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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主世界

第135章 主世界
宋汝瓷睁开眼睛。

情况似乎稍微有点复杂。

……

系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抱紧宿主的头发稍,警惕探头:「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要回原世界吗?」

他们在小世界收到的能量不少, 已经足够修复宋汝瓷自己的身体, 索性就请了个长假,暂时回了一趟原本的世界。

理论上, 宋汝瓷现在应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现在宋汝瓷也的确是在医院。

但这也就是全部对的上的信息了——他们没在塞满了仪器的特殊监护病房, 也没在抢救室、手术室、太平间,而是坐在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门诊部。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身体至少还行动自由, 不需要那些仪器、药水、治疗方案,自欺欺人地维持早该熄灭的微弱生命体征。

阳光透过高窗, 斜斜照在地砖上。

帆布鞋被擦得很干净。

系统调整摄像头, 除了这个相当明显的身体状况Bug, 同样引人在意的, 其实还有宋汝瓷的身高和头发。

不是成年人的身高, 头发也是黑色的, 理得很整齐, 身上的衣服稍微有些不合身, 肩线垂到了肩膀下面,袖口宽松过头, 但洗得很干净, 背上还有一个半旧的吉他包。

「是染发剂。」系统分析了下头发上附着的成分,「你小时候染过头发吗?」

宋汝瓷轻轻眨了下眼睛。

他其实也不太记得了。

按照惯例, 员工加入穿书局的时候,就会封存原世界的所有记忆。

而他在那时的病情已经很重,记忆本来就损失大半,除了在医院住院的大半年, 吃不完的药、扎不完的针,隔三差五就要被拉去抢救,又或者是发现隔壁的某张床搬空……几乎想不起别的什么事。

人在医院太久了是会慢慢忘记正常的生活的。

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就像躺得久了,腿就会忘记怎么走路,在安静里待得久了,就会难以理解听见的声音。

广播里喊了三遍名字,坐在候诊区的黑头发少年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连忙站起身,握着吉他包的背带快步走进诊室。

「应该是时间点穿错了。」

系统扎进数据库研究半天,灰头土脸出来:「问题应该不大,提交错误记录了,总部72小时内就会处理。」

这不是任务,所以他们也并不能干涉这段时间线。

严格来说,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只不过是暂时待在这具身体上,看着这具身体经历的事、遇到的人、做出的选择,就像做一场记忆复现的梦。

……

好像也不错。

宋汝瓷有点想回忆起自己的过去,系统当然愿意帮忙,猫猫祟祟地在黑发少年版本的宿主身上扫描了半天,找到一张学生证,一张饭卡,一本日记。

日记上的字迹很清秀工整,里面夹着账单和收支记录,还有几张工资条和成绩单。

有了上个世界的解谜经验,信息不难拼凑。

「你是今年的大一新生。」系统边研究边给他汇报,「头发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染黑的,现在是第一个学期的学期末,为了学费,你勤工俭学在一家酒吧打工驻唱……」

系统说到这就愣了下。

……这段剧情,好像听着有点眼熟。

很少离身的吉他包暂时被轻轻放在了诊室的角落。

他们被带进检查室,厚重的隔音门封锁住一切杂声,连高转椅转动时的吱嘎声也像是神秘消失了,耳机海绵压得耳廓有些疼。

听力检查是宋汝瓷做过很多次的内容。

被领进检查室的少年一只手扶着耳机,浅色的眼睛专注看着观察窗里的医生动作——静过头了,这样长的空白时间本身就不合理,他应当听见右耳的高频声音,然后按键记录。

但现在只剩下寂静,心跳砸着耳膜,吵过头了,呼吸干涩得像是跑了几公里的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声音穿过心跳声。

苍白手指立刻按下面前的按键。

医生轻轻皱了下眉,又低头去调试仪器,似乎换了个波段。

刚提交确认,毫无防备炸开的嗡鸣声就扎进耳膜,他年抿紧了唇闭上眼睛,脸色变得苍白,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

接下来的几次调整,声音或高或低、断断续续,偶尔又陷入绝对的寂静,让人忍不住怀疑之前的一切是真实还是幻觉。

耳鸣声逐渐加剧,开始像蝉鸣一样,后来就变成老式电视没有节目的频道混合着雪花点噪音的高频电流声。

“听见了吗?”

“这次呢?”

“掉得不是一般的严重……2000Hz以上几乎没反应了。”

“上次的听性脑干反应还没这么差。”

观察窗的另一头,医生口罩下的神情很严肃,皱着眉,边等打印结果边回头和同事讨论:“要转给神内吗?他们那边可能更擅长这个……”

搭在膝头的指尖有一点泛白。

医生拉开观察窗,敲了敲玻璃,把测试结果从窗口推过去,打手势提醒他摘下耳机:“最近耳鸣有加重吗?”

握着耳机的少年抿了抿唇,看着纸上的一连串红色叉号标记,慢慢点了点头。

“……你的状况必须要保证充足的睡眠,还要放松心情。”医生的声音时断时续,像隔着晃动的水,“最近按时休息了吗?有没有熬夜和睡眠不足的情况?”

点头。

“营养跟得上吗,上次让你买的营养神经的补品有没有吃?”

迟疑,抿唇,摇头。

“你要是自己都不重视身体,这样胡搞乱来,病怎么可能有起色?”

医生的语气有些沉,把他带回诊室,在处方单上写了几行字:“你现在的情况只能调整用药,这几种药可能还有点效果,不过都是自费药,不在医保里……”

系统注意到,这个时候的宋汝瓷,原来就已经很习惯读唇语了。

“找时间去配个助听器吧。”

离开诊室的时候,医生抬头提醒,敲打键盘的声音先是在降噪耳机外很远的地方,和人声剥离开,诊室外乱哄哄的嘈杂在开门那一刻就潮水一样吞噬了所有能听清的内容。

吉他包的背带被慢慢捏紧。

系统趴在十六岁的宋汝瓷头顶,和二十三岁的宋汝瓷一起看那张处方单。

有人用力扒开他走过,重重撞了他们的肩膀一下,少年向后趔趄,护着吉他包,清瘦到看得出骨头形状的肩膀抵住墙壁。

医院里从来不缺火药桶,撞他的人大概也有满腔的揪心和烦心事,一脸的晦气,破口就骂:“让你躲开没听见吗,聋了?!”

十六岁的宋汝瓷轻声说:“抱歉。”

他捡起那张处方单,折起来,放进口袋,没去缴费窗口。

几种药的价格加起来要上万,都不在医保里,也并不能真保证什么效果……至于助听器,的确迟早要配。

但目前还没有足够的钱。

系统发现,十六岁的宋汝瓷原来还有些很可爱的小习惯,比如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轻声劝解自己、给自己打气:“早配了也不合适啊,听力会越来越差的。”

晚一点配,就能剩下一副的钱。

他在测试听力的时候太紧张,冷汗浸透了T恤,黏在背上很不舒服,离开医院的时候被风一吹,又冰得打了个激灵。

停在十字路口的少年脸上露出一点不安、一点忐忑,抿了抿泛白的嘴唇,还是握紧吉他包的带子,趁着绿灯,快步朝马路对面冲过去。

运气不错。

这次没有什么火急火燎砸喇叭的右转车。

他们沿着路边走了很远——大概有两三公里,路边有小吃摊的香气,花店门口堆满了鲜花,有几个趁着假期跑出来玩的初中生追逐飞跑,这次反应过来了,及时靠边让开。

十六岁的宋汝瓷认真表扬自己:“做得好。”

他赏罚分明,给自己放假,在路边坐了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地发了五分钟的呆。

五分钟后手表就震响。

这是个挺重要的生活道具,还好不贵,在二手网站上折价很多。功能很齐全,能连手机震闹钟,能监控心率,还能记录步数和睡眠时间。

系统钻进手表里翻了翻数据,每天的步数都在两三万步,睡眠时间倒是短的很,甚至有连续一个星期都只有三、四个小时。

怪不得病情加重得会这么快。

「我在这个时候太年轻了,考虑得不周全。」宋汝瓷现在反思,其实不该这样,「应该保护好身体,这样省下的医药费,要比打工挣的钱多。」

系统有点着急,替他争辩:「哪有人能未卜先知的?」

再说年轻的时候不就是这样,总觉得只要努力就能解决绝大部分问题,只要再压榨自己一点,再压榨一点。

多赚一点钱,多一些未来能够自由选择的资本。

以后总会好的吧。

会有时间好好休息的吧。

……

他们走了两点三公里,来到一家乐器行。

十六岁的宋汝瓷目的地就是这里,百无聊赖的老板趴在柜台上打游戏,看见他眼睛就亮了,朝他招手:“小阿十!快来,你总算打算卖琴了吗?”

“阿十”是他给宋汝瓷起的外号,因为这把琴,从琴包里抱出来的古典吉他有漂亮的红松木面板,在光下有流动的金棕色,背侧板是坚硬深邃的玫瑰木,这是Ramirez的标准特征,这把琴不是手工高端琴,只是工厂货,但在这种小琴行看来也已经足够稀罕。

RamireaR10,正品,不是冒牌货,正经的好东西。

一进一出一倒手,再编点故事,找个好忽悠的琴童家长,标个万把块也有人抢破头。

老板去他们乐队的地下演出凑热闹,一眼就看上了这把R10,死缠烂打想收,可惜一直没能劝动这个看起来温和好脾气、其实比谁都犟的吉他手。

宋汝瓷轻轻摇了下头。

他把吉他小心地抱出来,老板看清时也愣住,皱起眉:“怎么弄坏成这样?”

老板一把抢过琴从头看到尾,心疼得厉害:“摔了?用多大劲啊,背板都裂了,你看这儿,还有这儿,这儿,琴颈也歪了,这块划痕这么严重……”

宋汝瓷轻声问:“能修好吗?”

“能肯定是能,什么琴不能修?砸烂了我都能给你糊弄上。卖不上价了啊。”

老板摸着摔松的尼龙弦,可惜得直叹气:“这么好的琴,你说你早卖给我多好,是不是让你们那个暴脾气鼓手砸了?”

要说宋汝瓷自己把琴摔了,老板一万个不信。

那个正值青春叛逆期个个天老大他老二的富二代乐队,里面脾气最好、最稳重的就数宋汝瓷。

老板也是酒吧的常客,知道宋汝瓷是被那几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少爷生拉硬拽绑进乐队的——至于这把琴是哪来的,那就不知道了,问也问不出来,宋汝瓷只说是酒吧客人寄放在这里借他用的。

……想都不用想。

这就是相当纯粹的老实人发言,哪个酒吧客人会没事闲着,寄放一把这么贵的琴给驻唱歌手?

这不就是礼物?

礼物送了,场子捧了,什么意思还不明白?

可惜那个冤大头砸了这么大的彩头,被砸的漂亮男孩完全不懂,还因为琴被砸坏了,抿得嘴唇泛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微低着头,额发遮住的眼眶已经隐约微红。

“唉,你……”老板迟疑着缓和语气,弯腰看他神情,“别急啊。”

“先不说这就是礼物,我都告诉你多少次了,那个酒吧就是干这个的……你这琴能修,能修,啊。我给你找几块好木头,弄点漆,争取修到打眼看不出来。”

老板绕着圈哄他:“没事没事,修好了接着弹。”

“我跟你说,你们那个破乐队就是富二代玩票,趁早甩了那几个少爷单飞知道吗?正经能听的就你一个……”

老板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看宋汝瓷没什么反应,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见少年抬起来的眼睛,愣了下。

那个玩票的乐队是靠眼前这个小吉他手才没散架的,这事其实不是秘密。

剩下那三个富二代,叫Fire的鼓手年纪小又暴躁点火就炸,主唱兼键盘Echo一上台就紧张到哆嗦结巴,贝斯Bolt三分钟热度,觉得酷才过来玩玩,在宋汝瓷被拽进去之前,根本不肯下苦功夫哪怕一点。

都快散架的草台班子,能走到现在,还不是靠被拽进去的编外吉他手挨个顺毛捋好了,一点点从纯叛逆厌世满口脏话地球爆炸,领到了这回的正经摇滚大奖赛。

所以老板其实也习惯了,不管出多大的事,宋汝瓷都是那个不会着急、不会生气,总是会微微弯着眼睛,耐心替其他几个人收拾烂摊子的那个。

有时候这就会让人忘了谈吉他的流浪小歌手今年十六岁。

老板急了,撑着膝盖弯腰抬头:“别哭别哭,谁送你的吉他,你说是个不认识的客人,穿风衣个挺高是不是?你有他电话吗?我估计他挺有钱,不差这么个小破琴,能不能让他再送你一把?”

十六岁的宋汝瓷并不能理解什么是客人。

也并没有和人要东西的习惯,那天下着雨,那位点了威士忌的先生托人把吉他给他就走了,没留下联系方式,所以也没法把吉他还回去。

宋汝瓷每天都用绒布擦三遍才会睡觉的。

现在破破烂烂的吉他躺在柜台上,十六岁的宋汝瓷把自己目前打工攒下的钱全拿出来,请老板帮忙修,不够他再去挣。

他摸着吉他。

浅色的眼睛慢慢眨了下,还是努力想弯,但没能成功,睫毛颤了下,眼泪就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