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帝国酒店， 孔雀厅。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复式大厅，侧门外连接着外部的露天花园。林有希和羂索到场时大厅内已经站了不少人，林有希掏出怀表看了眼， 还有二十分钟到拍卖正式开场的时间。
他看时间时， 门口的侍者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在侍者面前正在和他走确认身份流程的黑发波浪头红裙女人这样的装扮才是常见的，而红裙女人身后的黑发青年衣着却有很多不合规的地方，侍者见惯了上流人士的衣着装扮，一眼便扫到了青年像程序员熬夜加班完就来现场的乱糟糟头发——还有黑眼圈， 西装下压着空白衬衫——没有领带， 黑色裤腿下露出白色袜子——穿的运动鞋，西装口袋缝里露出来一次性筷子的一脚——蹭饭来的……等等，什么。
当然， 黑发青年最惹人注意的还是他脸上的口罩，在这种场合戴口罩就像在身上加了金光特效一样惹人注目。
扮成侍应生的安室透看到清洁工跟着伪装成黑发女人的羂索入场后脸上还戴着口罩时，略有些失望， 不过他盯着不断踩着羂索裙子入内的清洁工，像是想到了什么。
变装后的安室透低着头， 端着托盘走过一个另一个侍应生身后，他目不斜视，脚步轻轻，像一阵透明的风掠过， 转头那个侍应生就莫名一个踉跄， 手上托盘一下飞出。
一粒纽扣卡在此时隐秘地弹指射来， 在托盘倾斜时一下打在托盘底部， 托盘上盛着的香槟便瞬间泼向黑发青年，正对着他脸上的口罩——
林有希毫不犹豫拖来旁边的羂索挡在身前， 【护驾！小妈！】
羂索被林有希踩着裙摆还要被提溜过来，一只手被林有希扯着，另一只手扯着自己快掉的裙子，避无可避，只能被迫以身体挡在林有希面前。
安室透刚回头准备检查自己的设计成果时就看见了这英雄母亲的一幕。
黑发女人发丝飘扬，抓住自己继子的手就把他往后一拉，毅然决然地挡在继子的身前……
啊……？
“……不要小看我们母子的羁绊啊……！”林有希在羂索身后小声地热血道。
羂索：。
托盘倾斜得并不厉害，但凡林有希松开他一只（拉住他手腕的）手或者他一只（踩着他裙摆的）脚，他都能把这托盘扶正而非眼睁睁看着香槟要倒在自己身上。
在羂索闭眼准备承受狂风骤雨时，一只手突然从他面前横了过来，被西装包裹的手臂廓线微微绷紧，扶正了托盘。
安室透正在另一边餐桌上伪装侍应生上餐，抬头就看到羂索被英雄救美的场景。
……啊？
救下羂索的人是一个梳着金发背头的外国男人，羂索睁眼时这个外国男就很绅士地对着羂索微微一笑，而红裙羂索也一眯眼，很轻易看出了这个男人眼底的光不一般，是凝在自己身上的，仿佛他身上有着这人找寻的什么东西一样。
羂索便很快像是找回了自己主场，脸上重新带上从容优雅的笑意，走向这个外国男人准备道谢寒暄调情。
而外国男人也目光温柔地向他走来——
迎上羂索三分感激两分从容五分漫不经心的轻慢笑容，金发男人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温柔，在羂索刚刚走到他面前时就立刻——
把羂索往旁边一拨，温柔地看向羂索身后的黑发青年，“您没事吧？”
羂索：。
暗中旁观了全程的安室透：。
林有希看着这突然目光亮晶晶地望向自己的金发男人也有些迷惑。
“你是？”
眼看着男人还想往自己这儿再往前走一步，林有希有些想退一步拉开距离，刚刚羂索对着这个金发男散发魅力的行为让他有些误会，连带着看着这个金发男也有些警惕，但是从来没有他退步的道理，因此他在这个陌生外国男人还要热情往前时熟练地将被男人拨开的羂索又提溜了回来，隔在羂索身后对着这个陌生人谨慎开口，“你是英国人吗？”
这次安室透在送完餐后再次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三角对峙的糟糕场景。
他原本不想多想的，只是偏偏他送餐的地方离他们三人不远，他听力也很好。
让他完整地听到了清洁工的话。
“如果你喜欢男人可以选择我小妈。”
“如果你喜欢女人也可以选择我小妈。”
“如果你不喜欢人，那太好了，我小妈——”
金发男人打断了他的话，他如刚才一样拨开了中间的羂索，但也没有再往前一步了，男人蓝色的双眸定定地盯着前方的黑发青年。
“我是来找你的。”
“砰——！！”
……
“清洁工。”
金发男人最后吐出的禁忌称呼淹没在一声巨响中。
林有希听到了身后的尖叫，杂乱的脚步声，穿着光鲜的上流人士形容狼狈惊慌地从他身侧跑过。
林有希没有回头。
只是若有所觉地低头。
鲜亮的血液顺着光可鉴人的地砖淌了过来，流到林有希的运动鞋鞋底，慢慢染红黑发青年洁白的鞋跟。
16：55。
离拍卖会开始还有5分钟。
一个人从复式大厅二楼坠楼而下。
第一个死者出现。
**
安室透注意到清洁工和那个金发外国男人走了，刚刚看清洁工的反应明显是不认识这人的，但是不知道金发男人和他说了什么，清洁工竟独自一人跟着他离开了，被留下的羂索也不在意刚刚的命案，只是发信息给他让他找到任务对象的踪迹。
但至今安室透都没有拿到任务对象的照片或者相关资料，只知道对方是乌丸制药集团的CEO。
突然跟着陌生人离开的组织BOSS，完全不知道样貌的任务对象，以及……突然发生的凶杀案。
安室透总觉得其中迷雾重重，凶杀案可能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凶杀案，就连这次任务可能也不简单。
只是安室透去试探这次任务同行的其他同僚时，他们似乎丝毫不见慌乱，平静得近乎诡异。
这是不对的。如果清洁工给自己的任务信息和给其他代号成员的一致，那他们得到的任务信息都是很不充分的，这时他们竟然不担心任务是否能完成吗？
如果他们得到的任务信息都是一致的，那安室透唯一和黑麦威士忌他们不对称的就只有关于组织的情报了。
是黑麦威士忌他们知道组织内的什么信息，所以才会在得知BOSS一个人离开后也不惊慌，知道任务现场突发命案也毫不担心吗……
诸伏发给他的那些宗教猜测在安室透心头一晃而过。
酒店的安保人员很快控制了现场并报了警，等警察到这儿大概还要二十分钟，虽然安保人员很想保护现场，但是尸体周围的血迹还是被刚刚惊慌的人群踩得到处是血脚印。
安室这样的侍应生被安排去将这些收到惊吓的贵客送回自己的酒店房间，在低头扶着一个受惊富商回房时，安室也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了死者的身份，是一个叫白石步的家族企业CEO，安室用自己手机搜了下，发现白石家族企业也是医药行业，而且恰好是乌丸企业上游供应商的一家，交易来往紧密。
他方才在案件发生时一直注意着清洁工那边的动态，因此也看到了清洁工身后死者坠楼的场景。很明显清洁工是没有作案时间的，他带着黑色组织的杀手过来了，此次组织行动工作群里也没人动手，因此这件事应该和组织无关。
但是死者又恰好和他们的任务目标息息相关……
安室在送完贵客后随手摘了一个路过保洁员的鸭舌帽，压低帽檐从员工通道离开，五分钟后，他抵达监控室，戴上手套撬锁混入监控室观看了案发时二楼的情景，由于当时拍卖即将在一楼大厅开始，因此并没有什么人上二楼，二楼的白石就显得格外突兀。
监控中可以看到当时在二楼只有零星几个侍应生和白石在二楼，白石看起来像在等人，一直左右张望着，过了会儿，一个侍应生端着一盘香槟从他身边走过，他就顺手拿了一杯酒喝了口。
而后便瞬间身形不稳，香槟一下落地碎开，男人攥着自己的脖子，在二楼栏杆边像看到了什么幻觉一样挣扎，很快他挣扎的上半身就一下撞到了栏杆，从二楼翻身坠落。
香槟……很有可能被下药了。安室正想把监控往回调查看那个送香槟的侍应生样貌，监控却突然卡住，鼠标连点了几下也没用，安室透很快停住，意识到监控可能是被入侵了。随着刺啦一声电流声掠过，监控一黑，过了会儿屏幕上渐渐现出一行字。一字一字地蹦出个句子。
【家族有五，负罪之身，皆为囚徒，切望……】
监控闪了下。定时植入的视频最后显出四个字。
……
【身随吾主】
安室原本还在咀嚼这句话，想先将其背下来，突然他怔了下，而后瞬间像反应过来什么从监控室夺门而出。
……
脚步声重重敲在员工通道，犹如重鼓之下的心跳。
狂奔带来了一丝缺氧的窒息感，金发青年的灰色瞳孔跟着凝紧。
还有死者！
**
五像是一个特殊数字，安室透这才反应过来第一个死者似乎是卡着16：55这个特殊时间坠楼的，他送贵客回房，又加上去监控室查看监控，这段时间早过了五分钟，等安室跑回大厅时，就恰好遇到酒店经理匆匆往他身后而去。
“1105房间的顾客出事了……！”
“怎么会？这才过多久？”
“警察还没到吗……”
安室本想跑去大厅一楼查看白石死亡现场有没有被凶手留下什么特殊暗号——因为很明显，按照凶手给监控视频植入宣言的手法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因为宗教因素杀人，这类罪犯杀人时往往也会在现场或者死者身上留下特殊的宗教符号……
但是凶手杀人和数字5有关，刚好最近的警局赶往此地的时间还需要20分钟左右，恰好够他每隔五分钟再杀一人，凑够五人，因此比起调查，安室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救下剩下四人。
安室在给手下风见裕也发消息，让风见用警局资源调查乌丸企业相关的家族企业时也在往酒店前台奔去，准备去看前台入住登记，等风间那边一查到相关的人名，他就查到房号直奔受害者房间救人。
安室透压低帽檐，撑着楼梯护栏在员工楼道的阴影里飞身而下时大脑也在高速运转。
宗教，这让安室又想到了清洁工。
虽然看起来清洁工好像没有必要去这样杀人，但是组织里的神秘宗教氛围很可疑。他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宗教。
死者又和本次任务目标有关……
五大家族，也符合诸伏提到的清洁工游戏背景里的五大黑。帮家族……
安室直觉这场连环杀人案与组织脱不了干系。
只是现在清洁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又在做什么。
清洁工……
安室无法把他从这次案件迷云里挑出来看。清洁工极有可能是这场连环杀人案的幕后黑手。
虽然诸伏对清洁工似乎印象偏好，但是安室觉得诸伏对清洁工更多是将对两年前林有希的惋惜之情移情到了清洁工身上。一个黑色组织的BOSS，让一群危险分子为其效力……只会是更危险难测的人物。
安室刚从员工通道里推门而出，大堂顶灯明光顺着他帽檐流下时，他也正好收到了风间的信息。
风间给了他一个名单，都是和乌丸企业有着商业往来，同时又参加了这次宴会的商业权贵的名字。
安室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四分钟左右，他刚抬头，头顶楼层某处便又传来一声闷响，而后又是几声尖叫。
……又有人被害。
现在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
那……还有两个人能救下。
安室一刻不停，冲向前台，而正当他准备绕到前台服务员身后一个手刀下去时，突然听到服务员接起电话的声音。
“您好……别着急……您是说2115号房间……有两位死者吗？”
戴着清洁工鸭舌帽的金发青年一下怔在服务员身后，举起的手也一瞬僵在空中。
两位死者……为什么……
安室打住自己深入的思考，重新凝眸。
那现在应该是有四位死者了。
那第五位，最后一位是——
一阵破空声自上而下地掠下，金发青年若有所觉地抬头，他抬头的一瞬，他之前顺手拿来的保洁员鸭舌帽从他头上飘落，降谷零额前的金发一瞬被扬起，露出的灰色眼眸清清楚楚映入了坠楼的身影。
黑发，没有领结的黑色西装，黑色的口罩顺风往上飘扬。
闷响的声音好像是厚重层云之内的惊雷，好一会儿，好一会儿才像是从异世界传来。
地上霎时溅起血花，他面前的服务员惊叫逃开时，降谷零脸上像被锋刃一下擦过一样留下道血痕。
他的眼睛仿佛也被掠过的刀片割了一下一样。
被砸得疼痛的紫灰色眼眸清清楚楚映入了血泊中清洁工的脸。
降谷零伸出手，恰好接住了空中飘落的黑色口罩，他终于看清了他一直想追查看到的这张脸。像又一道惊雷闷闷地从两年前的某个樱花雨季掠过，一下乍明照亮那熟悉的五官。
这张脸或许有着其他的身份和其他故人的影子，但是此刻，只有一个代称最好概括——
这是第五个死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