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店里有一块专门用来公布中奖号码的牌子，最下方是今天的开奖号码，显示屏上播放着今天的开奖金额，一等奖是九百九十多万。
王奉德看了眼开奖金额，心里满是羡慕，要是他中个一等奖就好了。
此时已经挺晚了，也过了开奖时间，店里除了老板在计算机前打网络扑克外，空无一人。
王奉德有点老花眼，他站得远远的，微眯着眼一个一个数字对过去。
第一个数字。
对上了。
以前王奉德也买过对上一二位数的彩票，但最后一毛钱都没中，因此他并没有高兴，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彩票数字，然后继续核对。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都对上了！
随着一个一个数字被对上，王奉德心跳越来越快，手也有些隐隐发抖。
别慌，听说有人对上了五个数，最后才两百块呢，况且自己才对上了四个，这才十块钱。
他心理提醒自己不要激动，耐着性子继续对下去。
这一次为了能快点核对完毕，他把接下来的三个数字全都背了下来，打算一起对。
三个数字分别是20，28，8。
确认把它们记住后，王奉德再次抬头看向开奖号码。
一眼看过去。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对上了，对上了，全对上了！
拿着手中的彩票，王奉德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砸中，他又一次核对了中奖号码，确认和手上彩票里的一致后，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一瞬间，激动，狂喜，连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飘渺感涌上心头。
非得用一种感觉形容，那就是，如果不是这具身体桎梏，他此时恐怕都飞上天了！
中奖了！
他中奖了！
一等奖！
将近一千万！
若非王奉德身体健康，他恐怕会激动得当场晕过去。
但饶是如此，王奉德也一时间失去了行动力，耳边只听得到自己巨大膨胀的心跳声。
他想笑，又想哭，最后还是压了下来，尽管店里没有其他人，但老板还在，财不露白的道理他是懂的。
再一次核对了一遍彩票中奖数字没有问题，王奉德小心翼翼把它收好，理了理衣服下摆，又理了理花白的头发，脚步轻飘飘地走出了彩票店。
老板期间抬了次头，不过只当是他没有中奖被打击到了，并没有太过关注，转头又沉入了计算机里。
一路上，王奉德险些把三轮蹬成风火轮。
他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吶！
得回去和老伴商量一下，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去领奖。
回到家里，因为今天比较晚了，彭艳吃过饭已经回了房间，秦桂芬和王成明在客厅聊天。
看到几个月没见的大儿子，王奉德有些意外，“明子怎么回来了？脸上这是怎么了？被打了？”
王成明长得一脸憨厚相，此时脸上黝黑的皮肤上满是指甲划痕，额头上还有一块包着纱布，他有些不好意思，“爸。”
“还不是他媳妇打的，她在外头找了个野男人，要和明子离婚，明子不干，她就把他打了一顿。”秦桂芬愤愤不平。
“岂有此理！”王奉德怒从心起，“我找他们讨说法去！”
“爸，我没事。”王成明连忙上前拉住要出门的王奉德，“既然过不下去，我也打算离了，只是我工作你们也知道，时间不太稳定，媛媛还小，我这次是过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如果我把抚养权拿过来，白天你们能不能帮我照看她一下？”
“当然没问题，媛媛可是我们的亲孙女，我们不照看谁照看？”秦桂芬说道。
如果是中彩票前，王奉德可能会犹豫一下，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他们活得就够艰难了，要再加上一个小家伙，家里恐怕揭开锅都难，更何况还要攒钱还债。
可如今家里有钱了，有了这笔钱，他的养老也有了着落，哪怕不出摊，专门看着孩子也有时间。
想到这里，王奉德也点了头。
看到王奉德点头，王成明松了口气，“谢谢爸妈。”
由于和家里打了架，王成明晚上便睡在了家里沙发上。
王奉德和秦桂芬一起做完家务时，王成明已经睡熟了，他看起来很疲惫，秦桂芬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两人才一起回了房间。
看着正拿着蒲扇从蚊帐里往外扇蚊子的老伴，王奉德几经犹豫，说道：“快别忙活了，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秦桂芬又打了一蒲扇，然后把床帐合拢，转头看向王奉德。
“来，过来坐。”王奉德拍了拍身边的小凳子，又给秦桂芬递了杯水，“先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秦桂芬坐到王奉德身边，脸色狐疑，“你该不会也在外面有人了吧？”
“开玩笑，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王奉德拍了拍胸口，“这几十年下来，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了？”
“也是，就你这老冬瓜模样，别人也看不上。”秦桂芬笑起来，“那你说说，怎么个回事？”
王奉德难得没有就老冬瓜这个词和秦桂芬争执，他说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是一个大惊喜。”
说着，他从抽屉里把秦桂芬降血压的药拿出来，“你先吃药，吃了我再说。”
秦桂芬骂了一句，不过还是接过药咽了下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注意不要尖叫出声。”王奉德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声音越发低沉。
见他这幅表现，秦桂芬愈发惊疑，“啥事值得我这么紧张？还尖叫？你该不会中彩票一等奖了吧？”
“对。”见秦桂芬猜中了，王奉德顺势说了出来，“一等奖，九百九十多万。”
“什么？！九百多万！”秦桂芬失声喊道。
“嘘！”王奉德连忙嘘了一声，“小声点，不是叫你不要激动了吗？这事先别告诉孩子们，你看看老二那熊样，要是给他知道了，岂不得翻天？”
秦桂芬捂着胸口，缓了好久，才终于说出下一句话，“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中了？”
“当然，我对了好几次，肯定中奖了。”王奉德说道，又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彩票，眼神有些得意，“明儿就去把奖兑回来。”
秦桂芬此时终于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接过彩票，把上面的数字看了又看，嘴里一个劲的念叨。
“太好了，太好了……”
“这笔钱我已经想好怎么用了。”看到老伴这幅激动模样，王奉德反倒平静了很多。
“怎么用？”秦桂芬问道。
王奉德说出自己回来路上想好的分配法子，“领到的奖，咱们就平均分成三份，我们留一份，用来还债和养老。另外两份拿来给老大老二买房，咱们小区不是还有几套房子出售吗？差不多老大老二都可以买到一套，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都住在一个小区里，多实在。”
“说得对。”秦桂芬听这安排也高兴得很，“正好老大也离了婚，到时候咱们来往也方便。”
尽管秦桂芬私心是偏向小儿子的，但对张成明也不差，更何况当年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自愿入赘了现在的岳家，搞得这样委屈狼狈，到底是他们对不起他。
两人商量好明天的领奖细节，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睡过去。
第二天两人都难得起迟了些，秦桂芬慌忙起床，“哎呀，这么晚了，艳艳的早饭还没做呢！”
她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却发现本来应该发脾气的彭艳没在客厅，不由有些奇怪，不过想到她可能也赖床了，便没太在意，连忙走进厨房开始做早餐。
王奉德找了件低调的衣服，又从衣柜底下翻出一个陈年的帽子，不太放心，又找了个口罩戴上，作为今天去领奖的装备。
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打开钱包，准备拿出彩票看一看，结果却看了个空。
不对啊。
昨晚睡觉前他分明把彩票重新放回到了钱包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王奉德仔细翻找了一圈，钱都还在，就是彩票没有了。
难道是他记错了？把彩票忘在了其他地方？
“吃饭了。”这是秦桂芬走进来，看到王奉德的打扮，想到今天他要去做什么，她脸上笑意盎然，随后见他没头苍蝇一般翻来翻去，不由疑惑，“你在找什么？”
“我的彩票呢？”王奉德把抽屉关上，“老伴儿，昨天晚上你看到我把彩票放在哪了吗？”
“不是在你钱包里的吗？睡觉前你还确认了好几遍。”秦桂芬说道。
“哎呀，彩票不见了！”王奉德一拍大腿，“快去看看二小子在家没！”
“我去看看。”秦桂芬连忙去敲小儿子的房间门，敲了好一会也没有人响应。
见她这时候还敲门，王奉德急得不行，把她拨开，自己拧开了王成亮的房间门。
房间不算小，但很乱，随处可见的脏衣服和垃圾，窗帘拉着，里面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但不难看出，里面空无一人。
就连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彭艳也不在房间里。
“坏了！肯定是他把彩票偷走了！”王奉德喊道，“昨天他们肯定听到我们说话了，想要独吞奖金。”
“别把二小子想的这么坏，他心眼子不坏，怎么可能想要独吞，况且昨天老大不是也在家里睡的吗？一大早他也走了。”秦桂芬说道。
见秦桂芬这时候还在给老二说话，甚至还怪到老大身上，王奉德气不打一处来，但想到她的高血压，他也懒得和她争辩，“我先给他们打个电话。”
“先给老大打。”秦桂芬还是不相信是老二干的，朝王奉德说道，“老大缺钱，而且昨晚还睡的客厅，肯定是老大干的。”
王奉德头都大了，“行行行。”转而把本来打算给老二的电话换成了老大的。
隔了好一会，电话才被接通，“喂爸，什么事？”
听到对面传来的地铁报站音，王奉德皱了皱眉，“你昨天不是骑的车过来吗？怎么搭上地铁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弟弟着急，说他要用车，找我借。我想着今天本来请假准备和媳妇去离婚的，没啥急事，就借给他了。”
“你弟说急着用车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看他和艳艳一起走的，也没拿什么东西，应该不是孩子的事情，就没有打扰你们，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去忙吧，回头我和你妈把你以前的房间收拾出来，离了婚回家住啊。”
“好，谢谢爸。”
挂断电话，王奉德看向秦桂芬，摇了摇头，“不是老大。”
王奉德的手机声音很大，秦桂芬自然听到了，她眼神着急，“老二平常也不是这种人吶！”
见秦桂芬这样，王奉德重重唉了一声。
平时王成亮当然不屑于拿家里的东西，毕竟缺钱了直接找秦桂芬拿就行了。
但现在，那可是九百多万吶！
搁谁谁不想独吞？
别看这钱虽多，但扣掉税摊下来也就两百多万，也就只够在这个破小区买一个房子。
王成亮早就被秦桂芬宠坏了，又摊上彭艳这么个自私的媳妇，要是给他们知道自家中了大奖，还只分给他们三分之一，他们哪里能干？
他私自拿走，摆明了就是不想给老大一毛钱。
想到这里，王奉德拨通了王成亮的电话。
电话响了将近半分钟才被接通，王成亮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来，“啥事啊爸？”
“你是不是把我的彩票偷走了？”王奉德问道。
“什么叫你的彩票？彩票上写你的名字了吗？那明明是我和我媳妇买的彩票。”王成亮说道，“看在你是我爸的份上，等我兑了奖，就给你五十万还债，算是孝顺你的。”
“你……”
王奉德还想说话，对面却直接挂断了，他再度打过去，结果显示对方不在服务区。
显然，他要么关机了，要么开了飞行模式。
“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儿子！”王奉德气得不行，瞪了秦桂芬一眼。
“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他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吗？”秦桂芬也没好脸色，“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呗，他兑完奖肯定要回来的。”王奉德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头上的帽子和口罩全摘了，一口一口唉声叹气。
“老头子，你别气了，老二肯定只是一时想不通，等他拿了奖肯定会分给老大的。”秦桂芬劝道。
王奉德根本不想理她，把脸撇向一边。
秦桂芬劝了几句，见他没有反应，自己也有些来气了，就起身朝厨房走去，没一会端了碗稀饭自己开始喝起来。
然而两人在家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王成亮和彭艳回来。
眼看着快到中午，秦桂芬有些坐不住了，“老头子，要不再给艳艳打个电话吧？”
王奉德刚拿出手机，还没有找到彭艳的手机号，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备注是二小子。
他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还知道往家里打电话，死哪去了？赶紧回来！”
然而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你好，这边是燕城第二人民医院，你是机主的父亲吗？机主出了车祸，目前正在抢救，请尽快赶来医院。”
“什么？车祸？！”王奉德脸色骤变，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怎么会出车祸？我儿子怎么样了？还有我儿媳妇呢？”
“一共两名伤者，后座的女性当场死亡，另一名正在抢救，请尽快赶来医院急诊科。”
“好，好的。”
王奉德神色恍惚，整个人晃了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看到身旁秦桂芬倒了下去。
“老婆子！”
半个小时后，秦桂芬也被送进了抢救室，她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出血，需要做急诊手术。
甚至来不及在抢救室门口多待一会，王奉德就被叫到了医生办公室，里面有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和两个交警。
“交警同志，我是真的没看到，我当时是走的绿灯右拐，然后就感觉车轮子稍微颠簸了一下，好像压到了东西，停下来看，才发现是压倒了他们，不信你们可以查监控。”那名中年男子满脸恐惧，说话时身体都在发抖。
简单听了几句，王奉德便知道了事情缘由，显然，是自家儿子闯红灯，以为大货车会让自己，结果人家根本没看到他，直接被卷进了车底下。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事都怨不得别人。
王奉德了解情况后，又去太平间看了看彭艳，只见她整个上半身，连着即将出生的孩子都被一起压烂了。
这一眼看下去，王奉德差点当场晕倒，好在旁边的医生扶了他一把。
彭艳是个孤儿，否则也不可能看上王成亮怎么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平日王奉德虽然不太喜欢她喜欢使唤人的性子，但到底是儿媳妇，儿子喜欢就好。
可没想到，她竟然走得这么惨。
看完彭艳，王奉德重新回到医生办公室，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王成亮的情况，“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对眼前这个老人也有些同情，不过还是实话实说，“目前正在抢救，具体情况不好说，当时他骑车没有带头盔，初步判定颅脑损伤，而且腿部受到碾压严重，可能也保不住了。”
腿保不住了，还有生命危险……
王奉德坐在椅子上，表情空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中了大奖，本来应该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啊！怎么突然间就家破人亡了呢？
“这是缴费单，麻烦先去缴费窗口缴一下费。”医生拿出几张单子递给王奉德。
看着缴费单上的金额，王奉德猛地激灵一下，原本发懵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现在哪有那么多钱吶！
突然，他想起昨天那张彩票，从车祸地点和方向看来，他们可能是在去彩票中心的路上出的车祸，那彩票肯定还没兑奖，“我儿子儿媳的随身物品呢？”
“王成亮的随身物品应当在手术室，等手术结束可以拿到。彭艳的随身物品已经全部被血污染了，只有一个包，稍等，我叫护士待会给你拿过来。”
几分钟后，护士拿来了一个满是血污，并且被碾压得破败不堪的小包，递给独自等候在手术室门外的王奉德。
护士离开后，王奉德颤抖着手把小包打开。
他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彩票，但此时它已经被血浸透了，根本分不出上面的数字。
看着污浊的彩票，王奉德宛若晴天霹雳。
虽然没有兑奖经验，但这样的彩票肯定是不能再兑奖了。
一瞬间，王奉德浑身的精气神都宛若被抽空。
这可如何是好？
且不说秦桂芬的手术费，王成亮是事故全责，尽管对他诸多不满，但到底是他的儿子啊！
他总不能因为钱不够而放弃抢救吧！
崩溃了一会，王奉德拿起手机开始找亲戚们借钱。
半个小时，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到后面他声音都带上哭腔了，最后也只借到了五千块钱，还是他妹妹借的。
尽管知道以前的债还没还上，现在不好借钱，但得到这个结果，王奉德还是忍不住心寒。
两人的入院押金至少得交五万，王奉德东拼西凑，最后也只凑够了一万块钱，其中还有王成明听说弟弟出车祸，打过来的三千块，那是他女儿下个月的学费。
看到手机里杯水车薪的转账信息，以及缴费单上的金额。
无边的茫然于无力感侵袭而来，让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站在手术室门口，痛哭失声。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害得自己家破人亡，脏透了的彩票，心中恨之入骨，但一想到这是一张曾经价值九百多万的彩票，又舍不得扔出去。
如果它是好的该多好，这样就有钱给儿子和老婆治病了。
王奉德心里想着。
正此时，王奉德突然发现，原本在自己面前的手术室陡然褪色，医院的走廊蓦地变成了一条小巷。
注意到脑海中出现的信息，他心跳骤然加速，整个人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