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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最近季杏棠又是忙前忙后的,一方面要忙活着查隆兴方面的事,另一方面快要过年了忙着各个渠道收支账款方面的事。

第14章

最近季杏棠又是忙前忙后的,一方面要忙活着查隆兴方面的事,另一方面快要过年了忙着各个渠道收支账款方面的事。
这天季杏棠忙里抽空回来,走到香榭小櫊,在门口就看见下人们忙成一片,丫头们身上披着黄昏的光坐在蒲垫上剪窗花,几名青年在廊里穿梭来往搬抬年货。他一眼就看见了若玉,穿着白色锦锻长衫套着米白色的软料马褂,正在和仆役们修剪花草,夕阳里晚霞下像一块儿安静的小白云。

季杏棠远远向他招手,“梓轩!”

白若玉看见季杏棠粲然一笑,放下剪钳摘了手套欢脱地跑了过去,“哥!”

两个人有说有笑去了白公馆。

白啸泓从受伤以来一直躺在床上,不曾下楼吃饭,季杏棠陪若玉吃饭,在饭桌上若玉就很开心,他挖了勺白米粥笑道,“哥,你这么忙不用每天晚上都来看我,那个时候我都睡着了。就算是来换一下鞋子也浪费不了多长时间,地毯上都是你的脚印,他们打扫起来不方便。”

这几天忙的很,季杏棠直接在豪冠休息,不曾回白公馆,更不曾去香榭小櫊,他愣了一愣才说,“我吗?我什么时候去看你还留了脚印?你是梦游了?”

若玉低着头偷偷的傻笑,“我才没有梦游,你偷偷来看我还不承认。”

季杏棠又笑着开玩笑说,“我没有,我知道那一地的羊毛地毯有多贵,是遭了贼了吧。”

“咦——你——”若玉抬头看着季杏棠,夹了块蟹黄饺送到他嘴边儿,“不承认算了。”

若玉又说,“哥,你成天怎么这么忙呢,你的钱不够花吗?怎么过年了比平时还忙。”

季杏棠用筷子指了指若玉的鼻尖,豪爽的笑道,“我手里哪儿有什么钱,就连你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大哥的”,他夹过那块蟹黄饺,顿了顿又道,“若玉,你不懂,我看起来殷实,实则说是囊中羞涩也不为过,平时过手的钱全用来买人情、疏关系做个财散人聚,若是经济方面有一丝波澜,我们可要睡大街了。”

确实,季杏棠每年的收入都不菲,可挨不住挥金如土,他喜欢交援人脉,信奉破财免灾。他和白啸泓也要时不时拿出一部分的薪金去贿赂、笼络上海的达官贵人,官邸的各级官员,不同帮会的首领还有新闻要界的人士。更重要的是,知道自己手里的钱不干净,每年季杏棠都会自己出资捐给公益事业,修路筑桥,赠医施药,接济穷人乞丐,有朋友求助也定会慷慨解囊鼎力相助,所以他到了年底很快就囊中金尽了,想办公司都要四处借款。

若玉“哦”了一声,他听见那句大哥就不自在,他也不想和白啸泓扯上关系。他又说,“哥,你怎么能和他做兄弟呢?他坏的透顶,我们不和他同流了,找着机会我带着你走吧”,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露出渴求的眼神,“去哪儿都好,我会唱戏搭个台子就能养你。”

“你养我?”季杏棠被他逗笑了,又微微舒了口气,看着碗里的白米粥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礼义兴,不能让大家看到就害怕了”,他忽地唇语起来,“他该是会变好的……”

吃过饭季杏棠去看白啸泓,他身上的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此刻正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听见开门声他知道是季杏棠来了,低声问道,“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季杏棠立在他身旁垂首说道,“上次撤掉的隆兴里经手饮食的人,大多都不知情,知情的早逃之夭夭;严肇龄抓到的人,严刑拷打用尽也不肯透露半点儿风声,算是……什么也没查出来,真的大意了。”

白啸泓平静的说,“查不到就引蛇出洞,向外边放出消息,就说大年初一我去城隍庙上香。”

季杏棠微微蹙眉,按照严肇龄和自己这边的情况来看,真的有人想置大哥于死地,他有些犹豫,“恐怕是……不妥。”

白啸泓云淡风轻的说,“哪里不妥?带足了保镖,让他们穿便衣隐蔽在人群里,你和若玉宝贝就跟在我身边”,他一挑眉看向季杏棠,笑着说,“我真的很想看看有人放暗枪,杏棠是会给他的梓轩挡枪还是给他的大哥挡枪?”

要命的事岂能儿戏,大哥怎么能拿命来开玩笑,他摇了摇头,“你的伤还未好的爽利……况且大年初一我还有事要办,不能陪你去。”

白啸泓语气很平静却总有些要挟的味道,“推了。”

季杏棠眉头紧蹙无奈的离开,他就这么想死,又或者说想这般为难自己。

季杏棠回去休息,刚躺到床上想起来若玉说的话,又起身吩咐管家,让人在小櫊墙头铺一层玻璃渣子,免得真的有贼。

若说是过年,该有着春风送暖入屠苏的欢喜,白公馆里就不一样了。

大年初一天还蒙蒙亮,白公馆里就忙的一团糟,大家伙都知道只要白公馆的大门一开,来拜访的人定是络绎不绝,然而并没有什么欢喜可言。那些军政界的、工商界的、司法界、警察厅甚至是报社,凡是能和利益名气扯上关系的,都会戴着虚假的面具,笑面虎样的来喝茶来拜年。

让人厌倦的是谗言献媚,让人心倦的是斡旋斗智。想在上海滩站稳了脚分一杯羹,都要来白爷这儿打个照面,真得像大佛一样拜着。

白啸泓和季杏棠吃完了早饭,先迎来了严肇龄,三个人一起去拜见了师傅师娘,又回了白公馆。先说了拉拢英租界烟土商的情况和今年的盈利收支,尔后三个人有说有笑像亲兄弟一般话起了家常,刚说了没一会儿管家来报,说是法国领事馆里的商会会长弗朗西斯来了。

三个人相视一笑,严肇龄先开了口,“嚯!今天先来了个洋鬼子!都是一帮王八犊子。”

白啸泓爽朗的笑了笑,季杏棠默不作声抿了抿嘴微笑,他不像二人那般有心计和手段,却有着缜密的心思,隐约觉得来者不善。

弗朗西斯蓝眼睛大鼻子,拄着文明杖,打着小领结,在管家的带领下文质彬彬的进了客厅,微笑着与三人握手问好,管家添了茶上了果点,这个商会会长倒是没有什么顾忌,捏了一块玲珑杏酥糕放进嘴里,啧啧的称赞好味道。

白公馆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墙的四周挂着中国山水画和西洋裸女画,其中一些还是出自白啸泓之手,中式的红木家具铺着绣了花鸟虫鱼的围披,上面摆着气派的装饰品,中式家具旁边是宽大的盖着厚厚红毡的沙发。

严肇龄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鱼缸里的小金鱼,不时地捻了捻刚插好的郁金香,季杏棠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白啸泓笑着问道,“不知会长今天来有何要事?”

弗朗西斯用手帕擦了擦掌心的酥穗,喝了口茶笑着说,“拜年。”

严肇龄哼笑一声,低声快语说,“老犊子还挺会拐弯抹角。”

弗朗西斯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看三个人都笑的这么开心也笑着说,“我今天来确实是来拜年,而且我还要送白先生一份大礼”,他挑了挑嘴角笑道,“我们驻华的商会想请白先生来做副会长。”

此话一毕,客厅里一片静默,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租界里的洋人傲在骨子,就因为一张白皮面,可以傲慢的鼻孔朝天,在法国本土最底层的混混瘪三来到中国租借,立马就高傲起来,纵使你腰缠万贯官邸隆高,在他们眼里还是黄皮肤的蛆渣。中国人自甘堕落似的,在妓院能嫖到白俄女人可以大肆宣扬骄傲一整天。

白啸泓向来不和这些外国人交涉,这些强盗很不要脸,光明正大的占了中国的地盘说什么利益均沾,商会里的中国商人被压榨和控管的无利可图苦叫不迭,这次来请自己做会长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白啸泓笑着说,“弗朗西斯先生果真是看得起我白某人,不过我一个粗鄙的流氓头子,你们商会副会长的位子我可般配不上”,说完看了看季杏棠轻声一笑。

弗朗西斯笑着说,“白先生的大名我久仰已久,绝对不是你所谓的流氓头子”,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啸泓,“我刚才是坐车从马路上过来的。”

他用拗口的中文说,“我记得在租界开放之前中国都是没有马路的。英国人想念本土的赛马场便开辟了许多的赛马路,犹太人带来了沥青浇筑路面,中国商贩在路边支起小摊叫卖,一切繁荣和谐,难道你们不认为这是合作的好处吗?”

白啸泓端了茶杯轻抿了一口,透过氤氲的水汽眼含杀机,这法国佬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用茶盖轻拨着茶水,莞尔一笑开门见山的说,“弗朗西斯先生既然白给白某人一个副会长的位子坐,那我该给你们些什么呢?”

弗朗西斯笑道,“鸦片或者你们说的烟土、走私的枪支药品、贩卖的人口,所得利润五五分成;而商会负责保障这些销售途径不受中国政|府的纠察。”

开玩笑,报上白爷的名号,自己旗下的路还没有谁敢拦住,“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弗朗西斯拄着文明杖起身,谦逊有礼的把礼帽摘了放在腹前,笑着说,“白先生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我相信你会接受我的提议,我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这个法国佬,白啸泓若无其事的和严肇龄谈笑风生,季杏棠微微揣酌刚才弗朗西斯说话的语气,势在必得般的,确实在这件事情上,他也不同意和外国人牵扯太多,他正想的入神,严肇龄喊他一声,他才缓过神来,一抬头看见白啸泓诡异的目光嘴角微颤。

被人叨扰了一整天,黄昏时分也送走了严肇龄。

白啸泓坐在沙发上打开双臂舒展了身体,他看着季杏棠问道,“累吗?”

季杏棠摇了摇头,“刘婶他们在煮饺子,吃了饭且早些休息罢。”

白啸泓说,“去换衣服,吃了饭带着若玉宝贝去城隍庙。”

季杏棠微蹙了眉眼,“天黑了,怕是……很不安全……”

没有用的。

很久都没有穿过纺衫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袭白色长袍上印着浅银色的祥云掐花,恍惚之中回到了从前过年的时候,湘姐带着他们去做新衣服,他不禁轻笑一声,又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便把白围巾搭在了肩上,戴上厚呢礼帽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他摸了摸腰胯,佩环。

季杏棠先出了门安排几十个保镖提前去城隍庙里隐蔽起来,又去小櫊里唤了若玉。若玉思念北平的师傅和师兄弟,吊着嗓子唱了一天的戏,刚伏案给师傅写了信,这会儿躺在卧榻上休息,见季杏棠来了,这温文儒雅的样子也不让他乏困了,也不知道白啸泓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没说两句话就点头应答,“去。”

来到白公馆门口,只见白啸泓一身藕色素净的长袍外套着绛紫色的马褂,襟前的衣扣一丝不苟的系好,目光如炬看起来像个高涵广襟的文人。

然而并没看见白啸泓的雪佛兰,门口只空荡荡停着自己的凯蒂别克,他看了看若玉小声宽慰,“无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