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人心 当然能行,我的殿下
因为心中装着事, 梁俨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醒了。
临时住所的炭火不似家中充足,沈凤翥畏寒,严严实实地叠在了他身上。
用最轻的力度掰开纤细臂膀, 却还是弄醒了爱人。
床帐轻薄,窗外雪月映入, 在沈凤翥脸上洒了一层盈盈清辉,梁俨吻了吻他的眼角,“宝贝,接着睡吧。”
“你要起了吗?”沈凤翥像只小猫, 不舍地蹭了蹭他的肩膀。
见爱人下意识撒娇, 梁俨觉得可爱,“嗯,天快亮了, 我去前面看看。”
沈凤翥睁开眼睛,含糊呢喃:“那我们一起去吧。”
“不用,你昨日累着了, 多睡会儿,等午饭的时候再起来。”
沈凤翥咬了下厚嘟嘟的耳垂,“你才应该多睡会儿。”
这傻子在风雪里蹚了一日, 睡得比狗晚, 起得比鸡早, 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耳上湿濡痒得梁俨缩了下脖子, 语气带上笑意, “宝贝,你在心疼我啊?”
“你是我夫君。”沈凤翥将人压在身下,凑到耳边,声如柔水, “我不心疼你,心疼谁?”
梁俨被这话勾得心热,本来搭在背上的手不自觉地就往下摩挲,“好凤卿,那多心疼心疼我吧。”说罢,含住了冰凉的唇。
腰臀被大力抚摸,沈凤翥被吻得意乱情迷,突然梁儇翻身哼了一声,将他的神智拉回,“九郎还在呢。”
梁俨见他从自己身上下来,一把扣住他的腰侧,“他且睡着呢,宝贝,你亲我一下,我今天一天都不累了。”
语落,柔顺发丝垂在梁俨的面颊上,亲昵半晌,两人还是一起下了床。
梁俨给沈凤翥包得严严实实,也不许他束冠,只用了一条紫丝带松松挽了头发。
“我要出去见人的,这样太无礼了。”
“束发冠戴风帽会进风,不保暖。”梁俨将风帽给沈凤翥戴好,又给他穿好氅衣,“宝贝,有时候咱们没必要计较那些虚礼。”
衣帽内里是紫貂皮,边缘是毛乎乎的白狐毛,看着就暖和。清艳白皙的小脸被一圈绒毛拥簇,倒添了几分天真可爱。
沈凤翥“嗯”了一声,梁俨又给他戴上皮手套,这才算装束完毕。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劳累了一日的梁儇小朋友直到有人来请他吃早饭才起来。
梁沈二人来到前衙,见零星炭盆里虚虚冒着微弱红光,灾民们三五成群,蜷缩在一处相互取暖睡觉。
轮值的衙役见二人来了,本想问安,梁俨伸出食指放到口鼻处,嘘了一声,衙役瞬间闭上了嘴巴。
好不容易睡个安生觉,别被吵醒了。
梁俨招手让衙役到跟前来,让他再给炭盆你加些炭。
两人走到廊下,沈凤翥问梁俨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灾民,总不能一直呆在县衙。
“葛县下属村镇的,等雪停了,按户给过冬粮,明年春天之前,把土豆的种苗送过来,让他们种植。至于北离人,也给过冬粮食,然后遣送回北离。”
沈凤翥闻言挑眉,“阿俨,你要给北离人过冬粮?”
去岁,北离屠戮遥密二城,这事儿还新鲜着呢。
梁俨听出了弦外之音,淡淡一笑:“凤卿,你也看到了,他们虽然是北离人,但只是普通百姓,又多妇孺,不给过冬粮食,他们回去也没活路。”
沈凤翥看着眼前笑靥,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道:“好吧,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也不知这雪何时能停,这么多人挤在县衙县学,大不成体统。阿俨,就算要安顿灾民,我们也得再寻地方。”
梁俨点头道:“我本想向城中大户借宅子,可只有两户人家愿意借。”
“只有两户?”沈凤翥蹙眉。
“他们搪塞我没有空闲的房舍,又怕灾民偷窃,我虽是一方节度,但也不能强迫人家让房舍不是。”
沈凤翥默了默,笑道:“这个简单。”
“你想到办法了?”梁俨激动地拉住沈凤翥的手,他老婆怎么这么聪明!
“原本来硬的最省事,谁叫你狠不下心。”沈凤翥在梁俨心口戳了一指头。
“那咱们来软的。”梁俨抬起他的手唇边,啄了一口手套。
突然,一个人影朝他们这边走来,沈凤翥连忙挣开梁俨的手。
两人定睛一看,竟是个女子。
栗发雪肤,琥珀瞳,是北离人。
“你是谁?”沈凤翥冷声问道。
这女子穿着绸缎,头上插着发钗,显然不是灾民。
女子被沈凤翥吓住,手里的东西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奴,奴,奴家阿茹,是薛县令的侍妾。”女子结结巴巴地回答。
两人见落地的是个大食盒,里面的炊饼还冒着热气,散了一地。
阿茹瞥了沈凤翥一眼,飞快蹲下身将炊饼捡入食盒中。
“侍妾?”沈凤翥走近,直盯着阿茹的眼睛,“你不在后院呆着,到这里来做甚?”
“奴家…听闻前衙收留了一些北离人,奴家,奴家……”
沈凤翥见她虽躲避自己的眼神,但眼神澄澈,没有在说谎。
他见这女子浑身发抖,似乎害怕自己,随即换上温和笑颜:“娘子莫怕,你是想送吃食?”
“是。”
梁俨拉过沈凤翥,拍了拍他的后腰,凑到他耳边轻笑:“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你还怕她行刺我不成?”
刚才小凤凰一下就站到了他前面,他都来不及张嘴,小凤凰就开始盘问人。
沈凤翥挪开了些,对阿茹笑道:“清晨霜寒,你别冻着了,把东西给我吧,我替你送。”
阿茹瑟缩道:“奴家,奴家……还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奴家的家人。”
梁沈二人对视一眼,让阿茹去了安置北离人的房舍。
梁俨提着灯笼,让阿茹仔细找人,阿茹看到昨日为首的北离老人,激动地摇了摇老人的臂膀。
老人醒来见到阿茹,惊讶得猛吸了一口气,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家乡话,周边的北离人被说话声吵醒。
众人看到阿茹,围了上来,少顷,阿茹泪流满面。
“怎么哭了?”梁俨最怕女孩儿掉泪,慌忙上去询问。
“王,王来了——”老人看到梁俨,行了抚胸礼,众人跟着老人向梁俨行礼。
阿茹见状,双眼圆睁,她听老爷说蓟州的那位殿下来了,没想到殿下就在眼前。
“免礼免礼。”梁俨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阿茹,“如今见到亲人,怎么还哭了?”
沈凤翥将食盒打开,趁着饼还热乎,先分给了小孩子。
阿茹哽咽道:“殿下,我的父母都死在雪里了。”
老族长说她父母死于雪灾,哥哥和弟弟被征去了王都。
他们部落就剩下这两百多人了。
梁沈二人闻言,叹了口气,天地不仁,凡人无力。
“逝者已逝,你要好好活下去。”梁俨摸了摸阿茹的头,这姑娘看着也就十六七岁,以后的路还很长。
众人分着一盒炊饼吃,梁俨说等会儿就会起锅煮粥,不会饿着。
“王,仁慈的王——”老人眼泪婆娑。
他们的王拿走了他们的牛羊和豆子,大燕的王却给他们饭吃。
“天亮了,阿茹,你该回去了。”沈凤翥对阿茹说道。
他想这女子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来寻人,肯定不愿被人发现。
阿茹如梦初醒,向梁沈二人行了北离的礼节,又行了大燕的跪拜之礼,这才提起裙摆匆匆离开。
天亮后,衙役便开始起火熬粥。
薛採起了个大早,想着要赶在殿下之前来做做样子,去给灾民舀粥水,这样方体现他的勤政爱民,殿下必会对他另眼相看。
令薛採出乎意料的是,殿下和侯爷此刻正站在锅前给灾民分粥。
“殿下,您折煞下官了。”薛採奔到梁俨身边,伸手就要接过殿下手里的大勺。
梁俨手腕一转,淡淡道:“急什么急,本王给你安排了差事。”
薛採收回手,附耳听令。
“昨日是哪两家腾出了房舍啊?”
“回殿下,是城北徐家和城西姜家。”
“你亲自上门去请人,本王要请这两家的当家人喝茶。行了,去吧。”
薛採闻言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忙不迭就去请人。
给灾民分完粥,梁俨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完事,薄师爷见状吓了个半死,“殿下,您的早膳,县令大人昨夜就吩咐过小的了,殿下想在何处用膳?”
梁俨淡淡一瞥,指着坐在地上喝粥的灾民,“今日便算了,把早膳送到寝房去,请临江王殿下用饭,以后不必给本王和临江王单独备饭,他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薄师爷咽了口唾沫,笑容僵硬地看向沈凤翥。
梁俨又盛了一碗粥,端给沈凤翥。
沈凤翥接过喝了,对薄师爷道:“行了,本侯与二位殿下一样。”
薄师爷揩了揩头上的汗,又听殿下说道:“你去把城里的大夫都寻来,给灾民看病。”
薄师爷扫了一圈,这些灾民受了冻,许多人生了冻疮,感染了寒疾,病情严重的皮肤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
等薄师爷走后,梁俨看着爱人,满眼愧疚怜惜,“这几日委屈你了。”
沈凤翥摇了摇头,捧着粥碗慢慢啜饮。
粥碗飘出的热气将黑糯睫毛熏得润润的,梁俨嘴角微弯,手掌钻进氅衣,温柔地抚摸爱人的侧腰,不过摸了两下,却被爱人瞪了一眼。
沈凤翥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殿下,在外面要…注意姿仪。”
梁俨笑笑,连声说表哥教训得是。
不到半个时辰,薛採就领着人回来了,他拿出珍藏许久的好茶,想自己亲手给殿下烹茶,长平侯却让他退下。
他在旁边偷偷打量贵族的烹茶之法,这长平侯生得似那饮风餐露的神仙,没想到颇通茶道,动作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徐公和姜公带了重礼来拜见殿下,看到侯爷亲自给他们捧了茶,慌忙站起身接了,连声道惶恐。
徐家做药材生意,姜家做牛羊生意,都是商贾人家,能见广陵王和长平侯一面已是天大的运气,如何能让侯爷给他们端茶。
“二位仁心善举,本王感激不尽。”梁俨起身作揖。
两人吓得慌忙放下茶盏,跪了下去。
沈凤翥嘴角微弯,朝梁俨使了个眼神,梁俨上前将两人搀了起来。
寒暄一阵,听他们带了见面礼,梁俨又是一阵感谢。
一个来回之后,梁俨进入正题,“你们二人德行出众,本王任镇北节度使,手下正缺少像你们二位这样的人才,你们在一方经营,年岁又高,本王虽有惜才之心,却不忍你们奔波劳碌。”
二人对视一眼,皆说愿为殿下驱驰。
沈凤翥抿唇笑道:“殿下,他们二位是这样的人品,想来他们家的儿郎也都是极好的。”
“表哥说得是,倒是本王狭隘了。”梁俨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本王身边还缺两个近卫,二位若舍得家中子弟,等灾情了了,便随本王回蓟州。”
两人闻言,又惊又喜,这是殿下在抬举他们,郡王近卫,这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差事。
徐公踌躇半晌,咬牙道:“殿下抬爱,草民感激不尽。可草民家里三代行医卖药,子侄皆文不成武不就,特别是拳脚功夫,更是一窍不通,恐…辜负殿下大恩。”
沈凤翥闻言不疾不徐道:“殿下,我记得冯太医那边也缺人手。”
梁俨心领神会,笑问道:“你家中子侄可有会医的?”
“犬子略通岐黄。”
“正好,本王在蓟州开设了医馆,里面的生徒都是由太医教授,若你儿子是个能干的,以后说不准有造化进太医院呢。”
徐公听了大喜,再没有顾虑,两人一起叩谢殿下恩典。
梁俨看着徐姜两人喜悦的背影,问:“凤卿,这样真的能行吗?”
“当然能行,我的殿下,你以为谁都能当你的近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