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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辛仲远不再说话,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心跳,良久,在庄林的期待下终于点了点头。实践证明,跟话痨辩论的时候,他多半是要认输的。

宝宝在家里办了满月酒,他们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庄林的爸爸妈妈也来了。庄妈妈一直抱着孩子不撒手,高兴地何不拢嘴,丝毫没有异状。辛仲远忐忑了一天,直到送两位老人回去才安心。同时他也庆幸,宋家声没有故意来搅局。

但亲子鉴定这一环是躲不过了。医院是宋家声亲自选的,是一家较为年轻的私营医院,以免庄林跟陈硕这种医生党从中作梗。庄林对这件事一直很自信,辛仲远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最后结果出来,宋家声跟宝宝的DNA相似程度低的可怜,事实证明,辛悦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

宋家声拿着检验报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回去后找来阿义细细盘问了一番,阿义一脸苦大仇深,“少爷啊,我都查的清清楚楚了,陈硕就不用说了,没背景。那个庄林我也仔仔细细查过一遍,绝对是清清白白的,鉴定又是您亲自做的,他们不可能做手脚。”

阿义查不到庄林的背景,一则是因为他掩饰得很好,为了麻痹宋家声,上次回家他专门托人给自己弄了份假档案;二则S省省委副书记的独子的官名叫庄林林,庄林上大学后,对这个有碍观瞻的名字实在忍无可忍,就自作主张改为庄林,这么一来,恰好演绎得天衣无缝。

宋家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始终解不开疑惑,那孩子真的不是自己的吗?可那双像极了自己的眼睛怎么解释?但如果真是自己的,辛仲远以前的事,又怎么解释?

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他想要的结果,又是什么?

亲子鉴定的风波过去后,薛子尧亲自来庄林家拜访,目的有三,第一,让辛仲远消除误会;第二,看望宝宝;第三,带来一个好消息。

“辛先生,因为我给你和庄林带来这么多困扰,实在很对不起。尤其是这次,害得你出车祸,又差点儿难产,我实在是……”薛子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就是这毛病,口没遮拦的,但是我绝对绝对没有恶意,我保证,以后决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身为朋友该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辛仲远用礼貌而疏离地语气说:“你太客气了,其实我没放在心上。”

庄林心里暗暗不忿,都那样儿了还没放在心上。

薛子尧被堵了回去,尴尬地笑着,又说:“啊,听庄林说你要打官司,我有个朋友是个很棒的律师,我描述了一下情况,他愿意帮你们,不如找个时间,大家见个面如何?”

庄林听他提过,正愁着宋家声的官司没人敢接,这下正好。刚想答应,就听辛仲远冷冷地答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仲远…..”庄林脸色暗下来,心想这话的意思明明就是还在生气嘛,多让人下不来台。

知道庄林此时的想法,辛仲远有些无奈,对庄林说:“你又在乱想什么?我没别的意思,今天跟家鸣联系过了,律师他帮我找。毕竟他们是兄弟,宋家声最多骂他几句,不会真把他怎么样。相反,如果薛先生和他的朋友因为这件事受牵连,我们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对簿公堂

宋家声收到法院传票,确定辛仲远要把离婚的事诉诸法律解决的时候,着实大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向不愿抛头露面的辛仲远竟然下了这样的决心,看来,都是那个医生惹的祸了。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御用律师,叫他好好准备的同时,还特意吩咐他去查一下对方律师是何许人也——有胆子直接跟他抗衡,就让他不得不留意了。

此事一出,紧接着就是意料之中的大量媒体报道将隐匿了一段时间的宋家声再次推上风口浪尖。各家媒体日日蹲守宋家大宅,方圆几里内光明正大等着的、利用各种手段埋伏的,围了个水泄不通。宋家声的父亲最讨厌的就是他张扬跋扈和总是在工作之外成为关注对象的纨绔子弟的做派,这在一定程度上抹杀了他的优秀的管理能力和敏锐的观察力。每次想起这一点,宋父就无比希望宋家声能有宋家鸣那样温文尔雅的个性和风度。因此离婚这件事一闹出来,原本就很严肃的宋父整日皱着眉头不给宋家声好脸色,弄得宋家气氛极度压抑,从宋夫人、宋家鸣到家里的下人,几乎人人自危。

事情既然已经捅了出来,当事人辛仲远自然也受到了跟宋家声类似的对待,虽说他在媒体眼中的新闻价值不如宋家声,但对他的爆料往往会产生短时间内的极强反响,于是,他的公司、他的家、他刚刚产下的孩子、他的生活揭秘,都成了媒体关注的焦点,这最让辛仲远头疼。

跟宋家声作对他不怕,他怕的就是把自己曝光于大庭广众下,甚至有可能对孩子的未来造成恶劣影响。事情一见报,身在S省的庄爸爸庄妈妈就立即打电话给庄林问是怎么回事儿,庄林知道瞒不住,只能一边说实话,一边说辛仲远有多苦多不容易,并且进一步说明他们很相爱,辛仲远为了他们的爱情,也做了很大的牺牲,希望爸爸妈妈能够理解,还希望他们能适当地帮帮自己。

两方都在动用手中的权力和关系来抑制媒体的大肆入侵,效果是有,但媒体人也具有相当的告上觉悟。为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并满足受众的猎奇心理,他们往往可以“不畏强权”,心怀只要挖到独家大新闻,哪怕立刻死掉也瞑目的“朝闻夕死可矣”的伟大的牺牲精神。

经过各方的努力,辛仲远的生活总算保证了一片清净,但隐患还是存在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拿着相机举着话筒问:“辛先生,请您评价一下你跟宋先生的婚姻生活”。辛仲远很想一拳过去把脸和相机一起砸烂,可他真正能做的,只有忍耐,并希望这件事早点儿解决。

第一次开庭,媒体被禁止旁听,法庭里的人也寥寥无几,除了两位当事人以及律师外,就是庄林、宋家鸣、陈硕、薛子尧和阿义。“粉丝团”的比例可见一斑。让宋家声几乎暴怒的是,宋家鸣居然也坐在辛仲远那边,而且身份是控方第一证人。这也是让辛仲远十分为难的事,因为宋家上上下下除了宋家鸣之外,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没有人敢做他的证人。

控方律师姓许,是宋家鸣的朋友,很年轻,他向法官提出辛仲远要求离婚的理由是:两人婚后宋家声经常流连于酒吧、夜总会、俱乐部等娱乐场所,存在招妓行为,甚至在辛仲远面前公然出轨。不顾对方怀孕的身体,经常吵架打架,造成对方妊娠七个月时引产,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巨大损害。

辛仲远首先对这一切进行了陈述,然后是控方第一证人宋家鸣的证词。他说:“我是被告宋家声的亲弟弟,我哥哥宋家声跟辛仲远结婚后关系一直不好,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关于我哥哥的花心风流,媒体上常有报道,我想就不用我多说了。”

许律师立刻问:“请你说清楚,你说的花心、风流具体指什么?”

“就是到处留情,随随便便地就跟人好上,好几天又散的意思。”

“也就是说,宋家声在与辛仲远婚后,不仅出现了第三者,甚至还有第四者、第五者、第六者等等等等是吗?”

宋家鸣垂下头,想了想,说:“是。”

许律师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宋家声不断外遇的行为,是对感情、对婚姻的不忠,是对我当事人的恶意伤害,引发的严重后果,就是吵架、动手,导致我当事人引产。我有理由要求法官批准离婚,并让被告赔偿我当事人的精神损失费。”

“我反对,”宋家声御用的刘律师站了起来,“据我所知,我当事人宋先生跟原告结婚后,第一证人,也就是宋家鸣先生一直不在国内,试问他们两人的感情纠葛,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宋家鸣愣了一下,说:“首先,我哥哥的风流个性我很清楚,媒体报道我也常看;第二,当时我虽然在美国,但跟辛仲远经常通电话,说过他们婚后的不愉快;第三,我跟家里几个管家佣人也常联系,他们也说过我哥哥跟辛仲远婚姻不和谐之类的事。”

“首先,你清楚我当事人的性格,不代表他真的做过什么,媒体报道大部分是为了吸引眼球,也不能做准;第二,无论原告跟你说过什么,他的话在法庭上不具有绝对效力;那么第三,你说的管家佣人,今天有出席作证吗?”

“没有。”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在说谎,而他们根本就没有跟你说过那些事?”

“反对,”许律师站了起来,“反对辩方律师对证人进行故意诱导。”

宋家鸣突然抬起头,大声说道:“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家里的佣人即使想来作证他们也不敢,他们怕说了对我哥哥不利的话,以后会牵连自己。”

“你的意思是,”许律师立刻接话,“如果有人说了对被告不利的证词,很可能会遭到报复是吗?”

“……是。”

“这是控方的一面之词,纯属猜测,根本就没有证据。我当事人宋家声先生身为宋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事务繁忙、应酬多,顾及不到家庭、逢场作戏的可能性确实存在,但这不能作为我当事人伤害了辛仲远先生的证据。”

“如果是这样,那就简单的多了。”许律师自信地笑道,“我当事人在跟被告分居后,曾去医院做过全面的体检,医院证明显示,我当事人离开宋家时身体状况很差。这足以表明,我当事人在婚后受到过被告不公正的对待,甚至是情感和身体的折磨。”

法官仔细看了一遍许律师递上来的体检报告,又观察了一下这僵持不下的两拨人,心说这两股势力都不是好对付的啊。一时之间难有定论,法官宣布休庭,延后再审,同时希望控方和辩方能提出更加有力的证据。

临走前,宋家声瞟了一眼辛仲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恍惚,他确实没想到,辛仲远竟然真能做到这一步。他真的……有那么恨自己吗?

出了法庭,紧接着就要面对蜂拥而至的媒体们,他们都很有默契地低着头,在法庭警卫的帮助下杀出一条血路,迎着闪烁不停的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停车场。因为有警卫拦截,媒体朋友才不至于开车追上去。辛仲远坐在车上回头望望,看那些见到他如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的人嗯渐渐模糊,才长出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庄林扭头看看他,第一次上庭,就已经累成这样。

宋家声回家后自然是对宋家鸣大发雷霆,一下子将刚倒上热水的茶杯摔在他跟前,骂道:“宋家鸣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还不够吗?他们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今天闹这么一出,让我的脸、爸爸的脸、公司的脸往哪儿放?知道媒体怎么写吗?宋家二少大义灭亲兄弟不合意欲何为……你觉得还不够丢人?让他们趁着这股风把你的身世再拿出来炒一炒,你就高兴了?……你现在自己出去跟那帮子混蛋说说你到底意欲何为!”急喘了几口气,又说:“我还奇怪呢,谁那么大胆子敢接这个官司。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姓许的,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吧?”

“是,我们是朋友,是我找他来的。”

“你……”宋家鸣面无表情云淡风清的样子,让宋家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哥,如果你真为了爸爸和公司的脸面,为了宋家的声誉考虑,直接跟仲远哥协议离婚,大家好聚好散,不就得了。非得搞出这么多事,有必要吗?你要把仲远哥怎么样才甘心?不如来个痛快的!我相信,如果你真想把他怎么样,他绝无还手之力,可你现在这么拖拖拉拉犹豫不决的算什么?我看你根本就是看他跟别人在一起你吃醋、你嫉妒、你舍不得他!”

“住口!”宋家声怒喝一声,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目光如电,看得宋家鸣不由打了个寒战,“哼……我舍不得他?是他先对不起我的,他有什么资格让我舍不得他?宋家鸣我警告你,你做事最好有点儿分寸,别惹了爸爸,否则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保不了你,出去!”

宋家鸣自己也很生气,看着暴怒的哥哥,停了一会儿,摔门走人,心里暗暗嘀咕: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就为了你的面子作死吧!

哪里有杯具哪里就有反抗

陈硕一个人坐在咖啡厅最阴暗的角落里,用小勺把面前的拿铁足足搅了十几分钟,一脸阴郁。脑中一遍一遍回放着两天前他跟于琪的对话——

那天于琪的样子很着急,一见面就问他借钱,数目很大,足足二十万。

陈硕吓了一跳,问:“出什么事儿了,突然要这么多钱?”

于琪坐在那儿,一边掉泪一边说:“我爸爸一个礼拜前体检发现肺部有问题,后来去了几家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确定是肺癌。我不能,我不能看着他这样恶化下去,可我爸妈那一点儿退休金根本就不够,我刚刚出来工作,没什么积蓄。亲戚们长时间不来往,现在知道这是个无底洞,哪儿还有人来帮忙,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陈硕抱住快要哭成泪人的于琪,安慰道:“我给你五万,你拿回去先用着,给叔叔看病要紧,其他的钱,我再想办法,啊?”

于琪躲在陈硕怀里呜呜地哭,陈硕劝了她一会儿,然后给她卡上转了五万块钱,当天下午就送她去火车站——于琪的家,并不在这个城市。

送走于琪后,他就开始发愁,工作这几年房子车子都是自己供,平时花钱也很大方,如今手上的流动资金也就是五六万,这下给掏了个干净,剩下的怎么办?虽然他敢肯定,只要他跟庄林开口就一定能搞定。毕竟就算庄林没有,辛仲远也会有,就算他们都没有,庄林家里也会有,只是他们最近忙着打官司,正是用钱的时候,事情也多,自己不想再给他添乱。可除了庄林之外的其他朋友,借这么一比数目颇大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还上的钱,他实在不好开口。

更让他担心和奇怪的是,于琪走后就再没主动联系过他。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以为于琪是故意骗钱然后一走了之的惯犯,他惊了一下,努力打破自己的怪想法,赶紧拨电话过去。先是关机,然后通了却没人接,从下午一直打到晚上,才终于有人接听。

她说一下车手机没电了,然后又忙着父亲住院的事情没空。陈硕半信半疑地应了,问了问她父亲的情况,又叮嘱她照顾好自己。电话里于琪的声音有些低沉,情绪也不太好,陈硕想大概是因为她父亲的病。临挂断前,于琪再次跟他提起剩下那十五万的事,陈硕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五万块钱能坚持的时间,说知道了。结果,他却一整夜都没睡好。

不光是因为钱,还因为他越来越觉得于琪不对头,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就是很怪。仔细想来,他对她的了解并不深,交往期间跟一般朋友似乎也没区别,再加上促成交往的契机糊里糊涂的,所以现在,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即使他一直告诉自己于琪是个好女孩,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猜测,于琪拿他的钱,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突然,陈硕眼前唯一的一道细微亮光也被遮住了,他抬起低垂的头,顺着面前的黑色风衣一路向上,直到仰起脖子,看到那个衰神般的男人用自以为很酷的动作摘下墨镜。陈硕暗叹一声,果然是祸不单行啊祸不单行,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宋家声也不在意他的无视,径自在他对面坐下,心想阿义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机灵了。要了杯冰咖啡,重重蹲在陈硕面前,说:“喝吧,比你人工降温要快得多。”

陈硕一愣,抬头看了看笑意盎然的人,突然间发现他几乎全身都写满了金光闪闪的大字——钱。陈硕直接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有钱吗?”

“……钱?”宋家声奇怪地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钱啊,人民币,你有吗?”

宋家声一脸狐疑地掏出钱包看了看,将几张大票子摆在陈硕面前,“现钱就这么多。”又往钱包夹层里掏了掏,抽出三张卡,“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应该够你用。”

“我要二十万,你有吗?”

宋家声怔了怔,捏起其中的一张卡,喃喃自语:“这张差不多刚好。”说着,他两指夹着卡递到陈硕面前,“拿去。”

陈硕伸了伸手,又收了回来,问:“你都不问我干什么什么时候能还?”顿了顿,他又说:“也对,你那么有钱……不用了,谢谢你。”

宋家声有些不明白,这人今天怎么神神经经的。正当他想问原因的时候,陈硕的电话突然响了,他说了句“不好意思”,站起来跑到另一个角落去接电话。

宋家声明显地看到,看向电话的那一刻,陈硕的脸色和眼神都变了。

“于琪,怎么了?钱的事情我还在想办法。”陈硕压低声音,甚至要把自己也缩进墙壁阴影里。

“不是,我还有,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于琪的声音中带着低低的抽泣,陈硕隐隐觉得事情不对,语气却依然平静,“嗯,你说。”

“我,我怀孕了,已经快五个月了。我一直知道,之前没告诉你,是怕,怕你不想要孩子……”

“你怀孕了……”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五个月,那就是说是跟自己那天怀上的?

“是……”于琪开始哭,“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告诉你,我真的想要这孩子,但我也发觉了,你对我的感情似乎还,还没到那一步……如果你确实不想要,我可以,可以去做了它……”

“别这么说……”

陈硕很是无奈地砸了砸脑袋,这都是什么事啊…….

“陈硕,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陈硕愣了,一件一件事都让他毫无准备,他怎么知道怎么办?于琪想要的答案是结婚,可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三句两句就能定的。更何况突然告诉他有了孩子,谁能接受得了。虽说算是他犯下的恶果,可是那天,他事前没有思想准备,事后也完全不记得了。现在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他才是天下最大的冤大头吧。

“这样吧,你先让我想想,我尽快给你回电话。”此时,陈硕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多,他不能再搞不清状况了。如果这孩子真是自己的,他肯定会负责任,如果不是,那……那也怪不得他。

“马上要当爸爸了,很开心嘛。”

头顶突然响起一句调笑,陈硕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宋家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无声无息,这通电话,估计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开心个头!”陈硕暗骂一声,拨开宋家声的胳膊,拔腿就走。

宋家声立马拉住他,往日总是挂着坏笑的脸居然反常的严肃起来,“我们谈谈。”

“谈?谈什么?”陈硕双眼瞪得老大。

“谈谈你为什么要当老爸了还不高兴。”

说完,宋家声不由分说地把陈硕拉回刚才的位子。这回陈硕一坐下就一口气干掉两杯咖啡,大概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由于喝得太猛,嘴角上还挂了几滴液体。

宋家声笑着说:“公共场合注意点儿形象,你饮牛啊!”然后拿了张面纸认真地帮他擦嘴角。突然,宋家声的手在一顿,昏暗的环境中,对面那张脸不知怎么的竟然变成了辛仲远的样子。宋家声的笑容僵住,然后猛地把手抽回来,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陈硕也傻傻地愣在那儿,刚刚那个动作实在是……太超出他的底线了!

宋家声清咳两下,问:“你跟你女朋友不是挺好么,为什么她怀孕了你还苦着脸?戴绿帽子了?”

陈硕抿着嘴摇摇头,“我不知道……一开始挺好的,但是最近,尤其是这几天,很不对劲。我觉得我们互相之间,好像都很不了解。”

“怎么回事?你刚刚要借钱,也是因为她么?”

陈硕看看宋家声的脸,不知道是灯光太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好像这家伙也不像以前那么招人烦。正好心里郁闷急于想找人倾诉,就有些饥不择食了。他点点头,慢慢地把他跟于琪的事告诉了宋家声。最后还特意说明:“那天晚上,我记得我醉得昏昏沉沉,记得她把我扶上床,然后她也躺了上来。她脱我的衣服我,然后我……”陈硕顿了顿,“我硬了,我们两个就滚到了一起,互相乱摸我都记得,但是后来的事,我就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真的没有进入吗?”宋家声很认真地问,不知道是要让谁安心。

“记不清了,不敢肯定。”

“那……有没有一个进入的画面,或者片段可以回想起来的。”

陈硕努力想了一会儿,无辜摇摇头,“没有。后来正式交往了也没做过,有几次她有那个意思,但我当时没兴趣。”

停了几秒钟,宋家声突然笑起来,“你是不是男人啊?上没上过都不知道!还不如女人!”

陈硕不忿,却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好了,”宋家声轻松地说着,硬是把卡塞进陈硕手里,“这里的钱你先给她用,应该比二十万多,两天之内,我一定帮你把这事查清楚。”

陈硕有些激动,但又觉得不太好,“我…..不能用你的钱。”

“哼,你以为我会让我的钱打水漂吗?”

陈硕想了想,“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然后又说:“其实你也……不是很坏嘛。”

宋家声挑眉,“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跟辛仲远的官司能不能……不要打了?”

本来乐呵呵的宋家声一听这话立刻黑了脸,冷声答道:“你要想过舒坦日子,就别跟我提他。”

第二次失恋

陈硕家的客厅里,木质茶几周围是一套米色的组合沙发。宋家声一副大爷样翘着二郎腿,靠在单人沙发上吞云吐雾,右边的双人沙发上坐着陈硕,身体前倾,胳膊支在腿上,用怀疑和吃惊的眼神盯着对面的那个曾经是他女朋友的女人。于琪低着头,双手微抖,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她是被宋家声的人给揪回来的,样子很狼狈,老底也被翻清了,这次就是等待审判的。

陈硕看看她,有点儿不忍心,即使隐约知道她骗了自己,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让自己曾经动过心的女人。尤其是……陈硕瞟了一眼她的肚子,是鼓了不少,可以前怎么从没发觉呢?她本身很瘦不显怀这一点,不能成为开脱自己迟钝的理由吧?

陈硕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看趾高气昂的宋家声,又看看情绪低落面有惧色的于琪,叹了口气,对宋家声说:“你别抽烟了,她怀孕着呢。”

“你还真是烂好人,不是自己的种也这么关心。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宋家声指桑骂槐,说的自然是庄林,陈硕恶狠狠甩过来一记眼刀,宋家声笑道:“好好好,这是因为你们做医生的医德高尚,我这么说你总爱听了吧。”

嘴巴毒是毒,宋家声还是灭了烟,然后用厌恶的眼神瞥了瞥于琪,“他不好意思问是他的事,你也该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了吧,别给脸不要脸。”

于琪害怕的浑身抖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陈硕,是我对不起你”,然后就用手捂住脸埋头呜呜哭了起来。

陈硕一怔,果然,她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那么以前的事,也都是假的吗?

没有安慰,没有拥抱,于琪哭了一阵,心里更加冷清,拿袖子抹了抹眼睛,肩膀一抽一抽地哽咽说道:“陈硕,我其实有男朋友,我们交往了很多年,我也很……很爱他。可他一直不学无术,后来还嗜酒嗜赌,欠下了很多债。我认识你以后,你对我有意思,但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就一直保持朋友的关系。那次我发现自己怀了孕,我知道他没办法给我和孩子一个安稳的家,可是我真的很爱很爱他,也想要这个孩子,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才……”

“才故意灌醉我自导自演了那出戏?”陈硕打断她,心完全凉了,“你那天给我下了药吧?”

“只有……安眠药而已。”于琪把头埋的很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宋家声突然暴怒,站起来骂道:“而已?!你还敢说而已!你知不知道安眠药也能吃死人的!”

陈硕无语地撇了撇嘴,心说人家好歹也是个护士,怎么可能给我整瓶灌。

“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怀孕了?”

于琪点点头,“不到一周,我用的验孕棒。”

陈硕明白了,验孕棒的话,72小时后就能检测出结果,虽然精准度欠佳,但对她这种惊弓之鸟来说,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所以你就故意挖了个坑让我跳,让我跟你交往甚至结婚,替你的男人还债,再养你的孩子。”

陈硕的语气异常冷静,弄得于琪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说话了。

“后来知道我认识宋先生,你就更确定自己选对了人?”陈硕这才恍然大悟,她每次听到宋家声的名字都那么激动是因为什么。顿了顿,陈硕又说:“挺好的计划,如果你一直保持最开始的演技,说不定我真的会上钩。但是后来怎么会露出马脚,让我怀疑了呢?”

“因为你真的……对我很好,虽然不是爱,但那份细心和体贴,让我很感动。”

“你就可怜我了?”陈硕轻笑着反问,然后自嘲道:“所以说当烂好人还是有好处的嘛。”

一时间又没人说话,气氛渐渐降至冰点,陈硕想了想,也该是做总结的时候了。他问:“我那五万,加上宋先生给你的钱,你现在手上有多少?”

“三,三十五万。”

“还债够吗?”

见于琪点了点头,他又说:“那五万你不用还了,宋先生的钱……我帮你还,我那还有不到一万,过两天打你卡上。我是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才这么做的,你自求多福吧。以后,我不想再见你。”

于琪的眼泪有哗哗地往下落,“我明白,我马上就离开,陈硕,谢,谢谢你……”

“别用这种话讽刺我了,”陈硕笑着摇摇头,突然脸色一变,“还有,以后骗人,别扯上父母。”

于琪一怔,然后抹着泪灰头土脸地走了。陈硕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以往那张跟他说笑时神采奕奕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很陌生,曾经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木门被关上,很沉闷的一声,陈硕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身体努力埋进柔软的沙发里。

宋家声说:“我的钱也不用还。”

陈硕惨淡一笑,看起来却还是若无其事,“你不是说不会让你的钱打水漂么?三十万我还的起,当然,”他又补了一句,“需要一点时间。”现在的生活确实有些安逸了,今后努力工作,多做几份兼职,再试着炒炒股,省吃俭用,大不了把车卖了,还清他的钱,似乎也并不需要太久。

突然想起莫泊桑小说《项链》中的女主人公马蒂尔德,他就算再不济,也比她好多了。

只要想得通,人生还是充满乐趣的啊。

宋家声耸耸肩,但笑不语。陈硕有些不明白,问:“我是不是很笨很傻?”

宋家声本能地点了点头,在看到陈硕脸上划过的一丝失望时,又摇了摇头,说:“今天表现的很man,很有气魄。”

今天,只是今天吗?陈硕苦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陈硕点了根烟,放在嘴边还没抽就又厌恶地灭掉,说:“你也该走了吧。”

宋家声一愣,这么快就过河拆桥?

陈硕站起来,走到门口把大门敞开,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宋家声听得出,他的语气很落寞,他的心情……也一定好不到哪儿去。一向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发起怜悯之心,想要哄一哄这个受伤的人,就走过去一手拥住他的肩,说:“失恋而已,还是为那么个不值得女人,犯不着。不如我陪你聊天?或者出去玩儿?”

陈硕猛地一闪,顺手推开宋家声的胳膊,大吼:“滚!”

暴脾气的宋家声顿时变了脸,刚想开骂顺带一拳砸过去,但看到陈硕那张十分受伤又十分委屈而不甘的脸,有些下不去手。他突然觉得,他这种臭脾气,或者说是敢于在自己头上动土的胆量,实在跟曾经的某人很像。

宋家声心甘情愿地吃了这个亏,抄起门口衣架上的风衣刚走出门没几步,陈硕突然说,“等等。”

宋家声一愣,停住脚步,这么快就开窍了?

不过,他等来的并不是挽留,而是陈硕一句有气无力的“谢谢你”。说完,他便关上房门,转身冲进卧室,关门关窗拉窗帘把整个房间弄得黑乎乎的,又把自己用被子枕头裹好,好像这样子就没人能看到他的狼狈。

为什么他的运气就这么不好呢?第一任女朋友交往了快七年,以为一辈子就是她了,结果人家一句话就终结了他珍视了那么久的关系。这次好不容易又有一个,虽然没有完美浪漫的开始,没有浓烈的爱情,但他愿意给对方一个完美浪漫的结局和温馨美满的相守,可到头来竟然被人骗的团团转,最后,还得靠着他一向视为死王八蛋的男人才能摆平。陈硕啊陈硕,他气得一拳一拳砸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十分不解恨,你真不如一头撞死了吧!

话唠体质登峰造极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民事官司通常一打就是很长时间。庄林跟辛仲远都开始了各自的工作,又要忙官司,宝宝无人照顾的时候只好请专职保姆来家里,庄林有空就自己带,而唯有他没有夜班的晚上和假日,才能享受三口之家的天伦之乐。

辛仲远生完孩子身体恢复了,也不像怀孕时那么注意,经常光着上身光着脚在家里走来走去,肚子上的皮肤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紧致平滑如初;浮肿也好了,双腿的线条紧绷着,只看一眼就知道弹性良好;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让庄林每看一眼都几乎喷鼻血。

不过,庄林更喜欢的是他洗完澡后就着半湿的身体穿上和式睡袍的样子,头发丝上最好时不时地滴几滴水——虽然看过无数次,但这种情况下,还是会让他对辛仲远的身体产生无限遐想,然后,亲手扒下那身禁欲的睡衣——扒衣服的过程,往往比直接压倒更有成就感。

刚刚晚上八点钟,辛仲远一手奶瓶一手勺子,认真地看着奶瓶上的刻度给宝宝冲奶粉,身上还是他最近一贯的行头,上身光着,脚也光着,□穿着一条七分运动裤。他这里刚开始晃奶瓶,后面一个人就贴了上来。辛仲远手一顿,扭头看看那个抱着自己腰头埋在自己肩上乱蹭的人,有些不耐烦地掰开他的手掌,把奶瓶搁上去,说:“先把宝宝哄睡了,晚点儿再说。”

说完,辛仲远随便披了件外衣,跑到卧室阳台上抽烟——他并不是因为冷才穿上衣服,而是庄林三令五申不允许的结果;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交给庄林做,而是哄孩子睡觉之类的事,他确实不在行。至少对着婴儿床旁若无人的傻笑并且自言自语些奇奇怪怪的儿歌故事什么的,他做不来。大概在以后的生活中,他这个跟宝宝关系最密切的人,反而要扮演黑脸了。

其实,他一直都在学习。抽烟的时候,他就时不时地研究庄林哄孩子的技巧。只见他坐在婴儿床边,几乎把整个上身都探了进去,奶瓶塞在宝宝嘴里,另一只手拿着个闪光的电动风铃,脸上……果然是花枝乱颤的傻笑;嘴里……依旧是胡言乱语。

“宝宝喝乳乳,看爸爸给你玩风铃,有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绿色的……好多好多颜色,宝宝喜不喜欢?喜欢的话爸爸下次还给你买!快喝乳乳,快快长大,长大以后爸爸带你去动物园,看大狮子大老虎,还有好多好多野兽,好多好多小动物!宝宝不怕,有爸爸保护你!从动物园回来,爸爸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吃完了还有冰激凌,哈哈哈!喜不喜欢?”

辛仲远看得有些入神,手上一截烟灰掉下来,他一愣,然后把视线抽回来,用纸擦了擦。心想,庄林这种境界,大概让他再修炼一百年也达不到。他也很想跟宝宝亲近,但每次把它捧在手里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地喜欢戳一戳捏一捏它的小脸,庄林却不许,说是怕捏坏了,睡觉流口水。辛仲远一听,连这唯一一件他喜欢的能做的事情也不敢做了,每次对着宝宝就只能发呆。

抽完了烟,辛仲远回屋来站在庄林身后,看着宝宝的一双大眼睛在风铃的七转八转下渐渐闭上,嘴里叼着奶瓶,却还是一努一努地吸着奶,好象有人跟他抢似的,十分可爱。等到一瓶奶喝完,庄林洗洗涮涮收拾完,回来后二话不说就一边吻着辛仲远一边把他推到了床上。

辛仲远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婴儿床,说:“你小声点儿,别把宝宝吵醒。”

庄林毫不掩饰自己的猴急样,压低声音,“放心吧,小孩子一睡着雷打不动。”

第二次上庭跟第一次情况的类似,又是一番唇枪舌剑,法庭外更是门庭若市。这类民事官司说来说去,主要是看双方证人多少及证词情况,但在这点上,无论是宋家声还是辛仲远,都不占优势。

许律师这次打出的牌是庄林,身份则是辛仲远的主治医生。

“辛仲远先生是从去年春天开始到我那里做检查的,当时他怀孕五个月,身体状况很差,随时有流产的危险,介于他此前已经有过一次大月份引产的历史,所以如果再一次流产,后果不仅是会失去孩子,还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不孕是肯定的,其他损伤的可能性,都已经写在报告上了。同时我还发现他的心理状况也很不好,我虽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也学过临床心理学,可以说,辛仲远先生出现在我面的时候,是一个身心俱损的人,可以想见,那段婚姻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辛仲远听着庄林妙语连珠,不由得按了按眉心,让他这么一说,自己的脸上顿时又添了两个字——苦情。虽然他不喜欢,甚至说很排斥,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只好坚持下去。只要这件事过去,只要他淡出宋家声的世界,慢慢地,人们就会忘了他。

辩方刘律师立刻站起来,问:“前不久,我当事人跟原告辛仲远先生产下一个多月的孩子做了DNA鉴定,结果显示,我当事人与这个孩子并无血缘关系。我很奇怪,既然原被告此时还没有离婚,原告怀的孩子理应是我当事人的,这怎么解释?同时,据我了解,现在原告和证人庄林先生正在同居,关于证人跟原告的关系,又怎么解释?”

由于在场的都是知道内情的人,所以并没有对这番话产生什么哗然的效果,只是有人得意洋洋,有人暗暗心惊。许律师却微微勾了勾嘴角,好像等着的就是这句话。

庄林也不慌,想了想,说:“这正是我下面要说的。首先,辛仲远一直是一个很内向的人,他这次之所以能鼓足勇气诉诸法律解决,就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他真心爱着的,也是真心爱他的人,就是我。婚姻是什么?婚姻是两个相爱的人走到一起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家庭,但如果那份爱不存在了,婚姻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一纸证明,只会给双方及双方的家庭、他们的下一代、他们的朋友、甚至对社会造成伤害,这样的婚姻还有维持的必要么?显然没有。而法律的出现,也正是为了通过一个强制的渠道来解决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慢慢开口,娓娓道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第一次在酒吧见到辛仲远的时候就爱上了他。他当时心情很不好,一个人喝闷酒,我试着跟他聊天,他也不搭理我,他不懂怎么跟人交往,但几天下来我发现,他心里一定藏了很多很多事。可以说,这样的人外表坚强,实际上很脆弱,我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终于一点一点打开他的心,他才把他跟被告那段不幸的婚姻告诉我,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有时通电话,或者约出来聊天。”

“有一天晚上他约我出来,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啤酒,我才知道,原来他的丈夫,也就是被告又带了不三不四的人回家,他很伤心很伤心,吵了一架后跑出来,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庄林认真地讲着曾经的故事,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动容,他继续说:“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后来喝醉了,不省人事。我不知道他家住在那里,没办法,就把他带回自己的家。然后我一时忍不住就……对他做了那种事。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很生气,还要跟我绝交。其实也对,因为在当时我们只能算是谈得来普通朋友,我苦苦相劝,把我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但他拒绝的很干脆。”

叹了口气,好像是往事不堪回首,庄林接着说:“我真的没想到,那次会让他怀上孩子……他曾经要把孩子打掉,我怎么劝他他都不听,我想那个时候,他应该很恨我。决定做人流那天,是我主刀。可当他躺在手术床上的时候,他后悔了。虽然没有相同的经历,但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无论如何,是我的错,跟他没有关系,跟孩子更没有关系!”

庄林顿了顿,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后来我一直照顾他,要知道,他当时的身体是必须有一位专业人员照看的。在那期间,他跟被告本来已经说好了要离婚,但被告突然变卦,还公开发表声明诋毁他,这个有录影资料可以证明。当时辛仲远也想过通过法律解决,但很遗憾,找了很多个律师,但都因为忌惮被告的权势,没人敢接这个官司。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他对我也产生了感情。因为曾经失败的婚姻,他一直过得很痛苦,所以这次我才要帮他,脱离以前的痛苦,只有真正相爱的人才能组建一个和美的家庭,不是吗?”

庄林的长篇大论终于讲完,辛仲远吓得冷汗连连,看看庄林,又看看许律师,这才明白,这段说辞是他们早就串通好的,而自己事前竟然完全不知道!真想不通他们是怎样编出了这么一个凄苦悲惨又狗血的爱情故事,恐怕除了庄林,也没人能讲的出来了。

薛子尧坐在底下一脸兴奋暗暗叫好,心说庄林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陈硕也替他高兴,此时法庭内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任谁都能看出来,大家被庄林感动的不行啊!他激动得不顾形象坐在椅子上小幅度扭动着,还四处张望,突然看到宋家声那张黑的不能再黑的脸,欢乐的表情一僵——人家好歹也帮了自己的忙,又是债主,不能落井下石是不是?还是规矩点儿吧。

“咳……”辩方刘律师清了清嗓子,说实话,身为律师的他,都有点儿被庄林吓住,“确实是很动人的故事,且不论这件事谁对谁错,据我所知,辛仲远先生在跟我当事人结婚后,也存在一系列作风问题,花心风流之类的词,只用在我当事人身上,太不公平了吧?”

“证据?证据在哪里?”许律师反问。

刘律师突然无奈而失望地摇头笑笑,“很遗憾,我当事人由于顾及原告的个人影响,并不愿意出示相关证据。但由此可见,我当事人心地善良,处事有度,根本不可能做出故意伤害他人的事情。”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辩方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在法庭上虚晃一枪,甚至……提供假证词呢?”

在场的人又是一愣,尤以辛仲远的心理起伏最大。他本以为宋家声会拿出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那么他的下半辈子就真的毁了,可没想到……他扭头看了看宋家声,还是往日那副老子最大的模样,即使现在的情况不利于他也丝毫看不出表情,他不拿出证据的理由,真是他说的那样吗?

庄林也长出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看向辛仲远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正望向了那个人。

宋家声一脸严肃,目光炯炯,其实根本没有看任何一个地方。他知道,被庄林那么一闹腾,现在他已经处于劣势了。那些证据……想起那些证据他就生气,前一天还好好的放在他屋子里,第二天竟然就被付之一炬,偏偏还是宋家鸣做的。他当时生气,但后来也并没有觉得有损失,就算证据都在,他能肯定自己今天真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么?

意外的落幕

宋家声近来过得很郁闷,不仅媒体频频翻他的旧账,公司的元老还趁机打小报告说他投入在工作上的时间和精力少了很多,导致他老爸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对他爱理不理,丝毫不给好脸色。他本以为辛仲远很好摆平,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长时间都搞不定。先前是他小看了辛仲远跟庄林的能力,没有做足充分的准备,再加上宋家鸣一直帮他们,自己就算真想怎么做,也不能不顾弟弟。

在他眼中,他这个弟弟固执而单纯,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无论会产生怎样的后果都会拼命去做。以前因为他跟辛仲远的事曾一度被家里禁足,并且断绝了一切跟外界联系的可能,那时,就是宋家鸣一直偷偷地帮他们俩互通消息,搞得好像现代版梁祝。而如今他竟然会为了辛仲远和一个陌生人跟自己做对,大概就是因为自己在他看来已经是个坏人了。或者说,自己对他来说,只能算个好哥哥,从来都算不上什么好人。

一根连一根地抽烟,很快,烟灰缸就被填满,然后溢出来,宋家声丝毫没自觉,继续把烟蒂一个一个按在无数的灰烬上。屋子里黑着灯,这还不够,还要闭上眼睛,只用鼻子和呼吸去感受空气中那浓浓呛呛的烟草味,仿佛这样,他才会舒服些。庄林在法庭上说的那番感天动地的话,他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可他没办法否认;他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相信他是自己的,但在证据面前,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段时间下来,别人或者感觉不到,但他真的很累,对现在发生的事很无力,可辛仲远已经这么做了,他除了奉陪,还有第二条路吗?

他不介意做坏人,也不愿意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去换取他人的理解,基本上除了工作之外的事,他都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行动的,在这一点上,他跟宋家鸣不愧是兄弟,也算彼此彼此。

闲了或者实在心烦的时候,他也会给陈硕打电话,或者约出来吃个饭,听得出陈硕并不情愿,但顾及自己曾经帮过他,又是他的债主,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他最近除了努力工作外,还找了一些兼职,没日没夜地忙,据说是为了还清自己那三十万。虽然自己一再表示不用,可他每次都会固执地反驳:“你不要太小看我”。

上次开庭后,形势对己方有力,庄林的喜悦溢于言表,担辛仲远却高兴不起来,利用打官司来处理感情纠纷,他打心底里排斥。辛辛苦苦地坚持这么久,求得不过是今后的宁静。生了孩子以后,他的全部生活就基本都围绕着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给他一个幸福的未来。

这么一折腾,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结案的日子越来越近,辛仲远不由地内心忐忑,希望这一次,老天能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他一些好运气。

许律师的结案陈词十分精彩,上庭前他看过一遍,如果置身事外的话,一定会被他打动。当然,只要没有结果,他就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对方有什么招数,他心里还没底。宋家声做事通常都出其不意,同时,他也绝对有等待最后时机来个大翻盘的实力。

去法庭的路上,宋家声坐在车后座,几次想要叮嘱司机开慢点儿,但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因为不想那么快到达而已。他已经有预感,或者说,从跟辛仲远关系破裂的那天起,他就料到了今日的结果,可他却不知所谓、甚至没事找事地僵持了这么久,为了什么?

铃声响起,他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老爸”两个字,想起那张冷峻严肃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刚接起来叫了声爸爸,那边就吼了起来——

“宋家声,你到底要给我找多少事儿才满意?你想胡来,也得等我死了再说!我懒得说你,你就以为你自己做的对了?多大的人了不知道丢人不知道好歹,还不如你弟弟!”

宋老先生坐在家里的豪华大厅,手上拿着好几份报纸杂志,纷纷从不同角度以不同立场不同观点详细叙述了宋家声具有传奇色彩的情感之路,对他的手段他的实力以及宋家内部的情况进行了大胆的猜想,俨然是几部精彩非常的中短篇小说。家门外的记者团仍是久久不愿离去,宋老先生再懒得跟儿子开口,也终于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