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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每次明明很关心却要装着冷酷,时常喝斥长公子﹑把他推离自己身边不知道是谁呢?」莫宁吐槽。

秦牧大怒:「闭嘴!寡人乃一国之君,岂会整天围着苏儿转!这成何体统?还不是你教唆绿姬才让苏儿与朕生份!」

是是是,都是他的错,若没有秦王配合,长公子会渐渐变得规行矩步﹑真正地成长起来?莫宁懒得理这个小气男人的计较。

秦牧内心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认为苏儿既然是他定立的继承人,也得有几分能耐,但另一方面他又怨恨苏儿自此变得与他生份,规规矩矩地称他为父皇,小时候的亲近彷佛如昙花一现,转眼即逝。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使他教育扶苏时总下意识心软了几分,深怕下狠手後又调|教出另一个‘扶苏’。

莫宁重新确认:「你真的不打算重掌帝位?」

「你莫担心,苏儿只需要安心做他的皇帝就行了,其他我会替他摆平一切,我的苏儿,管理国家的能力还是有的。」想到昨晚扶苏眼巴巴地来安慰他,却自己呼呼大睡了的样子,秦牧的嘴角不自觉溢出了几分笑意。

这人没救了!莫宁有几分暗恼,忍不全挑拨起来:「恐怕长公子以後知道你是他的父皇,会想痛下手杀除去你呢。」

秦牧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说:「苏儿才不会。」以前不会,现在这一个更是三番四次希望自己接手然後他便畅游天地之间。

莫宁滑稽地耸耸肩,然後想到小时他与秦王的捣蛋,忍不住嘴角绽出了微笑:「不过,幸好你还在。」莫宁以前素来不相信鬼神之说,此刻却忍不住感谢上天。

秦牧浑身肃杀的气势一收,也觉得有几分怀念:「我记得你小时常常被莫叔打得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呢,说到你没有让先皇教训过一般……」

「哼,你才多着……」

两人聊着聊着,本来张弓拔剑的气氛又缓和起来。

莫宁就是靠着这样,无声地化解了秦牧的怒气──这也是他为甚麽留在秦始皇身边而不会被猜忌──他很会把握秦牧的心思。

37逃跑的三世皇

胡亥已死,今秦氏天下也只死剩扶苏一个皇子,自然顺理成章地继任为秦国的新一任皇帝。

在蒙恬和秦牧的帮助下,扶苏在史内称皇,号称秦三世──扶苏有点郁闷,这个名号挺倒楣的,小三小三喊着多难听……

──事实上全天下也只有扶苏会操这份心了,秦牧自然是满意到不得,他以始皇自居就是希望功业能传至千秋万代!虽然听过扶苏的简略版中国历史後已经对此淡了几分心思,但他还是希望能传数百年的。

消息发布出去後,似乎未见甚麽成效。或许秦国对四周的控制已经转弱,也或许有太多人对秦朝感到不满,那些自咸阳逃出来的官员和逃兵,此时也在路上,暂且未能赶至史内,因此说是称皇,但却和平常无二样。

对於扶苏的称皇,秦牧的内心是喜悦而轻松的,彷佛在此时他才真正卸下自己的重担,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对比起秦牧,莫宁内心却有点小郁闷。只是他已敏锐地察觉了扶苏的改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同时亦慢慢让霍豪接手他的工作,希望顺利完成新旧班子的交接,由霍豪掌管暗卫。

──或许他很不想承认,但自秦始皇‘去世’後,他的责任已尽,一直迟迟不把权力交出去,也是因为他不甘心罢了。

霍豪忙得脚不沾地,虽然以往他的师傅一直都带着他在身边,但是看和真正管理是完全两回事,而且他也要换上自己的人马按替莫宁的亲信,慢慢把暗卫掌管起来。

与他同样忙碌的是蒙恬,自从莫宁看着说不动秦牧,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力求训练出一个真正的大帅。蒙恬是有潜质,可惜蒙家两代将军去世得太早,他接棒时磨练不足,此时让莫宁三番四次的刺激,一下子倒是成长起来。

布置了将近大半个月,扶苏的登基典礼才在仓卒间完成,同时候扶苏亦履行了他的承诺,全世界第一块烈士碑终於高高地竖立在史内城的大空地上,四块碑文代替了空地旁边的四根石柱。

雪白的石头上刻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祭文,士兵在巡逻时,总忍不住跑去缅怀自己的同伴,或者露出盼望的表情──能留名青史,这是多麽吸引人的事!无形中令到军中低落的士气开始回升,或许他们心中有着盼望,不再是默默无名地死去,而是有一处地方记录了他们的事绩,告诉他们的下一代,他们的爹是何等英勇地战死在沙场之上,皇上如何感念他们的贡献!

百姓亦啧啧称奇,第一次见到战死除了抚恤金外还能留名,长公子真是奇人也──单看他守个城就把自家城墙给拆得差不多足见他的能力──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扶苏生命中一个抹不去的黑点,恐怕在往後数百年,每当提起扶苏,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啊,就是那个守城守到把城拆掉了的皇帝。

──听着民间对他的揶揄,扶苏的脸色很精彩,也有点後悔──呜呜,能时光倒流一下麽?他一定不会想出那个主意的!

空地上建造了祭坛,这是为了激励军心,所以典礼改为在此进行,原本是要由方士掐算出一个极好的位置来登基的。

祭坛的工程密密麻麻的开展,只见工匠日以继夜的赶工,终於在一星期内完成了一个大祭坛,代以在登基时宣读祭文之用。

扶苏此时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踏实,就这样要做皇帝了?

他似乎患上了婚前…呸呸…是登基前恐惧症,很有冲动问秦牧这典礼会有彩排麽?万一到时他把稿子背错了怎麽办?或者出了甚麽馍又怎麽办?他上祭坛时要先迈出左脚还是右脚?……

──种种的一切都令他如此的忧心。他认为要是他做了皇帝,还是修一下体制,让以後的皇帝在登基前都先有一个彩排才对……

在方士的掐算下,扶苏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吉日吉时进行登基典礼。

一早上,扶苏身穿黑底绣着金龙﹑极为繁复的皇袍和高山冠──虽然是赶制出来,但手工极为精致。他收住了平日温和的微笑,绷着脸,串串的珠帘在他脸上打出了一片片阴影,看上去像长大了几岁似的。

此时宋一宗与姜承明特许外出观礼,混在一众百姓之中,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扶苏看上去的确继承了几分秦始皇的气势。

沿途百姓虽然众多,但人群之中却极为寂静。高亢的音乐声连绵不绝,秦乐沉重而隆重,仪仗队从街头排列至街尾,处处彰显帝皇的威势,两道的百姓都观望着,等着扶苏的御辇经过。

扶苏在仪仗队的拥簇下,坐在华美的御辇里,由前後十六人抬着,自公子府中出发至临时赶建的祭天坛。

──事实上这是极为不正式的,但此时却没法顾及这麽多,因为登基典礼完成後,蒙恬他们就准备跑路了,史内城也得弃了就是。

到达後,扶苏踩着一个趴跪的侍童背下辇,再一步一步慢慢地沿着长长的楼梯走上祭天坛,微风拂过,他的衣袖像黑色的蝴蝶一样翩翩舞起。

扶苏拿出写满祭文的竹简。

这一刹那间,所有音乐纷纷停止,场面庄严而寂静。

「朕,秦始皇之子,嬴扶苏,遵先皇之遗命……」扶苏沉着气,念着一连开场白,无非是说他老爹是多麽伟大的人物,他秦国是多麽强大的国家,自己未来的又要怎样壮大秦国,不令祖先蒙羞之类的说话,一句比一句咬文嚼字,若非扶苏在府内已经偷偷练习了几次,此时说起来恐怕会咬掉自己的舌头。

等到扶苏从回顾过去再展望未来,又夸耀完自己先祖的德行後,再用一连串的词语赞美上天,喝了一杯酒再倒过几杯酒来祭天後,然後最後总结──我是皇帝啦!──登基的一部分终於完成。

百姓一致的跪伏起来,称扶苏为皇上。

──古装片常见的一群人对皇上称为‘万岁’是极为不恰当的,这个时代百姓称呼皇帝,多为皇上或者以几世来称呼,像胡亥便是二世,扶苏便是三世。

接受完百姓的跪拜後,扶苏又拿出另一份竹简。

为了激励士气,秦牧建议扶苏在登基典礼时同时宣读一祭文,奠祭死去的士兵们。

比起之前那一篇的豪气万千,这一篇祭文显得较为低幽缠绵,不少百姓和士兵都忍不住红了眼,哭鼻子。

一时间场面非常感人,倒是扶苏站在坛上,直接感受到猛烈的阳光照射,念得有点乾巴巴的。

冗长的典礼由早上举行至下午才结束,可怜的扶苏经此一事後,已经嘴乾口裂,身心都极为疲惫。

秦牧见状,也默许他偷懒,代他处理了一天政事了。

两天後,韩令的军队终於姗姗来迟。

此时秦牧和蒙恬的军队已经在开始准备物质撤退,但却为着百姓的去留问题和扶苏在争论着。

就在一个狂风暴雨的日子中,韩令的军队出现在城外五里的位置。

由於双方的旗帜已经被雨淋得粘在一起,无法辨识。韩令先派人去确定城内是不是扶苏的人,而守在城楼上的士兵已经一早飞快地去禀报蒙恬了。

这样一来一往,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到韩令正式拜见扶苏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四十开外的韩令,身材矮小而且其貌不扬,从身形实在无法令人相信这是一个征战沙场杀敌的将军。

原来的他是围观党,但在胡亥的打了一次场败仗後,他果断地立即站到扶苏的一方,更亲自带了十万军兵前来支授。

──虽然仗已经打完了就是。

扶苏站起来比他高了差不多一个头,他微笑着拍韩令的肩:「韩将军,辛苦你这麽远赶来了!」

韩令难得心虚了一下,说到赶来,其实不然,要是真的急速行军遣将,应该还可以早十天到达,如今才到达不过是他不希望与庄军对上而已,故意拖慢了整个行军的进度,等到收到庄军战败的消息,才开始连夜赶程──所以士兵疲惫的样子看上去也的确满像这麽一回事。

他不确定扶苏这句话是不是别有含意,只能扯起笑道:「不苦不苦,天气变幻莫测,以致行军较为缓慢,望公子不要见怪!」

──这都是谎话,虽然今天狂风暴雨,但在此之前却是接连差不多半个月都是晴天!

扶苏的心情本来就不高涨,勉强地应付了他几句後便打发他去休息了。

他托着下巴,盘起双膝坐在长榻上,显得闷闷不乐。

他恐怕是史上第一个称完皇,便准备逃跑的皇帝了……

38秦爹的烂安慰

项羽视扶苏为心腹大患,只有把嬴氏的子孙尽皆杀之,才可解昔日楚国被灭的心头之恨!现在嬴氏皇朝只死剩扶苏一家,他自然磨刀霍霍,准备向扶苏开刀了。

正所谓亡秦必楚也!

而且项羽的江东军在咸阳城内抢掠和残杀一城百姓後,留下一地残垣败瓦,便转身毅然往下继续前进,打算一举把扶苏歼灭,好成就他一番功业,做真正的帝王。

此时史内城有几分抑压,很嘲讽地,一个多月前扶苏誓言旦旦的语言彷佛在百姓耳边,但此时扶苏却不得不弃城退回三川,百姓对这种情况很麻木,早已经习惯在被放弃与被压榨的循环之中,看向扶苏的眼光麻木而呆滞。

──扶苏心中更难受了。

蒙军和秦军经过两场战役,损耗过大,军备已不足,故非在咸阳城里抢掠完各种物品的项羽军队的对手,此时撤回三片与冯劫和王离会合才是上策,而且三川较史内接近太原,也好在太原运送各种物资补充军需。

见有麻烦,韩令立即借辞离开,秦牧的眼神一暗。若非韩令祖上有功,他又焉会留着这等废人作将军?看来再次一统後,此等小人必不能留下!

蒙军的士气有点低落,扶苏的心中也不好过,一时间整个史内城都陷入低沉的气团之中,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不复往日多言。

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承诺,扶苏只能尽量把百姓安排一批一批撤走,蒙恬和莫宁都不太赞同扶苏的做法,认为这样过分仁慈了,有时百姓也可以用来挡一挡叛军的步伐……虽然很残忍,但千百年来的战争何尝仁慈过?

扶苏很坚持,他在现代本来就是小市民,所以他很明白他们内心的想法,只希望自己能保住更多的人,不希望他们用来当挡箭牌。不然他枉为秦国的长公子──不不,现在已经叫皇帝了。

皇帝,不是要保护人民麽?扶苏想。

听了扶苏带点激动的演说後,秦牧默默无言,虽然有过困难的时期,但自小他就是秦国的公子,没吃过甚麽苦,也体会不到下层普通市民的想法,秦牧觉得扶苏的想法实在天真得可以。只是看着扶苏难受的脸,他觉得就算少了这一城百姓,倒也没甚麽,反而可以把史内搬个得清空,让项羽的军队在此地得不到军备的补充!

抱着自己守不住也要把城毁了的诡异心态,秦牧同意了,但要求全部人都撤离,农田和房屋所有都要一把火都烧得乾净!用扶苏的总结,这是焦土政策!

秦牧同意,莫宁也不再坚持,霍豪是依着他师傅的意思,也就是只有蒙恬一个人反对──反对无效!

要逃跑的速度总是快得多,没两天,一城百姓便清空了。

扶苏走在空洞洞的街道上,看着两旁紧闭的房屋,冷冷清清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只在这处生活了短短一个多月,但百姓的热情和纯真却使到扶苏生出了几分留恋。

临时建造起来的祭天坛没有清拆,扶苏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在高高的坛上环顾四周。

静,很静。

远处的军营里人头耸动,军队忙着收拾东西撤退。

秦牧的手下本来就是纪律极严,而且都是由小训练长大的杀人兵器,还有霍豪带领的是扶苏的亲卫兵,挑选严格,所以这两队只费了一天,便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了。倒是蒙恬的军这段时间内招收了不同阶层的人,算是半杂牌军,此时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秦牧有空闲,便靠在烈士碑上,看着上面刻着的一个个名字,脸上漠然,不知在想甚麽。

或许甚麽都想了,也或许甚麽也没有想。谁也不能从秦牧的脸上看出半分的思绪。

「爹。」扶苏喊道,他盘膝坐在坛上:「我觉得我不适合做皇帝。」他不懂甚麽叫做为君之道,遇事他也只会从小处出发,完全看不清大局,或许蒙恬的考量是对的,但他却无法忍心用这一城百姓的身躯来挡进敌军前进的步伐。理智告诉他应该听蒙恬的,但情感却让他无法就这样丢下一城的百姓逃生。

秦牧不悦地皱起眉头:「此等的说话莫对其他人言。」他觉得扶苏适合,那他就适合!

扶苏双脚伸出围拦之外晃来晃去,抬起头看蓝色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

古代没有污染过的天空就是美丽。他想。

看着扶苏坐得高高,分明摆出了‘我很难受’的模样,秦牧叹了一口气,步上祭天坛,在扶苏身侧盘膝坐下。

「你不过一时失势,何以短视至此?你是我孩儿,不必妄自菲薄。」秦牧搂过扶苏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而且这次不是你的错,是我和蒙恬都没有预算到咸阳城的兵力竟已无力至此。」秦牧怎会想到只是短短半年间,他营造的军队已经变得这样不堪一击!

或许不堪一击的不是军队,而是人心。胡亥倒行逆施,天下不满他的十之有九,加之他愚昧地把庄承启派出去攻打史内,又把自己的亲信吴公公派去督军,以致造成一发不可收拾之祸,士兵离心,谁愿意为胡亥打仗?要是扶苏未死,他们尚且顾念胡亥是皇帝,但如今扶苏另起炉灶,连续打败了胡亥的军队两次,使到咸阳城内人心浮散,各有异心。

──若胡亥如此不堪,为何不另投他主?扶苏亦是正统之秦王长子公子。

对胡亥忠心的庄承启已亡,手下的兵将尽皆溃散,再无法凝聚起来!所幸他之前独留了一部分士兵於山间,才把时间拖延了一些,但到底抵抗不住那勇猛的江东子弟兵,保不住秦国的首都。

所以一切一切,远在史内的秦牧和蒙恬又怎可能知道?他们对咸阳的布防极为信任,认为能拖至庄军回城救驾,全是源於他们之前对咸阳兵防的熟悉,岂知胡亥早已把那固若金汤的咸阳城弄得千疮百孔,加上世事变幻无常,庄承启被暗害,以致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错,也不能算在秦牧和蒙恬身上。

「难受。」扶苏终於明白甚麽叫职位越高,责任越大。他在现代不过是个二流的小明星,只需插科打诨,与其他人传传诽闻甚麽,根本不需要负责其他人的人生。但来到这处,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为了他牺牲了,午夜梦回之间,他常常惊醒过来。

是不是他不应该穿越过来,至少整个国家不至於现在就开始四分五裂,至少有三年的苟延残喘时间。

他是只改变了历史,还是破坏了历史的秩序以致所有事都乱作一团?

秦牧默然,他生来高贵,早就视普通百姓为蚁蝼,只要保存大局,牺牲少许又算得甚麽?即使这次的失败,死伤过万,他亦等闲视之,相反觉得最大问题是军备!

这或许就是普通小民与上位者的分别,扶苏始终无法跨越这一步,才会压得自己难受至此。

秦牧轻轻地搂着扶苏,拍拍他的肩膀。

扶苏靠在秦牧的肩上,只觉得这天地不再孤单,永远有一个人无条件地支撑起他软弱的背脊,如果有秦牧在身边,或许他真的能变成一个好皇帝。

「我没事了。」扶苏回复生气,不太好意思的说:「我会好好学习,做一个好皇帝的。」

秦牧不自觉地看着他强扯起的笑容,只觉得心中无处不是疼的。

扶苏与苏儿的性格其实有几分相似,除开他油口滑舌的一部分,深层的性格几乎一模一样。

秦牧想到了他训斥苏儿的那一天,苏儿也是为了他要坑杀方士而决然反对,以致自己为免与他冲突,把他派去上郡督。想不到经此一事,再见却已是诀别。

苏儿心慈,秦牧是知道的,过往他不曾想过改变他的性格,只觉得在你尔我诈x的宫廷中,这样纯善的性格很难得。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身为长公子,看上世上种种不公的事,心中是否也是这样难受。或许当他发生阻止不了自己残杀百姓时,内心是否也有失望?

一时间秦牧怀疑起自己以前的教育方向是不是太过仁慈了,想当初他父皇毫无顾忌地把一切阴谋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而自己对扶苏保护太过?

散发的思维再想到今天扶苏的软弱,忽然秦牧觉得不可以再纵扶苏了!

他横眉怒然:「看来你无事可干,既然如此你回房熟读兵法,给我想出三个计谋打败项羽的军队,重整秦国政权。你通晓未来,这等的事难不到你吧?」

扶苏被吓得一愣一愣,怎麽他爹突然从温柔变得如此凶残?

想到那一竹篓的兵法,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不科学!

39远处来的项军

甚麽悲春伤秋的感情再次被秦牧吓走了,扶苏又回复一派温文,偶尔再抽抽风,对於秦牧是能躲就躲的。

两军花了三天的时间终於整装完毕,缓慢地离开了史内。

昔日史内郡守逃离之地,可笑地也成了今天蒙秦两军的退处。

两军站在高高的山上,看着史内城陷入一片火海,连绵十数里。

扶苏有点沉默。

城,就这样没了。

秦牧拍拍他的肩,轻声道:「走吧。」

「嗯。」他回应得有几分抑压,深呼吸了一口气,暗自对自己发誓,决不再失去一城,这种被逼放弃的感觉太难受!

十数万的军队在山上沉重地步行着,要去三川,先要跨越这一座高山。

古时没甚麽公路之类的,所有路都由行人亲自开辟出来。

所幸扶苏早已经习惯这种操劳,此时由早上走到中午亦不觉得疲累。姜承明身上有伤,只得走到一半後由宋一宗背着他撤离。

──扶苏猜得没错,姜承明最後还是决定留下,他自小就是孤儿,被庄承启收养在军中,努力立战功做到裨将一职,庄承启受奸人所害,此时他已无处容身。

走至一个小悬崖,四周无可走之路,只能往上爬了!

纵然是皇帝,也得自己爬岩石!蒙恬原想派力士背他上去,但扶苏拒绝了。他深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显不足,如果遇上项羽──若他真的如历史所言那麽威猛的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原身强壮的身体因为自己偷懒而出现了小肚子,再不锻链恐怕把这好底子给耗掉了!

秦牧三脚二步便爬了上小悬崖,他伸出手,捉着扶苏的一只手,一用力,扶苏再顺势蹬了几下,便上去了。

──这……这不合常理!扶苏瞠目结舌,对於他爹的能力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

莫宁这个老人家也很轻松的爬了上去,更别提蒙恬,一早便攀越了小悬崖,对着地图研究行走的地形。

扶苏再次确定,果然废柴的只有自己!

先锋在前头开辟着路径,有些手上分不到武器,就用手扯掉野草等等,一不小心便被割得满鲜血。连秦牧也拿出他削铁如泥的长剑,用来除草。

扶苏被小心保护的中间,努力爬着。

原本山间有一谷地,足够让众人休息,只是那处跨离史内城太近,因此蒙恬与秦牧把目订定在山顶,期望能在入夜前到达紮营。

扶苏抹了一把汗,更努力的手脚并用在不平的山间攀爬着。

入夜後,大军终於到达山顶,此时可以松了一口,慢慢地准备休整了。

秦牧丢了一把柴进火,烧得噼哩啪啦的响。

蒙恬拿了一碗肉汤和两个大饼给扶苏。

扶苏接过,三两口便吃完了饼,咕噜咕噜的喝掉了肉汤,大半天没吃东西,他实在饿得很。

蒙恬见状,想把自己的那一个分给扶苏。

秦牧阻止:「蒙将军尚需体力应付接下来的问题,陛下一饼已足。」

扶苏笑着应和:「是啊是啊,啊,累了,我先去睡觉。」事实他肚子还是很饿,但睡了的话会比较没这麽难受吧。

扶苏进了帐篷,秦牧看着手上的饼,忽然没了胃口。

莫宁盘膝坐在大树上,嗤笑了一声──儿控!

大军行进了三天四夜,总算走出了山区,到达一片平原。

清晨时份,一片绿野青青,野草疯狂的生长着,一望无际的绿色,舒解了两军这几天郁闷的心情。

虽然路程走了四分之一,但其他人的脸上都开始隐约地带着笑,接下来的路总算没这麽难走了。要知前几天不单下雨还夹带着雷暴,实在不方便军队的步行。

扶苏原本白嫩的皮肤也晒成了小麦色,添了几分英俊。

蒙恬在马上再次看了地图,挥手让全军停下,秦牧也指挥自己的军队停下。

「附近有一个村庄。」蒙恬看看地图,对秦牧说。

秦牧颔首,然後和蒙恬两人各自在军队派出一小队出去徵粮。

这时扶苏也不矫情了,要知道就算他有钱去买粮,在这时却没有人帮他运啊!更何况是他现在手上也没多少钱财了。

他开始慢慢熟悉了古代的军队生活,对於这种事视而不闻。

莫宁带的暗卫再次隐在暗处,扶苏非常好奇他们到底是怎样赶上来的,也不见甚麽人影,但每次都能在饭点时准备时出现……

他问蒙恬要过地图,开始学习怎样看古代的简易版地图,这时他怀念起现代的地图,至少……不会标到如此……抽象。

秦牧在一旁小声指点,彷佛在跟扶苏研究地图似的,其实是在教他看地图。

这样和平的日子又过了五天,大军终於走到二分之一的路程,眼看再跨过一座山﹑走多一段路便能到达史内,不禁开始士气回升。

可是好景不常,这时前方的探子回报,在五十里外发现了马匹和人凌乱的足迹,疑似有军队行军而过。

蒙恬和秦牧心中一沉,微微的不安。

他们只能期望这是王军或冯军的活动足迹,而不是……

项羽。

至今蒙恬他们还摸不懂项羽的军队厉害之处到底在那里,怎能在短时间大破咸阳城,莫非──用了甚麽新战术?

蒙恬第一时间让全军戒备,秦军亦开始走在前方,而不再混合着步行。

虽然比起人数而言,蒙军比秦军多了十几倍,但秦牧手下个个精英,全是从小训练起来的杀人机械,而且团结一致,心无外物,可以说战斗力方面和蒙军不相伯仲。

扶苏也有点忧心,他对秦牧说:「或许我们改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秦牧盘膝坐在地上,壮健的身躯巍然不动,就像一座高山似的。

扶苏做不到他这麽淡定,只觉得心急如焚。

要是来的不是王离或冯劫,就以现在蒙军的装备,又拿甚麽跟别人打呢?

秦牧早已经历多场战役,再难过的时候六国一同抗秦之际,还不是让他打开了局面?

此时他眉目如星,一双浓眉如剑横挥,扶苏看着他,心也平静了下来。

大不了一死。扶苏想。

他学着秦牧一样盘膝而坐,慢慢吐纳了几次,急跳的心也渐渐平静起来。

莫宁无声无息地贴近,秦牧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摇摇头,悄声说:「项军。」

秦牧脸色几近冷凝,下意识看向扶苏。

扶苏还努力在另一边学着运气呼气,特像在拍武侠电影似的。

秦牧站起来,嘴唇动了几下,以几近听不到的声音说:「走,找蒙恬。」

莫宁点头,两人便向前方走去。

此时蒙恬努力保持镇定,但那微抖的双手和急乱的踱步都反映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莫宁对他说了一个字:「项。」

他一听,脸色都白了,狠狠地扯下自己的头盔,低咒了一声:「贼老天。」

他抬起头,决然说:「我们立即改变路线,不走大路,走山道吧。而且军队也需要打散,只好委屈皇上了。」

秦牧颔首,道:「就由莫宁保护皇上至三川与王冯两军会合。我带军引开他们,你们全力往三川赶。」

蒙恬犹豫道:「这不太好,项军实力不菲,万一你……」

「打不过,就跑。」秦牧淡淡地说,他麾下的士兵战斗力不弱,本来也没打算与项军直接对上的。

「好,我去禀报陛下。」蒙恬摆正脸,诚恳地说:「辛苦你了,秦将军。」

「不用,你把他带走。」秦牧说,扶苏恐怕会反对。

「这……」

「听我的,直接走。」秦牧坚定地说。

「秦大人都这麽说了,你听他准没错的,呵呵,有谁比他更了解……嗯……陛下?」莫宁勾起戏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