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崩溃
卫焱一进被窝，立刻就把李卿云捞进怀里，被窝里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卫焱无所谓，凑上去胡乱亲着，亲到哪算哪。
俩人都闷在被窝里，亲久了，李卿云有些喘不上气，呼吸重了两分。
卫焱便把被子往下扯了扯，抱着李卿云一遍遍抚摸：“乖，睡吧。”
李卿云轻嗯一声。
墙角的腊梅开花了。
卫焱递给李卿云一把剪子：“折两枝，插瓶里。”
“好。”李卿云挑了两枝开得好的。
卫焱盯着他的手背，眼神阴沉下来。
那双手因为过于瘦削而青筋毕现，指甲下一片苍白，毫无血色。
李卿云剪下花枝，朝屋里走去。
卫焱一言不发跟在身后。
李卿云摆弄着花枝，随口道：“给花瓶里添点水。”
“好。”卫焱神色如常地冲他笑了笑，俯身单手抱起他，“走，咱俩一块去。”
卫焱举着添完水的花瓶，李卿云把花枝插进去。
卫焱拿远一点，问道：“挺好看的，摆哪呢？”
李卿云想了想，才道：“放床头吧，味道挺好闻的。”
“行，听你的。”卫焱一手抱人，一手握花，朝屋里走。
忽而。
“砰！砰！砰！”
“卫焱！”
“卫焱！”
张明诚和魏鹏飞站在门口拍门，他们也不想来打扰卫焱，可是已经半个月了，卫焱一直没有露过面，这么多大事都等着他拿主意呢。
门开了。
卫焱和李卿云并肩站在门口。
张明诚先朝李卿云笑了笑，开口道：“卿云，有日子没见了，自从你歇着，盘账的时候可苦了我们，算半天才弄清楚。”
李卿云朝他颔首，笑了笑没说话。
张明诚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心里一酸，又瘦了不少，脸颊上都不剩多少肉了。
也就一年多的功夫，那时候李卿云脸颊丰腴，面色红润，每天跟他们在一起查货清点。
那时，卫焱脾气平和，行事沉稳，不管遇到多难的事，他从来没有失态过，不曾高声吼过一句，一直是大家的定海神针，稳稳当当把他们这个摊子撑起来了。
现如今，唉…………
魏鹏飞走上前，把一只肥硕的母鸡连带着一盒花胶递过去：“晚上给卿云炖炖吧，贴点冬膘。”
“谢谢。”李卿云伸手去接。
卫焱抢先拿走了，开口道：“进来吧，别站门口了。”
张明诚和魏鹏飞摆手说不了，二人朝卫焱使了个眼色。
卫焱并未理会，他侧过身，朝二人道：“进来说吧，李卿云吹不了冷风。”
二人只好抬脚往里走。
卫焱将东西放进厨房，走到桌前坐下时，他张望了一眼。
张明诚开口道：“卿云去里间放花瓶了。”
卫焱点了点头：“找我什么事？”
张明诚叹气道：“这临近年关，正是生意好的时候，有许多事都等着你拿主意呢。”
卫焱随意道：“你们自己决定吧，我最近不出门。”
“可……”张明诚无奈道：“可你才是大东家，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卫焱并未作声，他的主心骨摇摇欲坠，哪还有心思搭理别人。
魏鹏飞见状叹了一声，拉着张明诚站起来，冲卫焱道：“我们先顶一阵儿，等……等卿云好了，你们俩赶紧回来。”
他比张明诚更了解卫焱和李卿云的感情，他们初来乍到时，李卿云受了重伤，当时卫焱那副情态，唉……
他一路看过来，这俩人的关系比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还要亲。
将心比心，要是他媳妇得了病，他也没心思干活了。
张明诚跟着叹气，二人抬脚朝外走。
卫焱送他们到大门口，问道：“修真界的事有消息吗？”
二人皆摇头，张明诚道：“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丝毫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闻所未闻啊！”
卫焱嗯了一声：“把我账上的钱洒出去一半，继续打听，尤其是京城。”
“好，我们这就去办。”
晚上，卫焱把鸡和花胶炖了。
李卿云就吃了五块鸡肉，喝了半碗汤，卫焱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才又给他喂了半碗汤。
睡到半夜。
卫焱突然被惊醒，李卿云手脚并用，紧紧缠在他身上，脑袋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拱。
卫焱连忙抱着他哄，轻声道：“云云，怎么了？”
李卿云缩在卫焱怀里，他紧抿着哆嗦的嘴唇，淡声道：“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他真的好冷啊，从骨头缝里渗出的阴冷。
卫焱没吭声，他摸着李卿云凸出来的脊骨，还有日渐冰凉的体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云云，先别抱了，我要起来。”
李卿云松开了手脚。
卫焱利索穿好衣服，给李卿云脚边又放了俩汤婆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云云，你先睡，我去安排点事。”
李卿云默了默，说好。
卫焱转身出去了，他吩咐人准备了三辆马车，带足了物什，他打算今夜就带着李卿云去京城。
回到屋里后，他把手搓热，伸进被窝给李卿云穿衣服：“云云，等会儿到马车上再睡，我们去京城。”
他花了大笔银钱，辗转托了很多关系，终于搭上了皇宫里的一位太医，本想着等开春后，天气暖和了，就带李卿云去看。
可是眼下他等不及了，李卿云也耗不起了。
给李卿云穿好衣服后，卫焱伸手去抱他，李卿云推开了他的手。
卫焱攥紧拳头，他缓缓吐气，轻声道：“云云，我知道你困，等会儿再睡吧，我抱你上马车。”
李卿云垂着头，低声道：“卫焱，你心里清楚，没有用的。”
卫焱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依旧伸手去抱他。
李卿云握住卫焱的手，抬眼静静看着他。
沉默，压抑。
咔嚓——哗啦——
卫焱猛地抄起床头的花瓶狠狠砸在地上，怒吼道：“我不清楚！我不清楚！”
卫焱周身气息陷入狂暴，他一脚将茶几踹翻，高声嘶吼。
“我不清楚！”
“我不清楚！！！”
“…………”
李卿云垂眸看着地上零落的嫩黄花朵，默不作声。
卫焱背对着李卿云抹了把脸，缓了片刻，他转头跪在李卿云身前，如同困兽犹斗，低声哀求道：“有用的，李卿云，有用的，我们再去京城看看好不好？”
“我找了一位太医，都说他医术超群，到时候给你开些滋补的方子，我们再好好养着，肯定就能补回来了。”
李卿云别开脸，他不敢去看卫焱的眼睛。
卫焱明知无果，却依旧还在挣扎，到现在他还在骗自己，绝不承认李卿云身体有问题，认为李卿云只要多吃些滋补的东西就能好了。
“有用的。”卫焱还在低声哀求，不断重复，“有用的…………”
李卿云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掌，轻轻抚摸卫焱的脸：“卫焱，我不是生病。”
卫焱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生病，我当然知道，你肯定没有生病，你怎么会生病呢。”
声调忽高忽低，卫焱神情状若疯癫，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来回说着。
“李卿云不会生病的，他怎么会有病呢！肯定不会的……”
“卫焱！”李卿云捧住卫焱的脸，沉声道：“看着我！”
卫焱像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紧攥着李卿云的手腕，死死盯着他，叠声喊道：“云云，云云……李卿云！”
李卿云闭了闭眼，缓缓道：“卫焱，我不是生病，太医救不了我，当时我中了那一剑，有…………”
“啊！”卫焱突然尖叫起来。
他挣开李卿云的手，埋头紧紧捂住耳朵，大声嘶吼，“我不听！我不想听！你别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
李卿云伸手去拉他：“卫焱，我……”
“你闭嘴！闭嘴！我叫你闭嘴！”
一声高过一声，歇斯底里，越来越崩溃。
卫焱掀开李卿云的衣摆，钻进他怀里，无助地哭喊：“李卿云，你抱抱我！你抱抱我！”
李卿云垂首静坐，他躬着腰背，满身颓然，一股浓重的悲怆自心底而起。
卫焱嘶哑、惊惶的哭喊声回荡在他耳边，可是他想不出丝毫办法去安慰卫焱。
生死面前，他无能为力，只能顺从地接受命运的摆布和践踏。
卫焱哭喊。
李卿云沉默。
…………
哭声忽止，卫焱从李卿云怀里跌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他双眼紧闭，身体僵直，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
像具尸体。
李卿云立刻俯身去搂他。
可是，这次无论李卿云怎么做，都叫不醒卫焱。
“卫焱！卫焱！”李卿云惊慌无措地喊他，手指在他穴位、喉结上摁了多次，卫焱毫无反应。
“卫焱！你醒醒！”李卿云手臂抖得不行，卫焱的身体慢慢从他臂弯滑落，李卿云忍不住惊喊，“卫焱，醒一醒啊！”
慌乱间，他看见地上的碎瓷片，连忙爬过去捡起一片，捏着卫焱的手指，将瓷片尖端刺进去，顿时鲜红的血珠涌出来。
卫焱的眼皮颤了颤。
李卿云立刻又刺了几下，大声喊他：“卫焱！卫焱！你醒醒啊！”
卫焱陷在混沌中，昏昏沉沉，耳边的声音模糊不清，隐约带着哭腔。
有人在他耳边哭。
这个人是…………是李卿云！
卫焱猛地睁开眼，直直对上一双湿红的眼睛，那双素来沉静的眼睛含着一层盈盈水光。
卫焱愣住了。
李卿云丢掉手中沾满血液的瓷片，跪在地上埋首捂着脸，整个人缩成一团。
卫焱忍不住又落泪，泪水几度模糊视线，嘴唇被他咬得斑驳见血，血泪混在一起，满嘴苦涩、腥咸。
他伸出手，轻轻揽在李卿云肩上，想抱他起来。
李卿云猛地扑在他身上，死死搂住他的脖子。
怀里的身体在抖，卫焱慢慢拍着他安抚，他艰难地从干涩的喉间挤出不成语调的句子：“我没……没…没事，我会……会陪着……陪着你。”
卫焱定下心神，抱着李卿云起来。
将人搂进怀里，卫焱给他的手心上药，一道深深的划痕，边缘血肉翻驳。
卫焱强忍着自己去看，他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给李卿云包扎伤口。
他将手上的血擦干净，柔柔摩挲李卿云的脸颊，轻拍他的腰背。
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卫焱解开两人的衣裳，抱着李卿云躺在床上，用自己的体温安抚他，一点点将他冰凉的身体捂热。
被烘热之后，李卿云蜷缩的身子一点点舒展开，不过，他依旧紧紧贴着卫焱，手臂圈着卫焱的脖子不松。
卫焱在他鬓角轻轻吻着，柔声道：“乖，睡吧，我抱着你呢。”
直到天亮。
没有一个人睡着。
卫焱心疼得厉害，呼吸又开始不稳。
李卿云现在身子骨本来就弱，又熬了一夜没睡，他怎么撑得住啊。
卫焱压下心绪，低声哄着：“云云，睡吧，听话好不好？”
静默几息，他听见李卿云说好。
俩人相拥着，缓缓睡去。
卫焱只眯了一会儿就醒过来了，耳畔的呼吸声清浅、平稳，李卿云还睡着。
他抱着李卿云又安抚会儿，等人睡熟后，他慢慢抽身，打算起身去做饭。
日子还要一天天过下去。
可是，李卿云离不开人，他一动，李卿云立刻被惊醒了，一个劲儿往他怀里缩。
卫焱没办法，只好抱着他哄：“云云，你乖乖睡觉，我去做饭，今天给你炖乳鸽汤。”
李卿云没吭声，搂着卫焱的腰不松手。
卫焱无奈道：“云云，你这样不行，还是要吃饭啊，昨晚上就没吃两口。”
李卿云掀开被子坐起来：“我也去。”
“好，你先躺着，我去把衣服给你烘热。”卫焱翻身坐起来，把被子掖好，拿着李卿云的衣服放在火盆上烘烤。
他蹲在地上，拿着一双绒袜子套在李卿云脚上。
李卿云从他手里接过羊毛毡靴：“我自己穿。”
“好。”卫焱掐在他腋下，把人抱在身上，朝屋外走。
李卿云捏了捏卫焱的肩膀：“我的鞋子还没踩实呢。”
卫焱随意道：“没事，反正你也不下地。”
他单手托抱着李卿云，一只手摆弄食材，将乳鸽炖上后，他问：“云云，想吃面条，还是米饭？馒头？包子？”
李卿云抿了抿嘴，语气有些犹豫：“……想吃面条。”
卫焱一听就明白了，笑道：“放心，今个你的脚踩不到地上。”
他往后反手，将人拨在自己背上，叮嘱道：“我背着你，手搂紧点。”
李卿云照做，听话地趴在卫焱肩上，偶尔凑过去亲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卫焱有些担心，他怕李卿云身上没劲儿，用手腕托了他一下：“云云，胳膊酸不酸，腿还能夹住吗？”
李卿云道：“不酸，夹的住。”
卫焱笑了起来，故意揶揄他：“也是，你夹我夹习惯了。”
李卿云没吭声，右脚伸到前面，脚跟贴在卫焱腿上蹬了几脚。
“嘶！”卫焱手上一顿，用胳膊肘拐他，轻斥道：“你别招我！老实点！”
李卿云不理会，脚上不停，还伸手划拉他的喉结。
卫焱冷喝道：“越说越来劲，你玩上瘾了是吧！”
李卿云还是默不作声，含着卫焱的耳朵轻轻咬了一口。
卫焱闭了闭眼，敛去杂乱的思绪，继续和面。
李卿云开口了，凑在他耳边，语气轻软地喊他：“卫焱~”
卫焱平静道：“随便你，可劲折腾吧，折腾累了，等会多吃点饭。”
李卿云的动作停了，他挠了挠卫焱的下巴：“转过来看我。”
卫焱顺从地扭头。
李卿云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好了，你做饭吧。”
经过这一遭，卫焱眉眼间的戾气和沉郁散了不少，李卿云安静地伏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