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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一瞬间,四周风云好似静止。

第147章
一瞬间,四周风云好似静止。
倒不是因为妖狐绰约貌美,而是正是因为掉出来这么一个妖媚的狐妖,不恰恰印证了独孤苍眠方才所指控的与旁人幽会对剑尊负心薄情的言论么?
一时间,众人哗然,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独孤苍眠阴鸷的笑容浮现,不断冷笑出声。
就连元千修也愕然了。原本以为独孤是无事生非,耍疯闹事,没想到聂更阑居然真的藏了人,还是这么一个百媚千娇的狐妖。
众人一时间都安静了,目光来回在聂更阑和清鸿剑尊脸上扫。
修真界至高无上、强悍无可匹敌的第一剑修清鸿剑尊,这才宣布与徒弟结契没多久,徒弟居然就在玉髓峰外被当场“抓奸”,这传出去委实过于骇人和惊天动地了。
独孤苍眠得逞般冷笑不止:“师弟,看到了吗,你结契珍视的道侣就是这么对待你的!若不是我发现及时,恐怕他还要把人带进玉髓峰在你眼皮子底下与这妖女偷情!”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苍白的脸已然全都涨红,还止不住亢奋拼着受伤的身体往清鸿剑尊的方向靠近,“师弟,师弟,你与那畜生解除道侣契吧,和他结契只会害了你,将来他为魔头所害,你亦会受牵连……”
然而独孤苍眠还未靠近,清鸿剑尊袖袍一挥,独孤苍眠已然被狂风掀得不停往后翻滚,吐血不止,骨头应声又断裂了几根。
独孤苍眠嘴角汩汩淌着鲜血,目光不可思议地扫向那道冷峭身影,“师弟?”
清鸿剑尊目光冰冷若雪,视他如空气,转头看向那云层上的女子。
云层间,从芥子屋掉落的狐妖已经缓缓站起身,朝着清鸿剑尊和聂更阑遥遥点了点头:“聂道友,清鸿剑尊,别来无恙,我们又见面了。听闻你们已经结契,我代表月影狐族向二位道贺,并特此送上一份贺礼。”
说着,她一挥手,空中浮现一个古朴的鸾凤和鸣雕刻盒子。
“聂道友,剑尊,这是一件能代表狐族最高诚意的贺礼,这法器连通了月影狐族的宝库,将来你们需要时打开,想得到什么,这里便会相对应出现什么宝物法器。”
女子说着,又一挥手,从掌心浮现出另一个盒子,这次,她转向远处的元千修,微微欠了欠身,“久闻元宗主大名,此次前来我亦是给灵音宗备了一份礼,还望宗主笑纳,不要嫌弃。”
众多长老弟子闻言,皆是惊疑不已,面面相觑。
元千修已经被眼前的情况弄懵了,疑惑地在狐妖以及聂更阑师徒二人见看来看去,最终还是道:“聂小友,人是你带进来的,不如你来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更阑默不作声许久,无论四周目光如何异样,无论独孤苍眠如何诋毁,他的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师尊一刻。
旁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他只在乎师尊的心情,只在乎师尊的想法。
聂更阑喉结动了动,目光再次瞥向师尊,“她是……”
这时,清鸿剑尊却淡声开口了:“涂山族长我邀请前来商议要事,事态紧急,原本打算之后再向宗主禀明,没想到被有心之人挑拨,请宗主明鉴。”
元千修一听,连忙摆手:“清鸿,言重了。”
他又看向伫立于云朵的女子,遥遥拱手:“原来是月影狐族的涂山族长,失敬失敬。族长还特意带了礼物前来,实在费心了。”说着,他示意两名弟子上前接过那两份礼盒。
涂山容季微微一笑,“宗主客气,诚如清鸿剑尊所言,事态紧急,我便也随了聂道友的建议先行进入灵音宗,又唐突冒昧之处,还望元宗主海涵见谅。”
“哪里哪里。”元千修丝毫没觉得唐突,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聂更阑和清鸿感情出了问题,那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谁知独孤苍眠却挣扎着爬起来,虚弱地咳了一口血嘶哑叫道:“师弟!他擅自带这女妖潜入宗门,你分明就不知情,却为何还要替他开脱!女妖诡计多端,又娇媚绮丽,他是为美色所迷惑,恐怕会给你和整个宗门带来祸患!”
元千修眉头紧皱,当即厉声呵斥:“独孤,休得放肆!清鸿已经亲口做出澄清,你还想闹到哪般田地才甘心!”
涂山容季把礼盒交给灵音宗弟子,这时轻蔑地一笑。
她早已看出来独孤是个挑拨离间的阴险之人,清鸿剑尊打伤打残的,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她不由扬声开口,“俗话说以己度人,这位道友拿龌龊肮脏的心思看待别人,想必也是阴暗毒辣的玩意儿,清鸿剑尊地位尊贵受人敬仰,聂道友亦是是非分明仗义行仁,岂是你这种小人能空口污蔑的?”
涂山容季话音一落,拍了怕手。
霎时间,她方才出来的那座芥子屋涌出了无数只月影白狐,涂山容季所在的云朵不断扩大,这些白狐纷纷站到族长身后,四肢着地竖着尾巴好奇地打量四周。
眼看云朵快容纳不下了,涂山容季笑着又是拍了拍手,“好了,还没出来的就在屋子里看吧,这云快沉下去了。”
芥子屋里的白狐们纷纷失望地叫出声:“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让我们看看灵音宗究竟气派成什么样子嘛!”
涂山容季笑道:“好了,别闹,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元千修以及众多宗门长老弟子望着云层上密密麻麻不断发出叽叽声的白毛狐狸,又一次惊呆了。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涂山容季含笑道:“看来聂道友和剑尊确实未曾来得及告知元宗主此事。”
聂更阑观师尊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生气,心下稍宽,于是对元千修拱手道:“宗主,月影狐族因为要帮忙对抗魔族,又恐遭受魔头迫害,因此弟子才擅作主张把他们先带回来。”
“哦?你们有事相求月影狐族?”元千修扬了扬眉,看向半空那道身影,“清鸿你也真是的,不是说过有什么难处尽管向我提,怎么……”
聂更阑打断他:“宗主,是我自作主张想把人先带回来,师尊拗不过我,只能由我去了。”
元千修猛地咳了几声,他这还没说两句,徒弟就迫不及待要替师尊说话了。
这时,药峰的寒梧真君也来了,瞬息间已经掠至元千修跟前,朝他拱拱手,而后开始向他传音。
听完后,元千修扬起眉。哭笑不得地看向聂更阑,“你啊你啊,先斩后奏这一套做得可真是行云流水。不过念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这次便不予追究了!”
聂更阑拱手道:“多谢宗主。”
独孤苍眠挣扎着叫起来:“宗主!我师弟分明之前不知道聂更阑偷偷带妖狐回宗门,他们之间必定有——”
“咳咳!”
独孤苍眠还未说完,元千修早已看不下去,倏地祭出一道乾坤圈落于他身上。
“独孤,我知道你是心系宗门,不过你若是心存疑虑,大可以先向我禀报,而不是当众给清鸿和宗门招致议论,败坏聂更阑师徒二人的名声。”
元千修神情越发肃穆,看向四周峰头的长老及弟子:“好了,执事堂把独孤真君送回天境峰,至于月影狐族一事乃是宗门要务,其他人都散了吧。”
长老和弟子们面面相觑后,纷纷行礼,随后离去。执事堂也上前带走受困于乾坤圈的独孤苍眠。
“宗主!”独孤苍眠厉叫出声,“师弟!你务必要和那小子解除道侣契,否则他会害了你,师弟!”
元千修额头青筋又开始狂跳不已,“把人带回来!”
执事堂弟子于是将人押着飞回来,重新落在众人面前。
“我都给气糊涂了,竟忘了这事儿,”元千修厉声道,“独孤,你污蔑造谣污蔑清鸿师徒,尤其是聂小友,不分青红皂白竟出言侮辱他,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你须得向他们道歉!还有涂山族长,她是宗门的贵客,你一口一个妖女,实在过于狂妄!”
他话未说完,独孤苍眠已经嘶哑着声音仰天大笑,“让我给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道歉?宗主,你是不是也被那混账蛊惑——”
元千修实在忍无可忍,手中一道术法横空而落,独孤苍眠再也发不出声音,怒容满面瞪着那头衣袂翻飞的聂更阑。
元千修头疼地揉揉眉心,“聂小友,清鸿,你们想怎么惩罚独孤,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什么要求可以提。”
聂更阑目光冷冷睨着被乾坤圈捆缚不能动弹的人,道:“我师尊不想看见这个人,立刻送走。”
独孤苍眠双目阴鸷的暗芒陡然暴涨,欲破口大骂而不得,脸涨得越发通红。
元千修见清鸿剑尊没什么意见,不耐烦地挥手,“送走送走,我看着头疼!”
随即,独孤苍眠被执事堂弟子飞快地押解离开。
“涂山族长,本宗的独孤真君因常年重伤泡在药池里,人疯疯癫癫不甚清醒,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元千修朝涂山容季微微欠身。
“既是清鸿剑尊都厌恶之人,我能理解。”涂山容季说罢,命身后的妖狐暂时先回到芥子屋,于是,一群叽叽叽的白毛狐狸纷纷奔回了屋子。
元千修这时看向聂更阑和清鸿剑尊,“现在说说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了?”
于是,涂山容季便看着聂更阑和清鸿剑尊不动声色悬在空中半晌,旋即明白他们是在传音。
良久后,元千修点点头,终于出声,“此事确实事关重大,你们如此考虑情有可原。”
涂山容季微笑颔首:“元宗主能理解是最好不过了。”
元千修:“好说。”
“不过清鸿,整个月影狐族都迁移至灵音宗,你们真打算让人都住在玉髓峰?你们方便,恐怕涂山族长他们也不方便吧?”
聂更阑道:“宗主,不如就让涂山族长一族暂住在万音峰。”
元千修捋了捋下巴的短须,“唔,可行,万音峰如今只是作为剑法课授课场地使用,不占地,涂山族长若是愿意,这整座万音峰让给你们暂住,不过须得约法三章,若是狐族闹事,一律按照宗门规矩进行处置,你可同意?”
涂山容季:“自然,就按宗主说的办。”
商议结束,聂更阑亲自带着涂山一族前往万音峰,狐族惯住在山野林间,因此对尚未开凿洞府的峰头没什么异议,这反倒是他们占便宜了,毕竟灵音宗灵气充沛,更有利于他们修行。
元千修与清鸿剑尊交谈几句后,也回了神音峰,忙于传达叮嘱宗门弟子要与月影狐族友好相处的命令。
聂更阑安置好月影狐族,带着忐忑的心情匆匆忙忙赶回玉髓峰。
峰头四周已经没了人影,只余下缭绕云雾,凉风阵阵拂过山岚。
聂更阑进入玉髓峰,刚穿过禁制,北溟朔和忘忧泽已经等在停剑坪,两人皆是摇头晃脑看着他。
聂更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北溟朔:“我哥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还是自己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吧,你也真是的,瞒着他出去差点被魔头杀了不算,现在又弄了这么一出……”
聂更阑声音很低:“师尊没什么表情?”
“是啊,你赶紧想想办法该怎么解释吧。”
北溟朔摇摇头,“我要是有我哥这么一个道侣,捧着哄着极尽手段讨好还来不及,啧啧,不过你们俩也真是有趣,我还是头一次看到——”
“喂!”
“人呢?”
北溟朔唠唠叨叨一大堆,一抬头,一阵风掠过,四周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
一转眼,聂更阑已经出现在清风殿玉阶处。
方才在玉髓峰外,他观师尊青丝和肤色如常,应当是用了幻形术。
聂更阑心口一痛,快步迈上台阶,伸手敲了敲金色门环。
里面并未传出动静。
聂更阑心一沉,师尊果然生气了。
也是,他三番四次隐瞒师尊,即便是有苦衷,也难逃欺骗二字。师尊不嫌弃他,不顾所有人轻视的眼光收他为徒,与他结道侣契,可他却在上次认错后,今日又一次欺瞒了师尊,还害得师尊当着这么多人的受质疑。
聂更阑默默垂下眼眸,双拳攥紧了。
师尊动怒,即便是要他受再大的惩罚,打也好,骂也好,他都甘愿接受。
聂更阑深吸一口气,再次敲响门环。
然而殿内依旧毫无回声。
聂更阑眸色迅速晦暗下去。
若是这次态度再不端正,恐怕他在师尊心目中的受信任程度会迅速滑坡,不复从前。
聂更阑一咬牙,掌心立即涌出一道强悍灵力,打算以蛮力闯入清风殿向师尊认错,求得谅解。
原本他已做好同师尊设下的结界抵抗的准备,然而殿门“吱呀”一声,居然轻而易举打开了。
渡劫期大能的结界禁制没这么轻易解开。
只能说明殿门根本没设结界,甚至没落锁。
聂更阑目光凝滞一瞬,推开殿门而入。
穿过大殿,通过侧门来到内殿,满室天音骨的冷香扑面而来,香炉云烟缭绕,袅袅升腾。
日光从窗棂投下斜影,映照在墙角巨大的兰霜花盆栽上,一绺一绺的阴影同样打在桌案一角。
可桌案却空无一人。
屏风后的玉榻亦是。
聂更阑眉心蹙起,放出神识探了一圈清风殿。
居然空荡荡毫无声息。
聂更阑眸光一震,思索片刻,快步出了内殿往后花园走去。
他安慰自己不必着急,师尊不在殿内,也许,说不定是在花园。
他穿过檐廊和一条又一条栈道,穿过无数奇花异石,飞瀑峭壁,还穿过好几座琉璃瓦屋顶花房。说是花房,其实里面也陈设了案桌,一些书架和笔墨。也许是幼时常住北海仙宫的缘故,花房墙壁皆是透明的水晶琉璃制成,漂亮剔透,夺目耀眼。
花房里同样没人。
聂更阑转过一圈栈道,又穿过几个水榭和亭子,终于靠近那片宽阔澄澈的湖边。
此湖名为断音湖。
当初聂更阑好奇问过湖的名字的由来,清鸿剑尊只说了一句“当断则断”便没再多余赘述。
此时此刻,聂更阑越是靠近断音湖,耳边越是清晰传来那句清冷的“当断不断”的回音。
他心脏忽然再次一痛。
继而猛地甩了甩头。
随后,大步往湖边狂奔而去。
片刻后,断音湖澄净如蔚蓝苍穹的画面逐渐出现在眼前,汪洋如海般的接天莲叶铺在湖面,菡萏葳蕤,青翠欲滴。
一叶小舟停泊在湖面,掩藏于繁密的莲叶中。
聂更阑一眼便望到了头,并未在小舟看到师尊的身影。
“师尊。”
聂更阑轻轻低语,目光在一望无尽如镜澄澈的湖面探寻,继而提高了音量,“师尊。”
可不知为何,四周就是没有回应。
聂更阑心一沉再沉。
师尊或许是在气头上,又或者对他彻底失望,不愿再见他了。
聂更阑目光晦暗不明,飞身上了那艘小舟,身形如烟丝毫没让小舟荡起水花。
从小舟方圆三里内举目眺望,似乎毫无人迹可循。
聂更阑眉目沉沉,放出了神识,却发现师尊就在断音湖四周。
是在湖中心么?
聂更阑凝神,飞身御剑腾空,沿着湖面一寸寸开始搜索。
师尊若是刻意避而不见,他今日偏要见到师尊。
师尊若是不愿听他认错,他便用缚仙索将师尊捆了,便是用手段强逼,也要逼他听完自己的解释。
化神期大圆满的目力并不容小觑。
短短一刻钟,聂更阑已经飞遍整片断音湖,可毫无师尊的身影踪迹。
淡色琉璃的眸子开始渐渐充斥红色血丝,晦暗得如同雷鸣电闪时黑压压的云层。
聂更阑遍寻断音湖始终无法见到想见的人,慌张开始一寸寸扩大,在心中掀起层层涟漪。
惶恐和焦灼使他不由自主提高音量,扩大数倍回荡在断音湖上空。
“师尊!”
“师尊!”
青年淡色的瞳眸开始大滴大滴落泪,不断砸入虚空。
“师尊,徒儿知错了!”
“师尊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徒儿真的知错了!”
回音在断音湖上空传开,寂然荡荡。
无人回应。
聂更阑双目充血直至赤红,落泪更凶。
此时,余霞成绮,橙蓝紫云交织,在水天一色交接处构成绚丽多彩的霞光。
波光粼粼的湖面也倒映着漫天晚霞,暮色渐渐低垂。
御剑的人逐渐降低速度,似夜鸟一般开始低空飞行。
“师尊……”
眼看四周夜幕四垂,银月开始高悬,聂更阑神识探到的气息始终隐没在这片断音湖中,可他却始终不肯出来见他。
聂更阑以手背狠狠拭泪,忽然任由自己从高空直直坠落至湖面。
“砰!”
平静的湖面砸起巨浪,惊起一大群游鱼四散,惊起湖面栖息的成群灵鹅迅速从巨浪中心逃窜。
聂更阑砸入冰冷湖水里,很快又凭着护身的灵力慢慢浮上水面。
“师尊。”
聂更阑面容被湖水包围,瞳孔倒映出银色弯月的清辉,“师尊不肯见我,我便撤掉灵力,不吃不喝,一直泡在湖水里,直到师尊肯见我为止。”
沉沉嗓音由近及远扩散,响彻整个湖面。
扬声说罢,聂更阑的身体不再晃动,四周的水波也渐趋平静。
晦暗的瞳孔始终睁着,即便充斥清辉也暗不见底。
很快,水流开始一沉一浮没过他的脸部。
失去灵力护体,寒冷和饥饿的体感不多时清晰迅速席卷全身。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严寒饥饿的感觉,从前挨饿受冻是独自流落街头,他抢不过结帮成派的乞儿,后来加入了一个小群体,才终于勉强分到一点吃食。
如今他身边拥有了对他关怀备至的道侣,饥寒交迫却不再有幼时那般恐惧。
比起□□的折磨,失去师尊更令他痛彻心扉。
他想赌一把,赌师尊或许还对他有怜惜之心,或许还愿意见他。
夜色寒凉,银月清辉洒在澄净湖面,引起片片波光闪动。
冰冷的湖水开始从聂更阑耳鼻口没入,呛得他连声咳嗽。
“咳、咳!”
聂更阑难受得嘴唇微张,想说“师尊,我难受”,却有更多的湖水涌入口鼻,连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
直至眼瞳被刺骨的湖水弥漫,天际冷月也已经模糊得看不清。
耳边全是湖水咕噜的气泡声,窒息得心口像是被压了千钧重的铁块,越压越觉得随时要溺死在冰冷的断音湖里。
“师尊……”
聂更阑又是微微张口,却只吐出一串无声的气泡。
水光浮动晕染而开,水草、鱼群密集,天际的冷月早已看不清。
聂更阑只觉得四周陷入一片空茫的虚无中,意识开始混沌不堪。
就在他觉得一切慢慢沦为黑暗的养料时,蓦地,有一层白色光晕突破黑暗冲过包围圈朝自己而来。
光芒弥散的瞳孔瞬时焕发出新的光彩。
四肢静止的青年忽然开始剧烈挣扎不已,口鼻不断冒出气泡。
可他撤去灵力太久,依旧不敌这断音湖冷水的侵袭,在白色光晕到来之际,两眼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聂更阑从混沌中醒来,意识一点点恢复时,只觉得浑身湿透,而唇边正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
迷蒙的意识遽然清醒,淡色琉璃的瞳眸蓦地睁开。
聂更阑重重喘息一口气,忽的直挺挺坐起身,也不理会自己如何眩晕重影无数,狠狠一把抱住眼前的身影。
“师尊,我就知道你不会管我。”
喘息之际,他重重吻上师尊温热的唇。
只是亲着亲着,热泪冲刷而下,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
很快就哽咽出声,手脚也失去力气。
清鸿剑尊的叹息声轻轻在耳边响起:“怎么还哭了?”
不出声还好,一听到师尊的声音,聂更阑眼泪掉得愈发凶,顺带搂着师尊脖颈的手也使出了万般力气,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师尊身体永远不放开。
清鸿剑尊轻拍他的后背,“别哭了。”
聂更阑得到安慰,喉咙哽塞,越发哭得像重回幼年徘徊在街头忍饥挨饿的孩童。
他被师尊一下一下抚着脊背时,顿觉丢脸,充斥泪光的眸子雾蒙蒙,他顾不上擦,索性以唇封住师尊的唇,又急又凶。
亲了几息,旋即分开,哑声开口:“师尊让我亲个够,我便不哭。”
说罢,他按着师尊双肩把人推倒在波光粼粼的湖边。
师尊白得夺目的长发铺散一地,衣袍也被推搡得略有散乱。
聂更阑唇贴过来之际,只听师尊低低叹道:“还是这么急。”
他心口狠狠跳动,骤然伏身夺走师尊的呼吸。
不知是因为心疼,还是为了安抚他,师尊这次安静得出奇,没有反客为主,只是任由他无节制蛮横索取。
唇舌相贴缠绕时,聂更阑头一次感受到如此“温顺”的师尊。
他心中一暖,眸光遂暗了暗。师尊果然心疼他,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
因着发现这一点,他蓦地觉着自己似乎在“仗势行凶”。犯错的是他,到头来却用生死威胁师尊,耍横和无理取闹样样占全。
分明知道这是错误的,可心中依旧不断滋生出阴暗执拗,并且享受着这种疼惜怜爱给心脏带来的充盈的满足感。
他呼吸凝滞一瞬,一边自认自己忤逆,一边又为成功“钓”回师尊而欣喜,愧疚、自责等多种情绪充斥心头,挥之不去。
越是愧疚,就吻得越是凶狠,仿佛要把所有自责都发泄到这个亲吻当中。
也就是这时,他泪痕渐干,也终于发现了师尊的不对劲。
可以说,师尊安静得出奇,安静得过头了。
往日双修,被亲得毫无招架之力的从来都是他自己,师尊看似淡漠如水,但却能云淡风轻毫不费力就将他困在方寸之地,脱困不得。虽然主动“挑衅”的是他,但往往被反制如同囿于池里的游鱼也是他。
可这次,师尊却实实在在由着他亲了个彻底。
这种得到掌控权的感觉令他感到疯狂,血液在不断往上涌,可也让他渐渐生出一丝警惕。
聂更阑喘息着,尝试将师尊松开。
四周万籁俱寂,霞光早已消沉许久。
师尊并未反抗,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亲够了?”
“既然不哭了,便起来吧。”
聂更阑听得分明,师尊被亲了真么久,只稍稍喘了几息,传出几声低吟,便再也没有多余的动静。
他连忙擦干糊在眼睫和眼皮上的泪花,睁眼定定望向被压在身下的人。
这一看,仿佛天地间星河银月的辉光停止了闪动。湖面波光粼粼似是不复存在,无边无垠的黑暗笼罩层层压下。
聂更阑眸光一滞,彻底暗了。
断音湖岸边的草地,清鸿剑尊白色衣袍铺散满地,如瀑白发亦是。
他遍布黑红纹理的皮肤,譬如脖颈,手背之类的部位,依旧顽强横亘,冷冰冰正注视着打量它们的青年。
而这些都不及师尊那双漆黑眼瞳已然变为白瞳来得震撼。
往日黑沉如墨的双眸,似是已经覆上一层白蒙蒙的绞绫,细细看去,瞳孔已经失去聚焦。若不是聂更阑擦干泪痕仔细打量,压根不知道师尊实际上一直未曾看见自己。
聂更阑呼吸顿时乱了方寸
“师尊……”
他颤抖着手伸向师尊的眼眸,胸口不断剧烈起伏。
似是感受到他的手,清鸿剑尊将其稳稳托在掌心,淡声应道:“嗯,我在。”
“师尊,”聂更阑被宽阔的掌心托着,终于摸上那双已然变成白瞳的眼眸,“你的眼睛……怎会变成这样?”
他忽然疯狂地摇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垂眸胡乱盯着草地,复又去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不对,师尊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副模样的?”
清鸿剑尊声音很平静:“从你去了万音峰安置月影狐族,我回到清风殿开始。”
聂更阑身体陡然一震,双肩慢慢下沉。
蓦地,他双目爆发出一阵赤红。
从他去万音峰开始,师尊便已经变成白瞳,彻底目不能视了?
聂更阑忽然从心底泛起一阵惶然,用手在师尊面前不停挥动。
“师尊。”
“别吓我。”
“告诉我,你能看得见。”
若是这样,怪不得师尊会躲起来不肯见自己。他欺瞒师尊把月影狐族带入宗门在先,后又沉入湖水用生死威逼师尊出面。
自己竟还沾沾自喜,享受着师尊的心疼怜惜,还强按着师尊亲了这么久。
聂更阑眸子晦暗不明,身形一个不稳欲往后跌倒,却被清鸿剑尊及时伸出的右手稳稳拉住拽了回来。
聂更阑死死盯着师尊那双毫无聚焦的白瞳,心脏渐渐蔓延出一股无边的疼痛,遽然咬紧了牙关。
清鸿剑尊等不到徒弟出声,右手握紧他的手腕,左手在半空毫无方向地挥了挥,似是要摸他的脸,声音很低很低,“怎么不说话,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