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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虚无之境 (2)

第133章 虚无之境 (2)
  阿黎多扛着愆那的人身冲向“软禁”库玛摩罗的庭院, 并未遇到什么阻碍。白鹭恩已经带着大部分可以调度的人去了虚无之境, 行宫里剩下的人手十分匮乏,守着这不甚重要的庭院的也只有几名年纪尚小的药童, 遇到阿黎多这样气势汹汹的恶鬼也不敢阻拦,缩在一边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在阿黎多一半恳求一半威胁(虽然是用自己的命威胁)之下, 木尚嵇终于同意修补檀阳子的身体。这位毒医在阿黎多面前将檀阳子那残破的身体开膛破肚, 用奇怪的似乎会发出淡淡光芒的针线将里面的脏器缝缝补补,抽出淤血, 联通经脉。那双手灵巧而迅速地动作着, 就像是在变戏法一般。很快他将胸腔腹腔重新缝合,阵脚细密精准, 那线也细如蛛丝一般几近隐形,等到他完成后用布巾擦掉了血迹, 那肌肉健美的胸膛上除了一条细细的红线,几乎看不出曾经有过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出现过。整个过程用了三个时辰, 期间木尚嵇聚精会神,没有说过一句话,完成后他全身都湿透了, 汗水粘着鬓角的发,眼睛里弥漫着红血丝。

  “只能修到这个程度了。如果借助鬼自身强大的愈合修复能力, 或许还能穿。”木尚嵇的声音透着虚弱和疲惫。

  阿黎多露出惊喜的笑容,猛地一把抱住木尚嵇, ”谢谢你!!!”说完之后,竟然拖住他的脸给了他一个悠长的、令人窒息的深吻。

  木尚嵇脑子一懵, 直到阿黎多扛着愆那的人身冲出房间都反应不过来。

  库玛一见阿黎多便道,“算你来的及时,再晚一点只怕也不用想着把他弄出来了。”

  和阿黎多刚刚将摄魂珠交给她的时候相比,此刻珠中的青气颜色已经淡了许多,也不似一开始如疯了一般四处冲撞,似是有气无力一般在里面氤氲着,随时都要散掉一般。她忙令阿黎多将檀阳子的身体放到她的床榻上,扯开他胸口的衣襟,拔下头上的发簪在掌心猛地化出一道血痕,然后用那血迹迅速在檀阳子的胸口画下一道法阵。之后她将摄魂珠摆放到法阵中间,双手结印念动咒语。只见那青气盘旋几圈,便从珠子里钻了出来,渐渐在空中散化成一道青色人形,很快便钻入檀阳子身体的胸口。

  阿黎多和库玛紧张地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白发道人,祈祷着人身还能使用。

  否则只怕愆那摩罗活不过今晚了。

  片刻后,睫毛簌簌抖动,那眼睛猛然睁开了。

  阿黎多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却见檀阳子挣扎着撑起身体,然而似乎由于鬼身太过虚弱,以至于不能很好地控制人身,脚着地后想要用力起身,却膝盖一软跪了下去。阿黎多忙扶住他,“你干什么呢!才刚刚被放出来,而且你这人身还没有完全复原。”

  可是檀阳子什么也听不见。他面现惶急,死死地抓着阿黎多的衣袖道,“快……快带我去……要来不及了!!!”

  虽然他没有说明白要去哪,但是阿黎多却不知为何能够猜到。

  他抬头看向库玛,“你告诉他了?”

  库玛也微微睁大一双杏眼,”我以为他已经知道了。”

  阿黎多目光微转,看向愆那,看向那一张已经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苍白而惊惶的面容。

  此时此刻,愆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去那个所谓的虚无之境,必须阻止颜非。阻止他成为波旬,是他最后留下颜非的机会。

  听到真相的一霎那,他确实感觉脑子里有什么碎掉了,感觉一切希望都已经幻灭,就连他的存在也不再有意义。活着又如何?不过是面对无尽的欺骗羞辱,亦或是永恒的孤寂罢了,所有的一切、生存、收鬼,都没有任何意义,他余生再也不可能感觉到幸福和安宁。

  可是后来他想清楚了,只要阻止那一切,他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颜非还是他的颜非,而不是那个……夺去他一切还用这种方式来嘲笑他的神明。

  如果颜非成为波旬,他便彻底失去他了……绝不可以,这绝不能发生!

  库玛摩罗在一旁凉凉说道,“已经来不及了,看时辰,他们大概已经打开那道门了吧。”

  但是阿黎多却思忖着道,“那倒不一定。虚无之境的时间流逝有多快我们不知道。如果那未生天比修罗道还要广大的话,时间流逝会比较缓慢,或许我们此时赶过去还来得及。”

  库玛摩罗表情一变,万万没想到阿黎多会说这样的话。

  她原本的计划是趁着波旬复活,三界大乱的空隙,去地狱找达撒摩罗,然后两个人躲去中阴界。她原本以为阿黎多也是这样打算的。

  他不是也想要复活波旬,搅乱六道,然后趁机带着他在地狱道暗暗培植的那些势力趁机控制酆都么?为何此时却顺着愆那说?他是什么意思?

  “你……”

  阿黎多扶起愆那,似乎要带他离开。库玛立刻挡在他面前道,”阿黎多!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黎多勾起嘴角笑道,“我想搅浑水啊,搅得越混越好。”

  “你疯了么!天兵一定会在虚无之境埋伏,你们两个现在去就只有送死!”

  “那是我们的事,如果我是你,会想办法赶快回到地狱去找你相公。再晚点的话也不知道还走不走得成了。”

  阿黎多拿了两件羽衣给檀阳子披上,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肩膀上,架着他走出房间,却见木尚嵇站在莲池旁,手中执着一柄长剑挡住他们的去路。

  “你要带他去哪。”木尚嵇的声音很冷,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弥漫着一片试图隐藏的哀伤。

  阿黎多不再微笑了,他的表情中也带上了一丝愧疚,他说,“带他离开。”

  木尚嵇冷冷地笑了,笑得却有几分凄然。他早就该知道,这个恶鬼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利用,那些有意无意的挑逗,那些温柔安慰愤愤不平的话,全都是为了救这个青鳞鬼罢了。

  可他却愚蠢到轻而易举被他套牢。

  大约是太孤寂了吧,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用尽全力爱过的也只有一个修罗,而那个修罗并不爱他。于是他明明知道阿黎多接近他有目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对这个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主动接近自己的恶鬼动了心。

  但他不能再心软了。

  ”你们若是敢踏出这道门,我便催动下在你和他身体中的毒蛊。被业虫啃食五脏六腑的感觉,想必你不想尝试吧?”木尚嵇的的声音故作冰冷,更多的却是颓然和愤恨。

  阿黎多却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之色,他早就猜到木尚嵇会在修补愆那摩罗的人身时做些手脚。他笑道,“你会下毒,我难道就不会么?”

  木尚嵇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们恶鬼有十万八千种,其中有一半以上身体中都带毒,尤其是一种刀劳鬼,口中可以射出毒针,被那上面的毒液沾染到的皮肤会迅速溃烂腐蚀,死状凄惨。我们王宫里为了不让侍卫叛变,会给他们喂下以刀劳鬼毒液为原料制造的傀儡蛊,这些蛊虫是被用我们的血养大的,血脉相通。一旦我们死去,那些护卫不利的侍卫身体中的蛊虫便会开始吐出刀劳鬼的毒液,内脏化为黑水而死。”

  木尚嵇死死咬着嘴唇,怒道,“好啊,你我同归于尽,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

  “谁说我下在你身上了?”阿黎多勾起嘴角,“还记得你那位怒发冲冠有勇无谋的前夫吗?他当时可是揪着我的领子揪了好久……”

  木尚嵇脸色丕变,血色尽去。

  他竟是下在迦毗罗的身上?!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危言耸听?!”

  阿黎多叹了口气,手腕一翻转,便可见一道细细银针。他猛然挥手,那银针便飒踏而去,瞬息间听到一声惊呼,原来是刚才跑去通知木尚嵇的药童中了针。然而那药童只是叫了一下,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中针之后也安然无恙,有些懵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

  阿黎多接着又从自己的靴子里抽出短刀,反手竟狠狠刺入自己的肩膀!

  木尚嵇微微睁大眼睛,下一瞬却听那药童骤然变了脸色,惨叫着滚在地上缩成一团。木尚嵇越看脸色越苍白,冷汗从额头渗出。

  阿黎多拔出匕首,催动自己身体中的神通力,带动那一直被他藏于掌中的拘牟头花,另伤口快速愈合。伴随着皮肤上创口的缩小和消失,那药童也渐渐停止惨叫,浑身大汗惊恐万状地爬起来,抖得如筛糠一般。

  “虽然看不见毗迦罗现在的状况,不过刚才大概他也疼了一下。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或许他死了,倒是可以令你出一口气,倒也是一石二鸟。”他笑得那般邪恶,那般令人心若淹煎。他明明知道木尚嵇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已经断绝了关系,但毕竟毗迦罗是他唯一爱过的人,毕竟是曾经在修罗道相伴五年的恋人,他绝对做不到看着毗迦罗惨死。

  这个木尚嵇想要被爱,想要脱离孤独,却总是求而不得,于是更加渴望,就像是他旁边的这个愆那摩罗一样。这样的人弱点太多,太明显。阿须云选择他当自己的弟子之一,真是不智。

  阿黎多扶着檀阳子靠在旁边爬满花藤的立柱上,然而走向木尚嵇。他的神色谨慎而小心,但又不失一种沉静的安抚,“阿木,给我解药吧。否则等到我体内的毒蛊发作的时候,毗迦罗也一样会死。”

  木尚嵇死死地盯着他,那双一向平和温润的眼睛,第一次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你无耻!”

  阿黎多坦然接受这咬牙切齿的责骂,“别忘了,我可是背信弃义的恶鬼啊。”

  ……………………………………………………

  檀阳子并不知道阿黎多是如何威胁木尚嵇的,他只知道现在唯一能帮他的或许就是阿黎多。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这个世界太热了,就算是晚上星月反射的光芒也另皮肤上像爬满了毛虫一般难受,而且空气太稠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阿黎多扶着他骑上了某种巨大的不知道是鸟还是野兽的东西,它的翅膀伸展开足有一丈多长,虬结的肌肉有力地伸缩着,带着他们如利剑一般冲向天际。

  一般来说从行宫冲去北极渊,就算坐在最强壮出色的普安鸟也要花费五天左右的时间。然而在他们的四周,拘牟头花的神圣金光宛如无数纵横交错的丝绸一直牢牢包裹在他们四周,涌动在那巨鸟的血管之中,它的速度立刻提升了十倍,如一道深蓝色的闪电,载着他们疾驰而去。

  到达北极渊那巨大的黑门前时,天边已经微微露出曙光。此时的冰原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些杂乱的脚印印在冰雪之中。隔着两层羽衣,愆那还是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烧灼痛感蔓延在皮肤上。一面因为冰雪寒风而寒冷彻骨,一面又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炙烤,而喉咙上还嵌着一道永恒的烙铁,不断在吞噬他的生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支持着穿过战场找到他的颜非。

  阿黎多用羽衣紧紧包裹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说,“坚持住,你的颜非就在门后。他不知道你还活着,他以为你死了,所以才想要孤注一掷。你要救他!”

  这些话仿佛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令他有力气强自支撑着意识清醒。他跟着阿黎多猛地冲过天极门,然后便几乎被明亮的光线刺瞎双眼。

  等到视线渐渐适应,他们看到的是另一幅地狱变相。

  原本洁净的浅水和白沙已经被彻底染红,分不清是什么生灵身上掉下的残肢和器官横七竖八躺在水中,血粼粼的一片。各种各样的死法,凡是你脑中能够想象到的,这里几乎都能找到。偶尔看到一两个尚且能辨认出五官的头颅,也多半只剩下一半,拖着白花花的脑浆。

  似乎有动物有人也有修罗,天兵竟然也不少。天空中阴云密布,分不清是鼓声还是雷声的声音在云峦中穿梭。

  此处的战斗已经以血作为终结,然而在不远处,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着。无数天兵与修罗厮杀着,神通力碰撞出的华彩如无数的日晕层层交叠,血腥的杀戮从远处看竟华美无比。而更加激烈的却是一名高大到超出其他天人的恐怖女神,与一名白衣天神的决斗,巨大的植物和上古神兵不断纠缠碰撞,但显然那白衣天神落在下风,若不是有其他修罗大将帮忙,只怕支撑不了很久。

  可是檀阳子根本不在乎这些,他的眼睛立刻锁在远处那黑漆漆的“立柱”身上。

  非想石!那一定是非想石!

  他明明没有见过,可是那一刻却无比确定。他知道颜非就在那里!

  他向着颜非的方向冲了过去,不在乎会不会被天人的神兵砍伤,不在乎会不会被女魃踩成肉泥,他只知道他必须要阻止颜非,他们之后的一切都押在这一段距离之上了。

  阿黎多祭起拘牟头花,勉强才能跟上檀阳子的速度。他惊讶于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青鳞鬼怎么竟还能有这般的爆发力。好在天兵大都与修罗纠缠在一起,很少有发现他们的,就算是那些发现了的也极少有人能穿过拘牟头花的护盾。但即便如此,檀阳子还是被一个天兵射来的羽箭射中了肩膀。他踉跄了一下,竟然没有摔倒,仍旧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

  近了、近了,他几乎已经看到了一道红色的人影。

  可是就在一瞬间,某种强悍的气旋从那红色人影中爆发出来,摧枯拉朽一般横扫四方。瞬间原本血肉横飞黑云压顶的战场上某种气氛彻底地改变了,一种仿佛可以荡涤一切肮脏的清圣之气、一种仿佛源自宇宙尽头的干净气息洗尽一切肮脏,一道纵贯三界六道的金色光柱轰然而起,吞噬一切。

  檀阳子用尽全部生命大声嘶吼道,“颜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