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余琪和余飞之后, 赵淩这边的私家小课堂很快又送来了一个孩子,岁数稍微大一点,没名字, 是个小乞丐, 一直在慈幼院那边的小学堂偷学。
人站在外面随便偷看两眼, 学得都比课堂里正经上学的孩子们好。
赵淩给小乞丐起名叫赵文敏。
其实小乞丐也不知道自己几岁, 窦荣捏了捏骨骼, 说是八岁。
这三个孩子算是赵淩给自己培养的第一批学生,将来要辅助他进行一些科学研究。
他当然知道以这三个孩子的聪明程度, 起码两个男孩子送去走科举的路数,前途一定比常禾要好, 但他需要给自己培养团队,也想着能不能通过这三个孩子, 给大虞开辟出一条不同于科举的上升路径,尤其是女孩子, 普通百姓家庭出身的女孩子。
当官只是一条路, 其它行业还有很多,甚至还能开辟出许多新的行业。
绝大部分的女孩子不能做到像王太后那样领兵打仗,不能像赵王氏那样编纂教材,但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孩子在各自的领域做出贡献。
她们可以掌握一技之长, 可以出门赚钱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她们在家庭的小生态圈中, 有钱就有更高的地位,出门接触更多的人和事,就能有更加开阔的眼界;再放到整个社会中, 就会让整体的女性地位有所提高。
改变肯定是缓慢的,但在大虞现在的国力上升期,整个国家的环境相对宽松且积极向上, 对女性的态度也更加宽容。
有钱人家本就会请先生教家中女子读书,现在不过是在识字算账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只要这个风气起来,子女教育的卷生卷死都是可以看得到的。
看当初他们小时候跟着去学军学农,神都那么多孩子,学军的条件没有,学农的条件还没有吗?
一直到现在十年过去了,富贵人家的孩子们学农都已经成为了传统。
虽然其中大部分只是每年抽上十天半个月去庄上待一阵,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习惯。
起码让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们知道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多少知道一些粮食的来之不易。
三个孩子的学习刚开始没几天,赵家就迎来了第一位姓赵的小朋友。
米氏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起了个小名叫悠悠。
赵骅和赵王氏正式当上了爷爷奶奶,非常高兴。
到快九月份的时候,铁脊关传来消息,羊氏也生下了一个女孩儿,还是跟赵淩同一天生辰,所以起了个小名叫灵灵。
赵骅和赵王氏一下孙子孙女都有了,走路都要飘起来。
赵缙和羊氏不在家,这边只能猛猛地往铁脊关寄东西。
家里则是接连着摆宴。
孩子的满月、百日,接着马上是赵婉蓉的大婚。
等这些事情忙完,一年也就快到了头。
顾朻倒是赶了回来,迎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生。
祝阳是真没赶上今年就离开神都去西州。
赵淩掐着时间,给顾潥送上了一辆装了轮胎的马车。
其实他想造一辆自行车来着,可惜时间来不及。
嗯,他真的没把时间掐得那么准,但真就那么巧。
顾潥刚试着坐了一下装了轮胎的马车,那边就通报太子妃喜诞麟儿。
赵淩听得胆战心惊,就怕顾潥大喜之下,直接给未来的小皇帝起名叫顾轮胎。
还好,顾轮胎没有叫顾轮胎,他的皇祖父给起了个小名叫稳稳。
赵淩适逢其会,跟着一起去看了刚出生的小皇孙,还抱了抱,不用看顾潥的表情,就知道这个爷爷心里面想的肯定是:走路一定要稳当啊。
是的,这位爷爷甚至都没有想着让大孙子将来如何开疆拓土治国安邦,只想着让大孙子别像他爹那样走路平地摔。
顾潥这时候还没意识到杜仲胶意味着什么,也只是觉得装上了轮胎之后,尤其是装了轮胎的车子行驶在水泥路上的时候,更加平稳、快速。
窦荣倒是知道更多,他拿着杜仲胶在新船上不断试验各种密封和缓冲件。
从一开始的只是在船上安装琉璃窗,到渐渐应用到更多的地方。
图纸改了又改,窦荣和赵淩现在几乎每天下午都待在船坞。
顾潥喜得金孙,对赵淩明明已经造好了两艘船,怎么还在造船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
这种小事情,亲学生爱折腾就折腾呗,平时又没少折腾,还都是好事。
只是工部的其他人不干了,一状告到了工部尚书那里。
工部尚书也是愁。
工部其他人知道赵淩后台硬,他难道还能不知道?
工部因为有了赵淩这个郎中,户部那边给钱痛快了不少,只这点,他们工部就该把赵淩供起来。
其他人知道赵淩造的船已经下水了,他难道还能不知道?
他都上去玩过好几回了……咳。
真是的,大冷天的还得去湖边。
老头拢了拢大毛领子,又紧了紧羊绒帽子和围巾,再披上一件貂皮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鼓起勇气到凭栏湖边的船厂。
船厂里面不算人声鼎沸,一群人一边计算一边干活,各种工具和器件摆了满屋。
老头一来,就有人进来通报。
赵淩等人放下手上的活计,过来迎接:“褚尚书,您来得正好。我们这儿有个问题搞不明白,您来看看。”
老头本来还想说船都造好了,是不是该把匠人还回去了,结果被赵淩这么理所当然的一问,瞬间就被带沟里去了。
能干到工部尚书,老头肯定是懂技术的。
他也知道杜仲胶的事情,轮胎和原先下水的两艘画舫上装的琉璃窗都用到了杜仲胶。
是的,两艘。
工部其他人以为是一艘,实际上是两艘船。
一艘赵家在用,一艘在宫里头给了太后娘娘。
现在讨论的构件更加精密,但难不倒他。
他上手很快,甚至第二天还去叫了一些能帮上忙的官吏过来。
人手一多,干活的速度更快。
这些人手里,还包括了两个告状到工部尚书那儿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本来是想着,让赵淩把借走的匠人还回来,结果匠人没回来,反倒把自己给搭上了。
虽然造新的战船很开心很有挑战性,但大冬天的在凭栏湖边上干,又冷又远。
屋里屋外的区别只是有风没风,有个取暖的壁炉,只能暖和壁炉前一点点地方。
他们天天喝姜汤,喝得整个人都是生姜味。
船厂有职工宿舍,让他们直接住在船厂,天天从早干到晚。
气得他们天天写诗骂赵淩不当人。
其他人看着他们圆润了一圈的脸,连家人都不信。
“真有这么忙,你们怎么还胖了?”
那不是天天红烧肉嘛。
那肉又香,肥膘还厚,吃了能不胖吗?
他们不是还带回家来了吗?
船厂食堂直接烧好的,带回家热一下就能吃了。
家人们也觉得红烧肉很好吃,更加对他们这种吃了还要骂的行为看不上。
等转过年,他们干脆把家里善于计算和工程的子侄也一起送去船厂蹭饭……不是,是勤工俭学。
赵淩一个年过得很不开心,恨不得躲在船厂连御书房都不想去了,整个人显得没精打采的。
褚尚书见状,打趣:“怎么了这是?今年红包给多了?”
赵家今年添丁进口,过年怎么会过不开心呢?
赵淩板着一张脸:“不是红包的问题。”他一个京城阔少,不差钱。
褚尚书看出赵淩不想说,但还是决定逗一逗,就追问:“那是为了什么?”
赵淩能说是他的陛下先生闹别扭吗?不能。
大概是时间过了一段,有了小孙孙的喜悦沉淀了下来,顾潥终于想起来船的事情了。
当初赵淩找顾潥要人,说是要造一艘船,现在已经有了两艘船,竟然两艘都不上贡,顾先生就很不高兴。
不像裴先生他们,赵淩过年送点蔬菜水果肉类大礼包,再送一些糕点布匹,人家就很开心了。
他师公那里要是送得多,师公还得追着打……他爹。
陛下先生倒也不打人,就是特别难哄。
他的第一艘下水的画舫给了家里,给他爹娘和姐妹们没事泛舟去了,好歹装了琉璃窗,别天气冷给冻病了。
顾潥看他还接着再造船,就认定了第二艘下水的画舫就得给他。
然而实际上赵淩规划造两艘画舫,完全是为了造战船打基础。
第二艘改进了第一艘出现的一些问题,各方面细节也更加精致,送给了他的姑外祖母。
老太太在宫里面不太出门,就当在家里多个大玩具玩耍。
第三艘,也就是现在这艘是正经战船,问题比画舫要多得多,造起来速度可不就慢了嘛。
主要是他想搞个蒸汽机。
然而陛下先生完全不理解,以之前两艘画舫的建造速度,推测出过年的时候赵淩应该给他送上一艘特别漂亮威武的新船——他都说了想坐船游览大虞的大好河山,学生这么贴心,肯定会满足他的需求的。
然而没有。
赵淩只给他了两条大鱼。
大鱼也没什么特别,也不是大红鲤鱼,只是味道特别好。
顾先生觉得亲学生跟自己生分了,不亲了,过年假期把赵淩叫到宫里面骂了一顿,骂完还给他好几车礼物带回去。
赵淩是稀罕一点御赐的礼物的人吗?
他现在一点都不稀罕好嘛!
偏顾先生越想越气,还追到家里面来骂,生气!
他偷渡两条空间里的大鱼出来容易么他!
他气还没消呢,余琪找了过来。
小姑娘一身干练的骑装,怀里抱着两只小猫,跟赵淩说道:“先生,师公过来找您。我把他带来了。”
赵淩心想哪个师公,就见到穿着一身常服的顾潥,身边就跟着个李公公。
余琪今天休沐跟庄上的牛车回家,顺路就把顾潥带来了船厂。
赵淩看她显然是准备把小猫一起带回去,当着顾潥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掏掏口袋给她塞了一把糖,让她赶紧回家。
两个小子功课没做完,应该是要明天早上再回去。
余琪高高兴兴地走了,还跟顾潥挥挥手:“师公再见,李爷爷再见。”
顾潥看他打发了小姑娘,瞅他:“怎么?看到先生,连行礼都不行礼了?”
赵淩继续掏掏口袋,给顾潥也塞了一根牛肉条:“喏,束脩。”
脩的本意是肉干。
束脩原本指的就是学生用一束肉干作为给老师的礼物。
顾潥哼哼两声,拆开包裹肉干的油纸,往嘴里塞了一根:“束、脩。”
赵淩口袋里就剩下这么一根肉干,转头就去窦荣口袋里掏了一把肉干,塞到跟着顾潥过来的李公公手上:“喏。”
他这来回一跑,其他人也终于看了过来。
窦荣和褚尚书都是认识顾潥的,当即过来要行礼,被顾潥摆了摆手免了礼:“我过来瞧瞧自己学生给我准备的礼物怎么样了?”
窦荣一听,顿时脸色比顾潥还难看:“这是我的,姨父的还得往后面排。”
顾潥啃着极其干巴但又特别香的肉干,冷眼扫了一下窦荣:“臭小子,过年没挨揍,是不是现在想被收拾?”
“我去告诉姨母。”为老不尊!
顾潥想了想自己皇后掐人的手劲,没再坚持:“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告诉你姨母。我这个姨父还管不了你了?”
“那您给我钱。造船特别花钱。”窦荣这个金钱不敏感型人士,都对造船的开销感到心惊肉跳。
要知道现在船厂的一切开支,都是赵淩自掏腰包。
顾潥疑惑:“花了多少钱?”
赵淩刚才脑子里还在想事情,走神了一小会儿,听到顾潥的问题,下意识说道:“小一万贯吧,还行。”琉璃作坊的股份在手,只这一样他一年的分红也不止一万贯。
拿这么多钱来给自家豆豆造个大玩具,他乐意。
顾潥听着就看了看船厂里的各种材料:“造船要用那么多铁器?”
“不是铁的,是钢。”主要就是贵在这些钢上面,大师傅纯手工锻造,成本极高,“烧开水用的。”
赵淩跟顾潥解释了一下蒸汽机的原理。
“这要是成了,将来船只可以不用人力驱使。不只是船只,车辆之类的也可以用蒸汽机来驱使。”到时候他就可以工业革命了,就是得注意污染问题。
顾潥听得跟天书似的,不过赵淩以往的战绩过于辉煌,他还是很信任的:“那你好好干,缺钱了跟先生说。”
“好的。”
“那这一艘船造好了给先生?”顾潥还是不死心。
赵淩说话比窦荣委婉一点:“这艘是试验船,肯定会有很多问题。等调整过后,再给您造一艘新船。您看学生给姑外祖母的画舫,也是第二艘。”
顾潥听这话觉得有道理,勉强接受:“今年能造好吗?”
赵淩不确定:“明年肯定能造完。您可以先玩豆豆的船嘛,反正您平时忙,也没什么空……”
他看着顾潥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顾潥冷哼一声:“你们好好干,也不要忘记了本职工作。工部那么多事情,一个个都找不到人。”
褚尚书唯唯诺诺地答应了,照旧天天往船厂跑:“我这个尚书本来就不用干什么,有两位侍郎在,他们能处理好的。”
赵淩也满口答应下来,还是每天下午待在船厂:“先生说的要加紧造。”
窦荣是压根没答应:“敢逼我,我就去告诉姨母。”又对赵淩说,“你也别那么听话,姨父无理取闹,你就告诉太后娘娘去。”
他姨父虽然全身都是疑心病,但尊敬母亲,小事情上还妻管严。
只是一艘船的“小事”,他还不出钱,能有啥问题?
一群人在船厂干得热火朝天,完全错过了这一科的会试和殿试。
赵淩朝会都请假了好几次,被亲爹逮着去参加的时候,已经是新科进士们出去游街的时候了。
赵淩顿时感到时光荏苒:“我已经变旧了。”
在他身边的一名官员忍不住“噗呲”一声,年纪能当赵淩父亲的五品官员抬手轻轻摸了摸赵淩的脑袋:“瑞瑞还是很新的。”虽然已经不是新科状元了。
看着刚被赐了袍服出去的新科进士们,今年年纪最小的都有二十三岁,说起来确实是青年才俊,但比起赵淩那一届,年长了许多。
想想身边这小子真可怕,状元不状元的也就算了,起步就是五品,到今年年底大考,官职肯定还得再往上提一提。
赵淩看到新科进士们,突然想到一桩好事情,等大朝会结束后,就去问他陛下先生:“先生,您现在有新的庶吉士了,学生是不是不用再天天待在御书房了?”
他现在很多时候都干着庶吉士的活,还没庶吉士的工资领。
顾潥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怎么,你就这么不愿意待在御书房?”
“这不是学生想着新科的上来了,学生可以……”
“可以出去玩是不是?”
“不是。是可以专心给您造船。”
顾潥看了看赵淩。
赵淩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咋了?
他说错什么话了?
顾潥对他招招手:“朕带你去个地方。”
“啥地方?”
顾潥小声对他说道:“亲学生才能去的地方。”他想了想,突然说道,“算了,亲外甥也去。李伴伴,把窦翊叫上。”
赵淩和窦荣都以为顾潥临时起意,带他们去的地方不远,结果一走就走到了天色擦黑。
赵淩忍不住说道:“去皇陵?”
咋?皇帝太喜欢他们了,带他们来看将来的陪葬墓?
顾潥瞟了他们一眼:“那么多话,到了就知道了。”又对赵淩吩咐,“有空多造点轮胎。”
相比较轮胎,杜仲胶还是更应该优先用于密封件上。
赵淩不答应:“没那么多杜仲胶。等我把新船造出来,您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顾潥冷哼一声:“给朕画大饼呢?”
说着,马车停了下来。
赵淩和窦荣这时候一点都不意外看到了一座陌生的军营。
赵淩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以顾潥的性格和他爹的态度,顾潥手上肯定还有一支实力强大的私兵。
窦荣也能隐约猜出来。
让他们真正确定这支军队存在的决定性因素是火器。
窦荣虽然用过火器,但不知道火器是哪里生产的。
赵淩更是。
他虽然捣鼓出了威力还算不错的火药,但从火药到用于战争的火器这个阶段他是不知道的。
他们意外的是,顾潥竟然会带他们过来。
顾潥没给他们多解释什么,只丢给他们两枚令牌:“让你们俩小子待在神都享福还不乐意,爱往外跑就待在外面吧。窦翊,好好练兵。赵瑞瑞,给朕把火炮装到船上。”
命令完,顾潥就连夜回去了。
窦荣和赵淩站在军营门口面面相觑。
“火炮都搞出来了?”窦荣只看过赵淩随便画的火炮的图纸。
赵淩则是意外顾潥不仅已经搞出了火炮,而且还想到把火炮放到船上去。
仔细想想又不意外,顾潥好歹是正经打过仗的,虽然没有经历过先帝那样的大规模战争,但军事素养绝对不低,会想到这点不意外。
窦荣拉了拉赵淩的手,感觉有点凉,赶紧拉着他往军营里走。
军中已经有小吏等候,小声道:“窦将军、赵直院请随下官来。军中已经给二位安排好了住处,你们看看有没有缺的,到时候再给你们准备。”
赵淩顺嘴问了一句:“厨子也给准备吗?”
“给。”小吏笑笑,提着气死风灯走在前面带路。
军营在群山包围之中,天色似乎是瞬间暗下来的。
气死风灯的光线照不远,倒是能够看到脚下的水泥路。
赵淩和窦荣的住所距离军营的大门口不算远,走了一阵就看到了一个有着高高院墙独立的小院。
一整排的屋子廊下挂着两个灯笼,看起来竟然有些熟悉。
赵淩还在打量,小吏就笑道:“这是照着赵直院在梁州军营那边的院子盖的,里头的格局也参照了一下,只是多加了炕。山里头凉,今天白天已经给烧过了,一会儿你们试试会不会太热。热的话,另外一边屋里放着床。”
行叭,早有预谋。
小吏没再多说什么。
屋子里的人听到声音,推门而出,是常禾。
赵淩:“……常二哥。”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