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林有希之前未说完的猜测没错。
到了现在， 既然已经有了【清洁工】这样可以完全消除犯罪现场证据的存在，黑色组织又有着挑事嫁祸的能力，那就没有必要再有“让黑。帮两方斗争——收集证据——制造争端”这样的流程了， 组织大可以直接杀死黑。帮家族里某个位高权重的人， 让清洁工消除所有证据，而后直接制造伪证嫁祸给另一个家族。
因此，清洁工的存在就至关重要，他们与清洁工的合作，也该步入下一个阶段了。
前几天的高桥追击案他们都有听说， 两大黑。帮家族的人都目睹清洁工中枪摔下高架桥， 然而在次日又有人看到清洁工如常出现在中华街。死的究竟是谁？清洁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与他合作是否具有足够安全性……这些都需要在合作前进行评估。
擅长伪装、同样擅长识别他人伪装的贝尔摩德就是亲自来检验清洁工身份的。
原本她以为坐主驾驶室的赤井秀一才是清洁工，但是听到副驾驶室那个青年自我中心的话后，她才突然想起琴酒和她交接任务提到清洁工时， 蹙眉三缄其口的复杂神情，像厌恨，又好像没到那样的程度， 像无奈，又好像更多一些恶心。
像是在屋内看到了一只蟑螂但是又因为一些原因不仅不能干脆除掉， 还得忍着发麻的恶心与之共事。因此贝尔摩德当机立断，看向副驾驶室慢慢往下缩，还把护目镜和防毒面具戴上了的黑发青年。
虽然看起来很不专业……但是联想琴酒的反应……
“清洁工。”乔瓦尼皮的贝尔摩德望向赤井秀一身后的青年。“别躲了。”
“我没躲。”
副驾驶阴影里的青年声音在防毒面具下有些含糊，他一边慢慢从副驾驶座椅下蹭起来， 一边把椅子下面藏着的M1918BAR拿了出来， 影子一晃， 黑发清洁工就把枪管往前靠在了赤井秀一肩膀上， 机枪极重的枪管压得赤井秀一肩一沉，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驾驶窗外的贝尔摩德， “我们现在可以谈了。”
赤井秀一：……
贝尔摩德：……
赤井秀一吸了口气正想说什么，余光从车内后视镜看到林有希手中的全自动步枪，闭嘴，收回了自己的手枪。
贝尔摩德这个视角看到的就更多了，她看着青年蹭起来时脖子上挂着的一串手榴弹，想说什么，闭嘴，同样收回了自己的手枪。
**
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对于贝尔摩德来说，比起火力充足的敌人，更恐怖的是这敌人不怕自己死。
对于赤井秀一来说，比起火力充足的队友，更恐怖的是这队友不怕队友死。
看到黑发青年防弹衣都没穿就脖子挂着串手榴弹，二人都沉默了会儿。
同时，经验丰富的二人都看出了黑发青年拨弄手榴弹和重武器时的生疏，二人不由更加沉默。
正是这种生疏更让人感觉惊悚，像是看到了无知小孩抱着炸弹，而他们都在这个炸弹爆炸范围内。
“……我想，你应该愿意和我们平等谈判。”
赤井秀一找回理智，冷静看向贝尔摩德暗示。
而贝尔摩德也收到了暗示，“是的，毕竟我们只想合作共赢，而非压迫……”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副驾驶的青年突然热血起来，这一下仰头让贝尔摩德心脏暂停了一瞬，生怕他热血上头连头都不要了就要这里血流成河。
……来之前，琴酒可没和她说清洁工是这样一个……非常不稳定的人啊。
贝尔摩德第一次有些恨琴酒的寡言。
不过任务也是要做的，现在逃走，也不会有手榴弹爆炸的速度快。贝尔摩德面上还是沉静微笑着，“我们换一个谈判的地方？如何？”
黑发青年垂眼似乎在思索，手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脖子上的仿制手榴弹道具，林有希也不是傻的，要拿一串手榴弹给自己当花环，这一串里只有一个是真的，还有他不怕死也是真的，于是林有希沉吟了会儿，见谈判节奏回到了自己手上，便点点头。
贝尔摩德见黑发清洁工点头，也暗自松了口气，但她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清洁工放下枪走出来，于是向清洁工投去了略带疑惑的目光。
“帮我开门。”林有希接收到了目光，“枪太重了。”
“……”
**
三人换了一个谈判地点，虽然枪战后血流成河的别墅看起来也不算一个好的谈判地点，不过对于之前就坐林有希车驾驶室的赤井秀一来说，他的逃跑空间终于拓宽了。
三人的谈判由林有希主导，原本贝尔摩德和赤井秀一还要熟练地话中带话，谜语中带谜语地拉扯，但是林有希扒拉了下自己脖子上手榴弹的拉环，一点轻轻的金属磕碰声音，便让面前二人安静了下来。
林有希提纲挈领，“生死面前，人人平等。我们现在是平等谈判。”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清洁工，这是我的小助手。”
林有希指了指赤井秀一，而后看向对面的棕发青年，目光示意。
贝尔摩德垂着的眼眸光微转，短暂衡量后还是决定开诚布公道，“你们应该猜到了吧？我是你所想的【组织】中的人。”
“我此次前来，是想和你谈合作的。清洁工。”
“听说组织里有位很擅长变装的代号成员——”赤井秀一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林有希一个肘击打断了，黑发青年只是瞥了眼他，“合作无关的事不要在这里谈。”
清洁工打断了FBI的试探，收回眸光。“小助手。”
而贝尔摩德虽然没有向林有希表露自己的真实代号和样貌，但是还是把组织的原意转述给了林有希，他们想要和清洁工达成长期合作，之后清洁工的甲方便不是那些黑。帮家族了，而是黑色组织。
清洁工需要做的仍然是清理案发现场证据，不过在对外透露时需要把甲方从组织改口为某个**，同时需要配合组织作假嫁祸。
原本清洁工就是只管清洁，不露口风的，所以这样合作其实清洁工的任务没变，只是组织在对外口径造谣时清洁工保持沉默就好。
林有希安静听着，突然开口，“这样合作下去。清洁工应该只有加入组织这一条路可以走吧。”
贝尔摩德闻言微顿，转而笑眯眯道，“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欢迎加入。”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贝尔摩德其实还是没有给确定的【允许你加入】的offer信息。
林有希便思忖着，“不愿意加入。”
对面棕发青年眼一眯，就听到清洁工接着的话。
“现在还看不上。”
HR贝尔摩德：。
小助手赤井秀一：。
贝尔摩德张了张嘴，上面的意思是让她劝降的，她只是周旋了一会儿就被拒绝了，这……
赤井秀一抿了抿唇，他的想法是想跟着林有希鸡犬升天混入组织的，他只是看着林有希自己周旋了一会儿林有希就拒绝了，这……
二人齐齐看向林有希，黑发青年面对他们的目光只是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尖，“员工和公司选择是双向的吧？”
“你们对我有考察期，我也会考察公司的好吧？”
贝尔摩德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听刚刚清洁工的话，她觉得对方是领悟到了的，如果此事毕清洁工还没有加入组织，无论是没有被组织审核通过，还是清洁工不愿意加入，清洁工都会被组织追杀——因为知道得太多了。
而黑发青年似乎洞察了她的想法，抬头道，“清洁工是不怕死的。”
林有希说着拨弄了下身上的手榴弹，“高桥事件你应该知道吧？”
贝尔摩德不仅知道，也调查过，所以她也很好奇清洁工是怎么活下来的。然而对面的黑发青年没有解释高桥事件的意思，只是以此为佐证，“不仅我不怕死——”
清洁工拉长声音，而后慷慨激昂地拉起了赤井秀一的手，语气铿锵道，
“我的小助手也不怕。”
“……”
赤井秀一顺着被抓起来的手看向身侧的林有希，他那被誉为FBI王牌的大脑正在飞速思考林有希这话是权宜之计，还是真的炸死他林有希也无所谓……
最终赤井秀一放弃思考这样伤人的话题，点了点头。
而下一秒，林有希就去抽脖前手榴弹的拉环，“朕与大臣死且不避——”
赤井秀一迅速反抓住了林有希的手，回头，万语千言地和黑发清洁工对视了眼。
赤井秀一从没想过自己有求生欲这样旺盛的一天。
他望向贝尔摩德，冷静开口，“你现在知道了吧，死是威胁不了清洁工的。”
所以别威胁了。
万一真炸了，现场死俩，就是不死清洁工。
贝尔摩德微微眯眼，戴了棕色美瞳的眼眸中映入赤井秀一的神情，微微思索。她猜到清洁工是真不怕死……这后面可能有着其他特殊的理由。会和……那类药有关么。
而猜测只是猜测，贝尔摩德面上仍笑眯眯的，“希望组织会有你想要的东西。不死的清洁工。”
“是不怕死。”林有希纠正着，把脖子上的手榴弹拆了一个下来递给身侧的赤井秀一。赤井秀一隔林有希最近，原本他也猜测林有希脖子上的手榴弹是假的，而林有希递给他，让他收好的这个恰好是真的。
粉发青年接过，看了眼，认出真假，闭目狠狠休息了下眼睛，复又睁开。
“你们有我想要的东西的。”
“我会来取。”
贝尔摩德启唇，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是猜到这可能不是她能听到的东西，便笑了笑略过这个话题。
之后便是清理新的案发现场，贝尔摩德先行离开了，走前也没露出真面容，因此林有希在二楼发现和贝尔摩德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尸时还震惊了下。
现在林有希有外包小助手了，也不用自己亲自干活了，虽然他也很喜欢赛博打扫卫生，但他还有更喜欢的东西——赛博偷东西。于是等林有希大致和赤井秀一讲了讲自己各种工具的用法后，再三强调省着用强力清洁剂后，林有希便在别墅上下各种摸宝开箱去了。
柜子里的美金也摸走，胶卷也摸走，一切能够【拾取】的东西都被林有希摸进背包里。
清洁工清理过的现场不会留下财物——这也算是清洁工处理过的案发现场会有的特征了。
而等赤井秀一清理到二楼尸体时，犹豫了下，还是来问林有希这个该怎么处理，然后他便看到了看着清清瘦瘦的黑发清洁工力拔山兮气盖世地一次一个从二楼抛尸，尸体在一阵完美的抛物线后还正中皮卡后车厢。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清洁工在高桥事件时是不是根本没死，这人看起来是中了三枪落下高架桥还能在高架桥下吊着做一百个单杠再爬出来的样子。
等二人完成别墅清洁的工作后，林有希上下巡视了遍，确定各清洁区域干净值都达100%后，便和赤井秀一……主要是赤井秀一开车，去抛尸荒野了。而等二人开车走远后，林有希确定车上信号屏蔽器还开着，就和之前一样，把脖子上的一次性摄像头给了赤井秀一。
拿到这个熟悉的黑色项圈时赤井秀一怔了下，他看着上面那个状似仿钻的摄像头时就想到了之前的那个清洁工，他想问问之前那个清洁工的情况，只是沉默许久，等他盯着车前窗一直从荒郊野外抛尸回来都没有开口。
今天他也看到了清洁工对于死亡的态度，死亡对于清洁工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他们居无定所，神秘随性，这样不在意自己和同伴的死亡……赤井秀一有预感，就算自己想要追问也会得不到答案。
而林有希误会了赤井秀一望着黑色项圈的目光，他犹豫了下开口，“今天收集到的物证也可以给你，不过明天你就要还给我。我之后需要提交给琴酒。”
“你可以拿去自行调查，但是不能过FBI，不能使用FBI的权限和资源调查，我信不过FBI。”
“但你信得过我？”
面对这个反问，林有希仍然平静，“你对组织的追查有一种超乎FBI探员本身会有的探究欲。”
这点是太宰观察出来告诉他的，太宰也不支持林有希把这些证据透露给FBI这个组织。
【说不定那里面也有卧底哦。】这是太宰原话。同样，太宰也不支持林有希不拿游戏内的性命当一回事的做法。
说来很奇怪，太宰自己本身对于寻死的做法很能接受，他自己也有着记录各种自杀方式的手册，然而却很难接受看到友人这样做，友人亲身往死亡走一步，他就好像看到了玻璃瓶上乍然裂开一道裂纹一样，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就会听到玻璃哗然碎开的声音。
尽管太宰知道林有希这样做的理由，无论是表面原因还是深层原因，太宰都能想到，全部都能理解。
但是很难接受。
不过太宰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提了提这个话题，而后略过。
林有希注意到了这点，有些踌躇，不过还是向太宰解释道，【清洁工就只是清洁工。】
清洁工会做很多事。身为游戏角色，他有着很多能够做到的事，这赋予了他超乎常人的能力。拥有这样的能力，略有不注意就会被放大能力，成为负面的武器。
清洁工需要卧底，窃取情报，在现实已定，死亡既成后，尽可能地力挽狂澜。
能做这种事的只有清洁工，同样，清洁工除了这种事不能再做其他。
需要对清洁工限制权责，不能赋予更多。
“我给了你这么多情报，你也该回馈我一点关于组织的情报吧，FBI先生。”
红色皮卡停回了林有希那个秘密车库。听到清洁工这句话，赤井秀一笑了下，他点点头，表示下次带过来。
赤井秀一一边熄火把车钥匙扔给林有希，一边在车库的阴影里摘下粉色假发，长发散落的一瞬青年眉眼也晦暗不清。
可能只有这样光影沉沉的氛围能让赤井秀一破格地问出那句话。在林有希开门下车前，他慢了一步压下车把手。
“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林有希不为所动，“清洁工就只是清洁工。”
虽然这样说着，黑发青年沉默半晌后还是伸出手。
赤井秀一见状也莫名有些怅然。这是否说明着，有朝一日这个清洁工死后，他也不会得知这个阴影中的同伴身份。
怅惘之下，黑色长发的FBI垂眼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拍上了清洁工伸出来的手掌，像是认识了很多年一样默契击掌。
然后他就听到了清洁工的声音。
“打我干啥。”
“打钱。”
……
“今天你工作的工费还没给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