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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念头

第134章 念头
“您不能啊!”中年男人再爬起, 没敢上前, 他双膝跪地一个劲冲着那桌妖磕头,“您真的不能啊, 他还没到时候, 还没有,求求您了。”

“真香啊,”舔了的那点血根本不够, 那妖闻着男孩,长舌头在人脸上继续打转,“你这么香, 不然跟我回家吧?”

“您不能带走他啊, 您带走他了我要如何对上面交代。”中年男人额头青肿, 嘶哑着声音继续求饶。

白言梨忍耐着, 脸色越来越难看。

苍伐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 右手向前,轻轻按住人的手背。

对面坐着的伴侣慢慢看过来, 苍伐面无表情的摇头。

白言梨明白他意思, 咬着牙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苍伐右手还按着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左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司尾等待着命令,一动不动的坐着。

酒楼里其他几桌的客人,人类纷纷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妖们有的见怪不怪, 看了一会后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还有的凑头到一起低声议论这帮妖的来历。

“我管你怎么交代!”中年男人苦苦求饶惹得那妖心烦, 甩手直接将一个碗砸了过去。

楼梯口又冲上来几个小二,还没到跟前就跪下了,其中一人到了中年男人身边扶住了他,害怕道:“掌柜?掌柜您怎么样了?”

碗中还盛着热汤,砸到脑袋上直接划破中年男人的眉角,有血和蛋花一起滴落到地上。

那中年掌柜身子晃了晃,扶着一旁的小二又跪稳了,他喘息着没顾上疼,继续匍匐到地请求,“您就放了他吧。”

“我放了!”男孩在妖大腿上坐着,这会早就吓傻了,那妖松开手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他自己不走啊。”

“小方!”掌柜顾不得擦流过眼睛的血,焦急的喊了声。

“掌柜的……”带着哭音,男孩子没敢动。

身下坐着的妖看似是放开他了,可若就这么跑了,谁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

敢在酒楼闹这动静就证明对方根本不怕府规。

“这……”中年男人也不知如何是好,茫然看向其他桌坐着的客人。

人类们早就低下头,偶尔有几桌妖客人和他对视上目光,大多夹杂着恶意,更多的纯粹是在看热闹。

被毒打一顿都没瘫软到地的男人这会却无力倒了下去。

围着他的另外两位小二扶着他,三个人类抱成团却无可奈何。

“行了,闻闻味道就得了,”还是同桌的妖开了口,“反正下个月也得分配下来。”

“老子惦记他多久了啊,”抱着男孩的妖再舔了口,长吁口气,满脸的渴望,“大半年了,我等不住了。”

“用不着为了口吃的挨罚,”同桌坐着的另一位妖也劝道:“你手底下不是刚从外边弄了两个好货嘛。”

“这谁知道能不能分到我手上来,”将腿上男孩的脸掐着转过来,那妖嘴对嘴碰上去,贪婪道:“难得遇着这么对我味道的人类。”

“你提早找秃鸡打声招呼不就到你手上了。”又不是家臣们盯上的人,找找关系总能落到自己手上。

“那老东西,”手往下再摸了摸男孩的背,那妖恶意的拍了拍其屁股,“胃口大着呢。”

“那你也不能真把他在这里给吃了。”府中立下的规矩也不是开玩笑的,就算他们认识某位大尊怕到时候也讨不了好。

“我稍微吃点?”摸着男孩的背又拉起人的手腕,那妖流着口水满脸渴望的玩起男孩的手指。

“你啊。”同桌的妖很无奈,侧头懒得再劝。

抱着男孩的妖吞咽口唾沫,将男孩的手指塞进嘴里又吐出来,跟吃糖果似的反复吮吸,满意的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

“要不然还是先嚼两根吧,好嫩啊。”

“不要,我不要。”看妖准备吃自己的手指,男孩终于鼓足勇气挣扎起来,然而妖根本没用力气,他却连站起都困难。

苍伐“啧”了声,恨不能上前一脚一个将那几只妖全部踹下楼,没见自家伴侣面上好不容易恢复的点点血色又没了吗。

白言梨低着头,没再看那边也没对他提什么请求。

然而苍伐一手正按着对方的手背呢,很直接的感受到人在颤栗,一个劲的抖,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白言梨在很努力的克制自己,苍伐望着他,心中无奈更多。

有的东西看不到也就看不到了,这妖倒好,非得在现场上演血腥一幕,若见了血,这满楼坐着的妖恐怕就没这么斯文优雅了。

苍伐是妖,可从小生活在帝畿中,那里的妖少有如此赤裸狰狞的一面,对待本性,实力越强的妖越能控制的好。

反倒是外边的这些妖,他们丝毫不压制自己的天性欲望,甚至有意放纵疯狂。

“言梨……”

“……”

“梨梨。”再唤一声,苍伐非常温柔。

白言梨震了震,抬头看向他,那双眼中没有以往的深情,有的只是麻木。

苍伐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心中那瞬间的刺痛让他有些无措。

白言梨唇动了动,然而出口却是无声。

他没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表情中带上点诧异。

苍伐轻叹口气。

白言梨摸着自己的喉咙抓了抓,再张嘴,努力挤出点声音,“夫君。”

短短一声,带着微颤。

苍伐再叹口气,收回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

这满楼坐着的衣冠楚楚,所有“人”貌似平等的享受着生活,然而只需要小小的一点刺激,他们马上就会暴出真面目聚在一起露出爪牙。

这当中有掠食者,还有只能被掠食的人类。

光是替换想想就知道有多悲哀,苍伐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些问题。

“夫君……”白言梨很不安,因为他的收回手。

苍伐将左手拿着的茶盏送到他手上,白言梨感受到杯中温度,颤抖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

“你不让我救他吗?”苍伐嘴都没动,然而白言梨清楚听到了他的声音。

人重新抬起头,眼中带着意外和不解。

苍伐笑了下,继续对他说,“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他?”

大概是什么妖术吧,白言梨摇摇头,试着在心里说出回答,“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而且在死水城中和来历不明的妖发生冲突很危险。”

苍伐手指动了动。

白言梨听话的伸过头,苍伐又在人脑袋上摸了摸。

白言梨在心中又问了句,“你能听到吗?”

苍伐这次开口了,很轻的回答他,“听到了。”

“啊!”正要下口妖的妖忽然发出惨叫,苍伐手心拿着的筷子已经插进那妖的屁股里。

“是谁!”一把就将小孩给推了出去,受了伤的妖发出怒吼。

因为这点动静,他重又吸引了所有妖和人的注意。

那小孩被掌柜抱着快速往角落退去。

受了伤的妖发狂,直接冲到旁边的一桌,将那桌上坐着的妖甩了出去。

“他妈是谁干的?!”木筷子只剩下个头,剩下的全部插进了肉中。

就算是妖,这一下还是疼的露出了额头的尖角。

白言梨很意外,他盯着发狂受伤的妖,注意到对方受伤的部位后,回头很古怪的看着苍伐。

酒楼中坐着的妖不全害怕那伙妖,如此独特的受伤部位自然引来嘲笑声。

白言梨捂着嘴,他也想笑出声可是又怕招惹麻烦。

苍伐见他眯起眼睛偷偷笑,跟着弯起自己的嘴角。

“谢谢。”心中,白言梨很慢的吐出两个字,他紧盯着苍伐,好奇对方有没有听到。

苍伐重新拿起双筷子,帮着给他夹点心,随意道:“继续吃点。”

“啊哈哈哈!”楼中有大妖见对方捂着屁股的狼狈样,放声嘲讽道:“这是准备把自己给吃了吗?”

先前那妖猖狂只是对着人类,可依旧搅扰到了同楼坐着的其他妖。

“你快坐下。”和受伤妖同桌的妖忙拉过同伴,低声在那妖耳旁说了几句。

只一次攻击,轻易看出高低。

他们一伙妖愣是没发现是谁下的手,这就证明对方得罪不起。

再闹下去也许情况会更严重,而且若招惹来府军到时候怎么说?说是自己这边破坏规矩在先,试图对橙牌人类下手吗。

几位嚣张跋扈的妖轻声交流几句,那受伤的妖从屁股上将筷子拔下来扔在地上,悻悻然瞪向所有妖后灰溜溜走了。

他们一走,角落缩着的店家终于敢站起来了,没敢打扰其他“客人”的雅兴,留下一个小二收拾那桌几乎没动的食物,互相搀扶着下楼去了。

“夫君,”白言梨再道了一次谢,“谢谢你。”

苍伐没在意,看了看桌上的食物,他问:“你还吃吗?”

“不吃了,”白言梨摸了摸肚子,“好撑啊。”

“那去城中走走?”来都来了么,刚才的事情不过是插曲。

“可是……”白言梨犹豫了下,直接将司尾唤了过来。

“夫主?”司尾一直在旁关注着,走过来后先看苍伐才看白言梨,“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去请刚才的掌柜,”白言梨停顿了下,“问问他,有没有单独的小房间,我有事情想问他。”

“是。”司尾应声却没动,请示性的看向苍伐。

苍伐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和他们聊一聊。”白言梨声音放轻。

苍伐看着他,好一会儿人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只能无奈下令,“去吧。”

得了他的吩咐,司尾这才下楼去。

那掌柜刚处理好伤口就有妖来请,在楼下开了个单独的小房间后胆战心惊的跪在那等着。

苍伐和白言梨进去时看到他深深弯下的背影,白言梨忙去搀扶对方,苍伐去了正中位置坐下。

白言梨没有过来,他将掌柜亲手扶起后对司尾吩咐道:“拿张椅子来。”

“这可不敢,不敢啊!”看那椅子被放到了自己的身后,中年男人吓了大跳。

“你就坐吧。”白言梨劝对方。

“不敢不敢,”双手一起摆,掌柜拒绝道:“小人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我也是人。”白言梨直接了当的说了句。

“啊?”那掌柜诧异下直接出了声,反应过来后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没听错,”白言梨站在他身前,重复道:“我也是人类。”

“您?”掌柜有些迟疑。

白言梨伸出手,再握上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掌,“我也是人,所以不要害怕,你坐下吧。”

“……”

直勾勾盯着白言梨,中年男人的背稍稍挺直一些,然而他还没敢动。

白言梨叹气,“你先坐下。”

见白言梨坚持,掌柜满眼担忧,稍稍坐了点椅子的边沿。

白言梨没再多说,他走回到苍伐身边坐下,主动介绍道:“这是我夫君。”

苍伐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我夫君是妖,”白言梨马上补充道:“不过你别害怕,他不会伤害我们人的。”

“……”人类被妖圈养用来发泄那方面的很多,这也是欺压奴役的一种方式,所以才会有如此多数量的半妖诞生。

可是说在一起?那完全称不上,更不用说以夫君称呼了。

所以这是……掌柜不敢轻易下判断,谨慎问道:“您想知道些什么?”

“这个……”白言梨拎起胸口的牌子,“我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您的夫君……”不敢说太多话,掌柜小心道:“不知道吗?”

在死水城生活能够看到很多妖,开着酒楼接触到的就更多,只从感觉,他敢确定上首坐着的妖很强大,所以多说多错,最好还是别说话。

白言梨看向苍伐。

苍伐接收到他目光后摇头,令牌的用处肯定是标明身份,但不同颜色所代表的含义他还真不清楚。

就算曾经来过死水城,那时候身边又没带着个人关心这些做什么。

“是这样的,”没有犹豫太久,见上首的妖摇头,掌柜马上道:“您的令牌是绿色的,这代表您是死水城的客人。”

“客人?”

“就是从外面来的,别管您是来干吗的,发的都是绿色牌子。”

苍伐瞥了眼胸口绿油油的牌子,动手摘了下来。

“那你们的呢?”白言梨盯着掌柜胸口的红牌子。

“这是普通人类的标记。”

“普通人?”

“是,就是可以在城中正常生活的人类。”

还有这样的一帮人存在吗,白言梨回忆起进城后看到最多的就是红色牌子,不过那时候是在街上,也许其他颜色的人类不太敢出来?

所以包括之前同在楼上吃饭的还有路上那些做生意的都是普通人吗?没有看出这些红色牌子的人类间有什么共同处,白言梨好奇道:“刚刚那个小二,我是说刚才被妖拉着的那个孩子,我看他胸口挂着的是橙色牌子,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掌柜偷看了眼苍伐,见那妖面无表情坐着,目光完全在问自己话的人类身上。

对方没有任何的不悦,他也就放心道:“所有橙色牌子都代表着未成熟。”

“未成熟?”白言梨皱眉道:“什么意思?”

“等他们胸口的牌子颜色换成黄色,那就代表成熟了。”

“成熟了?”想起之前那些妖之间的谈话,白言梨猜出大半,“所以他们都是妖选定的日后要被吃掉的人类吗,只要换成黄色牌子那就是死期到了?”

“……是。”

深吸口气,白言梨尽量平静道:“我有看到灰色牌子,”先前坐着车驾来的路上,他有很仔细的去观察看到的所有人类,发现混在多数红牌中间的灰色牌子几乎都在一些年长的人类身上,“那又是什么意思?”

“待处理,那些都是待处理的人类。”

苍伐蹙眉,就算自己不是人,听到这样的字眼心中依旧不舒服。

他去看白言梨,果不其然,人气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白言梨咬牙道:“什么意思?”

“等到了每年统一规定的日子,灰牌子的人就会被带出城扔掉。”

“扔在野外?”一帮老人去了野外不说遇着妖,就说遇着猛兽也死定了。

“是,”看出白言梨的愤怒,掌柜倒是安心了,他这会终于相信对方是人类的话,并且,他能看出身前这人眼中的悲伤,这是一个因为自己同类的痛苦而痛苦的同胞啊,“因为持续了好多年,有一些聪明的猛兽都习惯了固定投食,还有一些独居的妖,每年到了那个时候就在外头等着扔出去的人。”

所以,绝无活路。

白言梨闭上眼,好半天后才睁开,“紫色牌子呢?”

之前在楼上有妖大笑嘲讽那屁股受伤的妖,他们胸口戴着的就是紫色牌子。

“那些都是死水城尊贵的客人。”

感情自己还不够尊贵,苍伐瞥了老蜘蛛一眼,司尾很无辜的站着。

“是和独府有交道的妖吧?”白言梨脑子转的快。

“是。”

“嗯……”没记错的话,在几个妖的桌上白言梨还看到了佩戴着蓝色牌子的人类,在那小二被啃咬的时候,那些人脸上露出的侥幸还有丝丝得意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些蓝牌的人,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啊……”掌柜不自觉拖长语调,夹杂着嘲讽恨道:“他们都是私妖附属品。”

“私妖附属品?”这是一个很陌生的词。

“红牌虽是普通人不用马上被吃掉,可在城中生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妖杀掉,就算侥幸多活了几年,像我……”掌柜苦笑声,“再过三年就要换灰牌了。”

也就是说,红牌早晚会变成灰牌被处理掉。

而蓝色牌子,“他们都是妖的私属,在城中生活一般不会有妖对他们下手,而且就算时候到了也不一定会换成灰牌。”只要极力去讨好拥有自己的妖就能比红牌的人更安全舒服的活下去。

“那个孩子……”白言梨顾忌着对方的心情,小心道:“和你是什么关系?”

“您是问刚才的那个小二吗?”

“是,橙色牌子的那个孩子。”

“他是我好友的孩子,我好友去年被杀了,死前托我照顾他……”摇头,掌柜无力道:“我又能怎么照顾他呢,只能在他成年前给他口吃的。”

“橙牌的这些人,独府不管吗?”苍伐开口了,既然是日后要吃的口粮,难道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府中每月会来统计一次,被选出橙牌的家庭若在孩子变成黄牌前让孩子没了,那他们就得从剩下的子女中再选出一位。”

“所以你这样拼命护着他?”白言梨松开紧握的手。

掌柜低下头,“我是他的照顾人,若孩子出事了我逃不了干系,不过……”

他还因为孩子的父亲才那样拼命,就算知道孩子早晚都会被……能多活一日是一日,这世上没有哪个人不害怕死亡,就算平常觉着自己不怕的,真等到了那步,就算再痛苦也会想要活下去。

“那些橙牌的孩子都是怎么被选出来的?”

“每年固定的日子里,城中所有刚学会走路的孩子都会被送到府中去,由独府的妖挑选其中气味好的发橙牌,剩下的统一给红牌,那些到了日子换上黄牌的人也会在每年固定的时候被分发给府中的妖。”

得了橙牌的孩子还得被送归回家庭,由父母亲手养育着……他们看着孩子的成长,然后每日都要面对绝望。

“既然如此,不生的话……”

掌柜摇头打断白言梨的话,“没有价值的人类会被处死,就算自己不怕死,亲人朋友呢,每隔几年,独府都会从死水城外带回大批人类,有时候是一整个城市的人一起带进来。”

苍伐看白言梨不说话,跟着有些沉默。

他从未如此仔细的去了解过这些事情,不过以前就算了解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因为那些都是人……说到底和自己没有关系。

以前的自己之所以不杀人,那是因为没必要,倒不是说觉着人类可怜什么的。

可是这会听到这些,苍伐承认心中堵得慌,只要试想一下那些都是白言梨,不是人类这两个无关的字眼,是白言梨。

白言梨=人类,白言梨是人类,是和自己有关着的,是能够给自己温暖的,会对自己笑的,会哭着闹自己的,会在晚上抱着自己撒娇的,虽弱小却会挡在自己身前努力保护自己的,不是常识中视野外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等待屠宰的家畜,是身边共同呼吸着的能一起产生喜悦或哀伤情绪的伴侣。

苍伐第一次闪过这样的念头,他们不该被如此对待。

就算东府事实上保护给了人类平等,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