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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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 这个白衣男孩就是那个emperor的孩子吗?居然是个beta。”
2007年,东京,警视厅大楼的茶水间里。
肖低声道, 他的脸庞爬上了惊异的情绪,“劳伦斯是故意的, 这四个孩子难道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就像被引到东京, 引到地铁现场的我们一样。”
“可是如果不是这两个孩子及时出手,他们也会有可能死于毒气”,蓝斯皱着眉,不解道:“劳伦斯为什么要设计让这个孩子进入恐袭现场?——而且这是能设计的吗?”
“夺回弥赛亚的东西。”
三人抬起眼,看向突然说话的安柏。
29岁的安柏叼着烟靠在桌上, 仰着头看着灯光下氤氲的烟雾, 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劳伦斯与这个孩子对视的一瞬间,我就突然有一个猜想。”
“——劳伦斯是在期待这个孩子给出什么样的反应。”
“弥赛亚死后, 那个秘密的、被所有人争抢的东西,真的落到了劳伦斯手里了吗?”
“有没有可能它还在emperor的手中,但知晓的人只剩下了那个房子里活下的孩子。”
在2022年的这一刻, 身处南太平洋海域上的劳拉突然想起了当年她与亚洲01小组在警视厅大楼里说的这些话, 这才发现2007年的他们离答案是那么近, 但是又是那么远。
——当时安柏明明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夏高寒的孩子被卷入东京LEBEN暴恐事件绝非偶然, 但是他们却理所当然地将劳伦斯的目的归结于他想要从夏青身上获取某种实质的“东西”。
万万没有想到, 那时的劳伦斯其实早已获得到了“约柜”账户,这也正是其他LEBEN残党在东京追杀他的原因。
而劳伦斯之所以设计将夏青引入LEBEN残党为了“约柜”与复辟而开展的恐怖袭击中,并亲自出现在现场与其接触,一切都是为了引出那个由他与夏高寒一手培养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真正的弥赛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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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东京, 新桥地铁站。
积水漫过了脚面,夏青牵着徐长嬴的手站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之中,耳边还回荡着扩音器发布的警报声与不同说着日语的声音。
“不好意思。”
一道说着中文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13岁的夏青抬起脸,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灰色眼睛。
只见两年未见的父亲朋友刘易斯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而望向他的眼睛中又充满了打量、审视和判断──与夏高寒生前每次望着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夏青瞬间怔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在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因而下一秒,少年的脸上就生出了强烈的警惕与敌意。
然而就在看见夏青反应的这一瞬间,刘易斯的眼中却立刻浮现出了惋惜与失望,就好像突然发现他身上并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此,在2007年东京地铁恐袭的现场,刘易斯就这样站在与AGB专员不到五米的人群之中,对浑身是刺的夏青无奈地笑了一下,就向后退了一步。
只不过在消失之前,这个灰色眼睛的男人还是微笑着对夏青用英语无声说了一句话。
——Catch you later.
下次见。
“刚刚那个是中国人吗?”
浑身湿漉漉的徐长嬴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脸,又笑着看向夏青。
“不太清楚。”
夏青下意识抓紧了优性alpha少年的手,定定地望着刘易斯消失的方向,有些茫然地低声道。
──“在第一任emperor死后,我曾经在2007年的东京专门寻找过他,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劳伦斯当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劳拉绝望地后知后觉想到──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是因为弥赛亚的人格没有再出现在夏青的身体里。
那么,时隔7年唤醒弥赛亚的那场大火,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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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浙江314国道。
20岁的夏青站在仍在燃烧的隧道前,看见了那好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红色火焰在深夜摇晃着、跳跃着,伴随着滚滚厚重的黑烟在空气中释放出化工品的刺激性气味,以及蛋白质燃烧的焦糊味。
撕破黑夜的警笛声,遇难家属的哭泣声,以及警察们拉警戒线的呼喊声,都似乎被这一场大火融化成一团,将夏青的人生也彻底浇筑在了这一夜。
四天四夜里,夏青就这样看着几乎要烧穿隧道的烈火一点点小下来,看着全副武装穿着防化服的消防员迈入漆黑的隧道,看着一具具烧成扭曲焦炭的可怖遗体被抬出来。
每一具都不是他。
因为徐长嬴绝不会这样对他。
夏青的眼眶似乎也被高温灼伤,一滴泪都流不出来,直到再也没有遗体从隧道里被抬出来,负责现场的好心警察一直站在他的身侧喋喋不休地劝他。
他也是这么想的。
第四天早上,所有运送遗体的殡仪车都已经在事故现场离开了,站在隧道前的夏青才终于意识到应该已经结束了。
一旁的刑警宋坚白见这个beta学生终于动了,忍不住善意地走上前,要让年轻警员送他回政府安排的酒店。
夏青转过身,与四五个拎着铁锹等工具的搜救员们擦肩而过,那几个搜救员橙色制服上满是黑色脏污,疲惫不堪地迈过了明黄色的警戒线。
“剩下的没有办法了,都与沥青和车架融在一起了,法医刚刚来看过了,生物检材都被破坏了,DNA都没法提取。”
“可是还有4个失踪者的遗体没找到,那怎么办,我们还铲吗?”
“上面人说不用了,你看那个客车的车架都陷沥青里了,下午交通局的人来给隧道三维扫描后,就等吊车和拖车直接来把车辆残骸拖走了。”
“那地上的这些……怎么办?”
身后的隧道里传来了老搜救员的叹息声,“——上铣刨机,将烧过的沥青全部挖走,再铺新的。”
老警察宋坚白的脚步骤然停下,他面带不忍地看着面前也停下脚步的beta学生,下意识想要说什么,但却发现在这一刻所有的字眼都变得苍白无力。
等到再回过神,那个挺拔的背影已经自己离开了。
回到北京的出租屋时,夏青才发现已经是酷暑了。
他们租住的公寓里也大多数是合租的学生,因为毕业季楼道里已经堆满了搬家的纸箱和杂物,不断有各种与他们一样年轻的面孔进进出出。
然而夏青这时却已经完全忘记他也应该是其中一员,他只是毫无知觉地绕开了那些物品与人,然后拿出钥匙打开熟悉的门。
半个月没有回过的一室一厅还保持着离开之前的模样,地面上散落着徐长嬴出门前砸坏的画框,夏青手掌被割破后滴落的鲜血已经在碎纸和地板上凝固成暗红色的斑点。
徐长嬴的手机还被扔在沙发上,夏青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其拿起充上电。
手机自动开机的一瞬间,无数的消息提示音在房间里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学校教务处,学院导师,同系的同学,还有各种曾经联系的人,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优性alpha。
徐长嬴可能自己都忘了他在各个购票平台都下意识留下了夏青的紧急联系人电话,所以交警部门才能第一时间通知夏青而非学校。
因为这世界上他们只剩下对方这一个亲人了。
“我们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一家人诶,”20岁的徐长嬴笑嘻嘻地捧着他的脸用力蹭着,“阿青去美国飞黄腾达后千万不要忘记我哦。”
夏青麻木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房间越来越热,就像又再次回到了那被烈焰笼罩的隧道口。
于是夏青站起身,他小心地捡起每一张碎纸,又像之前无数次一样打扫起了狭小的房间,等待着徐长嬴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画材推开门,一脸夸张地大叫家里为什么会这么干净,然后再换上拖鞋啪嗒啪嗒跑进来。
没来得及洗的马克杯,随意扔在沙发上的T恤,还未干涸的颜料盒,每一处都在说——他很快就回来。
不知不觉房间里的空调已经降低至了最低温度,而趴在地板上擦掉血迹的夏青体温却已经高到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夏青茫然地想着,是因为自己惹他生气了吗?
可是,徐长嬴从来没有对自己生气过。
就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徐长嬴说了很难听的话,就算他彻底变了一个人,但也是因为他生病了,所以那不算数。
终于,在傍晚的黄昏里,夏青重新将家中打扫干净,他将画框碎片收进垃圾袋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哗。”
尖锐的木头将黑色的垃圾袋划破,里面的杂物重新散落在地板上,而也正是在这时,夏青突然看见有什么东西折射了黄昏的光线。
那是几块光盘碎片。
与一堆被撕得粉碎的文件和砸坏的录音卡带一起,被离家前的优性alpha慌乱地丢进了纸篓中,甚至还被欲盖弥彰地用其他的垃圾盖在了上面。
北方酷夏的夕阳如同即将熄灭的炉火,将最后一缕光从夏青苍白的脸庞上撤走时,也撤走了男生的生命里最后的光亮。
20岁的夏青就这样站在即将漆黑一片的出租屋里,在知道自己彻底失去徐长嬴的这一天,解开了毁掉徐长嬴人生的真相。
不要。
夏青浑身颤抖地攥紧了桌面上拼凑起来的文件,越来越高的体温让他眼前再度浮现出了那永远不会熄灭的红色火焰,并连带着一同烧毁了他的全部理智和灵魂。
不要这样。
不能是这样。
有没有谁能够救救他,不要让他坐上那辆车,不要让他进入那个隧道,不要让他走入那场大火。
只要可以,无论是谁,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黑暗无声的房间里,夏青在台灯的光下抬起流着泪的眼睛,在窗户玻璃的折射中看见了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但冷漠无比的脸庞。
他都愿意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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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太平洋,11月23日,UTC-3时区的19点37分。
SEL号,顶层甲板。
在所有人恐惧的眼神中,昏暗的光线里,一个染血的身影缓缓从地面上站起,并捡起了那个卫星手机。
海风从几乎成为空洞的落地窗中灌进整个豪华舱室,满地都是被冲锋枪子弹轰碎的玻璃碎片,明明每一个SEL成员的手中都紧紧握着枪支,但在看着眼前手无寸铁,甚至负着伤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青年时,眼中都溢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与绝望。
“这不可能。”
闪烁不定的灯光里,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蔡司僵硬地转过脸,看见了被脸色惨白的尤金挟持着的徐长嬴,徐长嬴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的人,颤声道:“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夏青,你不是他,你怎么可能会是他?求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徐长嬴的声音嘶哑,他身侧的尤金和那两个雇佣兵的脸上写满了畏惧与惊愕,连拿枪的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而beta哽咽的话语中却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可怜的期待。
只是话音落下,那个穿着战术马甲的身影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只有鲜血一滴滴顺着极优性alpha的手指无声地掉落在地板上,同样染红了那只卫星手机。
徐长嬴流泪的眼眶红的惊人,他望着眼前的一幕胸腔里发出了可怕的剧痛,理智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记忆和情感又让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明明,明明就在几分钟前,那双手还紧紧搂着他,捂着他的耳朵。
“这太奇怪了,”徐长嬴满是泪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狼狈的笑,他语无伦次地颤抖地描述起他与那所谓弥赛亚之间的交集:
“我其实和他说过话的,那个人和你一点都不像,真的,如果是你,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不是他。”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话音落下,整个会客厅里的所有人脸色都唰的一下白了,靠在墙壁上的赵洋整个人直接懵了,就算是强撑着保持理智的劳拉也在这一刻睁大了眼睛,灰色的眼睛中涌现出了无法压制的惊愕。
而徐长嬴更是怔在原地,就像是被人突然死死扼住了喉咙,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根本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因为明明徐长嬴说的是中文,但这句“我不是他”却是用英文回的。
而且所有人都听到了,那的确是弥赛亚的声音。
尽管他们在此之前听到的每一个弥赛亚留下的声音都是经过电子变声处理的,但此时此刻,每一个人依旧能从发音习惯、语调、语速等不同的细节瞬间判断出——
同一个声音就这样在顶层甲板上出现了。
直到这时,蔡司才意识到过去的他们是多么的大意和自欺欺人。
明明世界上绝大多数DID(多重人格障碍)病例中的不同人格都有着完全不同的身份、记忆、行为模式和语言风格。
为什么他们就下意识将夏青当成了特例,认为他的病症仅仅分化出了两个拥有不同记忆片段的“夏青”人格?
甚至,根本没有想过万一存在第三种人格的可能。
“我曾经认为你会更早发现。”
在被枪火毁掉的豪华舱室里,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站在蒙面士兵阵营中的“弥赛亚”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手指,似乎是在重新确认身体。
下一秒他抬起了那张因失血而格外苍白的脸庞,用英文对beta平静道:
“因为我一直很想和你亲自见面,浮士德。”
与身为LSA学者的夏青完全不同的,没有情感,没有道德,没有善恶,这世界上最危险的人格。
明明是同一张面孔,但是夏青原本虽然清冷但内藏温情的气质却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了空洞的冷漠和无法看透的情绪。
原本藏身在布满弹孔的沙发背后的考伯特等人此刻几乎克制不住地发着抖,不仅是因为此时舱室里武力的悬殊,更是因为那源自信仰深处的畏惧和惊恐——
明明眼前这个极优性alpha是LSA大会上顶着康奈尔的枪口宣布“基因突变论”成立的中国科学家,是该死的beta主义阵营的学者,是他们在阿布扎比发动背叛行动的幌子。
结果,他居然是极端第二性别主义宗教LEBEN的最高统治者?
贾里德不可置信地瘫坐在了地面上,强烈的惊悚情绪几乎要把他彻底吞没——他不敢想象他们一直认为身居幕后,远程摧毁阿布扎比行动的弥赛亚,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会现场,甚至出现在全球直播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有一个夏高寒还不够,为什么他死了还会留下这样一个怪物!
“怎么会是你?”徐长嬴在听见“浮士德”这个名字后情绪彻底崩溃,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挣脱尤金等人的桎梏,他望着那张属于夏青的脸,血红的眼中满是绝望,不可置信地用英语低吼道:
“为什么偏偏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要见你,夏青,把夏青还给我!你凭什么这么做?”
然而,看着徐长嬴那双流泪的眼睛,“弥赛亚”的脸上依旧是无波无澜,他根本没有表露出任何正常的情绪,只有没有温度的审视和观察。
弥赛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哪一个他?”
徐长嬴闻言怔住了,直到一秒后他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哪一个夏青”。
面前的“弥赛亚”的语气是那么的平和,以至于徐长嬴在这一刻莫名生出了他真的要将“夏青”还给自己的错觉。
但就在下一秒,“弥赛亚”紧接着说出的话语就让他的心脏彻底坠入谷底——
“弥赛亚”道:“如果你是说刚刚那个人,我记得我问了你很多次是否喜欢他,但你却一直没有给我答复,所以我就将他收回了。”
是否喜欢夏青?
什么时候,徐长嬴的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怎么可能,徐长嬴的脸上浮现出茫然的表情,如果弥赛亚问过自己是否喜欢夏青,自己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忽然,徐长嬴整个人都僵住了,下一瞬,他望着正微笑望着自己的“弥赛亚”,一股毛骨悚然的情绪宛若电流一般在他的身体里轰然炸开。
他想起来了。
弥赛亚真的问过这件事——
-香港,天星码头上。
“弥赛亚刚刚和我说,”浑身是血的吴奇泽用枪口敲了敲自己的耳朵,示意那藏在其中的隐形耳麦,对着徐长嬴露出了最后一个满是忌恨和疯狂的笑容:
“希望你喜欢他的礼物。”
-阿布扎比,酒店房间里。
“你真是我的骄傲,浮士德。”
已经死亡的面具人身上的手机自动接通,浑身浴血的徐长嬴站在满是碎肉和血浆的地毯上,听见弥赛亚那经过电子特殊处理的愉悦声音在房间中幽幽响起:
“——你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礼物。
礼物!
徐长嬴的脸色骤然失去了全部血色,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弥赛亚说希望自己能早点发现,为什么所有与弥赛亚相遇的时刻总是会一遍又一遍提到那所谓的“礼物”——
吴奇泽是在献祭表演结束后才说的“希望你会喜欢他的礼物”,也就是说,弥赛亚给他的礼物根本就不是那所谓的第七幕演出。
——而是在天星码头爆炸之后出现的,16岁的夏青人格。
一旁的蔡司就这样看着徐长嬴脸上的迷茫瞬间褪去,转而替换为难以言喻的痛苦与震颤,并在下一秒爆发为歇斯底里的绝望。
“你这个骗子!”徐长嬴怒不可遏地想要挣扎上前,厉声道:“你怎么敢这么做!你以为你是谁!把他还给我!把所有的夏青都还给我!”
——会因为人格融合感到痛苦的夏青,会因为被排除在自己人生之外而流泪的夏青,拥有着宝贵回忆和信念的夏青,居然就这样被面前的这个人当成可以随意赠送和收回的礼物。
“你没有资格这么做,你不能是他,”徐长嬴泪流满面地望着那双空洞的琥珀色眼睛,浑身颤抖道:“……那我这么多年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弥赛亚”却只是没有任何情绪地望着他,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歇斯底里。
在昏暗又闪烁不定的灯光里,身处在角落的林殊华的脸上满是惊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浑身是血矗立在甲板之上的极优性alpha,又看向已经溃不成军的屋大维派系,心中一股可怕的预感几乎呼之欲出。
“所有的夏青?”
“弥赛亚”重复了一遍,他肩膀处的枪伤还在流血,因此嗓音不由得变得嘶哑,但神情却依旧冰冷空洞,他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在说谁,但如果是主人格,那这本来就是出自他的旨意。”
话音落下,徐长嬴怔住了,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看见“弥赛亚”直直望着自己的深邃眼神:
“他在24岁的时候答应了我提出的一个赌约。”
徐长嬴道:“什么赌约?”
“弥赛亚”却笑了:“一个很有趣的游戏。”
“他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沉睡,就算是我也感知不到他,”“弥赛亚”缓声道,“但其实在他在隧道前唤醒我的两年后,也许是因为你过得还可以,所以他有段时间突然变得很不安分。”
“有几次我回过神后,我都会发现他差一点杀了这具身体。”
极优性alpha的沙哑声音回荡在废墟一般的豪华舱室里,根本没有人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与基路伯的人手对峙着的SEL贵族们脸色苍白地如同等候审判一般,倾听着LEBEN的独裁者的血腥独角戏。
“弥赛亚”道:“但好在事情发生了转机——自从2017年你被SEL里的IGO高层故意派往极有可能爆发暴动的地区,遭遇了不幸的意外,又被他亲眼看到你被摘取腺体后,他就变得很安分了,并且很快就答应了我提出的赌约。”
海风从落地窗里灌入房间,几乎要将徐长嬴浑身的血液全部冻僵,他缓了足足一秒,才在心脏迸发出的尖锐疼痛中意识到“弥赛亚”说了怎样可怕的话语。
而一旁角落里的蔡司闻言也直接愣在了原地,脑子嗡的一声响了,他的眼前飞快闪过那如同噩梦一般的回忆碎片——被暴徒涌入的顶楼餐厅,西装外套后背的那道白色污渍,以及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beta专员。
他没有想到,冥冥之中,这个痛苦的过往居然是更庞大的多米诺骨牌的一环,将命运推向了更可怕的深渊。
“所以,”徐长嬴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模糊视线,他质问道:“所以你和他赌了什么?”
“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吗?”极优性alpha攥着显示倒计时的卫星手机,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淡漠眼睛定定看着beta,露出了虚假的不解情绪:
“当然是你,浮士德。”
徐长嬴愣住了。
“很简单的游戏规则,延续了第一代emperor在你父亲身上没有做成功的事。”
“游戏的结算时间是‘基因突变论’成立的那一刻。”
“弥赛亚”道:“如果我能够成功引诱你成为第四席emperor,那么他就要将这具身体完全交给我。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我就要兑现承诺,要亲自结束游戏。”
徐长嬴的眼睛缓缓睁大了。
“你想的是对的。”
“恭喜你,”“弥赛亚”站在南太平洋上的火并现场对beta微笑道,“他赢了。”
GAME OVER.
UTC-3时区的19点35分。
在这一刻,徐长嬴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在阿布扎比的生死时刻突然想起20岁的夏青。
——他穿着深色大衣,戴着驼色围巾,站在学校或是某个街道的红墙前,是那么的陌生的夏青,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有爱意,有埋怨,有赞许,有不满,但最奇怪的是,他好像一直永远站在原地,永远在那里等着自己。
原来是因为他真的永远站在时间的长河里,永远地无休止地等待着。
“虽然我也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他说过话了,但是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游戏,所以我决定遵守游戏规则。”
在忽明忽灭的应急灯光中,海景会客厅的角落中的屋大维派系的贵族们的心中都涌出了可怕的预感,以至于他们原本满是灰败和绝望的脸庞上再度爬上了一丝狠厉,仅剩的雇佣兵们开始在掩体后不动声色握住了手中的枪支。
而站在水族箱前的徐长嬴对此一无所知,他张了张口,终于颤声问道:
“结束游戏是什么意思?”
“弥赛亚”站在原地,神情温和地看着beta,只是脸上的笑意虚浮又空洞,“当然是结束一切。”
“包括LEBEN在内的一切。”
他平静地补充道。
徐长嬴的眼中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而也正是在这一时刻,比他反应更快的则是早已有所预料的SEL贵族。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弥赛亚”和蒙面士兵面前的几个沙发和桌子形成的掩体骤然转出了三名黑西装雇佣兵,并将手中的枪全部都直直对准了站在最中间的极优性alpha。
身为AGB专员的徐长嬴在短短的一瞬迅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望着枪口下那张熟悉的脸庞,瞳孔猛地紧缩,心脏比身体更快做出反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楚——
“砰!”
枪声再度响彻在空旷的舱室之中,那是畏惧死亡的考伯特等人的最后一搏。
就在徐长嬴几乎是本能地喊出不要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清晰的子弹击中血肉和骨头的爆裂声,随即下一刻,一直钳制着他的尤金就轰然倒了下去。
枪声先是停了一瞬,下一秒就又再次疯狂的炸开了,只不过这次的局势已经成为了单方面的碾压——
身处角落里的蔡司等人看得极其清楚,就在考伯特的人刚站起的一瞬间,子弹就精准地洞穿了那三人的脖颈与脑袋,下一瞬,那几声枪响就如同真正的发令枪一般,原本沉默守在极优性alpha身侧的蒙面士兵们就立刻开火,迅速向前推进,直直逼近了考伯特所在的区域。
角落里的林殊华脸色煞白地抬起脸,只见舷窗里的狙击手不知何时早已被屠杀殆尽,替换成了基路伯,或者说弥赛亚的人。
不过数秒,脸上被溅上鲜血的徐长嬴站在舱室的中间,怔怔地转过头,就透过昂贵的水族箱看见了考伯特那惨白的脸庞。
下一秒,“砰”的一颗子弹直接穿透了这个LEBEN组织中势力最为庞大的emperor的头颅,在死亡的瞬间,所谓的屋大维实际上与房间里的任何一个雇佣兵,甚至与他处决过的任何一个“贱民”都没有区别,他那浑浊的眼睛睁地极大,眼中满是惊恐和不甘心,还有无尽的怨恨。
而在这残酷的一幕上演之时,“弥赛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一切,他的身后就是被冲锋枪轰碎的落地窗,他似乎就要与黑夜、大海的气息融为一体,作为基路伯口中这世界上最标准的独裁者,冷血地置身事外。
“你这个该死的小偷!”贾里德诺伦歇斯底里的诅咒声响起,这个亿万富翁在生前最后一刻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自己亲手建造的游轮之上:
“ 你根本不配成为弥赛亚!LEBEN不该属于你们这样的随心所欲的疯子!凭什么基路伯和你——”
震耳欲聋的枪声很快就淹没了这群永生会贵族的惊恐的尖叫声,一场血腥的清洗就这样以极高的效率在短短几十秒里迅速执行着,将这艘游轮上最有权力的人尽数屠杀。
在闪烁不定的光线里,赵洋侧过脸,看见不远处林殊华的状况也极其危险,尽管他作为提比略并不是蒙面士兵的最大目标,但他手下的雇佣兵在之前的枪战中已经所剩无几,转眼之间,眼看屋大维阵营就要被清理完毕,即将就轮到他们。
林殊华的脸色苍白冷硬,并不像考伯特和贾里德那样显露出面对死亡的狼狈与不堪,他靠在鎏金电梯旁的墙壁上,手中紧握着一把手枪,似乎是察觉到赵洋的视线,他侧过脸,隔着两扇电梯门的距离冷冷望着他。
然而下一秒,蒙面雇佣兵已经调转枪口,子弹瞬间洞穿了挡在林殊华前面的一个亚裔雇佣兵,鲜血瞬间溅在提比略的墨色西装上,又再度消失不见。
林殊华瞬间攥紧了手中的手枪,他猛地抬起眼,正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时,海景会客厅的大门被再度撞开了——
“不许动!放下武器!”
走廊闪烁不定的灯光照亮了闯进来的全副武装队伍,正是接受了安柏的指令前来救援的B队——塞缪尔等人是通过员工通道进入的顶层甲板,他们刚进入西侧走廊就听见了交火声再度响起,顾不上一路上躺在血泊中的SEL雇佣兵尸体,为了潜在可能存在的人质,他们只能咬牙冲进火并现场。
然而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塞缪尔等AGB专员也被会客厅中的惨状所震慑住了,只见在冲锋枪的火光中,黑西装雇佣兵们都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与高档家具残骸上,他们也终于看见了不知怎么出现在游轮上的第三支武装力量。
“Drop your weapon! Now!”
然而,B队精英专员的到来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制止火并,相反,那群训练有素的蒙面士兵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到来,其中两人迅速抬枪朝着他们所在的门口开枪射击,以至于塞缪尔小队只能立刻俯身躲避。
也正是在这时,塞缪尔看见了那矗立在昏暗光线中的两个人影,赫然就是艾德蒙警督和营救小队的拉尔夫教授,其中beta警督身形单薄地站在三具被击毙的雇佣兵之中,此刻也在枪林弹雨之中侧过脸望向自己。
然而与塞缪尔想象的不同,艾德蒙看见他们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惊喜等正常情绪,那双明亮漆黑的眼睛中满是麻木与绝望。
“教授!趴下!”
被火力压制在门口无法进入的专员水野这时也看见了不远处的极优性alpha,不由得焦急大声道。
只见拉尔夫教授仍然穿着战术马甲,鲜血已经染红了马甲里的白色衬衫,但他仿佛并不知道痛苦一般,只是挺拔地站立在艺术吊灯下,宛若黑夜的一个影子。
望着已经所剩无几的SEL雇佣兵和不知从何出现的蒙面士兵,塞缪尔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但眼看着三名蒙面士兵迅速向着拉尔夫教授袭去,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命令水野等另一半人负责beta警督,自己带头冲进了弹雨直直扑向极优性alpha。
与此同时,藏身在角落里的劳拉也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瞳孔瞬间紧缩,厉声道:“停下!”
但塞缪尔已经冲到了极优性alpha的面前,也正是在这时,他看清了这人脸上的神情。
宛若雕塑一般冷硬的脸庞上一双极浅的眸子正冷冷看着他,那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冰冷、漠然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不对,塞缪尔的心脏猛地一紧,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向后撤一步,一道低沉的、诡异的轰隆声就出现在了整个舱室里。
不仅是塞缪尔,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而且一旁贴着舱壁的蔡司等人听得更加清楚,因为这个声音极其沉闷,并不像是通过空气从远处传来,而像是——通过他们身处其中的船体。
蔡司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过半秒,一股强烈的震动就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脚下,一时间舱室里的不少雇佣兵和蒙面士兵都因为船体的晃动而东倒西歪,密集的枪声也停滞了一瞬。
也正是这一瞬的停滞给了剩下的雇佣兵机会,赵洋只觉得眼前一晃,随即才看清是林殊华一个手下突然举起手中的手枪,只是枪口并不是对准蒙面士兵,而是那矗立在中央的水族箱——
只见那已经布满蛛网状裂纹的特制玻璃终于在这一枪的加持下破开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孔,但在下一瞬,裂纹迅速向四周迅速蔓延,等到蒙面士兵与B队专员都意识到发生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轰”的一声,那拳头大的小孔迅速扩大为直径半米的窟窿,足足有70立方米的水瞬间从那玻璃上的洞倾泄而出,而最可怕的莫过于,伴随着压力的变化和水流的冲击,那破掉的洞还在不断扩大,整个巨型水族箱将会在数秒,甚至瞬息之间彻底破裂。
尽管开枪的提比略心腹已经被蒙面士兵下意识击毙了,但是他所带来的灾难也犹如无法停止的链式反应,彻底改变了整个舱室里的事态发展。
喷涌而出的水流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脚踝,深水箱远比两个人高的水面出现了滚筒洗衣机一样的漩涡,每一个蒙面士兵与B队专员望着那个漩涡眼中都浮现出惊恐之意,他们都知道下一瞬整块玻璃崩溃,数十立方米的水直接压下来并冲进整个房间是什么样的破坏力——那只会和一辆小汽车撞过来没有区别。
而在这时,赵洋看见另一个亚裔雇佣兵冲了过来,刷开指纹锁后砸下了单向电梯的开关,原本就停留在顶层甲板的鎏金电梯门立刻打开了,但这样的动静自然吸引了蒙面士兵的注意,下一瞬,子弹就倾泄在电梯的方向。
但最靠近电梯的赵洋也因此被瞬间波及了,未等他来得及躲藏,流弹就直接擦过了他左侧脸颊,一旁的蔡司见状就要扑过来将他向后拖进桌子里,但一个亚裔雇佣兵却比他更快,直接将赵洋薅起作为人质拖进了电梯,而蒙面士兵见状也真的停下了枪击。
也正是这短暂的停歇,电梯门也就因此合上了,蔡司立刻用手去砸那开关,但是没有指纹的他根本没有权限,而也正是这一时刻,他听见一道昭示着不详的“咔嚓”声在空气中突然响起。
蔡司迅速抬起头,他看见了即将崩溃的深水箱,以及就站在一旁的徐长嬴,他再也顾不得一切,对着身侧的范伦丁喝了一声“RUN”就起身向着beta冲去。
那五秒变得很慢,蔡司看见基路伯的人并没有阻止他们与B队专员,而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们,直到他在小腿深的水里一把拽过徐长嬴,他都没有时间去看一眼蒙面士兵身后的夏青——不,那不是夏青。
就在最后一秒,蔡司双目赤红地刚将beta推出会客厅,自己甚至都没有迈出去,身后的水族箱就彻底崩溃了,一股强劲的水流直接拍上了他的后背,将他掀翻在走廊的积水中,也将他推出了那噩梦一般的豪华舱室。
一旁更快撤离出来的塞缪尔小队立刻接应了他们,一行人迅速向着船员通道奔去,然而就在他们拐入新的长廊时,两分钟前在会客厅里出现过的震动再次出现了,而且这次的幅度更大,三四个队员也因此不由得摔倒在地毯上。
简直就像地震一样。
“不对劲。”脸色苍白的劳拉突然开口道,她看向眼前漆黑一片的长廊深处,灰色眼睛中满是疑虑和惊惧,“就算是我们脚下的甲板爆炸也不应该是这种动静——”
话音未落,戴着通讯耳麦的塞缪尔等B队成员的脸色却突然变了,蔡司喘了口气,敏锐道:“怎么了?”
专员卡尔文的面色惨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道,“驾驶舱说底层甲板的压载水箱被破坏了。”
“让我们所有人务必要在20分钟内赶到救生甲板。”
蔡司愣住了。
而就在下一秒,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回荡在长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