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爆发
卫家祖地。
卫无尘站在洞府外，神色庄重地掀袍，俯身下跪，连叩三首，恭敬道：“跪谢老祖！”
“去吧，守好卫家。”一道飘渺的嗓音远远传来。
“是！”卫无尘又叩三首，才起身离开。
天枢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待，不停地来回走动，一转眼，连忙迎上去：“主子，怎么样了？”
“拿到了！”他看见主子手里拿着一个龙晶石的盒子，“主子，少爷有救了！”
卫无尘点头：“给卫焱服下吧。”
天枢立刻笑了起来，从卫无尘手里拿过盒子朝屋里走去。
他小心地打开盒子，顿时一股极其浓郁的丹香弥漫在房间里，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九品的丹药啊！
天枢托着卫焱的后颈，慢慢将他扶起来，朝卫无尘说：“主子，你给少爷喂吧，化开丹药是个精细活，我做不来。”
卫无尘闻言瞥他一眼。
天枢眼神闪烁，低着头咳了一声。
卫无尘捻了捻手指，走上近前，托住卫焱的下巴，将丹药化开喂给他，然后用灵力一点点梳理他的经脉。
卫焱胸前的两个窟窿缓缓愈合，心跳声开始恢复正常，由于失血过多导致青白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但是眉眼间的沉郁和疲倦不减分毫。
天枢叹了一声：“少爷这次遭大罪了，肯定吃了不少苦。”
卫无尘垂着眼没作声。
太阳西沉。
卫焱蹙了下眉，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深青色的帐顶。
好熟悉啊。
片刻后，卫焱反应过来，他猛地起身，这是他的房间，他回来了，他回到修真界了。
李卿云呢？李卿云呢！
他急忙看向身侧，床上没有，他迅速下床张望，房间里也没有。
卫焱心急如焚，拉开房门跑出去，差点撞上守在门外的天枢。
“少爷，你慢点，你还没好全呢。”天枢立刻伸手扶他。
卫焱一把攥住天枢的手臂，语气十分急促：“李卿云呢？他人呢！”
天枢抿着嘴，一时没吭声。
卫焱怒吼道：“问你呢！说话！”
卫无尘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天枢见状往后退了两步。
卫焱抬眼看向他爹：“李卿云人呢？”
卫无尘淡声道：“尸体留在凡界了。”
卫焱好像没反应过来，茫然地又问了一遍：“李卿云人呢？”
卫无尘重复道：“他死了，尸体在凡界。”
一时沉默。
卫焱淡淡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话音落地，卫焱毫不犹豫地抬手，直接震碎自己的神魂。
卫无尘瞳孔骤然一缩，立刻出手阻拦。
两相冲击下，卫焱神魂动荡，身体瘫软跌倒在地。
“少爷！”天枢急忙上前扶住他，“主子，少爷他没事吧？”
卫无尘隐在袖间的右手颤抖不止，就差一点，如果他再慢一点。
回天乏术。
卫无尘吞咽一下，哑声道：“他没事。”
天枢拧着眉看向卫无尘，语气中流露出不赞同：“主子，你干嘛这样诓骗少爷啊？”
“少爷胸口那两道伤一看就是他自己捅的，他都已经为李卿云死过一次了，再有第二次也不足为奇，你这样说，少爷怎么受得了啊！”
卫无尘垂眸看向双眼紧闭的儿子，低声道：“我没想到。”
情热之际，一时头昏发热做出殉情的事，并不稀奇，但世人皆惜命，死过一次后，人们都会珍惜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机会，于常人相比，他们会更加爱惜自己的命。
这次是他误判了，他低估了卫焱对李卿云的感情。
此时，天璇前来禀告：“主子，李卿云醒了。”
卫无尘摆手：“知道了。”
煊城，仙盟府。
李卿云垂首坐着，手指捻着袖口揉搓，干涸的丹田里有丝丝缕缕的灵力。
他回到修真界了。
卫焱呢？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卫焱在他耳边哭喊，他听见了利刃刺进皮肉的声音，他感受到了脸上喷溅的温热，他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此时，他身前的衣襟上留有大片的血渍。
卫焱……卫焱在哪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有三人走了进来。
李卿云抬眼望去。
卫无尘走进屋内，垂眸一瞥，淡声道：“李卿云。”
李卿云起身，颌首道：“卫尊主。”
卫无尘嗯了一声，抬了抬手。
天枢上前，将东西搁在桌上：“李公子，你的东西。”
李卿云看过去，是他的绿水剑，还有乾坤袋。
天枢出言朝他解释一番。
绿水剑是当初卫霖从秘境中带出来的，他没来得及救下二人，只将他们的剑带回来了。
乾坤袋是卫无尘带回来的。
卫焱当时在胸口捅的那两刀危及性命，他体内的玉牌被激活，卫家老祖感知后立即出关，老祖是大乘期修为，通晓天地变化规则，他在界壁上强行打开了一道缝隙，卫无尘亲自下界将两人带回。
为了不侵扰凡界的秩序，二人带下去的东西不能留在凡界。
李卿云躬身：“多谢卫家的救命之恩。”
卫无尘语气淡然：“算不上，当初你也是因为卫焱才掉下凡界，如今将你带回只是顺手而为。”
李卿云抿了抿嘴，轻声问：“卫焱呢？”
卫无尘沉默一瞬，开口道：“他没事。”
李卿云攥紧的手缓缓松开，又问：“我想见他，可以吗？”
天枢身侧的男人垂着头，但他的眼神一直落在李卿云身上。
卫无尘拒绝道：“不可以，你不能再见卫焱。”
“为什么？”李卿云抬眼直视卫无尘。
卫无尘直截了当，语气严峻：“卫焱是我的儿子，是卫家的少家主，他有自己必须要承担的责任，他以后要娶妻生子，带领卫家继续走下去。”
“而你们都是男人，你和卫焱在一起会被世人诟病，你们不合时宜的感情会成为你们的污点。”
李卿云抿着嘴没吭声。
卫无尘看向他胸前，抬手一挥，虚虚一攥。
李卿云感觉到体内折磨他几年的剑意被绞杀一空。
卫无尘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李卿云，你天资非凡，剑意凌冽、坚定，将来或可成就大道，如今你年纪尚轻，不可拘泥于情爱，仙途漫漫，这些事对你来说都如同过眼云烟。”
李卿云看向卫无尘，并未反驳，只道：“卫尊主如今是合体期修为，您只娶了卫夫人一个。”
卫无尘闻言一怔。
天枢暗暗赞叹，这李卿云，真会往主子心口上戳，都让主子哑口无言了。
沉默良久。
卫无尘道：“我已联系你们宫正，你可以去学宫办理结业，如果你想进仙盟，我可以帮你，此后，你和卫焱就不要再见面了。”
“多谢卫尊主。”李卿云道：“不过，不劳您费心，金丹大比结束后，学宫就已经向仙盟举荐了我。”
卫无尘默然，心中不禁叹息，李卿云要是个姑娘多好。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等三人出了门，天枢道：“主子，需要派人盯着李卿云吗？”
“不用，随他去吧。”卫无尘道。
天枢唉了一声：“这李卿云哪哪都好，少爷跟他在一起每天都笑得很开心，不仅没有耽误修炼，反而更加勤勉了，可惜就一条不好，俩人在一起生不出孩子。”
卫无尘瞥他一眼，见他还有要张嘴的架势，立刻打断他：“行了。”
天枢撇了撇嘴，没再吭声。
卫无尘吩咐道：“老祖此次出关耗力不少，你带人运半座上品灵脉送到祖地。”
“嘶！”天枢咋舌，随即笑道，“好，我这就去办。”
跟少爷的命比起来，这点东西算什么。
卫无尘朝身侧瞥了一眼：“你有把握吗？”
“有。”
卫无尘嗯了一声：“下去吧。”
“是，尊主。”
卫无尘抬脚朝仙盟府的瑶光殿走去，这些时日为了卫焱的事，他落下许多公务没有处理。
李卿云带着乾坤袋和绿水剑走出了仙盟府，他在卫家门前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直到三日后，卫焱才醒过来。
卫无尘和唐络瑶相邻而站，俩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都站在卫焱床前的不远处。
卫焱揉了揉眉心，烦死了，他怎么还没死！
抬眼一瞥，看见他们俩，卫焱厌烦地蹙眉：“你们在我屋里干嘛？”
唐络瑶往前站了半步，低声道：“来……看看你，你没事吧？”
卫焱嗤了一声：“如您所见，还能喘气。”
卫无尘沉声道：“卫焱！”
“喊我干什么！”卫焱语气不耐，“看完了吗？看完了赶紧走！”
卫无尘语气冷然：“我们走了，之后呢，你是不是又要寻死？”
“关你什么事！”卫焱直接出言顶撞，“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们！”
唐络瑶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斥责道：“卫焱，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父母家族你都不要了吗？”
“轮不到你管我！”卫焱扬声怒喊，他十分不解，讥讽道：“你可真是大言不惭，竟有脸在我面前提母亲二字。”
“卫焱！”卫无尘冷喝一声，扬手就要给卫焱一巴掌。
唐络瑶立刻压住他扬起的手臂：“卫无尘！你干什么！”
卫无尘抿了抿嘴，没作声，默默放下了手。
卫焱满心烦躁，他不管不顾地抬手，立刻就要震碎神魂，奈何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他望向卫无尘：“你封了我的灵力？”
“是，不然由着你胡来吗！”卫无尘声音冷冽。
唐络瑶缓和了语气：“卫焱，你将来是卫家的家主，整个东洲都会匍匐在你脚下，我赚的灵石以后也都会留给你，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说完了吗？说完就出去！”卫焱听见他们说话就烦，“我再说一遍，我不想看见你们！”
唐络瑶走到他近前，言辞恳切：“卫焱，我们是你的父母，不会害你的，你现在年纪小，等你过些时日再回头看，你会发现此时的自己幼稚、可笑。”
“为了旁人随意放弃自己的性命，是最愚蠢的事情。”
卫焱闻言啧了一声：“父母？呵！”
他直视唐络瑶：“敢问母亲，我在这间房里住了十八年，您这是第几次踏足啊？”
唐络瑶愣住了，眼中浮现出难堪。
“您怎么不说话？记不清了？”卫焱嘶了一声，语气嘲弄，“您记性这么差吗，这是您第一次踏足啊！”
唐络瑶缄默不语，卫无尘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来。
卫焱言辞激烈起来：“我就是愿意为了旁人寻死觅活，我就是不争气，有我这么个儿子真是让你们二位蒙羞了，既然如此，你们弄死我吧！”
“快！动手啊！把我这个孽障弄死！”卫焱神情激动，他握着唐络瑶的手腕放在自己脖子上，“来，掐死我，我们都落个干净！”
唐络瑶跌坐在地上，往后挣动手臂，涩声道：“卫焱，我……”
卫无尘见状，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他拂手一挥，卫焱顿时动弹不得。
他上前将掰开卫焱的手，拉着唐络瑶起来，低声道：“没事吧？手疼不疼？”
唐络瑶摇头，抬手掩面。
卫无尘看见她腕子上攥出来的红痕，眼中闪过一抹薄怒，冷喝道：“卫焱，她是你娘！”
“是吗？”卫焱语气随意，不以为然，恢复自由后，他指着卫无尘嘲讽道：“怎么，又轮到你教训我了，你觉得自己这个爹当的比她强哪了？”
“从小你给过我什么好脸，动不动就是关禁闭，几个月不回家一次，回来就是训责。”
卫焱越说越纳闷：“我真是奇了怪了，像你们这种为人父母的，怎么好意思在自己孩子面前摆谱，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卫无尘冷声斥责：“那我们也是生你养你的父母，不然你能长这么大吗！”
卫焱连连点头：“是，对亏了你们，我才能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小时候才能遭受那么多的诽议，听到那些数不清的污言秽语。”
唐络瑶僵住了，卫无尘垂眼看她，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唐络瑶深深喘了口气，她挣开卫无尘的手，朝卫焱缓缓道：“是我对不起你，你的事我没资格管。”
说完，唐络瑶转身离开了。
卫无尘抬脚追过去，闪身来到她近旁，轻声道：“瑶瑶，卫焱他不是……”
“别跟着我，看好卫焱。”唐络瑶低低道，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走了。
卫无尘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他看着唐络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中颓然。
“卫焱，你今天过分了，你怎么能跟你娘这么说话。”卫无尘转身看向卫焱。
卫焱爽快认错：“是我不对，你杀了我吧，去给她出气。”
“你……”卫无尘指着他的手都有些哆嗦，“卫焱，他是你娘啊！”
卫焱极为不耐：“你烦不烦，不用再三强调了，我知道她是谁！”
卫无尘胸口剧烈起伏，他掐了个诀，平复内息。
“卫焱，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卫无尘走到桌前坐下。
卫焱懒得理他，坐着不动：“我没话跟你说，出去，她都走了，你还留这干嘛！”
卫无尘冷静下来，思索一番，如今卫焱心存死志，油盐不进，跟滚刀肉一般。
缓了缓，他开口道：“你就这么喜欢李卿云？”
卫焱烦得不行，张嘴赶人：“出去！”
卫无尘不再多言，他捻了捻手指：“行，我给你李卿云。”
不多时，响起了敲门声，天枢道：“主子，我将李卿云带来了。”
卫焱心底一颤，指甲掐进了掌心，他直直看着门口。
卫无尘道：“进来。”
天枢推门而进，李卿云跟在身后。
卫焱立刻冲上前，张开手就要抱他。
李卿云抬眼看向卫焱，柔柔一笑：“卫焱。”
卫焱手上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
“操！”卫焱抓起这人的头发，将他狠狠掼在墙上，怒吼道：“你去死吧！”
砰！砰！砰！
是头骨重重砸在墙上的声音。
卫焱猝不及防的动作，谁都没想到，卫无尘和天枢都愣住了。
卫焱的气势太过骇人了，胡清生被撞的满脸是血，脑袋发昏都忘了抵抗。
卫无尘最先反应过来，他抬手一挥，卫焱瞬间后退好几步，可他死死攥着胡清生的头发，胡清生被半拖在地上。
胡清生痛得不行，哀嚎大叫：“尊主，救救我！救救我！”
天枢连忙上去抱住卫焱的腰，急切道：“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呀！”
“别碰我！”卫焱屈肘狠狠顶在天枢身上，“滚！”
天枢愣住了，这是少爷第一次骂他。
卫焱挣开天枢，止住退势后，他抬脚狠狠踹在这人头上。
喀嚓几声。
胡清生被踹得鼻梁断裂，头骨都凹陷了一块。
卫无尘抬手布下结界，将卫焱困在其中。
胡清生连滚带爬，在地上狼狈乱窜，他慌不择路地扯住卫无尘的衣摆，连声哀求：“尊主尊主，你救救我！救救我！”
李卿云那张原本沉静、清隽的面容在此刻变得扭曲不堪。
卫焱见状目呲欲裂，双眼猩红：“操！你个贱货，敢顶着李卿云的脸，我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胡生立刻变回来，朝卫焱磕头认错：“少爷少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
卫无尘朝天枢示意：“把他带下去。”
天枢应是，他快速朝卫焱看了一眼，带着人出去了。
卫焱被困在结界里，一股暴戾直冲头顶，眼睛流转间又隐隐浮现出深紫色。
如今弄成这副样子，卫无尘也没了应对，干脆直接震晕了卫焱，先让他冷静冷静吧。
卫焱闭着眼躺在床上，卫无尘看着他紧蹙的眉心，心中浮现出一抹颓唐。
屋内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昏暗，卫无尘弯腰坐在椅子上，扶额垂首。
床上响起细微的动静，卫无尘挥手点亮烛火。
卫焱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帐顶，熄下去的怒火蹭的一下又窜起来了。
卫无尘缓声道：“卫焱，李卿云已经死了，既然你这么喜欢他，就把这人留下，模样、身形分毫不差，随你养在屋里……”
“滚！”卫焱冷喝一声。
卫无尘愣住了，不可置信道：“你跟我说……”
“滚！我让你滚！”卫焱抄起枕头狠狠砸向他，“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
卫无尘霍然起身，他闪身来到卫焱身前，高高扬起手。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卫焱抬手劈在他手臂上，歇斯底里地大喊，“我真的受够你了！”
“你杀了我！杀了我！我不想被你这么作践了！”
卫无尘看着神情疯癫，对他充满恨意的儿子，心中猛地一颤，他闭了闭眼，离开了。
卫无尘离开后，卫焱抹了把脸，一脸平静地躺下了。
那贱货肯定是寻芳苑的妖族，模仿得那么像，绝对是近距离观察过李卿云，李卿云满打满算在煊城不过呆了十几天，期间几乎没出过卫家的大门，那贱货一定是最近见到的李卿云。
李卿云还活着。
卫焱抬手扯过被子闷在脸上，他想李卿云了，真的好想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