠琉璃般剔透,透出疑惑。

“先前你受伤太重,陷入昏迷,我也未处理好洞天,总担心万一有什么差错,所以一直没带你回去,”虞观道,“现在一切都收拾妥当好了。我造了一片天地,与修真界风景没有什么不同,生灵物种目前只寻来八成左右,但你不用担心,剩下的我之后会再寻来,适合养伤,你应该也会喜欢……”

他像是在说天气如何一般给秋亦讲了他重新改造的洞天。

“……”

一颗心好像被揪了一下,酸酸的,又软趴趴的。

秋亦几乎从未见过虞观伤心,也不想见他伤心。

他合握住虞观的手,打断他的话:“别担心,也别难过,我很喜欢你的洞天,根本不用改变,等我入仙境,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去常住……”

他话语太真诚了,描述的未来和梦一样,谁听了都会喜欢。

虞观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秋亦。

太可爱了。无法让人不对他低头,让一切事都随着秋亦的心意而行动。

秋亦被他看得心里软乎乎,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历练难免会有伤,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要是再以身涉险,会提前和你说的。”

僵持很久,或许是弟子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实在太好看了,也或许是弟子的话过于动听了,虞观有十分的喜欢,于是缓慢回握秋亦的手。

秋亦:“我保证!我发誓!我做不到就五雷轰顶、身消道……”

虞观竖起手指,示意秋亦噤声。

秋亦笑道:“师尊你也听不得不吉利的话啊。”

虞观慢慢放下手:“嗯。”

这种诅咒的话他其实听得很多,只是无法忍受那些词落到秋亦头上而已,他听不得秋亦不好。

至于回不回洞天……虞观还是觉得他的原计划很好,没有任何不对,但秋亦明显更坚持更喜欢另一种,还提出了一定程度的保障……虞观愿意让他再试试。

莫名其妙的,秋亦就这样翻篇了自己师尊奇奇怪怪的危险想法。

他们只聊了片刻,或许是情绪起伏太大,秋亦又困了,但这次他强撑着不睡去。

不想做梦,也不想见金光,想再看看师尊。

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到,他之前生气又委屈地抱怨了一堆,但直到现在都丝毫没有想到报仇雪恨、让虞观把那金光碎尸万段。

这算什么?潜意识吗?

虞观看着弟子,忽然问:“你很在意那团金光咬你?为什么?”

秋亦愣了一下,是啊,为什么呢?

他不该是那种会在意的人才对……又不是侮辱性质的,他甚至还得了好处,神识稳固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久到虞观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秋亦的声音才透过被子传出,略微闷闷的:“那团金光上气息很亲近、很熟悉……我觉得它应该对我很好很好,而不是这样欺负我……”

因为那种莫名的亲近与熟悉,他才想碰碰它。

结果却反过来被网住,整个人都被舔咬了一遍。

秋亦耷拉眉眼,又开始数落:“而且它还咬了我嘴巴,我初吻都没了……”

“你为什么在意初吻?”

秋亦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犹豫地道:“因为是要给喜欢的人的……?”

话一说出口,秋亦就意识到不对了:他哪来那种爱情意味上喜欢的人?有的话他自己怎么不知道?没有的话,他又为什么会在意初吻?难道说他对爱情心有幻想吗?

秋亦闭上嘴,绷着脸,紧张地看着虞观,眼睛瞪得滚圆,澄澈得像是琉璃。

就好像虞观接下来说的话会定他的生死。

虞观却没有再问。

他不急也不逼迫,懒散地放开自己的猎物——反正无论猎物往哪里跑,他的前路和归属都已经注定了。

虞观伸手,将被抬得过高的被子推下,轻柔抚摸弟子的脸颊,指腹闲闲擦过秋亦的唇瓣。

秋亦目不转睛地看他,下意识地启唇,露出洁白的牙齿、嫩红的口腔和一点舌尖。

然后,他完全是无意识地对虞观扬起笑容,眼睛也弯起,像是享受这样的亲昵。

“别难过,”虞观的笑容浅淡,“你的初吻还在。”

秋亦这一养伤就是三年,虞观拒绝来客,连糖葫芦和小银也关之门外,于是三年后,等秋亦从房中出来,糖葫芦和小银又故技重施,混成了青丘狐狸团的大王。

一出门,那铺天盖地的一大团,秋亦差点没被它们给淹死,最后还是虞观冷冷拔剑走过来,狐狸团子们吓得霎时一哄而散。

秋亦站直身体,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差点就被冲倒了,这一只只的看着就是团子,但冲起来就跟小车一样。

虞观身边就没有这种主动凑上去的。

秋亦对自己师尊揉脸捏脸扮鬼脸,然后问:“我难道不可怕吗?”

“你太好看了,可怕不起来。”

“……”秋亦咳了一下,干巴巴道,“你也好看,不用敷衍我。”

“是你人太好了,”虞观收剑入鞘,揉揉弟子的头,“下次一剑斩过去,不用剑诀剑气,它们能躲过。”

秋亦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仿佛上课时做笔记的好学生。

在落霞山脉留下传说就算了,范围绝对不能再扩大了!

躲在一边的糖葫芦等妖族默默抖抖,觉得不好。

到底留住在青丘三年,并且肉眼可见地以后还要留住好多年,秋亦先去拜访了一下青丘的族长,并向其道谢。

彼此互相说了几句客套话,族长丢给一方青色小牌。

此牌由六阶神物恒玉制成,随身携带有凝心静气的聚气之效,能大大加快修行速度,秋亦细细打量过,上面雕着一只飞舞的凤凰,连一片一片绒羽都细密刻画而出,问:“族长这是何意?”

族长拐杖点地:“青丘随时欢迎你,若是你遇到了困难,只要随便找到一家万宝阁并且亮出身份,我们绝对会鼎力相助。”

——青丘狐族居然是万宝阁背后的主人!

秋亦先是一惊,继而又忍不住感慨:糖葫芦、或者说凤凰这份面子可真够大的。

万宝阁遍布各个地方,几乎是修真界一霸,能得万宝阁一诺,那价值不可想象!

沉吟片刻,秋亦也不推辞,就这么收下了这方小牌。

等离开青丘狐族的宗祠,一出门,左右无人,四处僻静,秋亦把青色小牌交给糖葫芦:“你的东西,收好。”

糖葫芦愣了片刻,“啾啾”地叫。

可秋亦和虞观一个性子,我行我素至极,糖葫芦就算想让也没机会,它叫了叫,发现秋亦不理睬它,只好收在羽毛下。

一行人走了一会儿,秋亦翻出仇来,戳戳身边师尊的腰窝,嘀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虞观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作怪:“什么?”

“就是万宝阁背后是青丘狐族这件事。”

虞观确实是早就知道了,不过对秋亦,他只会说:“你猜。”

秋亦试图抽手,抽不回来,好吧,就这么握着吧。

握着手,他还气鼓鼓的闹变扭:“这么大的事,你知道你还不告诉我……”

虞观思索片刻,道:“不是有意的。”

“那为什么……”

“因为我全在想关于你的事情。”

秋亦耳根一热,不争气的脸又要红了。

每次虞观随便做点什么、或者说些什么,他就会有这种心脏收紧、脸上烧红的古怪感觉……

忍不住握紧了虞观的手,秋亦卡顿片刻,转移话题:“我们去找宗舞吧。”

虞观肯首。

有已经把青丘混熟的糖葫芦带路,他们很快到了宗舞所在之地。

放眼望去,青山田地间,宗舞满身污泥,撩起裤腿和袖子,手中锄头一下一下地下去。

他脚边的土地漆黑,泥土上插着一块近乎透明的玄黄珊瑚——六阶神物,息壤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