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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乌夜啼

第132章 乌夜啼
梁客春显然早有准备, 堵在这条路上掉下的眼泪未必全是假的,想要和楚相单独交谈却实在千真万确。只可惜楚怀存并不是独自出行,他身边还跟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季瑛,正虎视眈眈地窥探着情报, 企图分一杯羹。

不得已之下, 他宁愿冒着得罪季瑛的打算, 也要请楚相说话。

这可真是勇气可嘉。

楚怀存想, 就是不知道那人愿不愿意放人。

身边的人握住自己的手僵硬了一瞬。季瑛下意识又扯了扯唇角,做出个笑模样。但他的笑却只是轻飘飘地浮在脸上。他终究对自己和楚怀存之间的关系做了一个明确的判断,于是慢慢地松开手指,嘴里还不忘说着威胁的话:

“梁客春是吗?楚相帮我告诉他, 我记住他这个人了。”

季瑛向来睚眦必报,容人之度极其有限。楚怀存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手指上尚且残留着被紧紧缠住的触感,他轻声说,不带什么情绪:“好。但你也知道, 他相当于投入我的麾下——”

“不是还没吗?”季瑛咄咄逼人,“不能动?”

楚怀存停顿了一下, 决定还是不能惯着他这种满口胡言的坏毛病。他神智尚清醒,季瑛当然没有迷惑人心的本事, 还不足以让他放弃阵营和大局的概念。他们只是私交近了些,更近一步的关系却没个准数。在这样的关键问题上,楚相不会退让哪怕一步。

“季大人, ”楚怀存不容置疑地说,声音清冷如剑鸣,“慎言。”

他一身白衣如雪,端的是世外谪仙一般。身后的暗卫噤若寒蝉, 楚相不是靠宽宥走到这个位置上的,他手中的剑斩杀过外敌的头颅,也处决过身边的叛徒。这样的人,能允许那个声名狼藉的朝廷走狗牵着他的手一路走来,已经令人不可思议。

以楚相的脾气,当着他的面说要动他的人,这大概……

即使暗卫全身心忠诚于主上,他也忍不住因为季瑛冒犯的言论被冷汗浸湿后背。

季瑛却并不意外。若楚怀存不这样反应,他反而要怀疑今晚这个纵容得有点过分的楚相被谁夺舍了。只是,这样的态度终究让他清醒了些。

青鱼湖的月光很好,人也很好。

但他本来就没有资格再和楚怀存走下去,有这样的契机倒也不赖。季瑛微微垂下眼睛,躲开楚怀存锋利的目光,低声说:“不能动就算了,我也不至于没气量到非要和一个举子作对。楚相,后会有期。”

他变卦得很快,不从一而终,非君子也。不过他先前宣誓会对梁客春动手,显然比他说这句话更让人相信些。归根结底,没什么人会听信一个小人多变的谗言,坏事的言论总比好事来的震耳欲聋。

没什么人——楚怀存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恐怕自己成了“什么人”中的一员。

“后会有期。”他说,看见季瑛的背影停了停。

他总会弄明白季瑛这个人的。

*

楚怀存见到梁客春时,他正在焦急地从青石的这头踱步到那头,脸上倒还挂着泪痕,仿佛真哭过一场,神情却带着紧张和惶恐。直到听到脚步声,他才定了定心,转过身向楚怀存行礼。

他方才差点成为了朝中头号奸佞的眼中钉,他或许不知道,也可能心知肚明。

“楚相,”他恭敬道,“贸然请见,情非得已,我实在……”

等到真见到楚怀存,他的话又卡壳了。楚怀存一身上好的料子,绸缎白得像是裁下了一截梨花,暗色的底纹不知是多少绣工熬着眼睛的成果。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被他用冰雪般清冷的眼神一望,很容易让人觉得自惭形秽,哑口无言。

“梁公子,”楚怀存的态度却反而温和了些,“莫要紧张。”

他这样的态度不是出于对梁客春的特别对待,也不是一时兴起。按照历朝历代的规范,像是楚怀存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执掌朝政的权臣,对清流总是愈加提防。但楚相却对这些文邹邹的书生有着格外的宽容。

但梁客春反而更加紧张。楚相以礼相待,本来能成一段佳话。

梁举子向左望了望,是连着天空的青色湖水,往右边望了望,是高挂空中的一轮银色月亮。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他最后向自己望了望,明白自己满腔心事,不敢言说。

他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弯了弯膝盖,忽然听见了“扑通”一声。

原来是他已经跪在了楚怀存身前。

楚相面不改色,打量着这个显然有难言之隐,又畏畏缩缩不敢直言的文士。他神色淡漠,落在人眼里,又是另一种味道。

梁客春用仅存的理智想了想,觉得自己已经跪了,也不差这么一遭。他抬起眼睛望向楚怀存的脸,又顺着他的影子看向了背后的青鱼湖,忽然觉得无限心酸涌上心头,接下来的话语无比顺畅,连着呜咽一同流淌而出:

“我不敢撒谎,”他呛了一下,咳嗽着说,“我知道楚相在查当年的事。当年蔺家一夕之间覆灭的原因,恰好我知道些什么。我必须……我必须对楚相说出来。”

楚相的瞳孔微缩,眼眸如电般望向梁客春的眼睛。

对方见他神色一变,终于放下心来。梁客春心知事到如今,他隐藏在心中的疑问终于能够变成活脱脱的语言重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心中发酸,又觉得自己的骨头仍旧是硬的,不该跪的那么利索。他摸索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眼睛却茫然地凝成一点,望向眼前的青鱼湖。

楚怀存见他脸上泪痕交错,停顿了一瞬,便伸出手来扶他。

然而这像是戳破了梁客春的理智,他忽然悲从心来,睁眼转向那只来搀扶他的手,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最终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哭嚎。

他不仅没有扶着楚怀存的手站起来,反而跪的更加端正,只不过不是朝着楚怀存,而是朝着眼前的青鱼湖。

他哭得止不住,对着眼前的湖水:

“老师啊老师,”他说,“我终于敢来这里见你了,已经过了十年,九泉之下,我也得有个交待呀。楚相,你看眼前的湖水,昔日的京城名儒、太史官魏珙的尸骨,恐怕已经化作了青鱼的腹中之食!”

*

听着梁客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这么一番话,楚怀存总算摸索出了其中的线索。

这位梁客春虽然参加这一次的春闱,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京赶考。和一众少年得志的才子相比,他年纪稍大了些,也更加沉默寡言。尤其是说到师承,各人有各人的门道,他却偏偏不得其门,只靠自己的才华赚得了一点可怜的地位。

但往前追溯十余年,他曾经是京城大儒魏珙的学生。

说是学生也不太妥当,那时候顶多算的上是学堂里的门徒。只是梁客春这里有这样一层缘由,他素来家贫,虽然从小歆慕诗书,但本来没有资格追求这样的理想。只因魏珙当年乐善好施,每隔一段时间都挑选几个没钱读书的穷学生资助,这才让梁客春有了这个机会。

但读书本就是自家事,资助的孩子们也未必都能成才,半途而废者反而更多。

梁客春当年勤勉,没日没夜地背诗,颇有点捷才,于是魏珙干脆把他视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但是,他担心被资助的这些学生惹人非议,所以从未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这一层特殊的关系。

以至于在他死后,树倒猕狲散,梁客春的名字没有任何和他联系在一起的机会。

“我记得,”梁客春终于一边啜泣着一边被楚怀存扶起来。楚怀存叹了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衣袍被他蹭着泥沙的手掌弄脏,觉得这个士子严格说来也不太客气:

“世人都说魏老先生是寿终正寝,城郊还有他的坟墓。你的意思是,那只是一座衣冠冢,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而你恰好知道其中原委?”

“正是。”

梁客春也恢复了情绪。他平日里羞涩又内敛,任他的哪个同窗也看不出来,他居然石破天惊地在势焰滔天的楚怀存面前哭了这么一场。他赶忙收拾了一下仪容,随后看向楚怀存雪白袖子上的脏污,脸上一副闯了大祸的表情。

“这个没事,”楚怀存淡淡地看了一眼衣袍,这样说。的确,就算他袖子上添了脏兮兮的掌印,也一点不影响他看起来孤高出尘,锋利如剑。

“好……”梁客春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因为魏先生当年曾约我到青鱼湖边授课。楚相也知道,这里曲径通幽,往往有许多很难撞见人的地方。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就是……就是老师‘寿终正寝’前的那个晚上。”

“你看见了?”楚怀存把声音放缓。

他却没有回答,而是陡然转向另一个话题。梁客春定定地看着楚怀存,又行了一礼:

“楚相或许不明白我为什么找您谈论这些。我想我应该先说的,老师的死和蔺家其后的覆没,绝对有相当大的关系。就在那段时间,我记得老师和我讲课时,曾提起过蔺氏——他说有一件事让他感到于心不安,正和蔺家有关。他一直在犹豫。”

“犹豫什么?”

“我不知道。”梁客春说,“之后老师就……消失了。他死的太干脆了,像是没有人在意棺材里有没有尸体,我记得他下葬时我曾经远远地从人群中往里望,棺材只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是白花花的纸钱。后来,魏家人不也退出京城了么?”

“你看见了。”楚怀存笃定地轻声道,他的声音带有一点悲悯。

“我不知道。”梁客春再一次这样回答。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那片湖水:“我只是远远地看见有人被拖进了湖水,我不知道那是谁。我等到夜半三更,却连虫鸣也没有,更没有等到老师,我就回去了。我一直记得那个人隐约穿着和湖水一个颜色的衣服,老师总穿那件青色的衣袍。我不知他‘寿终正寝’时,穿着的是不是那件衣服?”

楚怀存给了他一点时间。

随后他问:“你认为这件事和……魏老先生口中的蔺氏有关?”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梁客春喃喃道,“这件事我只和我的母亲说过。为了避祸,我们全家迁往江南,后来又到关中。但我还是回京了,我不敢对别人说,楚相。”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此时此刻,也担忧藏在湖底的魂灵被惊扰。楚怀存却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魏老先生这样的大儒仍旧能够悄无声息地死去,那么背后的人也就只能是那些连名字也不能提起的人了。况且,魏家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们的声音是被抑制住了,还是,他们早就知情?”

这件事细想下去令人不寒而栗。楚怀存清楚,他的手指终于顺着冰冷的湖水,触摸到了当年隐秘的一角。他再度转向梁客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因为心潮的起伏而变得不平稳。他飞快地定了定神,向他询问:

“这件事只有你知情么?——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口风紧,”梁客春苦笑了一下,“当时十几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又被魏老先生教着,又和朝政半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思虑过重,需要找人倾诉。我明白先生的人品,他绝不会再把这些事和其他的外人说,也请楚相相信我的人品。”

楚怀存看着他,略微颔首。

梁客春盯着他看,半响没说话,直到他终于放弃般抓了抓衣角:

“楚相呢?楚相为什么会找人查探当年的事。我……若非我恰巧遇到,打探情报的时候隐约听说,我是绝对不会信的。抱歉,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相信楚相。”

“请相信,”楚怀存无比郑重,“我比任何人都非要让当年的旧事重见天日。”

他说的肃然,腰间的佩剑也似乎嗡然颤动,似有所感。此时此地,仿佛故人新交一股脑地再现,在他的身后,湖水庄重地流动着,奏起一支怆然的乐章。梁客春意识到,他眼前的楚怀存褪去了残忍淡漠的权臣身份,他的那双眼眸冰雪微微闪动,像是一面倒映着过去的镜子。

“梁先生,”楚怀存恳切地说,“我需要你的助力。”

梁客春终于无可奈何地伸手挡住望向湖水的目光,嘴角却压抑着向上止不住扬了扬。他的心中显然也压抑着无数的情绪,最终却化作了一声长叹:

“愿为楚相马前卒。”

他摸索着,从袖子中掏出一些破碎的纸片,上面弯弯绕绕用炭笔勾勒了不少奇特的符号。梁客春终于说出了当年事情的全貌。

那天夜里,他没有立刻离开。

在那群人走后,藏在荒榛蔓草里的梁客春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向前走,一直走到湖边,踩着那些杂乱的脚印。乌鸦叫了一声,他吓得一动不动,生怕那群人回来。但他却强撑着没有逃走。

他俯下身看向那片碧绿的湖水。

湖水平静,不起涟漪,深不见底。

他什么也看不见。这里真的有个人曾经活着,随后被推了进去吗,倒不如说这一切更像是一个幻觉。他站在湖边的泥地上,感到一丝荒谬。他颤抖着声线,喊了一声“魏先生”,这声音在夜色里消散了,没有人听见。

他握住僵硬而冰冷的手,决心忘掉这一切。

但他却忽然注意到湖边的湿地上,在交错的脚印间,有几道常常的拖痕,像是有人用手指抠着湖岸的沙子,为了不被残忍的湖水卷走。梁客春无声地走近,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的命好到不可思议,那些掘坟的人没有去而复返的意识。

可梁客春哭着哭着,却发现了不对。

那些拖痕错落有致,让他不禁想起了老师教授他周易时,曾提起过的先人卜卦的方式。龟甲上的裂纹,兽骨上的斑痕,长长短短,变成了卦象上的卜辞。他睁大眼睛,努力地读出了这最后的遗音,那拼凑出了一个方位。

刚刚失去老师的学生茫然地在夜色中行走。

他顺着方位的指引,不知不觉却回到了那块和老师约定的鱼形青石旁。他迷惘地转了一圈,身边的林地投下无数细密的阴影,将他的影子分成千万片。他吐出一口浑浊的气,决定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意外,他甚至罕有地高兴了些许。

那不是什么卜辞,只是没有意义的划痕。

那么掉进水中也不是他的老师魏珙,该是另外什么人才对。

他决定离开这里,但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地上的阴影。鱼形石头有着一个巨大的尾巴,鱼尾的阴影狭长。他忍不住顺着鱼尾看过去,竟走了几步。梁客春跪在地上,意识到什么。

那土是新的。新挖开不久,藏在鱼形石头的阴影之下。

“这个,”梁客春说,“就是我找到的东西。不是原本的那一份,但丝毫无差,都被我记在纸上。我看不懂老师留下的信息,只能把它埋在心里。”

楚怀存接过他手中的纸片。

确实像是涂鸦般,匆忙地画着一些符号。大概是某种字迹,弯曲折叠,却看不分明。无论如何,这是通往过去的一把锁,冷冰冰地将真相挡在背后。楚怀存知道自己一定会解开他。

“我明白了,”他对梁客春郑重地点头,“梁公子保重,此后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梁客春完成了他的使命,此时连脊背都仿佛松了松,也终于仰起了脸,沐浴在如银般的月光中,让月光把脸照的雪亮。他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又勾起嘴角苦笑。

“楚相一诺,某自当珍重,”他说,“但我已经毫无遗憾,楚相也不必太在意。今日我找到楚相,却不知季瑛——季大人也在,我想他从此会对我分外留心吧。”

能和楚相对着干的,朝中也只有季瑛。

更何况方才他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为难秦桑芷。虽然此事颇有疑点,但足见季瑛针对他们的意愿之强烈,时刻都抱有来砸场子的恶意。梁客春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纷乱不堪的朝堂,成为了楚怀存麾下一员,与此同时结下了仇敌。

他闭着眼。

所以并没有看见楚怀存的神色微微一顿,随后流露出一点无奈。

*

到了月底,军部的军粮案算是终于告一段落。

两头都没讨着好。楚怀存自愿担责,从名义上解除了对军部的绝对掌控权,但太子的母家继续接手地方的重兵,任谁都知道,背后完全由楚怀存安置。账本的事情被季瑛揭出来,他差一点就成功了,但楚怀存的动作太快,他无法完全把这笔账栽在太子母舅头上。

好在账本作为致命的武器,终究扳倒了三皇子退出来作为定罪羊的一部分部署。这也是太子党令人肉痛的巨大损失。

科举考试的春闱也总算放了榜。

参加曲水流觞会的各位,大多都榜上有名。相府早就得到了皇榜的消息,楚怀存找梁客春说话,顺便恭喜他得了个榜七。他现在和往日不同,可是攀上了楚相的大人物。放榜前,还有人知会楚相,问要不要再将梁客春的位置往前移些。

他自己说不必,楚怀存也没难为他。

镇北将军倒是在楚怀存的频率约束下被迫只能寥寥几次对他汇报情况。他今日和废太子吃饭,明日教授七皇子武功,后日赴东宫的宴会,可谓是春风满面。

虽然谁也没有把他真当心腹,但他这个性子倒确实方便打探些不同的情报。

至于季瑛——

青鱼湖一别,他们又见过几面。最开始是在解开“半面妆”的过程中,楚怀存还是照样在季瑛因为痛觉而抓住他的时候给他一些抚慰,那些细碎的甜头。后来便不那么疼痛,频率也随之降低。楚怀存觉得,即使他不出面,季瑛大概也能一个人搞定。

但他并没有实施这个念头。

相反,他顺道解决了另一个问题。季瑛受人钳制,他的行动轨迹也在无数双眼睛的窥探下。他不可能每次都往赌坊跑,那解释不通。最开始几次方先生还被迫扮演了狮子大开口的抬价角色,后来他也觉得太过抛头露面,摆摆手不干了。

“我还要名誉,”老头吹鼻子瞪眼,“不然我怎么做生意?”

季瑛当然可以来楚怀存这里。但他来的太频繁,也像是有脱离掌控的嫌疑。于是楚怀存干脆和方先生敲定,之后把病人的诊室定在季瑛的住处,由楚相气势汹汹地杀过去。

这个计划的主人公却直到当天才听说此事。

毕竟楚怀存本来就抱着打探消息的打算。

作为皇帝恶名昭著的走狗,季瑛的住处欲盖弥彰地定在了隔着宫墙修建的一处府邸,旁边便是宫城的角门,方便陛下随时传召,或是他本人入宫述职。楚怀存走到他府前时,发现季瑛作为当朝拥有确凿无疑实权的官员,竟连牌匾也没有挂上。

倒也不能说门庭冷落,求季瑛办事的人也能排到京城外边。但是,那都上不得台面,以至于楚相如一阵凛冽的风吹到季府的门房面前时,对方结结巴巴,不知所言。

“找你们大人。”楚怀存言简意赅,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分明是来结仇的,甚至找上门了。门房欲哭无泪,倒不是怕楚怀存,是怕自己阴晴不定的主子走出来看见自己的蠢样。他哆嗦着说:“我进去禀报。”楚怀存反而耐心地等在了门前。

他一边等待,一边用余光扫了扫伪装成他侍从的方先生。方先生这么多年闯荡江湖,确实把自己混成了个人精,除了年纪有些大外,易容后一点也看不出留胡子的老头形象,此时也打量着这个不伦不类的季府。

直到它的主人终于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