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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定局

第147章 定局
侍从端着一件件宝物鱼贯而入进入大殿。

“这些都是先朝留下来的,货真价实的遗物。”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它们印证了一个王朝的始终,这上面沉甸的历史不知道镇北王能不能看得明白?”

“中原的东西本王自然是看不明白。”旭烈格尔随手摆弄了一只碗碟,“为何不请些懂行的过来当当众辨认?”

“好,就依照镇北王所说。去找些在前朝服侍过的老人来。”姬有光压着火气说道,命人去寻人。

“没错,这些确实都是当年长公主常用的东西。”

“镇北王,您可听见了?”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母亲,琼室长公主留下的遗物。您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吗?”

“中原的皇帝登基不是还要一块石头印章吗?”

“镇北王说的可是玉玺?”不知道旭烈格尔意欲何为,姬有光尽可能耐着性子应付对方的各种要求,“这血纹玉玺也是从琼朝传下来的国之重宝。”

说完,姬有光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玉玺拿了出来。

“天子所佩为玺。镇北王,这是我大夏的国事,您过问到这儿已经足够了吧。”段博荣语气多了几分不悦。

然而旭烈格尔像是没有听见,继续自说自话:“谁知道这是真玉玺还是假玉玺?”

“旭烈格尔。”姬有光显然已经对男人“挑刺”的行径忍无可忍了,“镇北王。”

“说起这玉玺本王倒是亲眼见过。”旭烈格尔不慌不忙从金阶上走下来,“当年先皇帝封我为镇北王时,邀我去御书房谈话,当时就像我展示过这枚国之重宝。本王记得这玉玺并非完璧,在下侧一角上有一处磕破的瑕疵。不知道你手上这枚有没有?”

从皇后手里骗来玉玺后,姬有光还未仔细观察过。原本他还以为旭烈格尔是故意找茬,没想到他低头检查,发现自己手里的玉玺还真有一处这样的缺口。

姬有光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玉玺举起:“镇北王所言不错,确实有一块瑕疵。可见这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玺。”

“除了物证,可还有人证吗?”

“琼室之变都多少年以前的旧事了,经历过那场变故有几个还活着?”段博荣说,“镇北王,你这要求未免太苛刻了。”

“好,既然镇北王要人证,那就请人上来。”姬有光说。

没过一会儿,一位老者就在侍者指引下走上大殿。

瞧见来人是刘夫子,林昭昭心又凉了半截,不知道旭烈格尔究竟想做什么。

“这一位就是琼朝帝师刘辙之子,是琼雍帝的伴读,刘子仕。”姬有光看向旭烈格尔,“真正经历过琼室之变的老人,也是镇北王要找的证人。”

“那本王就姑且问问这位刘大人,我们面前的这位究竟是不是琼室最后的血脉。”

刘夫子站在那儿,做了一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旭烈格尔的问题。

“当年长公主失手磕碰玉玺,琼雍帝将玉玺碎片赐予长公主,命其贴身佩戴,有愿其岁岁平安之意,这是史书上所记载的且最能证明长公主身份的物件……”刘夫子说。

“……”姬有光隐隐感到不妙,他从未在刘夫子口中听到过这段旧事。

“这长公主随身佩戴的信物,玉玺碎片你有吗?”旭烈格尔问。

“我……自然是有的。”姬有光轻轻咳了两声,殿上死侍们的手都落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他抬眸,走到男人身边,侧过头眼神像鹰死盯着旭烈格尔,哑着声发出了最后的警告:“血狄铁骑固然骁勇善战,但自古以来有皇帝在的地方才叫京城。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了。”

“你的母亲当真是琼室长公主吗?”旭烈格尔说,“有那就拿出来。”

“旭烈格尔,你别逼我动手……”

“玉玺在手,却不知其并非美玉。为何迟迟拿不出?”旭烈格尔从姬有光身边走过去,完全无视了姬有光的警告,看向匍匐在地上的文武百官们,“因为你根本就不是。”

听到旭烈格尔这话,众人皆是惊疑不定。

“呵。”

“你有心同我作对。”姬有光冷笑一声,此时他的声音像是要将旭烈格尔生吞活剥了一般,“旭烈格尔,是你自寻死路,怪不得我。”

“我是谁?我坐什么位置?用得着你一个蛮夷定论?”姬有光指向旭烈格尔,声音冷冽,满是杀意。

“将这叛贼拿下,就地正法!”

银色的刀剑听令拔出。陷入恐慌之中的林昭昭几乎没有思考,起身跑了过去,挡在了旭烈格尔的身前。

“且等一等。”

这时,有人唤了一声,喊停了死士们的进攻。

“刘夫子。”姬有光眼神闪动,情绪复杂,“你背叛我?”

林昭昭心脏狂跳不止,身后的男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洛初,拿出来吧。”

“拿什么?”

“你脖子上的,你母亲留给你的那枚玉坠。”

林昭昭摸着自己脖间的红绳,他隐隐猜到旭烈格尔要做什么,但他有些不敢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这不可能,我的母亲她……”

“别怕,交给我。”旭烈格尔帮林昭昭取下玉坠。

鲜红的玉坠在宫灯下折出妖冶美丽的光点。

“这才是琼室长公主随身佩戴的信物!是能与传国玉玺纹丝合缝对上的那唯一一枚缺处。”旭烈格尔看向林昭昭,“而这一位才是琼室长公主留下的最后血脉,这个王朝真正的主人。”

“……”若非是在如此要命的场合,林昭昭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他想旭烈格尔真是疯了。就算为了报复姬有光的背叛,也不能以如此草率的理由,将他推到这样高的位置上。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还要他来做这个皇上吗?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姬有光瞪大眼睛,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旭烈格尔手里的那枚玉坠。

“是不是一派胡言,试一试便知。”

旭烈格尔走向姬有光,从对方僵硬的双手里将玉玺拿过。

就在玉坠缺处与玉玺即将重合的时候,姬有光突然冲了上来,想将那鲜红的玉玺打落。

幸好旭烈格尔早有防备,眼疾手快,侧身避让。

“有光。”段博荣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年轻人,环视周围安排的那些死士,大声呵斥道,“你们的殿下被歹人所害危在旦夕!你们为何还不动手!”

那些黑影相互望了望,没有行动。

“刘……夫子……”姬有光眼睛血红。

刘夫子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在姬有光绝望的目光下,朝着林昭昭缓缓跪了下来。

“罪臣刘子仕拜见殿下。”

“这……”林昭昭完全不知所措。他有些不安地看向旭烈格尔,却瞧见旭烈格尔居然也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将玉玺呈上。

“拜见殿下。”

下一刻,其他黑影也都纷纷跪拜在地。

“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开什么玩笑!你们这就倒戈了?为什么?就因为这样一个破玉坠?”姬有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抽出腰间的匕首,“若不是为了复兴琼室,我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又是为了什么?”

“有光!”

姬有光回头,却看见自己的养父段博荣已经被弯刀夹住了脖子。

“别杀他!”他呵道。

“今日已经死了很多人。”旭烈格尔站了起来,看向姬有光,“如果到此为止,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流血丧命。姬有光,是你输了。”

“少爷,这宫墙之外都是他们的人,就连丞相府都被围困住了。”

“我……输了?”

姬有光手中的匕首坠落于地,他后退几步,发出一声嗤笑。

旭烈格尔抬手,很快就有人冲上来将姬有光按在地上。

“希望王爷遵守承诺,还请……不要伤他性命。”刘夫子低头恳求。

林昭昭下意识想往前走,但姬有光倒在地上不停发出阵阵低笑,像是魔怔了一般,实在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没事了,都结束了。”旭烈格尔走到他面前低声说。

“真的……都结束了吗?”

“放心吧,剩下的交给我。”旭烈格尔安排亲卫道,“护送殿下回宫休憩。”

“是。”

临走前,林昭昭回头望了望姬有光。最后在巴根等人的陪同下,他还是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林昭昭走在宫道上,漆黑的禁宫安静得像是幽冥里的地府。

“巴根,你知道我是谁吗?”林昭昭忽然想知道旭烈格尔是如何向身边的人解释自己身份的。

“大汗说您是谁,您就是谁。”巴根是旭烈格尔最忠心的部下。这个回答听起来无可厚非,却让林昭昭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这一日过得太惊险,也太荒唐。

等到了休憩的地方,林昭昭已是身心俱疲,恨不得没上就睡过去。

当他好不容易躺下时,窗外已经透出了几缕晨光。

脑袋昏昏沉沉的,林昭昭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直到这一刻,他多希望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

“少爷?少爷?”听到有人在唤自己,林昭昭惺忪睁开眼睛。

“苏合……”瞧见眼前的人,林昭昭在搀扶下起身。

“少爷,不,陛下您终于醒了。”瞧见林昭昭醒来,苏合语气激动。

“你唤我什么?”林昭昭坐在榻上,抵着自己的额头。

“陛下?”苏合站在边上,见林昭昭还一幅懵懂的模样,连忙小声解释道,“少爷,您如今已经是陛下了,琼朝的新皇帝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会……”

“这样大的事奴才怎么敢乱说。您如今住的就是太极宫啊,是皇帝安榻的地方。”苏合说,“您在看您身上穿的……”

林昭昭低头瞧见自己身上明黄色丝绸里衣,整个人吓了一跳:“这是谁给我换上的?是谁?!”

“是镇北王命令奴才给您换上的。”苏合瞧见林昭昭惊恐的模样,也是担心起来,“陛下,您这是……”

“你不要喊我陛下!”林昭昭忽然大喊。

“少、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要吓苏合啊!”

林昭昭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旭烈格尔呢?旭烈格尔去哪了?我要见他。”

“汗王,不,王爷这段日子和朝臣们重整朝堂,手下的军队也要重新编排,恐怕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苏合轻声说,“王爷吩咐了您要什么只管提出来,外面的人都会给您安排……”

“我要见他!”林昭昭心里烦躁至极,也恐慌至极,“马上见!”

“这个时候王爷恐怕是脱不开身……”苏合脸上露出了难色。

“我要见他。”林昭昭又说了一遍。

“可是……”

“为什么不可以?”林昭昭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现在只想马上见到旭烈格尔,得到一个解释,“你不是说我是皇上了吗?那我让他来见我为何不行?”

“是。”苏合不敢不顺着林昭昭的意思,连忙退了出去找人去通报。

******

兵营大帐里。

姬有光被士兵押了进来,长发披散。虽然看起来没有大殿上的那般疯癫,但早也没有了过去的风度翩翩。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郁沉闷的死气。

旭烈格尔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的男人,还是照常唤了对方一声“姬大人”。

姬有光抬起头望向旭烈格尔,脸上露出一幅似笑非笑的嘲讽模样。

“干什么!没听见王汗和你说话吗!”后面的巴根见不得姬有光如此无礼,一脚踹在姬有光的腿上,逼其跪下。

姬有光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身子是怎么扛住的,只是前后晃了晃,并没有跪下。

“还真是个硬骨头啊!”说完,巴根摁着姬有光的头,想强行让他跪下行礼。

“算了。他不愿跪就不跪。”旭烈格尔说。

“哼。”巴根只能松开了手。

姬有光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衣前的尘土,望向旭烈格尔:“镇北王,这是要做什么?是想在我临死之前,再好好羞辱我一番吗?”

“怎么就是临死之前?本王可没有下令要处死你。”

“你不杀我?”姬有光显然并不相信旭烈格尔会心慈手软,“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我和阿昭同窗几年的情谊。”

“你与洛初之间早就没有情谊可言了。”旭烈格尔淡淡地说,“是我答应过刘夫子留你一条性命。”

“刘夫子?”姬有光冷笑一声,“当初来见我的时候,是他自愿跪下喊我‘殿下’的。说我是琼室最后的希望,是当今天命所在。又是为我出谋划策,又是将旧部势力尽数交给了我。”

“还是镇北王您有本事。就是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人,都能被你几日策反了。”姬有光说,“这天下该是您的。”

“刘夫子效忠的不是你,而是琼朝皇室。”旭烈格尔说,“至于这天下也不是我的。”

姬有光听得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中原已亡!如今还有谁敢阻拦你?这天下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都到这份上了,格日勒汗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过几日血狄骑兵就会撤走,以后没有大夏,也没有大梁,只有琼朝。”旭烈格尔说,“我已向先祖神明发誓不会当皇帝,我永远只是新帝最忠心的臣子。”

“何必呢?你真要让林昭昭当皇帝,自己做臣子?一步之遥,你能甘心吗?”姬有光走到旭烈格尔面前,双手撑着桌案,“做了皇帝他能拿什么约束你?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傀儡把戏,你不如放过他……”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眼里只有那个位置。”旭烈格尔身体靠后,目光落在姬有光那张被偏执扭曲占据的面庞上,“这皇帝谁想当我不在乎。如果不是你如此逼迫,就是给你当也未尝不可。”

姬有光将桌案上的东西扫去,眼睛通红一片:“这一场仗死了那么多人,你赢都赢了!再做出这般姿态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洛初不适合当皇上,我本没有公开他身世的打算,所以也没有第一时间将军队直接开进京城。”旭烈格尔站起身道,“得知洛初身世后,我便同刘夫子做了个约定。如果你姬有光信守承诺,我们就将错就错,继续奉你为新皇助你登基。但如果你背弃盟约,那就说明你两面三刀,没有容人之量,为了防止你日后加害洛初,我只好先下手为强。”

“荒唐至极!你觉得我会信吗?一口一个洛初,说得好像你真是为了他才不得不反得一样!”姬有光说,“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林昭昭只不过是你的幌子!旭烈格尔,你的狼子野心人尽皆知,藏不住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旭烈格尔不屑继续解释,“你想去哪里?仙陵如何,听说那是你母亲的家乡。”

“我母亲是琼室的长公主!我哪也不会去!”姬有光冷声道,“你最好是杀了我!不然我总有一日会回来,就像屠了那些姓陈的一样。”

“你将两人的身世弄反了,你不是皇族的后裔,你的母亲只是一介女官。”旭烈格尔将王夫人说得那些陈年旧事缓缓说了出来。

“当初为了躲避追捕,女官与公主互换了衣物与身份。”

“这不可能!我的身份是我母亲从小就同我说的!她还特地将我托付给了养父,恳求他日后扶持于我!”姬有光声音激动,他可以承受失败,但不允许旭烈格尔篡改他的出身,“如果林昭昭才是真的,那他的母亲为何不将身份告知于他!”

“复国何其凶险,长公主或许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走上这样一条复仇的道路。”旭烈格尔说,“当年王夫人之所以会收留林昭昭母亲在府上,就是因为她的父亲是琼朝的符宝郎,是为数不多见过长公主真容的人。”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除非我娘死而复生,亲口告诉我她骗了我。”姬有光阖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几十年前的事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他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做不了凭证。”

“我只后悔一件事。”他看向旭烈格尔,语气无比认真:“当时我应该果决些,不该顾忌太多。”

“我本是能杀了你的。”

“旭烈格尔,你最好不要和我犯一样的错误。”

*****

旭烈格尔走出军帐,巴根就跟了上来。

“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国后……不,陛下醒了,吵着要见您。”

“备马,回宫。”旭烈格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