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六章 的困惑还未解除, 第七章便牵扯了进来。
门罗匆匆抽身,埃米特自己也没心思再过多询问。
他有些想睡一觉,让昏迷来帮他重新整理自己的记忆, 可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
埃米特站起身, 回到床前, 看着躺在床上的身影。他盯着那昏睡的人的脸庞, 片刻后,伸出了手碰向对方。
和碰到其他实物不同,唯独在碰触“埃米特”的身体时, 他很轻易地就穿过了对方, 并迅速被吸纳卷入。
“埃米特”的身体很特殊,他忽然想到这点, 但在他思考清楚这件事之前, 他便再次身处于某段裂缝之中。
这一次,他似乎和许多存在待在一起。
远处他能听到少女嬉闹笑起来的声音,她一边嚷嚷着“快一点”, 一边赤脚走在地面上。无数繁花与绿植在她行径的路途上蔓延, 而追逐于她身后的却似乎是看不清的事物。除此以外,在近一些的地方,他还能看见隐约的人形在交谈, 有人在争辩,而有人则是笑得十分放肆。
“不喜欢这样的聚会吗?”坐在树荫之下的“自己”忽然出了声,埃米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也还有一个“人”。
或许称呼它为“人”并不合适,那只是一个笼统的人形, 甲壳虫收回自己的膜翅, 而蜻蜓的翅膀则略微震动。
对方没有回答, 而是忽然抬起了自己的手, 向他摊开“掌心”。在那由透明的翅膀所组成的手掌中间,仔细辨认才能大致看出某个虫子的轮廓。
“送给你。”对方说道。
埃米特一时间有些愣住,但“自己”却似乎对这已经很熟悉了。他伸出了手,将一对膜翅捏着拿了起来,而后短暂的振翅声便响了声,就仿佛是敲击在什么东西之上发出了一声声响,接着那生着一对翅膀的小虫就彻底化为了一抹气味,凭空消散。
“谢谢。”“自己”回答道。
在他将这样“礼物”收下之后,对方又开了口:“我一直送这样的礼物给你,你会厌倦吗?”
“……厌倦,怎么说呢,如果说会厌倦的话,很多事情我早该厌倦了。更何况,你送给我的每一个,我都有好好保管,我认为它们之间也都有些许不同。”
对方沉默了下来,又看向外面的其他存在,过了会才问道:“你很喜欢这样的聚会?”
“算不上喜欢,但确实是我的舒适圈。”
“你也喜欢大家维持这种人类的外表。”
“因为相同的体态会让我感觉熟悉,也更方便交流。我能清楚你们的情绪……我可读不懂一朵花是否高兴,一只虫子是否难受。”“自己”笑了出来,对于这没有意义的问题似乎也非常有耐心。
对方安静了一会才说:“我讨厌他们。”
“自己”的态度却十分无所谓:“是吗?”
“我也不喜欢人类的模样。”
“这样啊。”
“我这么说你还不讨厌我吗?”对方问道。
“自己”似乎想了会才回答道:“如果你想要我厌恶你,我当然可以这样做,但我觉得也不是那么有必要。比起‘厌恶’这类情绪,我更喜欢它相反的那类。”
对方又缄默了下来,好久之后才开了口:“这也是天水教给你的?”
“自己”忽然笑了出来,连连摆手:“不是,天水他什么都不会,与其说他教我,不如说是我教他。更何况我知道你的权柄……”
他手垂了下来,让对方的手放在自己手的手心:“你在描摹‘生命’的轨迹,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并不局限在某一类里。”
“但他们都认为我的权柄是‘死亡’和‘疫病’。”对方跟着低下透露,去“看”向自己的手。
“导致‘疫病’的你清楚,是一些微小的存在,它们往往和其他生物也是同源的。这些都是‘活物’,有时候并非是‘疫病’所带来的死亡,而是一种生命取代了另一种。你的权柄在诠释着多样性……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那孩子应该算相近的。”
对方回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和她不一样。”
“你们当然不一样。”
对方摇了摇头:“她比我更想要你喜欢她,但是我可以不需要……我可以把你也变成……”
“我拿了一些东西过来,那些僧侣提及这些是‘祭品’,老师你需要吗?”
有人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埃米特朝着声源看去,对方拨开了树荫,完全看不清他的模样。唯独剩下了轮廓,可这轮廓却比他身后的日光让埃米特更加头晕目眩。
这是……谁?
他在喊谁?
可是还未等他眯起眼去辨认对方的模样,他便像是眼睛受不了强光一般陷入了充满噪点的视野之中。
等再缓过来时,埃米特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便感觉到有什么小虫子飞在他的周围。
他抬起了手,准备将这恼人的虫子挥开,但刚抬起手,那只小虫子便落在了他手心里。
埃米特愣了一下,他扫了眼周围,一切都是空荡的寂静。好像方才那些热闹的景象,与什么存在的对话,都是他的错觉。
他又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躺着一只已经死去的,虫子的遗骸。
可他认识那只虫子,就像他在刚才同什么人所说的那样……他会认识对方送来的每份礼物。
可那只是一具遗骸,为什么又会飞舞?
埃米特有些无法理解,但他意识到,现在的他似乎可以“自由活动”。不再是那种旁观的姿态,而是控制他自己的形体。
他想了想,将整个地方都打量了一遍。
这里他在梦里见过很多次,有时候好像身边有人,但有时候似乎又只有他一个……以及在他脚下死海的那个倒影。
梦里他到访过无数次,却第一次这样真实。
直到回转过身,埃米特才意识到,在自己身后有一扇门。
无垠的空间之中,唯独一扇门伫立在那,就好像只是一个装饰。他犹豫了许久,最后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涟漪在他脚底一圈一圈漾起,他就好似死寂中唯一的活物,能发出点什么动静。快到门前时,埃米特忽然注意到什么,看向自己的脚底。
隔着水面,那看上去漆黑无物的深处好像也有着东西。他蹲了下来,伸手触及到水面。
……他很熟悉,是的,他再熟悉不过。
“…霍维尔先生。”
冰冷的水吞没他的手指,接着又吞没他的手掌,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埃米特的脑袋里所有的思绪都顿住了。
归根结底,他什么都不明白。
忽然间,一阵猛烈地风吹袭而来,将他头顶肩上笼着的纱吹开。埃米特来不及有所反应,只是下意识朝着前方看去。
就在他眼前,那扇门打开了。
但光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落在他的眼底,他醒了过来。
一切似乎重归了寂静。
腐海之中忽然重现了一个身影,被打开的那扇门有人走了进去,而后又将门轻轻合上。
那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手里握着足够长,就仿佛一只船桨的弧形长骨。他在门后注视着眼前的荒芜,盘窝于其中的是巨大的失去了头颅的蛇形枯骨。
鳞片、皮、肉与血似乎在很早之前就从上被瓜分一空,包括他手中的长骨,也是从那上面敲下来的一部分。
明明应该是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此刻却站着一个人。细碎的声音充斥在空间之中,有男有女,他们好像在议论又好像在争吵,似乎又只是无意义的呻l吟,低语之中完全听不清他们在用什么语言,在说着什么话语。
对方看着被遮掩于枯骨之后门的方向,缓缓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和门外海水一致的液体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地面上,却又在顷刻间向“上方”倒流,接着悄无声息地没入其中。直到那全部消失,声音才跟着一起离开。
对方站了半晌,缓缓转过身,看向来者的方向。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又好像一种特殊的僵持。直到最后,其中一方认了输。
“……我很快就走。”
手持蛇骨的人形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说话,语句的意思却清晰地出现在对方的脑海中:“为什么?”
“什么?”
“你回避了我很久,即便我按照他的意思留下了赞扬你的文书,可我依旧想知道。”他握紧了骨头,猛地锤击向地面,“为什么犯错的是你,付出代价的,被裁定为错误的是他?”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