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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Life and death 24

第145章 Life and death 24
在这个世界上, 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平时的存在感低微,寡言少语,非必要不与人接触交流。

而且平平无奇, 在社交与公共场合中最容易被人所忽略, 仿佛可有可无——被称作“透明人”。

在怪谈的作用下, “透明人”的特征、行为会被无限淡化。

而对这些陷于囹圄的高三学生来说,每个班级都渐渐出现了一位怎样呼喊, 上去搭话,都不会被旁人注意的存在。

最后一条规则没有欺骗他们。

注意到这点的人,却跳进了怪谈的陷阱。

有人注意到了透明人留下来的痕迹,发现自己的个人物品被故意画花, 或者看到透明人落在这里的东西,却只以为是凭空出现,却没有往那个方向上去想。

范意自言自语:“一人出错, 全班被牵连,却只活了五个。”

怎么算怎么不对。

如果真按照这样来算,应该是要么一整个班活, 要么全军覆没才是。

除非……

还有别的原因。

范意问:“五班混入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们班级的人数不对, 是吗?”

两则怪谈在同一位置复苏,分不清谁先谁后,但按背后诡物的能力来看, 定然是“不存在的人”更胜一筹。

他们报数,是先数好了拍照的人数, 再统一上报。

因此他们会下意识忽略掉被怪谈选中,此前还是普通存在的透明人。

结果就是,按照数出的人数而非班级的真实名单来上报的话, 便算错误。

叶玫确定了范意的想法:“因为五班多了一个人,而不存在的人并非活人,只是一缕妄念,不能被怪谈识别。”

“所以,即使五班中了‘透明人’的陷阱,少数了一个人,多出来的那个‘不存在的人’,也会让他们数出的人数变为正确的数目,且是所有班级里的唯一正确。”

叶玫问:“庆幸他们逃过一劫吗?”

范意:“不会。”

他们还是会死。

A级怪谈“不存在的人”,远比D级怪谈“透明人”要恐怖得多。

它最擅长的,就是给通灵者那么一点点希望——杀死他们后,让他们重新来过;穷途末路时,提供一点点线索。

然后,把希望亲手打碎。教人滑落更深的深渊。

五班的学生便是如此。

在拍摄完纪念照之后,报错人数的班级就悄然登上了“透明人”的死亡名单。

成为透明人,他们的存在正一点点地被抹去,被人遗忘。

逐渐抓不住东西,听不见声音,丧失五感,完全消失。

至于五班。

在不存在的人的影响下,他们的结局只会更加惨烈。

叶玫和范意继续往下看。

叶玫说:“其实我有一点想法。”

“除了这些人和事以外,这怪谈里还有一点,我之前就觉得奇怪。”

范意问:“你指什么?”

他靠着扶手,仰了仰脑袋,压压发酸的脖颈:“怪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来杀死他们?”

叶玫说:“怪谈早就可以杀死我们,然而这么多周目下来,它一直在拿我们的死亡取乐,散播绝望,并尝试杀死你和路白月,这是怪谈的恶意。”

“可是现在不对。”

“五班的学生死去时,它好像在恨他们。”

“是比恶意更浓烈,更滚烫,很纯粹的恨。”

叶玫分析着诡物的想法逻辑。

比起活人的思考方式,他更擅长站在诡物的角度看待事物,去换位,去共情。

范意说:“我信你。”

他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栏杆上敲。

“如果这里什么都没有,怪谈也没必要抹掉你的记忆了。”

接下来是成人礼。

五班的学生忐忑站在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聚光灯和铁架从高空坠落,将底下数人砸个正着。

竖立的金属背板轰然倒塌,压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身上,勉强逃过一劫的五名学生被吓得半死。

其他班级的透明人想来帮忙,手却从崩断的钢筋里穿了过去。

随后,他们便如一滴在阳光下蒸发的水般,没了身影。

怪谈还要在此刻雪上加霜,通过喇叭,再次向剩下的幸存者下达通知。

【由于舞台意外,成人礼暂停举行,请各位同学暂时在台下找到自己的座位,好好坐下。】

【下面,我们来拍摄年级合照。】

年级合照。

只有五个……不,四个人的年级吗?

这太地狱了。

有风在作,吹过树梢,不少树叶一碰即落,打着转纷纷洒下,层层叠叠地堆积到舞台之上。

旁边摄像机尽职尽责地记录着这一切。

学生们不敢违抗规则,哆哆嗦嗦地按广播说的去做,展露恐惧的笑颜。

“咔嚓。”

一道闪光灯划过,架在座椅前方的拍立得,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自动连拍了数张照片。

随后一张张相似到相同的照片从相机的下方飘出,被风吹起,飞向高空。

范意伸手接住。

照片薄薄的,却有很大一张。被截住之后,它被风吹得扭曲变形,仿佛多搓一下就会破裂。

范意小心地拿了下来。

照片内部,座无虚席。

全员满座。

高三年级共386人,包括一名不存在的人。

没有老师,387道身影全在上面。

已经死去的人,在照片上露着惨白僵硬的表情,死气沉沉。

还活着的人,他们哭丧着一张脸,被分别挂在四个角落里,他们现实是什么情况,照片里就是什么情况。

而照片最中间的位置,坐着一名长发女生。

她在画面里头的面容不像死者那样铁青,亦不如现在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几位幸存者般难看。

她甚至在笑,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微笑,很认真地在看镜头。

其余四个学生,挂在四个角落。

范意觉着这年级合照的模样有些眼熟,用手指在边缘勾摹了一圈,接着双手轻轻地拉住相片边角,对准阳光,找好角度,完整显示出真实的形状。

是骷髅头。

年级合照上,那么多班级并行排在一起,多出的部分就往外延伸一些,最终凝固成现在的模样。

混入五班中间的,不存在的第五个人。

而少女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骷髅头的最中间。

她是陈暖。

而就在相片下方,不知谁人用笔写下了一行小字。

是在相片未被风抛上高空前就留下的痕迹。

透明人支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厮喊着,拼尽全力,想把自己想表达的,却再也没有机会表达的东西描写出来。

它写:“毕业快乐,陈暖。”

*

在怪谈的最后,陈暖带着那张年级合照,坐在枯叶之上,放走了最后剩下的四名学生,没有再动杀心。

她坐在位置上,把歌谣轻轻哼起。

“学校……”

“诡谲的故事……”

手上逐渐用力,抓破了照片,在上面戳开几个窟窿。

好在她拍的照片够多,一张坏了,还有别的。

她仿佛陷入了思绪里,想起了久远不曾回忆起的故事,逐渐影响整则怪谈,把画面变得扭曲。

于是范意和叶玫看到了——

高二的那年夏天,玻璃碎片沾满鲜血,走廊上有饮料流淌了一地,甜丝丝地招来蚂蚁。

陈暖嘴角吐出白沫,浑身抽搐,无力地向着视野尽头,那些惊慌失措跑远的学生,伸出最后的手。

停止了呼吸。

她购买的饮料被人动了手脚。

作为班里的“透明人”,她几乎从不与人社交。

每天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上课、下课,交作业,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

因为性子沉闷的缘故,班里没多少人特地去注意她,除了交作业或班级活动,也没有人主动找过她。

哪怕老师布置了分组作业,她也是那个安安静静地被忽略,最后才被班长协商,找人少的一组挑走的人。

直到某天,她招惹到了同班一个男生。

分明是对方打闹没有注意,先碰翻了她的水杯,导致刚打的热水洒了对方一身。

却迎来了无边的谩骂与指责。

她不善言辞,为自己辩解的语句太单薄,讲了几句就发现自己说不过对方,那人恶狠狠地放话,说不会让她好过。

演变成为暴力。

在她之前,班里还有过四名被暴力对待过的对象。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一次次把那些事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遭了报应吧。

起初,陈暖忍下了。

可她退一步,那些人却越来越过分,尝到甜头后愈发得寸进尺。

于是有了无端被用红笔写下诅咒词句的书本,偶尔出现在桌洞里的死老鼠,假装自己不注意泼了她一身的水。

陈暖会无视掉这些,死老鼠和诅咒,她并不害怕,并觉得肮脏和幼稚。只对泼水的行径颇有微词,一向沉默的她忍不住骂了几嘴。

于是,那些人趁她去洗手间时,在她的饮料里下了一些带有刺激性的猛料。

然后拖着她到走廊,抓着她的头发,逼着她把东西喝下去。

那些家伙本来想看到她被呛到时的表情,想陈暖向他们求饶,再嘻嘻哈哈地嘲笑一番,就算警告。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陈暖对他们放在饮料里的东西急性过敏。

他们不以为意,竟然还在她明显表现出不适时,压住她,继续强行往里头灌。

难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自己有多难受。

忍无可忍的陈暖做了她这辈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反抗。

她撑起力气,用喝了一半的饮料玻璃瓶,狠狠砸了面前人的脑袋。

血不是她的,她砸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对方当场捂着脑袋昏厥。

可是最终却是她倒在别人的血里死去。

严重的过敏反应发作,意识逐渐模糊。

生命的最后,她人生的一切,如走马般在几秒之内,如蹁跹的蝴蝶飞速掠过。

她想,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被人忽略的感受,不喜欢做每次活动里被剩下的那个人。

她很期待能和人交流,接触,做好朋友。

只是言语笨拙,不知怎样交流才能得体。喜好也十分小众,就算找人开了话题,也聊不到三句。

……即便如此。她也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对未来的憧憬。

纵使父母很忙,总是早出晚归,平时很少管她,但陈暖知道,他们是爱自己的。

会关照她的冷暖,会尽量在不忙的时候给她□□吃的饭菜,知道她的喜好……

陈暖一路想到毕业,想到高考结束。

想象自己会上哪一所大学,想象自己毕业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闲暇时做自己喜欢的东西,仅此而已。

她不想在这里停止。

所以怎么可能不恨呢,就因为这几个畜生恶意的玩笑。

被毁了。

以后,也什么都没有了。

在她死去的时候,范意看到了一样眼熟的东西,从她的脖前滑了出来。

被那些学生在忙乱之中踩踏而过,形状破碎。

那是,专门用以压制灵鬼气息的护身符。

范意说:“原来如此……”

“她和我一样,是灵鬼。”

诡物想吮吸她的生命,又苦于她有护身符保护。

于是制造了一系列的意外,在这个班级撒播无端的恶,影响着正常人的思维,把她变成“透明人”般的存在。

最后,借刀杀人。

毕竟,诡物当初也是这么对待范意的。

使尽各种手段,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让他摘掉护身符,把他逼走。

这是灵鬼的宿命。

也是她死后,强烈的憎恶燃烧成最扭曲的怪谈,将“透明人”反吞噬的缘由。

她看着怪谈,像玩着游戏,甚至创造了一个本不应存在的“自己”入局。

在条件满足,她点击画面的时候,便是一条生命在此逝去。

就像“透明人”当初对她做的那样。

她把死亡送给了在这里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