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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愠色

第139章 愠色
一股钻心疼忽然袭上心头, 萧衍倒抽了口冷气,掩唇低咳了起来,声音低而压抑。
“你不舒服?”晏顷迟看他脸色微白。
“开门。不要蛇螫断腕。”萧衍说道。
晏顷迟并指, 锋芒乍现, 一闪即逝。门锁应声而断,木门在吱呀的轻响中被推开。
祠堂里静悄悄的, 是三进三路九堂两厢杪的格局, 若是没荒废, 也算得上是一处景观了。
萧衍先一步踏了进去, 脚下的石纹深浅不一, 蒙着薄薄的灰尘,在日光下,能见到一股股灰在倾泻的光柱里盘旋。
背脊上渗出了薄汗。萧衍觉得热,热得有些难耐,他不动声色的以余光轻睨了眼身旁的晏顷迟。
晏顷迟视线明明落在前方,却能感受到旁边人的眼风掠过来, 似是在身上绕了个水淋淋的波儿, 又不露声色的收回去了, 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可以捕捉的痕迹。
萧衍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在汹涌逆流。心底越发慌张, 轻喘息时, 又忍不住侧眸睨了一眼晏顷迟。
“你不对劲。”晏顷迟说。
“我不对劲。”萧衍哑声重复。他蜷缩起手指,背脊上渗出的薄汗黏着轻薄的衣料, 像是裹上了厚重的纱,连喘息也被抑制住了。
两个人沿着荒废的院落四处查看,却是一无所获, 许多屋子外都挂着锁, 窗户也被木板从外钉死, 有些年久失修的门就摇摇欲坠的挂在门框上,在风里轻轻晃动着。
没有任何人迹。难道是那人故意把鞋印留在这里,混淆视听?萧衍想到。
然而不等他再去细细斟酌思索,体内的躁动好似更加重了,他呼吸紊乱,呵出的热气忽然间变作了声难耐的喘息。
好在晏顷迟的注意都放在了另一边的屋子里,没有听见。
“晏顷迟。”萧衍陡然顿下脚步,微翕嘴唇,似乎是有话要说。
晏顷迟闻声回首,瞧见了一双浮着水汽的眸子,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萧衍陷在沉浮的光影里,眼尾催出了点红,瞧着眸色潋滟,目光不太清白。
“怎么了?”晏顷迟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哐当一声响。
萧衍被惊起,猛地转身。
原本半掩的大门,被一道黑色的影子踹开,簌簌灰尘在日光里沉浮,有人喘着粗气立在台阶上。
“沈闲?”萧衍盯着站在祠堂外的身影。
沈闲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迈过门槛,浑然一副风尘仆仆,远尘而来的模样,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是此行弟子的首领林郅。
林郅倒是还好,只是额上浮着虚汗,也不知是不是热的。
“阁主。”他朝萧衍行礼。
“你们俩怎么会来这里?”萧衍不虞。
“你出去几日了!”沈闲喘.息.粗.重,瞧着有折腾后的疲惫,眼中却满是担忧之色,“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一直在派弟子出去寻你!是林郅打探到你去的酒馆了,我才能沿着人问,找到你。”
他说罢,在晏顷迟深沉的目光里,来到萧衍面前,解下自己的外袍,搭在了萧衍的肩上,拉近了距离。
“沈闲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晏顷迟话未落,便被沈闲打断了。
“是我该问三长老怎么会在这里吧?”沈闲看着他,笑意深了几分,“怎么,你是想问,你明明把我和故笙关起来了,我为何还会在这里出现?”
萧衍目光偏向晏顷迟,若有似无的递了一个眼色。
晏顷迟轻叹息,但笑不语。
“那大概是让三长老失望了,我和故笙自己逃出来了,”沈闲也是对他微微一笑,谦和有礼,“三长老也别总想着再用我和故笙威胁萧阁主了好吗?”
晏顷迟静了片刻,并不看沈闲,只是目不斜视的说道:“我是把人送到了一处宅院,但是我没有为难任何人。二阁主这般信口开河,是自以为无需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么?”
“也不尽然,”沈闲手搭在萧衍的肩上,和他挨得近,“三长老那巴掌赏得好,我定会谨遵教诲。”
萧衍侧眸看他,狭长的眼尾微挑着,依旧是神色平淡,只是面颊上微微泛起了薄红,耳根热得很。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默不作声的缓了口气,拨开了沈闲的手,也避开了看似亲热的举动。
“我想二阁主心里应当清楚,”晏顷迟唇边含着笑意,淡淡说道,“宅院里没有设防,你们能出去不稀奇。若是出不去,那也该二阁主反思下自己项上的东西是不是摆设了。”
“早就听闻三长老是个擅辩的人,能言善道,非斗筲之辈,”沈闲轻声嗤笑,“我辩不过三长老。”
“林郅。”萧衍凤眸深敛,倏然出声,“你过来。”
林郅先前一直立在门外的石阶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晏顷迟,不作任何避讳,又似是在发愣,乌黑的眼眸涣散着,倒映出四面的景色。
他从前没有见过晏顷迟,但听闻过这个名字。他看着晏顷迟,耳边浮响的却是沈闲的话,那些话如同在心尖上饶了根极细的线,稍有不慎,就会被这根线勒紧,致命。
“林郅。”萧衍略有不耐的加重了声音。
林郅陡然回神,神色骤黯,连忙迈到跟前,恭谨问道:“阁主有何吩咐?”
“你再说一遍,如何寻到我的?”萧衍说道。
晏顷迟微偏过脸,瞧见了萧衍脸上的薄红,他额上不知何时起了很多汗,细密的汗珠从鼻尖渗出,昭示着他的炙热。
晏顷迟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又说不出来,萧衍看起来很是冷静,这些汗仿佛只是被日光晒出来的。
可今日有这么热么?晏顷迟抬眼去看天,此时天光正盛,落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他目光又沿着沈闲,看到了林郅,这两人的额上也皆起了汗,只是瞧着没有任何异常。
许是自己是冥灵的缘故,感官要比寻常人弱很多,才不觉得热。晏顷迟如此想到。
他将手轻轻放在了萧衍的手背上。
微凉的手指触在肌肤上,萧衍的手微微一颤,没有躲开。晏顷迟反手轻握住他的手,相扣在指间。
萧衍的掌心里有濡湿的汗,他觉得自己有些情难自控,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在某个瞬间,催生出一种不能离开沈闲的想法。
他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喉骨滑动间险些逸出声,他压抑着喘息,不让自己难堪。
晏顷迟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妥,攥紧了他的手。
“从酒馆问到了您的线索,便立马通知了二阁主,一路寻了过来。”林郅恭谨答道。
“是么。”萧衍不轻不重的说道。
此般威慑,让林郅陡然心惊,他顿时躬身说道:“弟子所言句句为实。阁主几日未归,二阁主和弟子们确实担心您会出什么事,已经在坞城连寻了几日,未敢歇息。”
“我说你说谎了么。”萧衍不咸不淡的说道。
“阁主。”林郅强稳着心神,不安自心底蔓延。
“阿衍,”沈闲倏然启唇,含笑道,“这些话等着回去再说罢,隔墙有耳,在外我们应当谨慎行事的,何况此处是三长老的地方。”
“强龙不压地头蛇,”萧衍也是笑,笑里气息不均,“二阁主警醒的是,我忘了晏顷迟是个外人。”
沈闲立马懂得话里的意思,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嗯。”萧衍手心里的潮湿蒸散,晏顷迟的手太冷了,焐干了汗。
两个人的手松开,余温不褪。
“萧衍。”晏顷迟忽然出声。
“怎么。”萧衍说道。
“白塔在坞城的最中心,月起之处。”晏顷迟的目光随着萧衍的背影而动,“你能看得见对么。”
“我知道了。”萧衍不再多言,他迈过门槛,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恰与晏顷迟眸光相撞。
晏顷迟淡淡一笑,笑里有不舍,但还是深深抑住了。
林郅跟在沈闲的身后,在踏出去时又回首看了看这个陌生的男人,旋即离去。
萧衍很快消失在了光照不到的拐角。
晏顷迟立在日光下,一直站到了四下寂然,才摊开掌心,瞧着手心里多出的一颗黑色的珍珠,珍珠圆润,在日光下透着细腻的光泽。
珍珠产自暗河,虽然在街市上广为贩卖流转,可最终源地还是暗河。
晏顷迟静静凝视着这颗珍珠,明白了萧衍的意思——他栖息在暗河。
——*****——
萧衍方才出去不远,身子忽然一软,踉跄了几步,险些摔下去时沈闲从后面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沈闲摸过他的腕骨,要替他诊脉。
“我受伤了。”萧衍不动声色的抽出手,“一切都先回去再说。”他说罢,又虚弱的偏过脸,“林郅。”
林郅登时上前:“阁主请说。”
“二阁主身子向来薄弱,这几日又太过劳累,怕是体力不支,剩下的路程便要麻烦你了。”萧衍说道。
“什么?”林郅还没明白话里意思,便见萧衍伸出手,朝自己走来。
他连忙扶过萧衍,萧衍却是绕到他的身后,说道:“腰弯下去。”
林郅闻言不敢耽搁,登时弯膝,然而他将将半跪下去,便忽然觉得背上一重,萧衍竟是趴上了他的背,用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肩。
沈闲眼中阴鸷一闪而过,他立在一旁饶有意味的看着萧衍,折扇绕着指尖灵巧的打着转,那只蛊虫便沿着扇骨爬回了他的手背,在蠕动中一点点没入了他的肌肤。
蛊虫所带来的躁动全然体现在了萧衍身上。
林郅的手无处安放,他不敢碰萧衍,可萧衍就紧贴在他背后,连呼吸都近在咫尺,显然是要他背自己的意思。
“我现在不大舒服,要歇息会。”萧衍的声音颤抖,喉间逸着压抑的喘息,“你不要害怕我,等回去后,让我睡几个时辰便好了。但我睡觉时,你要让故笙在旁边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明白么?”
“弟子明白了,阁主请安心歇息,弟子会护送阁主回去的。”林郅说话间,双手反勾住萧衍的膝弯,背着人站起身。
萧衍脸埋入他的颈侧,收紧了手臂。
林郅有些诧异,因为萧衍的身子实在太烫了,好像连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阁主您感觉还好吗?要不要先去医馆?”林郅忍不住问道。
“安静。”萧衍不再答话,只是点上了自己的穴,迫使自己昏睡过去。他绝对不能让自己这般不受控制,便只能将那不为人知的隐秘欲望扼杀在睡意里。
末几。
林郅在片刻的安静里听见了萧衍的鼻息,很轻很轻,似是睡过去了。
他转头看了眼沈闲,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沈闲朝他笑笑,面色瞧着虽平和,但笑里又隐隐藏压着戾气,“他已经睡着了,不会听见我们的话。”
林郅顿了顿,问道:“我先前盯梢,也没有对他们动手,阁主怎么会受伤?莫非是和晏顷迟在一起时,晏顷迟伤了他?”
“借口罢了,”沈闲置之一哂,径自走了,“他只是太累了,要睡一会儿,既然他让你背着,你便背着吧。”
林郅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身后紧覆着的热意在渐渐散去,他背着萧衍,只觉得阁主轻之又轻。
——*****——
晏顷迟受到了白沉锦的传召,便先回宫去了。
晚些的时候,天上的薄云散去,依稀能见得晕染的月色。
白沉锦今日在宫中设了晚宴,殿内正是烟雾缭绕,烛火暗昧。十六个侍女持着稚羽宫扇,挑着銷金镂空的炉,里面还焚着熏香。
丝竹金石,细乐笙歌,余韵缭绕。
昏黄的宫灯下,层层帷幔遮掩着卧榻,白沉锦身着金织的广袖,极尽雍容的侧躺在榻上,那雪色的长发逶迤在身下,珠玑缨络。
侍女端着玉盘,依次从屏风后绕上来。
满座衣冠,晏顷迟身侧坐着坞城祭司,祭司也是年过百旬的鲛人,面容却并不显老,反倒十分年轻,水蓝的长发散在身后,亦是宽袍着身。
“我敬尊上一盏。”他笑吟吟的端起酒壶,替晏顷迟斟酒。
琼浆玉酿,一盏便是价值连城,也配得上外界所传言的穷奢极侈了。
晏顷迟看着清透的酒液缓缓注入碧玉的酒盏,目光分毫不偏。
熏香催绕间,有舞姬在起舞,披帛旋绕于她的手臂腰间,随着霓裳飘摇,在曲调里散开又绕回,不停歇。
过了戌时,台下已经有人酩酊烂醉。
晏顷迟坐着未动,被这些人轮番敬酒,筹光交错,来往的人神态各异,衣着各异,如同走马灯上一般。
他推拒不得,醉意上涌,熬红了眼,却仍是正襟危坐着。
“尊上酒量要比过去好了。”祭司笑着说道。
晏顷迟没应声,甚至连眼皮也没眨下。
祭司看他缄口不言,便只好揽袖持筷箸加了道菜进碗里,又接着说道:“我前段时日听闻尊上想要离开坞城?”
晏顷迟还是没接茬。
“尊上?”祭司又轻唤了声。
卧榻上,白沉锦正微阖着眼,忽听台下“咚”地一声响,她抬眼看去,只见晏顷迟已经栽在了桌几上。
目睹了全过程的祭司,轻叹口气,朝她尴尬一笑:“尊上年年夜宴如此。我还以为他酒量有所提升了……”
白沉锦却是倏然坐起身,面上倦懒一扫而空,唇边溢出了一抹娇笑。
她连连遣散了筵席,华庭散场后,招手唤来侍女,轻声问道:“你们给他下的药,应当没别的问题吧?只是睡一会?”
“回禀城主,尊上是万金之躯,我已格外小心,但怕尊上熬得住,所以适才上酒时,让人稍微多加了些东西在里面,最坏也不过多睡几个时辰,绝不让那个男人有给尊上通风报信的机会,”侍女附耳答道,“我还吩咐了几人去服侍尊上,若是尊上醒来,她们会立时来跟您禀告。”
“那个勾引尊上的人你们找到了吗?”白沉锦压着声音问。
“找到了,在夜宴中途便叫人带着云甲去暗河了,他们的人不多,只有十几个,听说首领好像叫萧衍,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带回来。”
“好,”白沉锦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竟然敢这么大的胆子勾引尊上。”
她说到此处,又问:“缥碧,你叫去服侍尊上的都是些什么人?”
缥碧答道:“城主且安心。除了如意坊的娘子以外,我还安排了小倌,都是些长相俊美的,就怕尊上万一真的有断袖之癖,他们也可以——”
“等等!你下的什么药?!”白沉锦倏然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还能有什么药,不就是……”然而,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城主的脸上不知何时覆上了愠色。
*
作者有话要说:
晏狗:感谢城主送来的老婆
这两天在追狂飙,真的太上瘾了!!也想推荐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