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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等血沿着剑柄重新流到吴纳孜手上的时候他在惊醒过来,他杀人了。

流放者在途杀人,见者皆可得而诛之。

人群短暂的安静了几秒,爆发出“杀人了”的吼叫声。

而那队商旅的其中一人见领头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喊出了“狗贼以命还命”,只一刀就把被群众摁在地上的吴纳孜给捅了。

这队人走的匆忙,忘将桌上自带的喝水陶器收起来,这也是吴振宇报仇的根据。

路上押送的犯人死了,这也是历代以来常有的事。这些流放者的命运无非就是病死,累死,被人杀死,或者自杀。

若是路上没事,到了流放地也只是一个探路打头阵的小兵,终归还是死于马蹄之下。

两位官兵一商量,回来就添油加醋的抹黑了一番吴纳孜,给自己免了大惩,只罚了些小钱。

“如果不是这老家伙之前的那些动作,我还真当他是老糊涂了,不明就里的出来害人。”秦平吐完最后一根鸡骨头,评论道。

这场大戏里所有人都清瘦了,各个茶饭不思,数月不知肉味,就他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吃了光了廷尉府偏房里养着的鸡,还敢说自己过劳肥。厚颜无耻的权当别人是眼瞎。

“那两个随行官兵领了罚之后至今未曾露面,听同僚说他们那天觉着有些累就先回去了,接风宴都来不及办。

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两个大活人怎么就没影了呢。”殷沽苦恼道。

虽说在场的人都知道那两位肯定凶多吉少,八成已经哪个山旮瘩里躺着了,可就算集众人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尸首,询问吴振宇他又自称不知。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这到底得有多少深仇大恨,可吴纳孜又不是他们杀的,若真是因为他俩回来的抹黑,这也是有些迁怒太过了吧。

但毕竟吴家小公子是哪副德行外人也都清楚,所以那人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大致内容都是基于事实再加火添柴而成。

殷沽心细,若是不将事情查的水落石出,只要有半处疑点他都要反复思量。几乎把自己累成副枯骨。

“王爷,你说这吴将军我们该……诶?王爷?”秦平发现裕成王不知何时起就看着手里的册子在发呆。

“嗯?”林怀易听到呼唤声回过神来“你说吴振宇吗?他就先关着吧,有的是时间跟他慢慢耗。”

“还得派人多盯着他呐两个儿子的动静,吴家夫人被闷在鼓里是还说得过去,但他们不可能全部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在做些什么。发现有在做偷鸡摸狗之事就一起绑过来。”

“哎,当下也只能如此了。”秦平答道。

三人交接了事项之后林怀易就走了。

秦平看着他的背影暗自纳闷,最近这裕成王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难得病道跟那姑师林公子有关系?这不就送点药过去尽尽地主之谊就好了么。

☆、第 37 章

其实林絮这病比秦平所了解的要严重许多。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

而七月十五鬼门大开,阴阳交汇,判官出门行判,鬼卒出来办事,子夜时分百鬼夜行,万千幽魂也穿过界限来到世间,与人共存于同片苍穹之下。

他们能看到尘世上有血有肉的凡人,但肉眼俗胎的凡人却看不到他们。

虽说互相接触不到对方,但一年中只有这一天,即使穿着短衫人都还会无端的觉着有些冷,心里发毛。

林絮就是在这一天毫无预兆的病倒的。

当时刘叔正在桌上唠叨着给他相合适的姑娘之事,刚问他准备娶本国的姑娘还是在中原有看上的,林絮只是默然听着并未回答,刚起身就忽得一头栽了下去。

吓得刘叔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提过关于娶亲的任何一个字。

而林絮在短暂的眩晕之中醒来后,身体就再也没好过,就像又回到刚来京城那会儿大病小病不断,甚至还超过了那时的情况。

所有人都纳闷怎么一个好好的人说病就病。甚至连林絮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虽说他不算非常壮实,但也不至于虚成着病根子的模样。

况且他平日颇为注意自己情况,饮食不挑不捡,习惯晨起练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作息较平常人还好些,更是不应该如此。

无论是哪里找来的罕有药方还是珍贵药材,一副接一副的喝,也不见有所好转。

大小风寒起起落落,刚好了几天又会卷土重来,防不胜防。

“刘叔,今日啊絮感觉有好些了么?”林絮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问道。

一双微凉的手覆于林絮发热的额头上,探寻温度,如盛夏冰镇梅子汤那般冲缓了他体内的焦灼气息。脸上因病而起的绯红也降了一些下去。

林怀易从廷尉府回来之后就直奔质子府,他自清晨出府时听到林絮又病了之后就始终心不在焉。

熬到殷沽来接班后不像平时那样再多停留一会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交接,就驱车往这赶。

“公子是夜里起的热,离上次发热还不到五日,竟如此快就又烧了。”

这几个月不仅床上的林絮瘦到形容枯槁,这府里府外一起照料着的刘叔也面色憔悴。

年过不惑,未及知非,应是与公孙将军还小些的年纪,发须竟都已经白了大半,身形愈发的佝偻瘦小了起来。

刘叔自己也偶感风寒,两人就这么小病照顾大病的相依为命。

林怀易有些不忍。

“刘叔,要不将啊絮搬至我府里吧,府里还有些存着的药材,太医也愿意卖我这个面子,离得近平日里也好照料一些。”

“这怎么行,王爷金贵,公子不幸,这病体万万不可与王爷接触太多……”

刘叔慌忙摆手,但其实他还是有些心动。

就像林怀易说的,太医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皇上心思无人能猜透,他能借林絮被行刺一事大动干戈的除异己,对外口口声声的说是因为两国盟友关系,姑师王子在大魏照料下必会毫发无伤。

说得悲天悯人感天动地,惹得满朝堂山呼万岁,更是甘愿臣服与这胸怀如海般宽广的天子。

但自从林絮病了之后,尤其是看着愈发的不好了,除了有一次林怀易来看望,直接从太医院揪了人过来,否则无论是墨云济还是他这裕成王,在御前提起这事时桢伶帝都顾左右而言他。

偶尔几次派过来的太医不是刚进太医院的学徒,只会开最为平常的药方,完全不如市面上的老郎中;

就是一些像是有意开冷僻药的太医,若不是将军府稀奇古怪的藏药多,再加上墨云济时不时的从太医院拿点过来救助,这药方就是废纸一张。

用之示好,弃之冷对。可笑帝王心。

离家千万里,病痛缠身,思乡心更切,一老一少有苦说不出。

“趁着灵渠还在,近来廷尉府事项也已经了结了大半,我们能照顾的了啊絮。”林怀易按手在刘叔肩膀道。

刘叔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眼睛里浮出了些泪光,哽咽的话堵在胸口直发闷。

他年少时护送林瑟清从中原至姑师和亲,里外操作林瑟清终成王后,再伴随林絮从姑师至中原为质,经历过死生危险,也感受过人情冷暖,但他从不依靠别人,靠着自己一步步走至今日。

虽说只是个管家,但无论是姑师国王王后还是林絮都尊他敬他,从不真正的将他当作下人,平日里对他礼遇有加。

他也知恩图报,念着当年林将军救过他一命又将他从罪奴身份赎出,免于被人当做玩物放在角斗场上被打死以娱乐群众,还让他充了军作为和亲护卫去了西域。

所以他从不居功自傲,规规矩矩的当个管家,不曾逾越半分。

“如若你觉得过意不去,我还有件事想请刘叔帮忙,而此事也只有你能做,且有些危险。”林怀易道,目光幽深。

刘叔精神一振“王爷请讲”

林怀易如此那般的跟刘叔耳语一阵。

最终紧握刘叔的手,两人虽不多言语,但都信任对方不会负了自己。

当晚,质子府再次遇刺,管家刘叔奋力抵抗不敌,卒。

刀剑声引来了府外巡逻的北军与左将军府兵,刺客逃逸,未伤到里屋昏迷的姑师质子。

在场士兵将管家刘叔草草安葬之后上报朝廷,皇上紧急召了公孙珈等人进御书房商讨此事。

“为何如此多府兵巡逻都还能差点让人得逞?”墨弘有些愠怒。这质子若是病死,那就是他自己命里劫数不可逃,但如若是在对外宣称的层层保护下还能出事就是他大魏的无能。

“那刺客杀了平时来送肉的店家,扮成相同模样,骗过了门外的官兵。”

“鉴于上次之事,官兵们大都会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檐边墙角,一时也没想到这刺客竟会大摇大摆的进来……”

也就是说作案手法突变,打了个他们措手不及。

但若是京城中这最为精良的两支队伍都拦不住,那还有谁能阻止他们。

南军与兼管京中治安的北军不同,专守皇宫,更是不可能给他派去。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一筹莫展。

“皇上”公孙珈出生说道“我与林易清林将军师出同门,虽年长不了他们几岁,但也算是看着看着他们长大。

可林老将军早殁,兄妹孤苦伶仃的守着将军府,瑟清出嫁以后才几年时间易清也遭至不幸,如今林家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外嫁了的女儿。

公孙府虽简陋,但也有多余偏房足够,臣斗胆自称长辈,愿意接质子来公孙府借住一些时日。若是质子愿意,臣今日就可以让人将房间打扫出来。”

公孙珈这一番借由林易清出面,打了手亲情牌,使得桢伶帝想起年少时他们三人大闹天宫般的折腾,经常惹得各自被禁足于府里罚抄贤人言语。

先皇和太后在早年间见过几次林瑟清,像是对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喜欢的很。

先皇不久就赐了公主名号给她,还特地替她建了府衙,名长平公主。

当时的他们都单纯,只觉得应是因为林瑟清讨人喜欢,嘴也甜,专挑人欢喜的话来说,皇上一时高兴,才立了这位异姓公主。

虽说那府衙林瑟清不愿意去,还是呆在这小了不少的将军府,皇上也不多管,每每过年过节还是乐呵呵的找林瑟清进宫跟皇后聊天解闷。

皇后无女儿,突然有个小丫头在她耳边欢天喜地的叽叽喳喳也是寂寥行宫不多见的有趣景象。

这林瑟清每每从宫里回来都能被喂的小肚皮鼓囊囊的,手里还能拎不少回来“孝敬”林易清。

这丫头倒是命好的很,这天下人吃不到的她随意就能吃到,什么江南的桂花糕,精致的糖人酥,透亮的桃胶羹……

不过就是等林易清拿到这些时,桂花糕又冷又硬,毫无香气,糖人酥已经融化的看不出描的是大雁还是公鸡,桃胶羹涨的满碗都是,她还硬是要林易清吃光带回去给他的这些,令人哭笑不得。

如果不是后来的一纸和亲诏令的话……

关月夜悬青冢镜,寒云秋薄汉宫罗。

所有平白无故得来的,终究是要以千百倍的代价偿还。

林瑟清哭肿了眼,扯着林易清的衣袍不肯领旨。可当时林老将军已死,林易清尚且年少,力量薄弱,不足以能为她与朝廷对抗。

没有人再能护她至羽翼之下,没人再是她的安全港湾。

连真心待她的皇后也做不到。

对皇上来说,她不过就是提前步好的一步棋而已。

身为臣子,命运本就拿捏在别人手上,又有谁能逃得过呢?

也许是立她做公主的那天,也许是林老将军死的那天,也许是姑师放出求和消息的那天。

将命运放于别人手里终归由不得自己。

更何况下旨的是坐于龙椅上之人。

期间还发生了什么墨弘并不太清楚,那时他正为太子监国,政事忙不过来,来不及去探望这算是跟着他长大的小姑娘。

只在林瑟清启程那天才堪堪抽出了空去为她践行。

而那天这未语人先笑的活泼姑娘低眉顺目的样子莫名让他觉得心下蒙尘。临走也没多说一句话。

而离接到圣旨至万事俱备的短短半年时间里,就连林易清也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坚毅沉默,目光幽暗。

明明就站在他的眼前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使人看不真切。

墨弘当时无端的心口一疼,想到“我像是要失去他了。”

那天晚上是林易清有史以来第一次醉酒,边喝边哭,将父母死时忍着的泪随着林瑟清的离去一起流了出来。

从此以后这京城里林家人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他谁都没有了。

☆、第 38 章

想至此墨弘按了按眉间,叹了一口气,还是道不妥。

“爱卿府里有尚未出阁的女儿,虽说这林絮也可以喊你一声叔叔,但终归是男未娶女未嫁,住在一起难免引来流言蜚语,对双方声名都不太好。”

墨弘说的确实在理。若是林絮贸然住进公孙府,应对纷纷议论是比防贼子更为头疼,很容易就会同时损伤了公孙英和林絮两人。

“若是可以,臣倒愿意空出一间房给那质子居住。”林怀易上前道

“将军府里无女眷,人员不多,偏房有所空余,再多一个质子倒也无妨。”

将军府是街巷之中人尽皆知的“鬼屋”,冷清到连只老鼠都没有,这主人家行踪不定,虽说近半年里都在府里,也不知道下一次消失又是何时。

之前偶尔闲时皇上想起他来,让人去看看林怀易在做什么,不么刚从不知哪里的荒地里挖土回来满身泥泞,不么闭门谢客睡得不省人事,不么干脆连个鬼影都没有。

若非偏房里会点上几盏灯,漏出点人影,探子还以为他们举府潜逃了。

“若是质子在你处借住倒也不失为个主意。”墨弘沉吟了一会儿,他知道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灵渠武力不错,而暂定他是年后再动身至山焉关,所以有他在,近期也是可以不用再担心有人能伤到林絮。

况且还有北军和公孙家府兵于外出巡逻,三重保险,若是这都能让人死了,那也只能说这孩子命数不好。

“朕等会儿让人再送些日用物品过去,王爷就不用操劳办置了,让质子人过去就好。”

皇上要显示大魏风范,大方的很,后来送至将军府的物品上至春蚕丝被貂皮大氅,下到铜镜瓷碗,金勺银瓶,一切都以皇宫的最高规格来办,甚至宫里娘娘们都还得不到这里面的所有。

伙夫们将这些搬至留给林絮的房间时,把那本来简单的偏房顿时照得富丽堂皇。

的确像皇上说的,他只用人过去,府里已经什么都有了。

不过这都是些后话。

在商讨好如何安顿林絮之后,桢伶帝就开始问如今这次大清洗的进展。

“徽王,至今为止统计出的人已经有多少了?报来朕听听。”

墨云济进前一步,都不需要参照什么书册,就流利地对道:“由如今所得的消息所知,冀州总共找出两千八百余人,兖州找出两千六百余人,徐州一千余人,扬州八百余人,荆州一千九百余人,豫州一千二百余人,幽州两千四百余人,并州九百余人,梁州两千六百余人,雍州两千一百人,青州两千三百余人,总计两万一千余人。”

这数据使得其他人倒抽一口冷气,两万多的人,散落在人群里,若非此次下了决心的探查,再过几代,岂不是在大魏生根发芽,除也出不尽了?

“这些人都从哪里来有招了吗?”墨弘面色不虞。

“除去死不承认的那部分,其余的招了一些,如今知道的暗棋有来自四个西域国,由乌孙来的有七百余人,大宛八百余人,康居六百余人,龟兹……两千余人”

“龟兹这弹丸之地在我大魏竟有如此多的暗棋,他们想要做什么?!”公孙珈大惊失色。

这时谁也都能想起陈奕德与龟兹互通有无被抓一事,如果他们本就在眉来眼去所以那次被人钻了空子将事情扯大呢?

就算林怀易说的没错,这胆小如鼠的陈奕德没这胆量去真正地做通敌卖国之事,但的确给了龟兹不少的便利呢?

就像公孙珈说的,他们想要做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

如此看来,龟兹的狼子野心可是不小。

“公孙将军”墨弘转向公孙珈问道“若是战事再起,安置在西域的驻军可够我们抵抗一阵?”

“回皇上,替大魏守着边疆线的是我朝最为精锐的部队,由各地精挑细选而出,再经由三年训练才有资格在边境作战。且我们也时常注意着西域各国的军防变动,如若战火重燃,臣相信在那里的战士能守得住我大魏安宁。”

公孙珈此人,并非狂妄之辈,做事细致且认真,说出来的话字字铿锵,若是他说边疆能守住,那就的确能留给大魏足够的反击时间。

而正如他所说,派至边境线上的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驻兵,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没有一个是滥竽充数的混油子。

他虽说没林易清那般决然,完全不给世家面子的拒绝他们想往军队里塞人的小心思,但他关于此事还是能拎得非常清。

那些个少爷们都被放在无大用的岗位,混混日子可以,上场作战没戏。

而听他这么一说,几人也放下心来。

“龟兹一事还需深入探查,即不可冤枉了他们也断不可打草惊蛇,若是他们有心搅乱我大魏,我们也不会怕他。”墨弘道。

“吴振宇哪里已经查到哪里了?”他又转向秦平问道。

这个可怜的执金吾秦大人本身为北军将领,曾与南军卫尉绍寰宇分管宫内治安。如今皇宫体系完整,戒备森严,难进难出,有他们在,连只麻雀都飞不出去。

南北两军分别由始帝与太皇太后所立,分由卫尉与执金吾所管。

南偏重前殿管理,驻未央宫;北偏重后宫事务,驻长乐宫。

且绍寰宇和秦平也并非等闲之辈,两者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都想着将分内之事做到更好压过对方,见面热烈的像是情同手足,背地里却斗得如火如荼,恨不得扒对方一层皮。

而京内治安本由三皇子管着,后来因钦天监建议了一嘴说三皇子命里冥顽缺佛法渗浸,若是任由他自行发展,怕是会成为无道武乙般的射天狂妄之徒,终得天神降怒,暴雷震死。

这三皇子听了此番言论之后竟也就乖乖的收拾好自己去天门寺修了两年的佛法。

自愿将身上职务卸下当个四大皆空的静修者,跑去天山住持门下扫了两年地,吃了两年素。吃的自己面黄肌瘦还怡然自得。

回来之后也没有向皇上要回原本的职务,三五个月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在府里抄抄经书,修修佛道,每天念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连上朝也不去了,总是说着要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看着愈发的六根清净寸草不生起来。

直到皇上看怕了,重新硬塞了不少“凡尘俗事”给他,才强迫着这看着像是在迎接圆寂的下一任高僧重新开始喝酒吃肉,回归这万丈红尘里来。

还因为这事斩了那乱观天象的钦天监。

后来不只是因为能者多劳还是实在抽不出人,皇上就将维护京中治安的职责交给了秦平。

如今秦平看来他自己在京内琐事上花的精力还要远远多于宫内。

功劳怕都是要被那绍猢狲给抢完了!

尤其自从摊上这事以来,时不时的会被叫至御前问话,得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气神来应对。

“回皇上,吴将军承认是他将那刺客安置在城郊吴家别院,私下里养着,为己所用。”秦平回道。

这事还得归功与裕成王,也不知他哪里找出来的吴家府内本由吴夫人审查保管的收支账本,像是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似的,跟秦平获取来的吴府实际收支校对之后发现有所出入。

两人总共看了两天两夜,眼都看疼了,头都快熬秃了才找出吴家夫人手里的那份少了定期给偏院送去的粮食与钱财,数目可疑,他们立马一手抓人一手搜府,在床底搜出了应是黑衣人不小心遗落的西域尾戒。

秦平直到找到证据之后才放下心来,他被林怀易怂恿的同时进行抓人和搜府时本就是担着极大的风险。

虽说正值严查时期,的确有王孙贵胄一夜之间被掳进了廷尉府或或是在路上走着突然被套上黑麻袋领走,甚至他们的家人也是等到来人通知了才知晓这忽然失踪了的人的去向。

但这些大都是已经证据确凿只差个口供的人,怕他们听到风声后遁逃才要打他们个出其不意,本就是十拿九稳的。

但单凭个来路不明的账本就上手抓人秦平也是真的没想过。

可偏偏林怀易此人能蛊惑得本领好得很,拍着胸脯保证此趟必能有大收获,能让北军名声鹊起,明明在那会儿听着更像是白话,秦平也不知怎么的就晕头转向的敢跟着他去闹这一场。

虽说皇上金口玉言给他们开了便利让他们可以放开手的去查,但也不是说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拘留朝廷重臣,要是出了错,足够他们喝一壶的。

精明的殷沽就推脱掉林怀易这看似极有风险的提议不动手,在一旁观望。

不过所幸结局是足够让人信服。

不仅如此,他们还有个意外收获。

在吴家别院不远处的榕树下,他们发现了几具尸体,有男有女,年龄迥异。

那些女人应是吴纳孜还在京中时死于他的色心之下的可怜人,其中一人还被人辨认出是青楼里的一位琴娘。自从上了一次吴纳孜的马车之后就再也没在人前露面。

后来吴家还出了重金将这琴娘赎身,听说是吴纳孜喜欢这琴娘喜欢的很,就想还她自由身。

没想到,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这也曾小有名气的琴娘竟以这样的方式被人寻出。

黄土尚不蔽体,面上苦色犹在,看的秦平不免心头一悲,找人来好好葬了这琴娘,算是迟来的愧怍。

男人的身份照吴振宇的说法是那些对吴纳孜所犯命案知情的下人,但这些男性尸体与女人的腐烂程度不尽相同,吴振宇必是在说谎。

同样的也是说,若是吴振宇在买凶一事上确实清白,在树底下找到的这些惨死的尸体也足以作为藤鞭抽他个皮开肉绽。

秦平这时才知道林怀易说的“必有大收获”指的是什么,原来他早就知道。瞒着不说,留了这一手。

这王爷心眼也忒多了!所幸现在与他是站在同一边。

此事过后,本对秦平和裕成王能力有所怀疑的殷沽也开始正式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之后由廷尉府倾囊相助,诸事也就顺了很多,除了吴振宇。

“但臣等还是觉得游击将军在这里面瞒了不少事未说明,他自称为报仇找了人来,养于京中,想先杀了姑师质子再杀了公孙英将军,新仇旧恨一起报。”秦平继续道。

“公孙女将军一脚将他儿子踢到半残废,作为父亲想为此报私仇,虽说于法不容,走了极端,但也情有可原,有何不对劲的地方?”王司直在一旁不解问道。这听着也像是合常理之事。

“行刺当天公孙女将军也在场,王爷四皇子都在场,若是想为子报仇,何不将公孙女将军和质子一起杀了?报仇哪还有先来后到的道理。”秦平回。

王司直听秦平如此说,不免也沉默了下来。

“秦卿的意思就是这吴振宇此番的确就是针对姑师,并非是他自称的报仇。”墨弘道。

“臣的确是如此推测,但真相如何还得继续审问。”秦平回道。

吴振宇硬气得很,讲完自己的故事就不再回答其他询问,是块极为难啃的骨头。

“嗯,还需你们多在此事上费心了。”墨弘道。

处理了一整天的事务,再加上质子府事情一出,这时已近亥时,不仅是墨云济等人还是墨弘自己,都开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头昏脑胀的想回去休息。

于是墨弘最后嘱咐了林怀易好生对待姑师质子,就遣散了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口口改得我欲哭无泪

☆、第 39 章

叶落生如雨,月色似如霜。

被各方各事牵扯了一天的林怀易直到马车停与府门前的时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十几年来,他从未再在回府时有过这般放松感,而且心里还有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这数千日他守着这本就不是他的将军府,一草一木都没变过,为的是留住那人的气息,留住两人的记忆。

而今日他知道那人就在府里。

他知道今日皇帝必会应他将质子搬至将军府的提议,进宫前灵渠就已经去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