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鲁厄的青训营, 正在进行每周一次的集体初选。
埃德加看了一遍,然后和多米尼西道别。
“还是没有好苗子?”对方难掩失望。
“你以为天才到处都是吗?照常试训吧。”
他走到一个僻静处,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抽泣声, 寻声找过去,看到一个金发小男孩蹲在角落。
穿着斯鲁厄的青训球衣,大概只有八九岁。
埃德加也蹲了下来,“嘿, 小家伙。”
小孩抬起沾满尘土的小花脸, 上面还有被泪水刷出的两道杠, 傻乎乎地看着他, 忘记了哭泣。
“你在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吗?”
他抬起脏兮兮的手, 抽抽搭搭地抹眼泪,“没有……是我害怕……害怕上摔跤课……”
“那你是想放弃了吗?”
“谁说我放弃了?”鼻子下还挂着一条可疑的液体, 他已经忙不迭地反驳, “我只是害怕, 教练说害怕是很正常的!”
埃德加憋着笑,把他头发里的树叶摘掉,“教练说的对。那你记得回去上课啊!”
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小孩赶紧叫住他,“喂!你是不是一线队的主教练啊?!”
“是啊。”
“那……一线队要不要上摔跤课?”
“不用,因为他们已经不害怕了。”
小孩张大了嘴巴, “教练让我上摔跤课,就是为了让我害怕?”
“不是……是为了锻炼你的勇气,让你不害怕身体对抗,所以当你不害怕了, 也就不用上摔跤课了。”
“哦……”
“对了, 有没有人让你洗袜子,或是洗内裤?”
“我们有洗衣工, 为什么要我洗?”
埃德加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没有就好!”
留下小孩懵懂地看着他,“真是奇怪的主教练……”
回到一线队,球员正在进行控球训练。
好球员与顶级球员之间的差别,就在于许多细微处的追求,一脚传球不仅要传得准,还要传得“好”。
怎样才算“好传球”呢?把球传到更靠近进攻方向的脚,更远离防守球员的脚,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当做到了这一点,要以更高的标准严格要球员,“好传球”就会变成靠传球“引导接球队友的方向”。
对这群球员的要求,当然都是最高的。
这时,正在监督的科尔叫停训练,把拉姆叫了出来,当众大声质问。
“菲利普,你来斯鲁厄多久了?!”
“四个月……”
“你知道阿德的哪只脚更强吗?!”
“左脚。”
“那你刚刚传给他哪一只脚?!”
“右脚。”
“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脑子!教练!”
“很好,回去!重新开始!”
队员们见怪不怪,埃德加目瞪口呆。
毫不留情面的教学方式,非常不符合他的为人处世,埃德加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干涉,匆匆看了两眼就赶紧回办公室……
眼不见为净……
两天前,斯鲁厄与门兴队战平,诞生了本赛季第2个下课的主教练。
门兴迎战他们的青年军,最后也只能0-0离开,这样的成绩难以令高层和球迷满意,于是主教练列恩就成了清洗对象。
一天后,斯鲁厄就要迎战意大利的国际米兰,俱乐部召开了赛前新闻发布会,报名的记者比阿森纳那一场多了不少。
场馆内气氛肃穆,没有窃窃私语,只有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台上的男人。
德国人深刻的轮廓,却配上温柔风流的桃花眼,矛盾又和谐,依旧是一身白衬衫,胸前的KSC简约又醒目。
亮如白昼的闪光灯,让男人平添了一份冷峻。
他在最中央落座,并没有立即示意开始,而是先向下扫视了一遍,脸上也没有往常的轻松惬意。
埃德加是在评估,评估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台下有许多不认识的面孔,估计都是时事撰稿人。
一场足球比赛,居然吸引了如此多体育界外的目光……或许因为德国总理是个铁杆球迷?
就像是走过场,埃德加先回答了一遍关于比赛的问题。
说到罗西基是否会复出时,他没有隐瞒,“没有错。托马斯的身体已经好了,可以赶得上国际米兰的比赛……”
底下的记者们居然爆发了一阵欢呼,让主教练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是的,我们都很高兴。”
虽然只不过是一场小组赛,但是交战氛围空前紧张,双方球迷比国家德比还仇恨,堪称“德意冷战”。
这一切都始于两句口无遮拦的话。
说第一句话的是意大利旅游部长,“德国游客都是超级民族主义、姿态傲慢的老派金发女人,侵占了意大利沙滩。”
气得德国总理立马取消了意大利的度假计划。
说第二句话的是意大利总理贝鲁斯科尼,他对一个德国议员说:“你可以去演纳粹集中营的头子。”
如火山爆发,立即在两国内外掀起轩然大波。
意大利政坛一致认为总理应该道歉,就连一起出席会议的副总理都说“如果道歉会比较好”。
受到侮辱的德国反应自然更强烈,总理施罗德一再要求贝鲁斯科尼道歉。
如今,先开口的旅游部长早已道歉辞职,可惜贝鲁斯科尼表示,他只向德国人民道歉,拒绝向那位德国议员本人、德国政府道歉。
于是外交危机最终酿成。
两国外交部和大使吵到现在,德意关系空前紧张,德国人不愿去意大利度假,意大利人在德国的工作也举步维艰……
埃德加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抽中贝鲁斯科尼的AC米兰。
“埃德加,你对这一场比赛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我们都知道它有点特殊。”
“是吗?我不知道。”埃德加弹了弹话筒,“我只知道德国人喜欢意大利足球,还有意大利面条。”
“那你会加入意大利籍吗?据我所知,你有四分之一的意大利血统,而且童年都是在意大利度过的?”
“过去没有想过,现在也没有想,至于将来……我不会对未来做预测。而且,我已经有葡萄牙籍了。”
“!!!”
埃德加平淡地抛下一句话,引起现场一阵骚乱后,发布会的话题终于偏离危险的方向……
……
好像是还嫌爆点不够,在快结束的时候,主教练又突然向总理施罗德喊话。
“尊敬的总理先生,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看球赛?现在的比赛时间实在是可怕了,虽然这个夏天已经过去,但是下一个夏天还没到来,我们还可以在那之前作出调整。”
老板丢下一颗炸|弹,就在谢里登的保护下潇洒离场,新闻官波澜不惊,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指示,有条不紊地接替下工作。
这一个意料之外的话题,让记者们高兴得头晕目眩,也产生了诸多疑问。
直接向总理喊话,难道埃德加不怕得罪足协主席沃菲尔德吗?
斯鲁厄不是和足协蜜里调油吗?
难道他们闹翻了?
第二天,记者们知道他们想多了,因为沃菲尔德接受了《镜|报》的采访,虽然避而不谈比赛时间,但是情真意切地表态,“我希望埃德加能获得胜利,这一刻我们都是斯鲁厄的球迷。”
想不通啊,记者们想不通……
“为什么沃菲尔德不生气?”莱茵河畔的社区,一个不起眼的别墅里。
葡萄牙人正缠着埃德加,“埃迪,快告诉我,你和沃菲尔德有什么交易?”
看埃德加慢条斯理地系着领带,他眼睛一转,抓住领带下摆一拉。
埃德加好脾气地松了松衣领,重新打结,“又胡说,哪里有什么交易了?我不就是心疼你们在中午踢球吗?”
“你一定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是“虚伪”就是“见不得人”,小孩讲话也太难听了……
埃德加抿了抿嘴,“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话未说完,小小罗再次扯掉了他系好的领带,让他的时间再次白费。
看着有恃无恐的小孩,埃德加深吸了一口气,干脆把领带扔了,“就算是同一句话,不同的时期说出来也会有不同的效果。”
他看着小孩,回答也意有所指,“人家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看小小罗还是没听懂,他捧着对方的后脑勺,手指穿过头发牢牢抓住,目光沉沉,“听着,我现在要去和人见面……和希利见面。你今晚等我回来,哪里都不许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小罗,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小小罗明显只听懂了后半句,因为他酡红着脸,使劲咽了一下口水,没有反抗,只是双手又握上埃德加的手肘。
乖顺的模样果然让男人消了气,反而换来一个告别吻,“乖,我会早点回来的。”
别那么早回来!
想着埃德加刚刚的低气压,小小罗腹诽着,嘴里却不由自主地问出口,“希利是谁?好耳熟……”
埃德加拿起外套,笑而不语。
直到男人离开很久,小小罗才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眼睛瞪得溜圆,“希利!”
那不就是上次的内政部长吗?
他悻悻然坐下,心不在焉地不住按着遥控器,原本的运动计划也被彻底遗忘。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惊觉客厅只剩下电视发出的光。
看向窗外,夜已深沉,笼罩着外面的庭院,树影在夜风中摇曳,深沉又神秘。
小小罗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似乎回忆起了过去。
“啪嗒。”
埃德加回来了,打开了一室光明。
“怎么不开灯?”他按了按眉心,脱下外套。
“你……”小小罗犹豫了一下,坐着没动,默默观察着。
外套没有像往常一样挂起来,而是随意丢在玄关。
埃德加走到沙发后,手心划过他的下颌,捞起下巴,“又怎么了?”
小小罗向后仰着头,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埃迪的眉眼还是一样温柔,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好像只是出去散了一个步。
忽然,葡萄牙人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埃迪,家里的树没有斯鲁厄王宫的那么高大,不像国王的卫兵。”
紧接着,又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你累不累?不累就陪我去庭院里散步吧。”
永远躁动的小孩,主动让他陪着散步……
“你确定吗?”埃德加新奇地俯身,“散步?”
小小罗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嗯,今晚的夜色很好,应该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