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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贺崇只有把时间一切为二,上班时间在公司,中午晚上给方以撒送饭,于嬷嬷不让以撒给他发信息,他便换小纸条,偶尔护工打打掩护,还能和方以撒见上一面,期间被陈术看到了,说他恋爱刺激得像是偷情。

  贺崇只有苦笑。

  于嬷嬷和他的母亲在某个程度上很相似,都是偏执到了一定程度,对这种偏执的年长女性,冷处理是最好的结果,可偏偏于嬷嬷又是一身病,贺崇请了一位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假装是另一位护工,每天借着陪于嬷嬷聊天为她做心理疏导,于嬷嬷却依然不为所动,她总是说,我的病我知道,与其在CUU里一个人等死,不如多看看以撒。

  方以撒肉眼可见的瘦了,甚至连精神也有些恍惚,病房里压抑,他又不忍离开,每天只有趁着于嬷嬷睡着了,才有机会去外面透个气。

  有时候是在走廊外,有时候是在花园里,有时五分钟,有时一个小时,也有隔壁床的家属来劝他,就让他随着于嬷嬷,好吃好喝的哄着,她说:“你估计是第一次照顾生病的老人,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往往分作两种,一种是一点小病痛就要在医院住上几天,另一种是福享够了,苦也吃够了,只想在最后一段时间多看看儿女,其余的,就随缘吧。”

  方以撒却不想放弃,有一次,他问于嬷嬷:“您不是想看着我结婚生子吗?还有好几年呢,您一定要好好的,等您出院了,我们换一间大房子,一大家子人一起住。“

  于嬷嬷躺在床上,侧头看着方以撒,目光里满是担忧。

  ”以撒。”她抬起手抚摸方以撒的头顶,“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逼你和那个男的分手?”

  方以撒低下头,把下巴轻轻搁在床沿,他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您是担心我欠贺崇的人情,您从小教我的,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欠别人的,要不以后总是会低人一等。”

  “不仅是这样。”于嬷嬷的手搂过方以撒的脖子,让他更靠近了一些,“以撒,不是我不让你和那个人在一起,他有钱有势,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他现在是喜欢你,对你好,但那是因为你对他的事业,对他的人生没有威胁,可是万一呢?万一他破产了,万一他的事业需要把你当踏脚石?商人最重利益,父母儿女都能抛弃,朋友都能出卖,何况是你啊以撒!”

  于嬷嬷说完,不禁潸然泪下:“你经历的,嬷嬷也经历过,以撒,你不能走嬷嬷的老路啊!”

  她说到伤心处,不禁哭了起来,方以撒慌了,他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从凳子上起身,不停地道歉:“嬷嬷您别生气,我再也不提贺崇了。”

  “不是你的错,以撒,是我命苦,是我不要脸,但是我做的孽我自己还,老天爷凭什么,凭什么也这样对你——“于嬷嬷又哭又笑,”以撒,要不是你,我二十年前就喝农药了,今天这一劫不过是晚了二十年而已,我怕什么,我唯一就怕别人对你不好。“

  方以撒哽咽着说:“嬷嬷,我成年了,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我也能靠自己活下去,但是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他用袖子擦去于嬷嬷的眼泪,擦着擦着,自己却也哭了。

  方以撒去过CUU和ICU,那种被死亡裹挟的空气刹那间包围了他,那些年迈的病人全身插满管子,抬头是雪白的天花板,闭目是油尽灯枯的人生,金钱,生命,亲情,每一分钟家属和病人都在博弈着。

  于嬷嬷却已经放弃了。

  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几天后,于嬷嬷突发心肌梗死,被抢救过来后,终于转入了重症监护室,令人意外的是,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多星期后,于嬷嬷的情况竟然有明显好转,于是又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心外科的监护病房。

  这一次从鬼门关被救回来之后,于嬷嬷的脾气也好了不少,有时候方以撒和她聊天,她甚至开始笑了,看到贺崇从门口经过,也装作视而不见,不再发脾气。

  唯一执拗的,就是于嬷嬷越来越爱去楼下逛,甚至连医院里的爱心商店一天都能逛上好几次,大多数时间是方以撒推着她去,有些时候是护工,于嬷嬷还爱讲故事,她给护工说方以撒小时候乖乖的一个小孩,打针从来不哭,她也给方以撒说,等我这次出院了,就和你一起去找你的亲生父母。

  她越来越爱讲过去的事情,方以撒便随着她,又听了一遍那些据说是自己告诉于嬷嬷的故事。

  听多了,方以撒也糊涂了,自己三四岁时能记得住这么多东西吗?可是于嬷嬷就是这么笃定,就好像她亲眼看到方以撒和他的父亲在春天里赶鸭子,摘桑果。

  讲到兴奋处,连贺崇进来也不骂了,如果心情好,甚至还让护工给贺崇倒茶。

  有一次护工推着于嬷嬷在小花园逛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贺崇和方以撒站在一起,护工还没注意到,倒是于嬷嬷先发现了,她没发火也没过去制止,而是让护工推着她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看到贺崇低下头,听方以撒说话,看到方以撒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笑容,她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看到贺崇蹲下来给方以撒系鞋带,这才叹了口气,对护工说:“上楼吧。”

  于嬷嬷没有在方以撒面前提起过这件事,直到临终那一刻,也没有提过。

  那天正逢立秋,白天就开始下雨,于嬷嬷让方以撒打开窗子透个气。

  “又过了一个难熬的夏天。”她高兴地说。

  方以撒把窗户打开一小半,回头问于嬷嬷:“您今天想吃些什么吗?”

  于嬷嬷想了想:“以撒,楼下那个商店是不是有卖蜂蜜的?如果有你去买一瓶蜂蜜,买最小的,我想喝蜂蜜水了。”

  方以撒点头:“我这就去买。”

  于嬷嬷年纪大了,吃喝没什么偏好,就喜欢喝蜂蜜水,方以撒小的时候就是用蜂蜜米汤和廉价奶粉养大的,于嬷嬷总记得他身上甜甜的蜂蜜味。

  “那就快去快回啊。”

  “好嘞。”

  方以撒开心地下了楼,不多一会儿,贺崇提着推开门,看到病房里只有于嬷嬷一个人,说:“我来送饭,以撒呢?”

  于嬷嬷说:”他下去买东西了。“

  护工也不再,贺崇担心于嬷嬷看到自己又生气,便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一边,转身又往门外走:“我下去找他。”

  于嬷嬷突然叫住他:“你等一下,我有话给你说。”

  

  

Chapter 31

  于嬷嬷从来不主动和贺崇说话,大多是在于嬷嬷和方以撒聊天的时候提到了贺崇,贺崇才回上一句。

  贺崇有些意外,他刚转过身,于嬷嬷又说了一次:“我有话给你说。”

  贺崇走了过去,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您有什么事?”

  于嬷嬷说;“我给你说的事,你发誓你一定做到,做不到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当然你也可以不发誓,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没有丝毫犹豫,贺崇说:“我发誓,您说的我一定做到。”

  于嬷嬷问:“我什么都没说你就答应我,你就不怕我给你挖个坑吗?”

  贺崇说;“您不是不讲理的人。”

  于嬷嬷哼了一声:“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一个要死的人,有什么值得戴高帽子的。”

  贺崇说:“您别这么说,您要说的事,我大概猜到了。”

  于嬷嬷说:“你是觉得我要你照顾以撒?和他长长久久?”

  她这一问倒是让贺崇怔住了,除了这个,于嬷嬷难道还担心什么?

  他的疑惑看在于嬷嬷眼里,于嬷嬷的嘴角抽了一下,她的脸因为长久的病痛皱成了一团,就连冷笑看起来都像在哭。

  “我再确认一次,你答应我,我提的事情,你一定会做到?”

  贺崇点头:”我答应你,如果做不到,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他依然没有任何犹豫,于嬷嬷瞪大眼,把他的脸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没有发现一丝破绽,贺崇看起来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后悔?“

  “不后悔。”

  这三个字掷地有声,让于嬷嬷终于对贺崇有了点信任。

  “你答应我,不要让以撒找到他的父亲,也不要帮以撒去找他的父亲。”

  这个要求出乎贺崇的意料,他问:“为什么?”

  于嬷嬷说:“因为我是骗他的,他根本不是走丢了之后被拐卖的,他是被遗弃的。”

  贺崇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他想起方以撒满怀期待的对他说‘我爸爸很疼我,他一直在等我回家’,不禁怒火中烧:“您为什么要骗他?您难道不知道,父亲对以撒而言,有多么重要吗?”

  于嬷嬷很平静:“我当然知道,如果不是我骗他,他根本撑不到现在,从小到大他一直在生病,那年,就是他把自己的脸划破的那年,他伤得很重,一直发高烧,如果不是我一直骗他,说他爸爸在等他回家,他根本撑不过去。”

  贺崇突然有些暴躁,明明已经有了这个预感,可是从当事人口中知道了事实,依然让他止不住的感到愤怒。

  可他也不能指责眼前这个可怜的老太太,他知道对于很多挣扎在绝望中的人而言,信仰就是苦海中唯一的光亮,父亲之于以撒,就是支撑他熬过十八年的信仰。

  看到贺崇许久不说话,于嬷嬷有些慌了,她抓住贺崇的衣角,用质问的语气逼问他:”你发过誓的,你答应过我!你不能反悔!“

  “我答应过你,我会做到。“贺崇捏紧拳头,”但是也请您,以后,不要骗以撒。“

  ”我也不想骗他啊。“于嬷嬷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我能怎么办,我没钱,养不活他,我也不能逼着你一辈子照顾他喜欢他,我能怎么办……”

  她哭了一会儿,又强迫自己把眼泪擦干:“你可以走了,记住今天说的话。”

  贺崇说:“好。”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外等以撒,不多时,看到方以撒提着一个塑料袋拿上来了。

  “你来啦?”今天于嬷嬷的身体状况很不错,方以撒的心情也很好,他站在门口,打开塑料袋给贺崇看里面的东西,”买了蜂蜜,嬷嬷想喝蜂蜜水,还有饼干,豆奶粉,还有——这个。“

  他翻出一盒葡萄:“本来舍不得买的,但是看到特别新鲜,就买了一点,等你来了一起吃。”

  贺崇接过方以撒手里的葡萄和塑料袋:“我去洗,你先去吃饭吧,饭在柜子上。”

  方以撒把蜂蜜拿出来:”我先去给嬷嬷冲蜂蜜水。“

  他一手拿蜂蜜,另一手推开门,正待和于嬷嬷说话,门里突然传来一阵破碎的碰撞声。

  方以撒的瞳孔骤然缩小,手里的蜂蜜“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他推开门,几乎是飞一般地奔了过去。

  贺崇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扔下袋子,朝着护士站大声道:“112床位的病人需要急救!”

  护士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

  于嬷嬷痛苦地捂着胸口,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有过上一次的经验教训,方以撒飞快地让出了位置,没想到于嬷嬷却突然拽住了他的手。

  “以撒,不管发——不管发生了什么——“

  “婆婆,您张嘴啊!”

  护士要给于嬷嬷喂药,于嬷嬷却死活不张嘴,而是紧紧抓住了以撒的手,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浑浊的眼珠一直盯着以撒,嘴唇一直上下分合着。

  方以撒瞬间意识到于嬷嬷在说什么,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会的,我会找到他的。”

  ”好好活——“于嬷嬷用最后的力气挤出一句话,“他一直在等你。”

  于嬷嬷终于松开了手,医生护士立刻展开急救,方以撒被挤出了人群,意识飘忽的他根本没有发现后面是空的,下意识就向后一坐。

  贺崇见状,大步一跨,上前把他抱进了怀里:“以撒,我们出去。”

  他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直接把方以撒打横一抱,抱出了病房。

  下午三点钟,于嬷嬷因抢救无效,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周媛接到贺崇的电话,匆匆赶到医院,贺崇正在门口低声和医生说着什么,看到周媛来了,说:“你和医生去开死亡证明,再派一个人去联系殡仪馆。”

  周媛问:“以撒呢?”

  贺崇叹了口气,轻轻推开了门,周媛从门缝里看去,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病床边,头靠着于嬷嬷的臂弯间,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Chapter 33

  周媛有些担心:“这……”

  贺崇又把门合上了:“没关系,不要打扰他。”

  这是方以撒和于嬷嬷最后相处的时间,贺崇没有让任何人打扰到他。

  周媛带着一个助手去办完手续,又缴清了住院费用,才赶回了病房:“死亡证明已经办好了,于嬷嬷老家那边我也联系了亲朋好友,她的父母都不在了,还有一个姐姐,听到于嬷嬷的名字,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于嬷嬷入院的时候,贺崇就让人去了一趟于嬷嬷的老家,替她重新办理身份证,顺便联系亲属。从户籍档案看来,于嬷嬷的过去颇为不光彩,她除了做过一年牢,还有过两次拘留的经历,在老家提起于嬷嬷的时候,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都是一脸看不起的表情。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想来家里的那些亲戚也不太愿意接纳他,贺崇说;“那就算了吧。”

  还在世的时候就是不相往来,到了现在,也没必要为了场面把家人请过来。

  周媛说:“我不知道于嬷嬷老家的规矩,那就只有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来了,今晚回家守灵,明天再把老人送去殡仪馆,然后按照殡仪馆的流程来,等火化了,再送回老家的公墓安葬。”

  贺崇说:“他们是租的房子,房东怎么可能会让以撒回去摆灵位。”

  周媛说:“那我去联系殡仪馆,今晚就在殡仪馆守夜吧。”

  贺崇推了这几天的工作,陪着方以撒处理于嬷嬷的后事,方以撒全程都表现地很冷静,只是他不爱说话了,沉默下来的时候,多半是在发呆或是盯着手机。

  来看望于嬷嬷的人并不多,除了两三个平时有走动的邻居,就是方以撒的一些朋友。告别仪式那天,贺崇没有出席,而是交代了周媛帮忙料理,仪式从简,以至于贺琛早早地和乔石夷去了殡仪馆,竟然无事可做。

  两人只好在大厅里等着,方以撒不时过来接送一下客人,贺琛几次要过去帮忙,都被方以撒婉拒了,再后来,贺琛竟然看到周媛穿过大厅走了过来,把一叠票据交给了方以撒。

  “周秘书?”贺琛站起来,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这里给以撒帮帮忙,他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周媛看到贺琛也不慌,甚至在他脸上疑惑的表情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又加了一句,“是贺董派我来的。”

  “我爸派你的来的?”

  周媛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这里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坐会儿,有事的话叫我,我先忙去了。”

  她又低声和方以撒交代了几句,然后和方以撒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一时之间,贺琛竟然不知道目光应该追随周媛还是应该追随方以撒——

  为什么周媛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平时鲜少去贺崇的公司,但是周媛在贺崇身边绝对算一个重量级人物,她虽然是秘书,但是并不负责行政工作,重心主要是在协调各种关系上,贺崇十分器重她。

  贺琛的脑海里顿时闪现过无数个念头,他甚至怀疑当时于嬷嬷入院,贺崇是不是也派了周媛给方以撒帮忙。

  贺崇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慈善?为了自己?还是因为贺崇资助了方以撒?

  所有的理由,都不足以说服贺琛。

  他就像一根柱子,杵在了大厅的一脚,任周围人来人往,直直地盯着方以撒和周媛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后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什么事?“

  乔石夷翘着腿,棒球帽随意地盖在头顶,遮住了额头和半幅眉眼:“你坐下,不要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后面根本没人,贺琛伸手就把他的棒球帽掀起来:“不就是挡住了你的视线吗?”

  乔石夷嗤笑:“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后面没人呢。”

  贺琛向后看去,他们的座位后是一人宽的过道,过道后是一大片玻璃窗,高耸的玻璃窗后是绵延的山坡,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灰白色的墓碑,不由得身体一凉,骂道:“你神经病啊!”

  乔石夷竖起一根手指:“小少爷,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不要冲我发火,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贺琛愤愤地坐下来。

  刚落座没多久,贺琛突然又站起来,把自己的包塞给乔石夷:“你帮我拿下包,我要去陪以撒。”

  “陪?你陪他做什么?“

  贺琛说:“这里就他一个人,我去陪陪他。”

  他说完就要走,又被乔石夷拽住,拉扯着他坐下来,把包又扔回他的怀里。

  “梦还没醒吗?”乔石夷把手上的矿泉水贴在贺琛的脸上:”给你清醒一下。”

  贺琛恼怒地把矿泉水瓶推开:“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梦还没醒?身为朋友,现在难道不应该去安慰他吗?”

  乔石夷说:“他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安慰他没问题,但是现在他要处理亲人的后事,哪里有时间来和你谈心,你还是在这里多坐会儿,等送走了于嬷嬷,再去找方以撒。”

  今天看到周媛后,贺琛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乔石夷越劝他,他反而越固执,把包往座位上一搁,人就向外走:“那我去看看——”

  “站住!”

  这次乔石夷直接站起来,拉住了贺琛的胳膊,贺琛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乔石夷的肩膀上。

  乔石夷人高马大,就和捉小鸡似得,把贺琛摁在了座位上。

  ”小少爷,这是殡仪馆,不是在你的家里。“他伸出食指,抵在贺琛的唇上,“安静,要不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去。”

  

  

  

Chapter 34

  “你凭什么——”

  贺琛不服气,他张嘴就要反驳,乔石夷干脆把他的嘴捏住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活了十几年,贺琛就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换做别家的小少爷,跳起来和乔石夷干一架都有可能,可是乔石夷却偏偏拿捏住了贺琛的脾气——

  贺琛鼓着眼瞪着乔石夷,狠狠打掉乔石夷的手:“别碰我。”

  “乖。“

  乔石夷伸手揉他的头,贺琛不耐烦地抱着包站起来,走到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了。

  一上午,贺琛就看着方以撒来回走动,周媛跟在他的身后,不像是来帮忙,倒像是接待,他几次站起来想去搭话,都被乔石夷的眼神逼了回来,终于等到送走了于嬷嬷,贺琛才找了个机会要和方以撒说话,方以撒看起来很疲惫,贺琛和他聊了几句,回答的都是客套话,过了会儿又有朋友过来了,方以撒就说中午一起吃个饭,谢谢大家来送于嬷嬷最后一程。

  贺琛刚想答应,乔石夷却挡在他的面前,对方以撒说;“不了,你忙了一上午了,过两天还要送于嬷嬷回老家,还是早点休息吧。”

  方以撒看到乔石夷确实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便说;“行,那你们也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把这些事处理好,再请你们吃饭。”

  贺琛就这样被乔石夷半拽半劝着,离开了殡仪馆。

  一走出殡仪馆,贺琛就开始发火:“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和以撒说话,你就要拦住我?”

  乔石夷说:“因为你的样子并不仅仅是想和以撒说话。”

  贺琛怒了:“你别揣测我,我心里想什么关你什么事?”

  乔石夷说:“这个时间并不合适,而且以撒现在需要的也不是你。”

  贺琛反问:“不需要我,你的意思是需要你了?”

  乔石夷背过身去取自己的机车:“要发火不要冲着我,找你爸去。”

  贺琛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你什么意思?”

  乔石夷骑着机车过来,把头盔扔给贺琛:“就这个意思,我又不是你的家长,不负责你的情绪问题。”

  “我谢谢你了!”贺琛接过头盔,又朝乔石夷扔了过去,“好意心领了,咱们各走各的路。”

  乔石夷横空一拦,把头盔接住了,罩在了自己头上:“行。”

  然后在贺琛的注目中骑着机车扬长而去。

  贺琛气得吐血。

  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要坐车回去,结果朝四周一看,却发现周围荒无人烟,别说车了,连小电驴都没有一辆,只有不时进出的私家车载着悲伤的家属经过,贺琛怎么也拉不下脸去求搭个便车。

  他只有拿出手机叫出租,好不容易叫上一辆,结果司机狮子大开口,说来殡仪馆接送要拉一趟空车,而且路不好走,要付三倍价格,气得贺琛直接关了手机,抬腿向大路上走。

  这条路正在修路,昨天又刚下过雨,路上一片泥泞,贺琛爱干净,挑着干净的地方走,短短一公里路,走了快半个小时。

  太阳越升越高了,凉意被立秋后的烈日驱散,热得贺琛直冒汗,路上却连卖水的地方都没有。他只有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出租车,发现最近的一辆要二十分钟后才能过来,暴躁地对着脚下的一个塑料瓶飞踹过一脚。

  塑料瓶在空中飞过一个不完美的弧度,砸在了迎面走来的一个大妈的肩膀上,把大妈给砸懵了。

  “哎哟,这干嘛呢?”

  塑料瓶满身是泥,大妈的衣服上顿时落下不少泥点子,贺琛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走过去道歉:“阿姨,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刚没看见——”

  “没看见?”大妈从他手里劈手夺过纸巾,在肩膀上胡乱擦了几下,泥点子在棉质上衣上晕开,肩膀上顿时黑乎乎一片,更是火冒三丈,她一手拉起自己的衣服,另一手拽过贺琛,“你看,你看这衣服!弄成什么样了?”

  贺琛也急了:“阿姨,真的对不起,我,我这也没带水,我……”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找水洗都没地方,又买不到湿纸巾,贺琛被大妈呛了一句又一句,连道歉都机会,被骂得狗血临头,最后被大妈拧着衣领子吼道:“这是我闺女刚给我买的,你说怎么办吧。”

  贺琛像被冰雹打蔫了的菜苗:“我赔您洗衣费……”

  大妈这下更得理了:“洗衣费?我不要,你就赔我一件一模一样新的,我也不要你的洗衣费,一模一样的新的就行!”

  “您够了啊。”

  一个男声突然插了进来,大妈和和贺琛同时向右看去,乔石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边,抱起胳膊靠着身后的机车看戏。

  大妈问:“你和谁说话呢?”

  乔石夷走了过来,先是看了大妈一眼,又瞟了贺琛一眼,伸手钳住大妈的手,让她的手从贺琛的胳膊上松开,然后强势地插入了贺琛和大妈之间。

  “天气热。”乔石夷指了指头顶的太阳,“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用血压来替代。”

  他人高马大,挡在大妈面前,就像是一堵墙,一张校霸脸看起来也不太好惹,大妈也不敢硬来了,嘀咕几句:“他在这路上瞎胡闹,就不准我求个说法了?”

  乔石夷也不说话,手往后一摊:“钱包。”

  贺琛掏出钱包给他。

  “衣服多少钱?”

  他低头开贺琛的钱包,打开钞票位看了一眼,又像模像样地把贺琛的卡拿出来正面反面地瞧,大妈盯着贺琛的钱包,眼睛都快直了:“二……九百六,商场买的……”

  “喏。”乔石夷的手指划过一叠钞票,嘴里还念着数,”一,二,三……“

  大妈的笑容越来越深。

  “二十七,二十八……”

  乔石夷把大钞数完又把塞了回去,转而掏出一张五十的零钞递给了大妈:“洗衣费。”

  大妈被遛了一圈,整个人都懵了:“五十?”

  “没错,夏季棉质上衣干洗,不超过一千的就是这个价。”乔石夷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小少爷不懂人情世故,但是我懂,幸福路上唯一的洗衣店,十年前我就在那里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