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啪!”
一道掌掴声骤然响起。
清鸿剑尊闻声怔了怔,循着声音来源微微一偏头。
聂更阑看到师尊寻找自己的动作,眼眶又是一热,手高高扬起欲再次扇向脸颊。但这一次,清鸿剑尊及时按住他的手,将他的动作拦了下来。
“都怪我。”
“若不是为了救我,师尊不会服下那枚魔丹,今日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聂更阑粗重的呼吸中带着哭腔,却又不敢哭。
师尊如今青丝变白发,皮肤充斥黑红纹路,现在就连双目也失明了。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清鸿剑尊听到压抑的啜泣传来,已经能想象出青年满脸泪痕的场景。
聂更阑豁然起身,目光沉沉要背师尊。
“我带师尊去药峰求青炎真君救治……”
一只手不轻不重按在了聂更阑的脖颈间,淡然嗓音传入他耳中。
“归墟仙草从生长时便被影幽魔气灌溉侵染,而后在我体内发酵长达五百年之久,服下那枚魔丹不过是提前将这些症状爆发出来,无须过于忧心。”
聂更阑脚步一顿。
清鸿剑尊轻柔地摸摸他的鬓发:“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魔族,夺回混沌仙鼎,此乃解决问题的关键。”
聂更阑垂下目光,手搂紧了背后的师尊,无声无息再次落泪,湖边的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飘起,有月光洒在上面,半晌,他吸了吸鼻子,“我背师尊回去歇息。”
清鸿剑尊:“今夜月色应当很美,你不想和为师一同赏月么?”
聂更阑瞳孔震了震,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师尊,可是你的眼睛……”
“无碍,”清鸿剑尊清冽的嗓音在夜空下响起,“只要是和你赏月,眼睛看不看得到不重要。”
聂更阑心头狠狠一跳。
须臾,他背着师尊飞向湖面密集成片的莲叶,轻轻幽幽落在那只小舟上。
聂更阑将师尊放下,安置妥当靠着自己坐好。
“师尊,我们此刻在小舟上,现在面对的方向正是那轮银月。”
聂更阑一边解释,一边调整姿势,好让师尊靠得更舒服。
夜色下,断音湖四周静谧无边,唯有风微微从湖中心刮过。星月交辉,衬得湖面映出天光云影,清冽可鉴。
聂更阑调整几次姿势都觉得师尊硌着不舒服,正要再换,却见一只手伸过来按下他的脸。
聂更阑微微一怔,人已经靠在师尊宽阔的肩头。将位置倒转过来,他倒是完全能寻到舒服的姿势,依靠着师尊格外安心。
清鸿剑尊唇角弧度微勾,摸了摸他的脸,“还须得再长长。”
聂更阑咬牙:“师尊嫌我矮。”
“毕竟为师虚长了你近千年。”清鸿剑尊已然眼盲,可心情倒是松快,语调丝毫没有聂更阑来得沉重。
聂更阑只能掩饰住心中苦涩,换了个话题,“方才我寻师尊时,师尊究竟藏在何处?”
清鸿剑尊白瞳倒映着冷月星河,月华却照不进眼底。他从容不迫随手指了指小舟西南方的某处莲叶。
聂更阑果然要从他肩头起身,却被清鸿剑尊直接揽到怀里,抱紧。
“师尊原来一直藏在莲叶中,”聂更阑动不了,原是要动气,可一瞥见师尊空茫的白瞳,心里又泛起酸涩,低声道,“师尊不想让我知道眼盲之事,所以才对我避而不见?”
“嗯。”
聂更阑眼角泛起湿润,瞳孔倒映着粼粼湖光,“若不是我逼着师尊出来,恐怕今日是无法知晓此事了。”
他心下一松,庆幸自己做对了。若非这样,还不知道师尊要瞒他到什么时候。
聂更阑忽然记起追到这处的缘由,蓦地抬首,急急开口:“师尊,我把涂山一族和合欢宗两名弟子带回宗门,既是为了对付魔头,也是为了日后给师尊一个惊喜。”
清鸿剑尊:“合欢宗弟子一事,元千修已经告知于我。”
聂更阑眸光浮动,轻声喃喃:“欺瞒师尊是我错了。”
“我生怕魔头会对他们下手,只能先把人带回宗门,之后再向师尊和宗主禀明。”
湖面微风拂过,天空皎皎月晕盛大明亮,已经将清辉洒遍了整片断音湖。
清鸿剑尊:“你的确错了。”
聂更阑悄声低垂眸子,惭愧之意无所遁形。
于是乎,听到师尊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可知道错在何处?”
聂更阑点点头,正欲开口,便听到师尊继续道:“道侣之间无须将尊卑之位分得这般清楚,何来禀明一说?”
聂更阑微微一怔,蓦然抬眸望向那张眼瞳失去聚焦的脸。
“这个习惯日后须得改过来,”清鸿剑尊握住青年的手,收拢紧了,“明白么?”
聂更阑心脏怦然猛烈跳动,平日只有在和师尊耳鬓厮磨之际才生出的情愫,居然在此时亦是有密密麻麻的电流淌过全身。他目光明灭不已,仿佛将月夜下的湖光山色都盛进了眼眸。
良久,他抑制着起伏明显的呼吸,须臾,忽然从师尊怀里挣脱。
清鸿剑尊微微偏头,似是在用神识探查他怎么了。
却见一个朦胧的身影扑了过来。
清鸿剑尊被扑了个满怀,整个人靠倒在小舟上,聂更阑为防他摔着,还用手垫着他后脑。
方才起伏的呼吸声又大了一些。
清鸿剑尊听在耳里,手抚上他耳后的肌肤,“还是这么容易激动。”
聂更阑身躯微微颤动,将脸埋进师尊肩颈深深嗅了一口熟悉的天音骨冷香,终于对回应了方才师尊的话:“好。”
银月光晕耀目,似是驱散了心间的阴霾。
小舟飘荡在莲叶间,水天一色,与月夜和湖面融为了一体。
不知何时,莲叶中心的小舟抖动起来,随着拍打的湖面水声,一浪高过一浪。
月色似乎永无尽头,明亮照尽人间。
……
晨曦微露,旭日东升。
妙音峰的灌鸟在上一届弟子提醒下,成功遵循往届惯例吓醒了新一批选入宗门的弟子。
妙音峰鸡飞狗跳之时,玉髓峰又一次迎来了声势浩大的雷劫。
宗门上下所有弟子凡是在忙碌的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纷纷窃窃私语。
“今年玉髓峰雷劫都降几次了?”
“除了清鸿剑尊晋升渡劫期那次,其他的都是聂更阑的吧?”
“那是自然,剑尊的雷劫其他人都不同,谁都能分得清。但是抛开这个不说,那位渡劫的次数着实恐怖了些,这就是流月大陆第一剑尊的徒弟吗?也太变/态了。”
“首先,剑尊身上散发的灵气最近让宗门许多弟子都渡了雷劫,其次,聂更阑是剑尊的徒弟又是道侣,听说后来他还洗成了单灵根,这个资质他不晋升谁晋升啊?”
“话虽如此,可还是觉着不可思议。搭上剑尊这么一个旷世无匹的剑修,他估计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得来的吧。”
“你们少酸了,我记得有个师姐之前告诉我,两三年前聂师兄还住在妙音峰的时候就成日跑到竹林修炼,努力得很呢!”
……
聂更阑渡劫成功了,成为了灵音宗有史以来最年轻晋阶成炼虚期的弟子。
这对于聚集在灵音宗以及杳鹤城附近蹭灵气的众多修士而言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一时间,之前矜持的一些大宗大派再也沉不住气,纷纷向灵音宗提出请求要派驻弟子前来进学。
元千修再次忙成了陀螺,挨个给这些宗门回音:“宗门附近宝地众多,峰头无数,欢迎诸位道友前来悟道修炼。”
看着一道道传音符篆飞出神音峰,元千修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宗主!”
这时,有弟子行色匆匆过来禀报,“宗主,璇玑峰外门弟子打起来了,药宗、春雨阁和临雾宗也有弟子掺和,执事堂怎么劝也劝不住,这已是本月第三次发生这样的事了。”
元千修才想歇息一会儿,还未来得及伸懒腰就把要打的哈欠咽了回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弟子走火入魔了?”
说着,他就要随通报弟子前往璇玑峰,那名弟子却道:“宗主,还有一事尚未禀明。”
元千修刹住脚步:“说。”
“有七八个宗派都向我们宗门递来了求助传音符篆,说是极北之地的巨眼漩涡吞了他们不少弟子,魔族又环伺一旁威逼其投奔魔族,所以他们——”
“所以他们想干脆把整个宗门都迁移到灵音宗附近是吧?”
元千修哼了一声,“倒不如直截了当告知要蹭灵气来得痛快。”
“宗主,那几个宗派特地申明他们确实人员伤亡惨重,并非虚构。”
元千修摆摆手:“知道了,就是趁着这次机会过来蹭灵气,理解理解。”
末了,依旧深深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通报弟子:“……”
***
自从聂更阑晋阶炼虚期以来的三个月,各宗各派收到越来越多的消息,实实在在证明了极北之地巨眼漩涡的扩大。
元千修为此还腹诽过:“初时告诉他们还不信,如今终于肯信了!”
是以,这三个月以来,极北之地已经鲜少有宗派弟子前往历练,那一处附近更是被天魔谷派出的士兵包围起来,成了重点监测对象。
三个月以来,除了灵音宗弟子,其他宗门弟子亦是时常有弟子渡劫成功,就连被聂更阑邀请暂住到灵音宗的月影狐族、两名合欢宗弟子兰烟洛儿修炼亦是有晋阶。
驻扎在杳鹤城及其城外附近峰头的散修们、各宗派弟子亦然。
一时间,灵音宗和杳鹤城成为流月大陆最炙手可热的居住地点。很快,就有不少小宗派搬迁到灵音宗附近,开始广收门徒。
灵音宗门庭若市,杳鹤城各个产业发展得更是迅猛,一跃成为流月大陆最繁华热闹的修炼圣地。
但随之而来的,最近璇玑峰弟子大打出手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执事堂三天两头就会接到弟子告状,说是宿阁又有人斗起法,把宿阁成片的屋顶掀飞,到最后膳堂都被炸成了残垣废墟。
起初元千修还以为是灵音宗和各派弟子不和睦,年轻人么,有个小摩擦小矛盾也算正常,可如此三番四次,七番八次后,执事堂受不了每天跟在璇玑峰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连元千修也受不了了。
春雨阁的流光真君、药宗的寒梧真君以及临雾宗的长老每日都会向他禀报自家弟子并未作出伤害友宗弟子的情况。
元千修一把将扇着翅膀飞个不停地符篆薅了下来,脸皱成了药峰灵田里的元灵苦瓜,“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璇玑峰每日到底有几个弟子又打起来了。”
说归说,他还是命执事堂前去一一调查清楚。
次数多了以后,执事堂副管事安如风带回一个令人略微不可置信的消息。
“宗主。”
亭子里,元千修看到安如风降落在停剑坪,连连招手,“过来喝杯灵茶,坐着说。”
安如风到了亭子里,行了一礼,而后坐下。
元千修亲自给他斟茶,“说吧,这几个月我每日接到雪片似的告状符篆,可查到什么眉目了?”
安如风啜了一口灵茶,放下白瓷茶杯,道:“宗主,尽管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还是得说。”
“那些斗法打架的弟子,每一个我都私下找他们问过话说是,他们修为涨得比往年还要快,但这几个月以来似乎有往下掉的趋势。”
“噗。”
正在喝茶的元千修哗啦一下把茶水喷到坐在对面的安如风脸上。
安如风:“……”
安如风冷静地对自己施了个清洁术。
元千修将赶紧将茶杯搁置了,不敢置信地问:“修为降级?此事可有真实凭据?”
安如风:“三个月前璇玑峰就已经偶尔有弟子刻意进行斗法查验修为是否降级,只是并没有人如实告知,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修为愚蠢地被打了回去,遭旁人嘲笑。”
“哦?这两个月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单单是自己出了岔子,这才肯老实坦白了?”
“是。”
元千修重新捧起茶杯,“此事那三位宗门的真君可知道?”
“还不知道。”
“行了,也不必瞒他们,该告知的就告知,省得到时出什么乱子把罪名扣在我们身上。”
“是,宗主。”
安如风禀报结束,放下茶杯起身要走,元千修道:“紫业真君那个孽徒,聂云斟如何了?”
安如风:“他被魔族从囚仙狱劫走后,一直了无音讯,想来是已经投靠了天魔谷。”
元千修点点头:“看来紫业要痛失这个弟子了。”
***
聂更阑晋升炼虚期后一直待在灵音宗,除了授课便是陪伴清鸿剑尊左右。偶尔,也会去药峰探望许临风,顺便询问兰烟、洛儿制药一事进度如何。
清鸿剑尊白发白瞳一事始终未曾对外宣扬,以免引起多方恐慌。
这日,聂更阑前往万音峰授课。
清鸿剑尊双目失明几个月,但因着神识能探查四周动向,凸显大致的影子,因此行动起来也并不算不方便。
聂更阑出发去授课后,他变幻了模样,去了一趟妙音阁。
因着接连两次聂更阑犯错愧疚,这几个月他皆是风平浪静,没再有动作。
不过这几日,清鸿剑尊察觉出了聂更阑的不安。
每一夜,聂更阑都会“死缠烂打”非要清鸿剑尊陪伴入睡,一如在无间魔域以及聂更阑初拜师时的习惯。
一个渡劫期,一个炼虚期,根本不需要睡觉,却还是每晚相拥而眠到天明。
时间长了,清鸿剑尊已经默认聂更阑每晚都须得缠着他入睡。
只是这几日,清鸿剑尊入睡后都察觉身旁的睁眼醒来,长长久久地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
“剑尊!”
妙音峰藏书阁的看守弟子似是没想到清鸿剑尊会亲临藏书阁,纷纷上前迎接。
清鸿剑尊淡淡“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忙自己的,径自进入里面。
他能万里之外调读卷宗典籍,但若是要将真正的实体书册玉简拿到手,还是须得亲自过来一趟。
清鸿剑尊去了妙音阁最顶层。
这里只有真君及以上级别宗门地位之人才能入内。
清鸿剑尊放出神识探查片刻,最终将位置定在东南方的书架上。
衣袍翻动,流云金纹的袍角时而曳地拖动传来沙沙声响。
最后,停在一排书架面前。
清鸿剑尊手指微动,灵力瞬间化作流光在一道道玉简上空掠过。
而后,流光停在其中一道玉简上,静止不动了。
清鸿剑尊步履轻移,走到那玉简前,将其抽出。
只是粗略一扫,他脸色已经有了变化。
他手中的玉简已然残缺了一半。
清鸿剑尊眸子微闭。
忽而记起几个月前聂更阑从聂家庄回来后曾说过,魔族入侵过那里的藏书阁。
看来另一半玉简已经落入天魔谷稹肆的手里。
清鸿剑尊睁开瞳眸,将玉简存于储物袋,随后大步离开。
……
因着藏书阁有禁制,清鸿剑尊只能出去后再使用术法离开。
然而甫一踏出门槛,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从面前闪过。
彼时清鸿剑尊一只脚还未跨过门槛。
看守弟子听到“嘭”的一声,忙转头去看。
清鸿剑尊被一个鲁莽弟子撞上,那弟子立时被撞飞跌倒在地,而清鸿剑尊身形依旧不动如山。
“剑尊,您没事吧?”看守弟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询问。
那弟子听到是剑尊,当即吓得惊慌失色,连忙趴跪在地上,“剑尊饶命,是弟子莽撞冲撞了剑尊!弟子甘愿受罚!”
看守弟子厉声呵斥:“进藏书阁也这般冒失,赶着去投胎吗?”
清鸿剑尊指尖微动,手扬起手臂:“无妨。”
只是,他眼角余光蓦然闪过一丝白影。
清鸿剑尊眸光略有凝滞,倏地扫向跪地的那名弟子,嗓音冷冽如霜,“你。”
几名看守弟子闻声看了过来,下一刻,像是见了鬼似的,瞬间睁大眼睛。
“剑尊,您?”
而此时进出藏书阁的弟子,远的,近的,也都纷纷停了下来,待看清眼前的景象,皆是骇然失色。
微风吹拂而过,清鸿剑尊一头如瀑青丝随风飘起。
只是不知何时,他施加了幻形术的青丝已经变成白发,漆黑深邃的眼眸也化为白瞳。
裸露在外的皮肤诸如脖颈,手背等部位,之前的黑红纹路也全然显现了出来。
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望着这诡异的景象,纷纷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那名跪伏的弟子闻声一抬头,见状亦是吓得跌坐在地。
所有人目光皆一瞬不瞬死死盯着伫立于藏书阁门槛前之人。
清鸿剑尊目光幽冷,视线扫向那名冲撞了自己的弟子,淡漠出声:“你身上藏了什么法器。”
“拿出来。”
跪伏的弟子瞪大眼睛,既惊又惧,“剑、剑尊这是何意?”
看守弟子立即察觉出剑尊话里不对劲之处,冲过来两人一边一把剑架在弟子脖颈处,向清鸿剑尊请示:“剑尊,这弟子可是有异常?”
另一名看守弟子则向跪地的弟子喝问:“你姓甚名谁,来自哪个峰头!”
那弟子战战兢兢抬头,在目光触及四周视线时,眼里划过一道暗芒,而后很快又消失不见,他直起上半身,老老实实回答:“弟子名唤周炎,乃是内门弟子,来自璇玑峰。”
一名看守弟子上前摘掉他腰间的弟子玉牌,放在一块散发红光的石头上一扫。
“剑尊,果然是璇玑峰的内门弟子,周炎。”
清鸿剑尊目光低垂,静静注视这个方才冲撞了自己的弟子。
他记得,以前聂更阑时常受欺负,其中有一人便是周炎。
思及此,清鸿剑尊手一挥,顿时从周炎怀里飞出一件法器落入他手中。
该法器由幽蓝晶石制成,形似一把手杖,只有半截手臂粗细大小。
若没看错,这应当是能让高阶幻术显行的“罗摩杖”。很显然,这罗摩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清鸿剑尊目光一凝,冷冷扫向那名弟子。
周炎被这寒霜一般的目光吓得缩了缩脖子,看向那根罗摩杖,“剑尊,这乃是弟子从家族中带过来的法宝,来藏书阁之前正把玩来着,没想到会冲撞到剑尊!”
清鸿剑尊发梢随着微风飘拂,一头白发夺目耀眼,诡异纹路在皮肤间流动,散发着黑红暗芒。
而他那双白瞳尤为引人注目,在众人瞩目下隐隐逸散出几缕黑红之气,很快又消失不见。
周炎将这场景看在眼里,瞳孔飞快转动着。
四周所有人仿佛呆傻了一般,方才清鸿剑尊的白发和皮肤间的黑红纹路已经足够奇诡,吸引了他们所有注意力。
是以他们现在才发现清鸿剑尊这双幽幽白瞳。
“剑尊,您的眼睛!”
看守弟子再次惊骇失色,慌忙对同伴道:“快,去通知宗主!”
不到片刻,藏书阁四周已经聚集越来越多的弟子。
元千修在接到禀报时顿时天旋地转,所幸一旁弟子及时扶着才没摔倒,而后,马不停蹄赶往妙音峰藏书阁。
宗门的通灵世界已经闹哄哄地传开了,到处都在议论着在藏书阁见到的奇诡异象。
“知道吗,我们在藏书阁见到了清鸿剑尊!”
“剑尊不仅白了头发,身上遍布诡异纹路,双瞳更是变成了白瞳,眼盲了!”
此事过于惊骇,很快灵音宗上下都传了个遍。
元千修赶到时,清鸿剑尊手里正拿着那根罗摩杖,而他面前正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弟子。
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位同样闻风而来的真君长老。
众人见到清鸿剑尊浑身上下皆是震撼之象,不由面色大变。
“清鸿!”
元千修快步上前拨开人群,眉眼肃穆看着他一头纯白长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他实在过于震惊,一时间无法说出话。
藏书阁看守弟子立时禀报:“宗主,方才是这个弟子撞到剑尊,剑尊因此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时,后面的青炎真君皱眉道:“这不是内门弟子周炎么?”
几位真君长老一看,居然真的是周炎,不由感到惊愕:“这是怎么回事?”
周炎惊惶失色叫道:“宗主,弟子只是到藏书阁借阅书籍不小心撞到剑尊,剑尊变成这副模样真的不是弟子所为,请宗主明鉴!”
元千修神情肃穆挥了挥手,“行了,你也没这个能耐,没什么就先退下。清鸿,你没意见吧?”
清鸿剑尊并无异议,即便知道这名弟子或许是有意为之,但也一时无法窥探出其背后真正的目的。他把手里的罗摩杖一抛,法器顿时自动缩回了周炎怀里。
宗主对周炎道:“走吧,所有人都散了!”
四周弟弟纷纷离开。周炎收好罗摩杖,小心翼翼起身,低眉顺目要走。
这时,一道身影蓦地从天而降,阴冷暴喝声随之传来:“站住!”
周炎猛地抬头,还未看清来者是谁,胸口已经被强悍灵力撞击而上。
“噗!”周炎当场喷出一大滩鲜血,踉跄几步砰地摔倒在地。
青炎真君震惊叫道:“聂长老,住手!剑尊变成这副模样并非是周炎所为。”
聂更阑双目沉冷如毒蛇般扫视周炎惊恐的脸,冷笑不止:“分明是他的罗摩杖害得师尊显行,你们不敢判定罪名,那便让我来!”
话音落,他手中唰地一声祭出终音神剑就要刺向周炎。
元千修以及四周的真君长老俱是面色一变,说时迟那时快就要出手。
然而一道清冽嗓音已经赶在他们之前开了口:“阑儿。”
“住手。”
双目晦暗森冷的青年看起来疯狂阴鸷,似是要将人碾碎成灰,却被这道如梵音般的嗓音唤醒了神智。
聂更阑瞳孔一缩,手里的终音剑剑芒慢慢黯淡,最后化为无形。
他阴冷的视线再次扫了一眼周炎,而后看向清鸿剑尊时,目光已然染上温顺,快步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道:“师尊。”
元千修松了一大口气,对已经被吓傻的周炎立即挥手:“走走,赶紧走吧!”
周炎方才被聂更阑炼虚期的威压震慑得一刻也不能动弹,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死亡近在眼前但就是无法挪动一步。
眼下看到自己能离开,腿软地再次瞟了眼聂更阑,压下惊骇一步一挪慢慢走远了。
藏书阁看守弟子开始驱赶四周看热闹的弟子。
元千修这时道:“清鸿,走吧,去妙音殿说话,诸位真君长老也请一同前来。”
不光是灵音宗的真君长老,带领弟子进学的几个宗门的真君也都来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妙音殿,元千修在四周落下结界后,这才神情肃穆地看向师徒二人,“说吧,清鸿变成这副模样有多少时日了?”
聂更阑:“三个多月。”
殿内众多真君长老俱是倒吸一口冷气。
元千修跺了跺脚:“清鸿,若不是今日有这一出意外,你还想瞒我们到何时?”
聂更阑目光沉沉上前护在师尊面前,“宗主,是我求师尊暂时向宗门隐瞒此事,要怪就怪我一人即可。”
“哎行行行,知道你们道侣甜蜜恩爱,”元千修属实是被气到了,“你们瞒着所有人也就算了,好歹也要悄悄知会我一声,瞒得这么紧,你们可真是能耐。”
“你这白瞳应当是不能视物吧?回头让青炎给你诊断诊断,下一副灵药?”
清鸿剑尊:“影幽魔气所引起的衰败之症,并无药物可治。”
众人忧心忡忡望着他那双毫无聚焦的白瞳,皆是叹息不已。
元千修:“也罢,看来解决所有难题你才能恢复如初了。”
青炎真君这时道:“宗主,剑尊这副景象显然是受影幽魔气侵袭驱使,如今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元千修看向师徒二人:“清鸿既然瞒着此事,想必心中有所计划?”
清鸿剑尊:“隐瞒,是替众人争取更多时间修炼以对抗魔族。”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
流光真君道:“确实,诚如清鸿剑尊所言,三个多月前我们并未做好准备。这几个月以来弟子们实力纷纷提升,我想,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也足以抵抗魔头了。”
寒梧真君:“混沌仙鼎在天魔谷,我们才是被动的一方,我倒是很好奇,为何这几个月他们并未主动出手。”
元千修看了一眼清鸿剑尊如瀑的白发,“估计,他们便是在等清鸿这个信号。”
“清鸿为魔气侵袭,异象出现之时,估计便是他们出击之日。”
“如今清鸿出现异象,宗门弟子也开始掉修为,恐怕再不出手对抗魔头,战线一旦拉长恐对修真界不利。”
三个宗门的真君长老闻言皆是一惊,“元宗主,你说什么?”
……
片刻后,几位真君长老得知情况,心中俱是骇然。
元千修:“诸位想必也早就从鸿炎山环境中得知,修真界不可能永享太平,若再拖下去,恐怕处境迟早会来到最坏那一步。”
所有人都记起鸿炎山幻境中仇人相爱的恶心肮脏场景,纷纷打了个寒噤。
元千修:“今日这件事误打误撞,我看不如就从现在开始抓紧时间布防,各宗各派护山大阵须得加强,青炎和寒梧研制的对抗魔蛊的丹丸也已经批量开始炼成,不日就可以分发下去。”
“总之,此事须得征集各宗派意见后,再同意进行商议。”
流光真君:“元宗主所言极是,我等先同各自宗门商议,集思广益之后再向灵音宗提出本门的策略建议,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元千修:“清鸿,你有什么想法?”
众人顿时都看向师徒二人。
聂更阑看了一眼师尊,对元千修道:“我与师尊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元千修捋着短须呵呵笑道:“也是,让魔头捉摸不透才你们的举动才是关键。”
……
周炎离开妙音峰后直接下山来到杳鹤城,进入一间客栈要了个天字一号房,迅速关上门窗,用法器隐匿了身形。
他掏出一面云镜,迫不及待灌注灵力,不多时,云镜便闪起亮芒。
“你说对了,我在妙音峰日日埋伏,果然看到清鸿剑尊去了藏书阁。”
云镜那头传来一道阴柔嗓音,还暗含着一丝兴奋,“哦?”
周炎迫不及待又道:“我按照你吩咐的做了,他果然满身衰败,白发白瞳,似是眼盲了,且浑身充斥诡异黑红纹路,看着极其可怖。”
阴柔嗓音终于哼笑起来,渐渐的,变成了仰天放肆大笑,“时机终于到了!”
“任他们再千瞒万瞒,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
商讨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开。
聂更阑、清鸿剑尊回到玉髓峰,一路上被许多弟子停剑在半空呆呆望着清鸿剑尊浑身的异象。
无须再遮掩,反而还落得轻松自在。
只是聂更阑一想到周炎那副阴险的嘴脸,就无法不相信那厮不是故意为之。
思及此,他沉声开口:“师尊相信今日周炎是无心之过撞了过来么?”
清鸿剑尊声音极淡:“不。”
聂更阑看向他,两人这时已进入玉髓峰,于是并肩往清风殿走去。
“师尊既然与我持同样的想法,为何不追查到底?”
清鸿剑尊面不改色:“若他是只蝼蚁,便由这只蝼蚁引出一连串变故,争端就此开启。若他不是,则最好不过。”
聂更阑声音沉沉道:“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清鸿剑尊摸摸他的头发,“闲暇时看的书没白念。”
聂更阑抓住那只手,以脸颊轻蹭师尊的手背。记起往事时,他的目光随之黯淡,垂下了脑袋,“在凡界,我做……时,绿苑的书都是些野史传记,更多的则是春宫艳事,我接触不到更多可看的书籍。”
清鸿剑尊察觉他情绪低落,摸索着将他的手牵在手里,声音低柔:“以后会有更多书,数百数千年,每日都可以念,看完修真界的,还有凡界的。往后的日子不会枯燥无趣。”
聂更阑轻轻嗯了一声,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因为添了这份暖意,就连脚下都轻快不少。
师徒二人一路分花拂柳而行,途中经过凌海殿与清风殿中间那座空旷了许多年的殿宇。
聂更阑将好奇以久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师尊,这座殿宇为何荒废多年也无人居住?”
面前这座殿宇,已经被掩映的参天古木和疯长的灵植挡住了殿门,到处都是无人打理的花草,五彩缤纷亦然,荒凉冷清亦然。
清鸿剑尊与聂更阑十指相扣,来到荒草丛生的高大殿门前。
“想知道我初时为何宁愿让你住洞府也不提这个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