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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命令

第138章 命令
复生的眷属们簇拥在两旁, 那些实力不足的就只能被挤在外面,而个头较大的则在更远一些,用力挥舞着自己的肢端, 远远看去群魔乱舞,可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鼓舞,宛若吹奏的鼓手。

阿斯托克在热烈的注视下稳步踏上红毯。

说是红毯, 实际上由羊毛制成的毯子根本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那猩红到发黑的地毯像沁满了血液, 由无数眷属自愿献上身上的某一部分编织而成, 它们歌颂着断肢,仿佛自己的一部分被踩过也与之有荣焉。

而作为被分割出的那一部分, 更是对祂抱有无尽的憧憬。

残存在它们之上的微薄意识因为强行的编织竟意外构成一个新的眷属。

地毯的一角弯起弧度,自然地鼓动起来。

‘啦啦啦——’

‘我将成为您的见证, ’

‘目睹开端与终局。’

‘我将成为您的道路,’

‘匍匐带您前进。’

地毯唱着没有声音的歌曲,如层层波浪耸起又落下, 像自动电梯般将阿斯托克送往前方。

这场卫冕只有一个主角。

原一毫无疑问成为眷属们的焦点, 无论他走到哪里, 都有眷属向他笨拙的表达感情,甚至试图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它们想从观众,变成与他同行的一部分。

可惜,这条路太过狭窄。

那些尚未得知姓名,原一也无意了解的眷属被隔绝在外,能够真正走上红毯的眷属少之又少。

过多的赞誉会成为喧闹的杂音,过多的热情会成为苦恼的根源。

那么谁将解决这些烦人的家伙呢?

身侧从空中飘落的人给出了答案——

“您的仁慈如此光辉,愿您能原谅我的突兀。”带着宛若咏叹调般夸张的语气出现的盲简直是肉眼可见的精神不正常, 具体表现在他说话的调调,还有他穿上一件非常有西幻侧特色的繁杂衣饰, 在极致的繁华上还能保持色彩的和谐,并与他那非人的模样相对应,简直是制衣界的奇迹。

能设计出这件衣服的人,要么暗恋盲,要么赌上了身家性命,否则原一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花这么细腻的心思,给盲量身定做这身衣服,甚至让他第一眼看到都感到惊艳,产生了一瞬间“盲长得还挺好看的”的错觉。

盲没有错过吾主那一丝波动,悬着的心终于落入胸膛,转而是充盈的欣喜。

“你穿得停别致的。”原一微妙道。

“我觉得只有这样来见您才不至于失礼。”盲拂过袖上的花纹,笑吟吟道,“但遗憾才是命运的常态,连我也无法逃脱厄命的权柄。”

这件衣服,他本准备在解决完太阳神后盛装出现在吾主面前的。

毕竟他渴望吾主的爱意,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也会像开屏的孔雀,保持着美丽的尾羽绽放在最璀璨的瞬间,只为了吾主多垂眼落下的几分视线。

可世事难料,当那呼唤传来,那澎湃的悲伤席卷全身,他又怎么忍心拒绝?求生的本能在吾主的悲伤下不值一提。

正如西幻侧诗人吟颂的那般——

【我崇高的爱人啊,

我怎能忍心看你皱起的眉头,哀伤攀上你的眼眸;

怎能忍受你破碎的心,夜夜哭啼;

我愿付出一切,连生命一并,

换头顶的荫蔽,

换窗边的阳光,

换嗅到的芬芳,

在春天的角落,化作影子悄悄在黑暗中轻吻你的眉眼。】

于是盲拿走了这件还没制作完成的衣服,放弃猫捉老鼠的游戏,带着遗憾奔赴命运的终点。

对于盲来说,这身最漂亮的“嫁衣”,也成为了代表他曾死亡过的寿衣。

只是盲没有想到的是,在连命运都看不到的未来,那伟大的存在竟不但垂眸看到了他们,甚至还愿伸出双手,将他们从过去打捞。

满溢的爱意化作密密麻麻蚁虫啃食本就不多的理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化作身体上的欲/望。

盲的身上的非人感依然很重,但学会了拙劣的伪装,在努力学着装成一个人而非赤/裸的展示自己怪物的本质。

虽然是盲自动请缨去往西幻侧,但原一为了防止自己听到什么影响到成长期的心声,他不但把盲屏蔽了,还是加厚的屏蔽,保证自己对盲那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反正盲真的打不过还能跑,所以原一很放心。

所以原一也没想到,只是去西幻侧这么一段时间,盲的变化竟然会如此之大。

原一不由感慨,就连最变/态的盲都能变得彬彬有礼,看来西幻侧一定是个非常“文明”的地方吧!

就连从西幻侧搞事回来的盲都变得彬彬有礼。

原一的欣慰还没来得及保持一分钟,就听到盲话锋一转——

“所以为了感谢您,我能有幸被您享/用吗?”

盲弯了弯眼睛,含蓄而意义非常明确的暗示:“我从人类和祂们之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原一沉默片刻,或许是他错了,不是盲变得彬彬有礼,只是单纯从禽/兽变成了衣冠禽兽,他不敢问盲学了什么,总感觉是个很危险的话题。

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朝盲内心探出了一点意识的触须。

监/禁、强/制、性/虐……

光是这瞬间探测到的词语都让人感到如窒息,放在小说里怕不是一串口口屏蔽的词语在盲心里不间断不重复的浮现。

问题是,这些词语不是单纯的词语,它们甚至带着许多要打马赛克的画面。

一想到盲仗着自己实力高强光明正大听墙角,一本正经学习这些不正经的东西,原一就有种想掐人中的冲动。

原一不懂,原一大为震撼。

——他收回那句话,西幻侧的文明有点太超前了,他顶不住。

然而那边的盲丝毫不知道自己肮脏的内心已经被看得一清二楚,他还在试图推销自己。

“您想我变成什么样都可以!我可以变成任何人,或者任何动物,我听说兽人似乎很得人类的喜欢,如果您喜欢兽人……”

再说下去就要高红网审了。

原一一边用手捂脸,一边把盲禁言了。

盲被迫关上喉舌,脸上还带这些茫然。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茫然了。

因为原一把窥探到的东西,一字不差的复制粘贴给了某个眷属。

原本应该在神座附近等待的乌鸦先生速度堪比一支利箭,在原一刚转达的两秒后,用并不正义的铁拳把某个发/情中的厄命之神打飞十米外。

从前胸的口袋抽出一张手帕,迪尤尔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戴着手套的手,好像在擦掉什么容易传染的肮脏病毒,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幽幽,说出来的话却残暴无比:“我能把他片成八十一块吗?这一定是个很有趣的实验。”

迪尤尔很少有那么感情外露的时候。

但很明显,西幻侧的文化还是太超前了,甚至连他都无法接受。

——准确来说,是无法接受将这些东西与吾主联系起来。

别说付诸实践,就连想都是一种亵渎。

原一努力憋着笑,身体却还是因为笑意微微颤抖,只能倚着阿斯托克的脑袋保持平衡,他弯曲手掌,用手背抵住上翘的嘴角,强行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幸灾乐祸:“随便。”

“感谢您的仁慈。”迪尤尔再次弯腰表达歉意,转身离开时满身的杀气甚至要凝结成了实质。

相信这一次,盲一定会得到物理意义上的净化。

迪尤尔走后的原一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甚至需要阿斯托克用手虚虚护着他才让他不至于从肩膀上摔倒下来,但他真的是忍不住。

“哈哈哈哈……”

那笑声并不算大,却清晰的传进每一个眷属的耳朵里、身体里、甚至是意识体。

它们开始躁动,一个共同的认知传达给了全部的眷属:

开心!快乐!狂欢!

这是眷属最为熟悉的事情,如今连它们崇敬的吾主都开了个头,它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挥舞的触手愈发张扬,在不知名的兴奋下扭动着身躯,在极度的欢愉中忘却了自己要遵守的规定,将周围的其他眷属全部吞入腹中。

嗝~

它满意地拍了拍肚皮,连骨带肉一并嚼碎,这咀嚼声是如此的巧妙,轻而易举勾动了周边眷属的渴望。

高兴!高兴!非常高兴!

它们奔走相告,在眷属中掀起一层层热浪。

欢庆的高兴将暗处的闷哼掩盖,在重重遮掩下的眷属默契地隐藏血腥的屠杀,无论黑暗中的弱小眷属如何挣扎,表露在吾主面前的都是强大眷属的欣欣向荣。

原一即使坐在阿斯托克肩上,他的视野并不算高,但是祂的视角却可以囊括整个典礼现场。

所以原一是对现场发生的事情毫无所知吗?并不是。

他只是在接受了身份后,愈发明白不能以人的标准去看待眷属。

对人类来说残忍、痛苦、甚至是绝望的事情,放在眷属身上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他不会苛求每一个眷属学习人类的善恶,因为想要理解善恶,首先要先摆脱混沌的泥泞和疯狂的翻涌,而这只有高级眷属才能做到。

一旦他有这个想法,那么最终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定是各个都如迪尤尔般拥有人形与智慧,懂得伪装的眷属,而那些弱小的、不符合期望的眷属将彻底消失。

可那些奇形怪状的眷属正是原一口粮的由来。

吃一只没有自我意识,只有本能的眷属,和吃一只具有人形,有智慧有感情的眷属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即使迪优尔会精心烹制,保证原一看不出任何不同。

但还是那句话,能让自己高兴的话,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作为眷属的主人,他的诞生天然是一种恶的展现。

张卓的事情让原一明白,他的装聋作哑,换来的只会是更糟糕的结局。

把哥哥从意识碎片中捞回来时候,原一从未如此庆幸过。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家人,他始终没有表现的那么大度,在亲近的朋友家人和正义之间,他闭眼选择了前者。

既然如此,那又何须拖拖拉拉,欲迎还拒?

原一选择坦然地接受这份恶,但这注定是无法审判,亦是他未来最无足轻重的罪行。

“阿斯托克。”原一忽然喊了一声。

阿斯托克抬起头,它感受到吾主的手落在它上扬却被线条缝紧的嘴角,那动作很温柔,让它下意识蹭了蹭。

“阿斯托克……阿斯托克……”

吾主一声声呼唤着它的名字,没有目的,就像无聊时往湖中丢两颗石子,撑着手看涟漪阵阵,仅仅是吾主想这么做了。

对此,阿斯托克全然接受。

它不会安慰,也没有超绝的智慧,甚至不能模仿吾主对它做的那样摸摸吾主的头,于是只能靠胸腔的震动发出如野兽般无意义短促的呜鸣。

像一只小狗。

原一想了想,把这句话改了几个字。

——是我的小狗。

苏醒后遇到的第一个眷属,将它全心全意奉献的存在送到了红毯的终点。

这里有高高的台阶,有唯一的神座,亦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是邪神,也是它们唯一的主人。

它们的罪恶由他审判,以后将由他承担。

台阶下一左一右站着原初和迪尤尔两人。

原一从阿斯托克怀里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抬高手臂挥手告别。

木讷的阿斯托克本该站在原地,就像吾主命令的那样。

可它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笨拙地举起右手,它甚至不懂得伸直整个手臂,弯曲的指尖直到咽喉的高度,学着原一的样子,轻轻晃了晃手掌。

无形的风吹过,阿斯托克消失在红毯之上。

离神座还有长长的台阶。

原一一边走一边和迪尤尔聊天。

“怎么没看到盲?”原一觉得盲那个性子,就算被砍成两半,爬也要爬过来的。

迪尤尔听到盲的名字时眼中肉眼可见的闪过一抹嫌弃,但表情依然优雅得体的无懈可击:“无须担心,他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原一微微侧头。

【咕咕咕——】

混杂着气泡袋奇怪声音是如此熟悉,原一忍笑,朝迪尤尔比了个大拇指:“干的漂亮。”

迪尤尔矜持道:“这是我应当做的。”

原一感慨:“真不知道盲的脑子哪里有问题,竟然想……”

后面那个词原一说不出来,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有种原切猪排向你告白求婚的即视感。

迪尤尔若有所思:“您是如此看待吗?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

迪尤尔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您将他的想法转达给我,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痴心妄想太过荒谬,需要更正吗?”

“嗯……”原一的身形顿了顿,迪尤尔说的好像没错,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原一默默地盯着他,敏锐的发现了迪尤尔话语中不对劲的用词:“什么叫做‘更正’?”

迪尤尔眨了眨眼睛,试图糊弄过去。

原一幽幽道:“迪尤尔,不要装年轻时候的样子,太假了。”

他会因为年轻的迪尤尔难得的坦率心软,但面对眼前这个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家伙,心里可没有半点波动。

迪尤尔有些遗憾无法复刻重生后多出的那段记忆,他略带遗憾道:“因为我本想问您,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

——吾主需要暖/床的话,他肯定当仁不让,哪里轮得到盲。

原一:“……”

迪尤尔再次表示:“虽然已知道您的意思,但如果您有改变的想法,也请务必考虑一下我,我也知道很多……”

“停停停!这个话题过不去了是吧!”原一连忙打断迪尤尔即将说出口的虎狼之词,他怕听了后再也无法直视迪尤尔了!

原一双手在身前比了个大“X”,声音铿锵有力:“想得美,我这辈子要找对象就只有一个选择——”

他打了个响指,系统骄傲出现,将原一从进入星网以来所有单机成就和联机称号——大部分是西柯带着打的——如数家珍的展现。

在各种金碧辉煌的称呼中,原一轻蔑一笑:“游戏不好玩吗?找什么对象,真是想不开。”

他一挥手,系统带着那些游戏数据又回到了低纬度的数据世界。

嗯……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打游戏了,等醒来后一定要找时间和西柯把落下的成就补回来。

原一撇过头,摇头晃脑地继续往上走。

所谓对象,只会影响他肝成就的速度!

迪尤尔遗憾地站在原地,目送原一离去的背影。

他只能送到这里,再往上已不是他能踏足的禁地。

但眷属也有例外,也是唯一的例外。

迪尤尔将目光放在上面等待着的原初身上,有些惆怅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这条登神的长路,其实也相当于眷属在原一心里的地位。

越是亲近,就越能靠近他的身边。

虽然他仁慈的给予那些不允许靠近的眷属得以远观,但这很难让贪心的眷属满足,它们从一无所有到贪婪成性只需要吾主一个轻飘飘的目光。

原初在原一心里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也是它们所有眷属加起来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因为原一对原初的定位是家人,他占据了这个位置,且路途无法复制。

2024的记忆几乎塑造了原一属于人那一面的所有,对原初的感情是迪尤尔也无法比拟的,哪怕迪尤尔某种程度上也是陪着原一一起长大的。

家人无法复刻,那其他呢?

原一的朋友只会是人类,因为食材永远不可能获得与他同等的地位,他也无意在一群只会顺着自己的眷属中讨论爱好、理想与烦恼。

这么看下来,能够最接近原一的身份,竟然只剩下恋人。

即使和食材谈恋爱足够荒谬,但那并非全无可能。

盲自诞生就带着的扭曲爱恋,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幸运,让他在这么多的选择中精确选择了最有可能的一条路。

只不过厄命是他诞生的注脚,越是沉迷这条看似有希望的路,表现出来的扭曲就只会把吾主推得更远。

但迪尤尔从盲身上得到启示,也想试着走这条路。

只不过可惜的是,他别说走上,就刚开了个门,就被原一关了回去还用钢筋焊死了大门。

迪尤尔只能忧伤地站在原地,感慨一句:“明明我们是一起来的……”

其中酸涩不甘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懂得了。

而现在,被迪尤尔幽怨的对象正细细地端详着原一。

这是原初重生后第一次看到原一。

仍然是之前那副打扮,只不过身形已经和记忆中的少年完全重叠,就连脸上原本模糊的轮廓也清晰了不少,虽然还是看不出长什么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和他记忆中原一拟态的脸应该是极为相似的。

2024的原一长什么样,在原一“穿越”后,恐怕只有原一知道了。

但人不会一直回想自己的模样,尤其是现在对原一来说,外貌是最不重要的存在,加上当时觉得只要能回到地球,他迟早会想起来的,于是久而久之他便真的记不清自己的样子了。

而在原一知道所有真相后,哪怕是在那个人造的地球上,他看向镜子的面庞依然朦胧且模糊。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模样,原初和迪尤尔当然无法帮他创建,只能给个大概都感觉。

屏障破碎后原一也释然了,他长什么样根本不重要,因为不管长什么样他一定是最帅的。

——别问,问就是眷属给他的自信。

在一群长相堪比深海鱼类,非常放飞自我的眷属之中,原一说自己帅都不算自夸,而是一种长眼睛就会承认的事实。

所以抛却面容,如果要说原一和记忆中的少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他长长的头发。

那一头尾端微卷,漆黑如墨的长发好似生来就是如此,一直静静垂在原一脑后。

原一之前的头发其实都是命运之河的伪装,配上面具隐藏自己的身份。

而现在原一的长发,则是他成长后自然长出的一部分。

和不能露出皮肤的严格相比,头发这方面就宽松的多,不但可以不做任何伪装——或者说头发的模样就是它的伪装——出现,还能光明正大摘了帽兜而不显得奇怪,不怕随便污染出眷属,甚至没有脱发掉分的烦恼。

是以,原一对这头长发非常满意。

尤其是最近他又发现了头发的一个妙用。

原初感到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他低头一看,是一缕漆黑的发尾,调皮地缠了好几圈,像两只小手抱住小拇指摇呀晃呀。

原初小拇指动了动,放任发尾肆意动作。

原一一直在等他的反应,看他抬起来,高兴地问:“厉不厉害?”

他身上那张贪食的嘴巴不知何时跑到了右脸,给他这句话配了个对应的口型。

如果这张嘴不是竖着立在右脸,没有露出里面隐见尖锐的牙齿,那么也不失为一出精彩的双簧。

原一略带嫌弃的把那张嘴巴赶去其他地方游走,嘟囔道:“这家伙总是跑出来,太烦了,再这样我迟早把它扯下来。”

这些有浅薄意识却又不算独立存在的器官只会在特定情况出现,是原一的一部分,有点像眼睛上的麦粒肿,虽然是身体的一部分,却不碍事也不讨厌,但偶尔又让人很想把它弄掉。

想要弄掉这些东西也很简单,就像指甲长了要剪掉,不痛不痒。

如果不是这张嘴巴陪着原一很久,而且靠它更好尝出味道,不用一直拆绷带装绷带,原一早把它弄掉了。

“很厉害。”

温和的声音响起,还在抱怨的原一还没反应过来:“厉害什么,它特嘴馋……”

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这是哥哥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他高兴地一把抱住哥哥。

“当然,我是最厉害的!所以头发也是最厉害的!”原一笑嘻嘻道,“我已经确认过,它们还能帮我搓技能!”

——会搓技能打配合的头发,长一点怎么了?长一点更方便他操作!

原初稳稳抱住了他,很想像以前那样把原一抱起,但可惜的是他们的体型差不大,他只比原一高半个头,身形更加凝实一些,而且原一也不会愿意再让他像小时候那样抱起来的。

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在思考后认真地回答:“是的,很厉害。”

重生后的原初每次回答原一的问题都更加谨慎。

他想更接近原一的想法,按照原一的想法思考,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曲解甚至是误导了方向,早就那样惨烈的后果。

按理来说这样的哥哥对原一是绝对无条件的宠溺,因为他能理解原一所有的任性和想法,对原一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但原一却不喜欢这样的哥哥。

谁见过家人直接小心翼翼的讲话的?或许这世界上确实有,但绝不应该是他和原初。

于是原一一边牵着哥哥的手往前走——准确来说是他领着原初往前走,原初亦步亦趋的跟着,始终落后他半步距离——一边故意开口道:“既然这么厉害,我那我更需要一个能够配合的队友,盲好像就挺不错……”

“不可以!”原初听到盲的名字顿时皱起眉头,盲的所想所看早就被“好心”的迪尤尔转达了给了他,如果不是迪尤尔飞的更快,他还需要在这里守着,恐怕盲今天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在原初心里,对原一抱有那种大不敬且不纯洁想法的盲,简直就是觊觎自家小白菜的大灰狼,让他护崽雷达狂响,生怕一不小心原一就被迷惑了。

但当情绪下去,理智重贵,原初马上就后悔了,说好要按原一的思维去回答,为什么他还是冲动了?

他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懊恼,刚想开口道歉,却听见原一说——

“哥,这样就很好啦。”

黑色的发尾不知何时顺着原初的后背游走到肩膀,然后像小触手那样蹭了蹭原初的耳根。

原一能理解哥哥的迷茫和矛盾。

原初一方面习惯了以哥哥的身份留在原一身边,他身上还残存着原一幼时的亲密。

再乖的孩子,不懂事肯定都会有调皮时候。

得益于每天睡得充足玩得开心,小原一偶尔会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什么手指摸插座、火机(迪尤尔友情提供)点纸巾、偷溜去冒险等等事件层出不穷。

大部分事情原初都会耐心劝说原一,从不红脸摆架子,唯独那次小原一走丢他才真切感受到恐惧,并严肃的批评了小原一。

原一的意识会影响虚假的2024年,所以原初和迪尤尔才竭力隐藏着2024的真相,只有原一越发坚定这个世界是真实可信,是切实存在且就是如此时,这个虚假的世界才会越坚固。

但是小时候的原一对世界充满着各种想象,尽管有原初的不断“纠正”,把世界中各种冒头的不正常全部摁在摇篮里,小原一的意识仍然会导致一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那次小原一趁原初不注意偷跑出门,在繁华的马路上迷了路,着急的他越发害怕,就想象了越多空无一人的街道。

这可捅了大篓子,眷属们积极帮助小吾主实现这些“愿望”。

以至于原初被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街道拦住,根本不知道小原一在哪里。

最后还是小原一在走失中稍稍冷静了一点,回忆哥哥讲给他的故事试图鼓励自己,却还在吧嗒吧嗒的掉眼泪,被实在看不下去的身体剜了一颗眼睛,带着原一走出了那重叠的街道。

发生这件事后,原初意识到一味的说教并不能很好的让小原一记住教训,于是那时候的他才默认迪尤尔的参与,让小原一认识到“人心险恶,要听哥哥的话”。

原初习惯了帮原一计划未来,也自然而然的将原一的愿望当做自己人生的目标。

孩子天真烂漫,所谓的愿望有时也是些很简单的事情,或者原初能够理解,并按照惯例帮原一解决其中的隐患和违和感。

可孩子总会长大,将视线全然放在原一身上,以至于原初失却了自我,居然在原一的愿望中迷失了方向。

重生后的原初已经不再敢像之前那样,告诉原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这不仅仅因为原一长大了,不需要他帮忙规划判断,更重要的是连原初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什么才是错误。

非人的怪物能够获得一颗温柔的心已经是奇迹,你不能指望他真的和人无异。

所以原一才会对哥哥说“这就很好了”。

他不强求哥哥能忘却他的身份,不会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胡思乱想,但他同样想告诉哥哥,哥哥是特别的。

原一可以有很多眷属,却只会有一个哥哥。

作为被宠爱的那个,原初可以拥有任性的资格。

他应当拥有自我。

原一知道这种事情对眷属来说很难理解,但没关系。

就像哥哥小时候不厌其烦的叮嘱和教导,他也拥有足够的耐心。

一点一点的教会哥哥如何站在他身边。

眷属无法走上神座,但哥哥可以。

原初松开了原初的手,停在神座下放第一个台阶处。

原一知道,这是哥哥能送到的极致了。

在原一回想起全部记忆,回到神座的那一刻,他就不仅仅是原初的弟弟,还是原初的主,原初的父。

原初不会允许任何超越原一的存在,包括他自己。

可是……

原一在心里微微叹息,迈腿将那矮矮的台阶轻而易举的越过。

他站在神座之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哥哥,唇角泛起微微的笑意。

原初记得,这是小原一要干坏事前的特别预兆。

原一没有说话,但那意思已经清晰传达给了原初。

——如果高台之上只有我一个,那不是太孤独了吗?

心像被击中一样柔软,原初久久难言。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但我知道,和我能做到始终是存在着差异的。

不过原一不在乎。

因为时间会证明一切。

正如穿越过去,回到现在,在无数线里找出一条足够满意的时间线。

前行的时间总会用未来证明原一的选择是正确的。

曾经,眷属的赴死换来了原一孤独的神座。

如今,满座喝彩,旧人归来。

红月的光辉自上落下,像轻盈的纱,在他头顶编织虚幻的冠冕。

专为此刻诞生的眷属用触手缠绕着神座底部,宛若一只只从地狱伸出的手,对着神座上的人祈求挣扎。

高高在上的神明将他的身影散发的光辉慷慨的照耀在所有的眷属身上。

系统解锁眷属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那一只只曾经只在图鉴里看到的眷属在此刻清晰起来。

唯有眷属听得懂的语言中,尖叫欢呼从未停歇。

然而在吵闹的海洋中,那高高在上者却用手肘抵住扶手,纤细的手指缠满绷带,放在张开着利齿的唇前,说——

“嘘。”

一个简单的气音,却将所有的喧闹扼制。

所有的眷属都将目光投向那仰望的存在。

原一理所当然地宣布——

“为我守夜,为我寂静,为我停止不休的闹剧。”

没有商量,只有命令的口吻。

却叫大厦无声倾倒,河川截停,连心跳的嘈杂都被泯灭。

在极致的寂静中,无数眷属弯下了腰。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