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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阮公子现在如何了?”林絮问。顺便瞥了一眼昨日做妖的林怀易。

“我去时还睡着,体内余毒看着像是清了,就是没醒。”灵渠道。

“就让那小孩多睡几天吧,把那快成精了的阮长史激上一激,不然要让他出头做什么比登天还难。”

“嗯,我知道,今早带去的药里多放了些安神草。”灵渠挠了挠头,就是感觉良心有点过不去。

☆、第 34 章

“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你也舍得?”林怀易笑着揶揄了句。

“毒解了就好,这孩子身体不好,也的确是要让他多休息会儿,才能在睡梦中将残余的瘀血逐渐消耗干净。”灵渠不好意思的笑笑。

林絮此刻也放下心来。这事林怀易并未刻意瞒他。

在北军府放出制药者的血之前林怀易正背对着众人,唯独与林絮面对面,他当时飞快的从袖兜掏出一瓶白色粉末提前倒于手掌之中搓开,再与制药者的血混合着倒入阮桓生嘴中。

虽说林絮不知那粉末到底是什么,但他将毒血吸出之后阮桓生面色已经转好,理当会醒来,只是看后来他的样子更像是睡着了。

再加上林怀易顺着他安慰阮长史的话在老人家面前的那通胡诌,心里也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也就陪他演了一场戏而已。

林怀易也知晓林絮已经看到他掐死黑衣人时发生的变化,而林絮自然也不会无礼到去询问,两人就像约定俗成般,不言不语,却默契的将自己敞开了一些给对方。

一个并不真正是稚嫩青涩到处处需要人保护的西域王子,另一个也不是只懂风花雪月的纨绔王爷。

一个曾随父王兄弟在高山之上猎过鹰,于深林之中逐过狼。另一个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曾为一人舍过命,发过疯,闹得三界动荡。

如今都在这树静风不止的京都过着合适自己身份的生活。

而这酒醇花香的诡异地方总是能催着人快速成长。

“我昨日在这寄宿,还未与刘叔讲……”林絮忽然发现自己的一个大疏忽,他出门前只说去趟北军府,归时不定,许会迟些,但也没料到自己最后竟然是不归。

也不知刘叔是否会忧心。他为自己昨夜见色起意而忘了正事有些自责。

“我昨夜路过质子府的时候已经进去告知过刘叔了,公子不必担心。”灵渠道。

“刘叔他……有说什么不曾?”林絮有些戚戚然,生怕等会到府里会遭受刘叔功力深厚的念叨。

“看着好像也还好,只是说了句王子长大了,不愿意跟老骨头住一块儿了。”灵渠不知老人言的回答。“不过天底下后辈不都这样么,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林絮:这下可要完了……

“今日秦平应会将折子交上去,皇帝也会知道昨夜的事,若是加上阮长史在旁一哭诉,明□□会主题也就定了。”林怀易道“林公子也要做好准备,你……”还没等他说完,门口小厮就跑进报告“王爷,宫里来人了。”

来的是平日传话的公公,尖着嗓子站于前厅,告知他们“皇上已听说昨日之事,忧虑非常,请各位尽快整理后进宫面圣。”

墨弘自上位以来励精图治,竟一天都不肯多等。

等他们到了御书房时,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不光是昨日事件之中的几人,还有墨厉,墨恭。

听闻天子平日里不在乾坤殿就在御书房,几乎不去后宫,众妃子甚至皇后都鲜少能有机会见到他。

所以后宫倒是相处的其乐融融,不与多数朝代那样纷乱嘈杂,光是女人都能够斗个你死我话,分去了皇帝大部分精力,以至于祸起萧墙。

这书房的摆设沉雅肃穆,一副刻绣斧纹的紫铜屏风将给皇上暂歇的空间隔开,呈凤凰羽状,有着威严的灵魂威压。

其他地方看着像是简单些,大量放置檀香的书房不同,屋子里散发着股好闻的清爽味,应是橙花薄荷类制成的草药香,令人神思清敏灵台放松,不至焦躁也不至懒散。

镂空雕花的窗前透进跳跃灵动的细碎阳光,照于中间一张松木桌上,案上摆放着不少的折子,应是数量太多了显着有些散乱,林絮看到摊开来的折子边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而这些折子都是今日刚呈上的,竟已经批至一半了。

早年间墨弘在万众劝阻声中杀了前丞相也不曾再另立,明里暗里地算是废除了丞相之位。

而这一意孤行的代价就是自己没日没夜的看折子,批折子,虽说后设司直长史等职,但大部分都还是他自行处理。

忙的几乎将御书房当成了起居室,所幸后来墨云济开始帮他分担了一些才有好转。

“诸位,昨日之事我已听说,万幸未造成过大伤害。”众人跪拜之后他也不多寒暄,直奔主题。

“对此事你们可有何看法没有?或者已经有查到了什么吗?”

得来的却是众人沉默,谁也不像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秦平,作为执金吾,你奉命掌管天眼,任期内竟由着出了如此大事,险些危及皇子重臣性命,你不先说说么?”

光听前半部分秦平甚至觉得接下去就是那句耳熟能详的“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斩了。”

“皇上饶命”这标准回答都已经冲到他喉咙口,没想到后面一句竟给他开了个活命的口子,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绳子一般,急切地开了口

“回,回皇上,贼子已经扶诛,庭泫阁的那队人已经收监,昨夜连夜绑…请来了庭泫阁阁主问话。

这队舞者倒在西域较为有名,他之前也是经商至西域看过一场,觉着挺好,于是这次才请的。

而小人找来了其他也经常去西域的商旅,确认过这队舞着的确就是活络于西域边陲的舞团,名为麦娜儿,人员并未出错,的确就是这十八人组成的一团……”

“也就是说,这十八人并未有什么问题是吧。”墨弘开口问道。

“回皇上,应是如此。除了平日里会做着小偷小摸的勾当以外,他们也并非那些穷凶恶极之徒,据说他们原本还应邀要赶往下一场,不过出了这事,那必然也是泡汤了。”秦平答。

“嗯,他们还不能走,合作了如此久,那出事的人无论如何必会在平日里透露着不寻常来,你还得继续问。

如若他们不服嚷着想走,就随便找几个借口让他们服,走不了。”墨弘如是说。

秦平:……这些个人想法怎么都相同?还是我太纯良了?

“昨夜那位领队倒是想起了当他们收到中原的邀请时,那出事的人……名叫啊莫多,像是不安了很久。

刚开始领队也有些怀疑过阿莫多,因为他也知道中原一向查身份较严,作奸犯科者一律不得入境。他还以为是阿莫多曾经犯过什么事,是通缉犯之类的,还想着要不要报官。

直到将入关文书拿到手了,阿莫多还是那副紧张样,他也就只当是这土包子之前没进过城,自卑呢。

他们来中原不是第一次,而来京城倒是第一次,无论是舞者还是鼓者都觉着新鲜,平时没有演出时就会去街市逛逛,买些玩意儿准备带回去,而阿莫多却从来不买。

如今那领队想起来,他出门将大量钱财留给了家中父母,所带盘缠衣物皆不算多,到了京城,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到处尝鲜。不过有几次领队他们从街市回来时会发现本说不肯出门的阿莫多不在,过一会儿才会回来……

直到前些日子他忽然得病,找来了个替代他的鼓者,就一直歇息在清风楼里不怎么露面。”秦平抹了把额角的汗。

在场的人都知道西域人也并不想中原人那样热心,得个风寒还有人特意给你嘘寒问暖的送热汤,皆是客旅浮萍,自行安顿就好。

“而他找来的那人收费甚至比阿莫多少了一半,跟个友情演出似的,且也不与他们住在一块,据说是在城内有能落脚的地儿,平日里排练时也不迟到不早退。

技艺精湛,所以他们也就没说什么,反正演出夺人眼球即可,还能有那多出一半的份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直到昨日出事,他们才知道那新来的,不多说话的鼓者竟还藏了这么个身份。”

被皇上隔空踹了一脚的秦平只要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生怕停下就听到死亡宣判。

“秦大人的意思就是说,那人起身前知道自己来了京城就回不去了,也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自己到这里是要卷入刺杀之事,也知道自己不能善了。”墨厉道。

“具体应会发生何事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墨云济道,“秦大人说阿莫多尸体面露惊恐之色,若是早有赴死的心理准备,无论遇上何事也都不会太过惊慌,应是死前凶手将自己的计划透露了一二,吓坏了这人。”

“四皇弟说的有理。若是不想死,大可以不来,他定是不知道自己步入的竟是死局,否则就不会简单的是不安了。”墨恭一旁帮腔。

西域到京城山高水远的,要是想逃也简单的很,往深山老林一躲就可以谁也找不到他,从此无踪无迹,消失于世间。

“他应是知晓了有人会在京城等他让他做事,那人对他来说有些压力,所以会紧张。”墨云济继续道。

“我们也是这样推测”秦平擦了把汗,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暴怒的前兆,自己这条小命大概是能保住了,毕竟接下去的审问还是需要他来。

“而如今阿莫多已死,无论是死前听了什么,这必也是此事的关键所在。”墨恭道。

他真是和的一手好稀泥,这会儿人都只差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了,他死前听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又该从何而知,不过又是一个死胡同而已。

☆、第 35 章

“那阮大人对此事是有何作想?”墨弘问道。

在边上终于被叫到名的阮孝良抖开前袍下跪回道:“西域贼子祸乱我朝,视大魏威严于无物,还请皇上下令严格管控各关卡,仔细审查过往商旅。”

皇上笑了一声,这老狐狸都这会儿了还是不肯把话说全。

“把控关卡之事你不说朕也已经在做。”

他转向三位皇子,像是在他们小时问他们治国之道那般问道“若是开展普查,查明确实是有不法之徒存在于大魏境内为隐患,这该如何做。”

墨厉抢先开口:“对于外邦我们需有大国气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对于身份不明者,勒令停止在魏活动,直到重新办好文书。”

不过墨弘听后并未回复,转向墨云济问道“济儿你觉得呢?”

“若是已经在大魏成家立业者,如皇兄所言即可,遣返本国重新办好入关文书,郡守派人交接事项,逐级上报,对此可专设审查机构,不受地方掣肘,直接听令中央,定时汇报情况。

若那些始终说不清来源,且多年在境内都孤身过活在外不多露面者,找到之后……”

墨云济顿了顿,狠色一闪而过”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昨夜惊心动魄的经历使得这以和缓著称的四皇子对此事心硬如铁,大概是打算寸步不让。

墨恭此人极懂审时度势,他心下根据此事严重程度与皇帝作风盘算之后,上前附议四弟的想法,借着墨云济东风,演了一把为大魏劳心劳肺的戏。

两位平日都不太搭理对方的皇子齐齐站队,再加上阮长史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裕成王似有似无的视线与天子阴晴未定的面色,墨厉虽不清楚前朝是非经过,但也知道这西域的烫手山芋是接不得了。

若是再多言父皇也会起疑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再贪心下去只会把自己噎死。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只得退后闭嘴。

“姑师与大魏长期交好,贸易通商欣欣向荣,贵国王子在我处寄居,受大魏保护,若是在京中遇扰,那就是跟我大魏过不去,此事朕必会严肃以待,给盟国一个合理交代,对于图谋不轨者定不会心慈手软。

秦平,你协助四皇子将此事彻查到底,查明刺客出处,在京中得何人相助,此次目的为何。查不出来等着掉脑袋。”

秦平戚戚然领命。

“徽王,普查一事交于你主持,朕会下令让王司直阮长史在旁辅佐。

外人不得干预此事进展,事无巨细都需一一向朕汇报,写好议案尽快呈上来给朕。”

“裕成王,你是不是忘记了朕也曾让你代为管治京中军务一事,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成何体统!

还有皇命当话听吗?”他忽然转向林怀易斥责道。

“不过念你保护皇子有功,又及时救治阮家公子,今日起你与秦平将审查之事做好,与殷沽打过招呼后可借廷尉府的地牢所用。

公孙将军,裕成王年纪尚轻,对于京中想必不甚熟练,你在旁指导。再抽调人员加强保护京中各世家安全,务必保护好质子府,朕不允许类似事件再发生。”

“听好了”桢伶帝清了清喉咙,“此事朕一定要听到满意的结果,过程不可滥竽充数,混水摸鱼。期间哪里受阻可以来找朕,朕自会下令给你们开通道。

西域贼人在魏肆无忌惮擅行狂事,蔑视我朝威严,对大魏虎视眈眈,那朕就要他们的命。”

桢伶帝并不是唯我独尊的狂徒,坐着把镀着金的龙椅就以为自己真的怀拥天下。

他清楚近来几年朝内气氛虽还算平静,但内忧外患的威胁始终笼罩着大魏,而居安思危是每个帝王都应该有的品性,免得一朝被人从云端踢落悬崖。

借着与姑师交好替姑师出头,将西域隐患连根拔起,若是做好了,不仅姑师及其盟国会对大魏感恩戴德两国关系将会更为亲密,还能清洗境内居心不良的势力,仔细算来,对自己的益处更大。

而他今日叫其余两位看似与此事无关的皇子过来,也是借机告诫二人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想着与外人勾勾搭搭。

他不信这些人如此久都不曾连线上京中贵族重臣,甚至皇家,此事必有人在后方相助。

他也不希望自己会与始帝走同样的路。

……

桢柃二十一年秋。

一场大清洗欲盖弥彰的展开。

由户籍统计为幌子,十里一亭,十亭一乡,设亭长与乡长,细数管辖区域内人口流动与常住数目。由啬夫、吏、令史共同察案户籍。【注】

审查完毕之后将所编造的户籍册正本存于本乡,副本送交县廷。各乡各亭相互监督,互为掣肘,若能是找出对方误报谎报者奖励俸禄百石。

由县令将各乡长得来的数据记录成册,编造户籍。每县再增设户曹一职,掌户口之政,于八月案比户口。

有迁徙者将详细资料如年龄,籍贯,爵位等具体内容的户籍资料封存后由衙门与镖局护送一并迁往徙入地。所有汇总之后由户曹审核,再递交于郡。如此往返,再由郡国上计中央。

而各城门也大张旗鼓张贴告示,帝怜众民,决定赐三老,高年,加赐存问大魏鳏寡孤独贫困之民。统计出数量之后朝廷下发相应粮草与种子,振救乏绝。符合条件者可自行报于附近乡亭,替人汇报等审核确认之后也有嘉奖。

看到告示的百姓恨不得在脑袋后面再长两双眼睛,各处搜罗所谓的孤民,几乎踏遍了荒山野岭的去找,替皇上安他这颗怜恤民众的心。

一时间郡县长亭明则计人口,暗则查流民,除舍匿,忙着捅刀领奖与被捅刀保命,百姓不知情的举报,欢天喜地的领路,使得说不出身份的人抱头鼠窜。

有些热心的人在领了奖赏之后回去再看那受了他恩惠的人时,却发现这常年居住于荒郊野岭的怪人已经不见踪迹,无处可寻。

案比之事从初秋直至隆冬,浩浩荡荡,皇恩之下几家欢喜几家忧。

朝廷也忙成了一锅粥。

平时尸位素餐的官员都被派出去做苦力,从烈日当头跑到大雪纷飞才心惊胆战的发现皇上之前对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摸过的鱼偷过的懒终究会加倍的还在他们头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只得将打碎了的牙往肚子里咽,挺起老腰继续跑。

桢伶帝于夏初下旨在朝廷增设中书省,直属皇上,由四皇子墨云济暂任中书令。

且专门在皇宫旁划出府衙做案比之用,若是经常出入的人就会知道,与其说是府衙,不如说是个巨大的仓库。

里面放了不计其数的书册,按地方郡国划分放置,再逐级往下,对此处不熟悉之人刚进入就会晕头转向,但是若是一手将此处建起来的墨云济等人,这一垒垒的册书就像是凭空贴着显眼的标识,能看的清清楚楚。

由初夏将议案交于皇上过目之后,再结合以户籍普查做饰,花去百余天时间再各郡县增派人手,布置案点,形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山雨欲来般的伺机不动。

八月帝下圣诏慰众民,使黎民百姓在上不生子皇不娶妻的太平盛世体验了一把接近大赦天下的喜悦感。

各户曹会入手两份数据册,一份是平民人口,清点大魏在籍人数。

另一份才是这次的重中之重,写着那些“鳏寡孤独”住在何地,平日里在何处活动,做何业如何维持生计,会与何人见面……

像是有专门的人在暗处盯着般的记录他们一举一动。

若是册本上干干净净这倒还真能领到救济粮,要是那人名字被划了一条线,这就是说那人现在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是在各地衙门的牢里吊着,就是被深埋于荒郊野岭,成了无人问津的一具枯骨。

这大半年光景,暗棋被毁,暗桩被拔去大半,得出数据今人心惊。

下有城门边乞讨的贫民,上至官员家养仆从,男女老少皆有,即使是街市上擦肩而过带着些异域风格的人,也可能是深夜飞檐走壁的夜行者。

所幸尚未查出有更深层次的渗入进大魏政事之中,也能令人稍微松口气。

从首位被揪出来的暗棋开始,顺着线索慢慢顺藤摸瓜的去查,如拔出萝卜带出泥那般,一个接一个的浮出水面。

自关于此事的第一份报告入京,奉命调查此事的墨云济,王司直等人几乎就是住在了这临时划出的府邸里,天昏地暗的调配人手,等待过程,审查结果,忙到焦头烂额。

不知不觉间由春衫换至夏衣,再由秋袍换至冬袄。

脸上的胡子长了剪,剪了长,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在旁辅佐此事的王司直那能撑船的肚腩暂时也得搁浅了,看上去比半年前那油水充足待宰的样子精神了不少。不够就是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不少,像株枯皮树木。

每每在朝堂上王司直,中书令墨云济,执金吾秦平与廷尉殷沽通报近期取得的成果之后,下了对所听到的事众臣也能议论良久。

“朝廷这次可是下重手了,没想到啊……据说益州辛刺史府里那能说会道的家仆竟也是这身份……前些次我奉命至益州办事时里外还是那小厮接待的,事情办的井井有条……”

“可不是吗,你还别说益州那山高皇帝远的地儿了,不是就连我们京城都找出了好几个吗?”

“是啊,那右扶风平时看着人五人六,没想到他那据说娇媚可人的宠妾竟然也是了心狠手辣的主,事情败露不仅拘捕,差点把过去的北军都杀光……”

“岂止那女人拘捕,这右扶风也是美色当头,被猪油蒙了心,还想着藏着那小妾,等风头过后助她潜逃,却被正室给捅了出去……”

“嘿,讲到这儿你们知不知豫州刘刺史那正妻早就在外养了个白脸儿书生,就这紧张的探查下还敢偷偷摸摸的出门私会,被人误当作通敌给抓了起来……”

“怎会不知,把那刘大人给气的呦……”

“他有什么好气的,他自己也不是在青楼里里专养了好几个美人吗,回家没气力对自己的糟糠之妻,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还是怎么啊……”

“哈哈哈哈尤卿啊你这张嘴真是没个门把……”

……

散漫的话题总是会被带的越来越歪,这些个在此次风波里幸免于难,存着侥幸也存着看别人跌倒而有些沾沾自喜的大臣带着胜利者的优越将他人事迹作为自己的乐子津津乐道。

而那些当事人则以苦为食,披哀做天,或是被拖累降职罢官或是一夜消失不见,沦为阶下囚被翻来覆去地威胁与询问,难得安生。

“不过你们说,这吴将军怎么就……”

说话者欲言又止,众人也都跟着沉默了下来。

这半年里,令人最震惊的消息应为廷尉府查出当时雇凶杀人的幕后黑手就是那游击将军吴振宇。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张家山《二年律令.户律》)

☆、第 36 章

廷尉府,地牢

由长台阶走下,每下一层比上一层更黑,最底下就像是蒙了一层迷雾般连路也看不太清楚。

让人觉着是入了阴曹地府,不嵌砖加瓦的地面上有杂乱纵横的陈年血迹,或呈喷溅状,或呈拖曳状,有些已发黑。无论如何清洗都不能彻底洗干净,记录着史册上找不到的另一面故事。

开国以来里面关着的都是最为重要的人犯,有大臣,有俘虏,甚至在里面死过皇子。每间狱房都上双重锁,有两人轮班看管。

篝火在一旁的铁炉里燃烧,闪烁跳跃的火焰将犯人都照得阴暗不明如同死魂。

有些哭诉着喊冤,称是受人蛊惑才做出这些不齿之事,愿意交代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以换开恩;有些如豺狼般凶狠地看着来往的狱卒,恨不得将路过的人都吃的干干净净;

有些面如死灰,许是知道自己犯案的证据确凿,怕是九族都不得善终,更不用说自己这条命了;

也有入狱之后不争不辩,配合到什么都认,却又让人无可奈何到咬牙切齿。

而狱门外特地多加了名狱卒看守的吴振宇就是最后那种人。

做了多年朝廷重臣,他对于廷尉府审讯过程很是了解,在廷尉府兵和北军一起出现在吴府门口时,正在用午膳的吴振宇知道他们已经查出了当年刺杀一案中那个李代桃僵的黑衣人是受他相助在京中有落脚之地,且平日花费大抵也都是他帮忙所出。

一群乌压压整装齐甲的官兵敲开了他的门,把当时一起用膳的吴夫人吓得不清,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暗地里都做了什么。

那天吴振宇起身,不慌不忙的对夫人交代了府里各事项,让她先不要将此事告诉在江南办茶庄的嫡子之后就顺从的跟着人走了。

“朝廷重臣居然养凶杀人。”府外看热闹的群众指指点点。

他一路伴着千夫指走到了早已心知肚明的终点,廷尉府。

他到时林怀易等人已经在府里等他了。

与大部分时间坐在中书府里的墨云济不同,这裕成王平时在皇帝眼里也就是个占着位不肯做事的纨绔,只又因此事与他息息相关,也是他找出了黑衣人与吴振宇的联系,就物尽其用,使唤他做这些吃力不讨好还容易得罪人的事。

别人能推则推,唯恐避之不及,可这二愣子还居然干的甘之如饴。

吴振宇也不像其他被带来的人一样,不是极不配合,破口大骂就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是以最配合的方式来不配合。

无论是面对秦平还是殷沽,或是林怀易,问他的事项他都答,将自己为何圈养刺客,如何联系到他们,还让他们做过什么都说的明明白白,若就按他说的话作为陈堂供词,将会是一次完美出彩的成绩。

“这吴将军也是硬骨头,好话说尽,刑也加过不少了,还是一口咬定是为了报复……”自称有五百种方法让犯人开口的殷沽已经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了。毕竟吴振宇也不是不开口,就偏偏是真话与假话混着说,对审问之任来说这还不如不说。

“他还真要我们相信他是挑软柿子捏么,将他那儿子踹成阉人的可是公孙将军家的那位女英雄,关这姑师质子何事。是要父承子业打算将人欺负到底么?”秦平一边呸呸地吐着鸡骨头一边回道。

“而且他那恶棍儿子死在半路也怨不得别人,自己收买了旁边的官兵也就算了,还偏偏改不掉他那唯我独尊的毛病跟人抢客房?

还以为他在出游呢?对方留下个出自姑师的陶器他就能信了?这几天打太极的时候也不见得他有这么天真,犯轴难道还是看时候的吗?”

还真把我们当三岁小孩来哄是吧。”

秦平话最多,一张嘴能跟打鸣的公鸡似的吵的人神共愤。

秦平说的吴纳孜已死也是吴振宇所说的复仇目的。

至于这事他应该没有撒谎,林怀易也找人确认过此事。吴纳孜被流放前吴家就收买了他边上两位官兵,以重金贿赂,保证他这一路能过的舒舒服服。

虽说做不到车马出行,人力担架,但一般能满足的两位官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便还能一起喝几口好酒吃到几口嫩肉,何乐而不为呢?

在吴纳孜快到幽州时途径客栈,觉得累了就打算进去先休息一番,结果那客栈正好只剩最后一间房,而他边上的一队风尘仆仆的长途商旅在他之前抢先开口要了那房。

这下可惹到了那祖宗。

他本就带着被溺爱出来的傲气,看不起这些穷乡僻壤里遇见的所有事物,不是嫌茶淡就是嫌面僵。

他老父亲花了大代价上下打点让他这一路的确没有流放者该有的凄惨待遇,他也的确不觉得自己是个囚犯,经常错以为身边的两人是他在长安时跟着的那些小弟。

只是对于被流放一事他心里是越来越恨,越来越不服,路上每每在驿站酒馆里喝醉酒了就不停咒骂让他沦落到此地的那几人,总是说着有朝一日若是能有机会回京,定要了那几人狗命。

而眼前的几个“有眼无珠”的穷商旅正好踩到了狗尾巴,让他一时炸了毛。

他怕公孙英这些狠货色,但他不怕这些低等人。

先是与他们发生口角,骂他们下贱人,骂他们胆大包天与世家抢资源,且话越说越难听。

而那几位走南闯北的汉子一眼就看出他只是个朝廷重犯,还有可能是脑子不好使的那种,自然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于是就不甘示弱的回嘴。

越变越激动之后吴纳孜做了一个他经常做的举动——提脚踹人。

并不是说他这一脚将人伤到多重,而是他这一脚踢在那领头人身上像是踢到了钢板,差点把自己给扭了。顿时痛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这些商旅者自小时就跟着商队走遍大漠山河,全身上下最有力的就是他们的那双腿,吴纳孜这一踢还没他们互相按摩的力道来的重,这温风软水中长大的世家子弟自然是吃了个大亏。

而身边的两位官兵是有福同享有难不当的聪明人,见他动脚就已经自行走远三步,更不会帮他。

商旅们一看吴纳孜这无能的窝囊样,连带着边上看热闹的路人一起齐声大笑。

“这哪来的姑娘啊怎么这么轻飘飘的”

“不是男人吧……不然多丢脸”

“这就是他说的贵族风范吗,那我还是甘愿做个下等人吧……”

……

众人在他耳边的嘲笑偏偏刺中了他最为在意的那件事,他可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吴纳孜顿时像是疯了般,拔出旁边官兵的佩剑朝刚受了他一脚的领头人猛刺过去。

再硬的人也比不过铁,也没人想到这朝廷钦犯居然真的会如此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