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郁结
李卿云握住卫焱的手腕，笑道：“走吧，我们去买鱼，我可以给你做个全鱼宴，煎炒炸煮，要什么有什么。”
卫焱立刻又开心起来，撞了撞他的肩膀：“明天能告假一天陪我吗？我有些点累了，想歇歇。”
“好，歇两天。”李卿云晃着他的手腕，“晚上我给你喂饭。”
“哇！”卫焱故作惊讶，“待遇这么好呀，我真是受宠若惊！”
“……”李卿云颇觉好笑，抬眼瞥他，淡淡道：“毕竟我是小气鬼，不能总这么大方。”
“！”卫焱眼睛一亮，啧啧叹道，“瞧瞧，现在都会这样噎我了，以后还得了！”
他一副哀婉的样子，拖着嗓子道：“我那温柔乖顺的云云去哪了，你把他还给我！”
李卿云嘶了一声，听得牙酸，语气里带着一分嫌弃：“行了，好好说话。”
“你嫌弃我！你竟然嫌弃我！果然，世人都爱喜新厌旧，你已经厌倦我了吗？”卫焱皱着眉头，捂着心口哀叹。
李卿云：“……”
李卿云问：“司徒玉珩又来了？”
卫焱正经起来，答道：“是，他躲不过去了，接手了家里的许多事项，这次来煊城找我商量一些公事。”
李卿云点头：“他那个飞钵挺好用的。”
卫焱笑了一声，语气带着怅惘：“他很久没折腾新玩意了。”
这次阿珩来，明显老成了很多，司徒家子侄众多，几房之间勾心斗角，俗事里滚一遭，把人心都磋磨老了。
李卿云淡淡道：“等他能自己做主了，或许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卫焱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但愿如此，希望那时候，他还能喜欢折腾那些玩意。”
一晃，又到年下。
今年的家宴，过得风平浪静。
这一年，卫家众人都被卫焱整怕了，除了去主桌向卫无尘敬酒问安，其余时间，他们都不敢朝主桌多瞟去一眼。
几天前，卫焱手下又有一人成功渡过化神期雷劫，成为合体期修士，而且李英甫给他拉拢了一批极为能干的散修，现在他肩上的担子分下去不少。
因此，整个席间，卫焱脸上都挂着浅淡的笑意，他夹了一筷子桂花蜜藕正打算搁李卿云碗上。
就见李卿云无奈地看着他。
好吧，碗都冒尖了，确实放不下了，卫焱视线流转，他朝前欠身，将这筷子藕放在他爹碗里。
“爹，您尝尝。”卫焱笑得极为真诚，一副孝顺的好儿子模样，他又夹了一筷子，“娘，您也吃。”
其他人被卫焱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卫无尘和唐络瑶脸色一滞，神色看上去有些别扭。
卫月生朝他挑眉，你又想干什么？掀桌子之前跟我使个眼色！
上次差点溅他一身油汤。
卫焱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不少，他夹起一整个熊掌，抬手一扔，正正落在卫月生碗里。
“哥，你也吃，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咱家的丹药生意又扩张不少。”
自从阿生从他姑姑手里接过一部分权力，慕云阁的丹药生意好做了很多，不用再费心遮掩了，他特意吩咐手下人，出了什么事就报卫月生的名字。
“……”卫月生脸色一僵，他抬手掩面，真丢人啊，就不该搭理卫焱。
旁人摸不准卫焱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还是话里有话、借机敲打，一时间主桌的气氛又凝重起来。
卫无尘夹起蜜藕咬了一口，淡淡道：“味道不错。”
唐络瑶也夹起吃了，不过，她并未开口，只是朝卫焱定定看了一眼。
卫月生咬牙切齿地咬了一口熊掌，悄悄冲卫焱比了个手势。
糟心玩意！
卫焱挑眉笑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走，回去吧。”卫焱在李卿云肩上拍了一下。
临走时，路过天枢身边，卫焱停了下来，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我俩自己做的桂花糕，你尝尝，不喜欢吃就扔了，喜欢吃等明年再给你带。”
“……”天枢接过东西，一时之间表情极为复杂。
明年——
李卿云也掏出一个罐子递给他：“这是荷叶茶，院子里种得荷花不多，只得了一小捧，等明年才能有新的。”
天枢哭笑不得，又是明年。
感动的同时，他心里也漫上来一股酸涩，扯唇笑道：“好，那就等明年。”
两人并肩离去。
天枢静静看着他们，从少年到青年，这俩人一直都没有走散。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他转过身，一抬眼，就见主子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主子，你要尝尝吗？”天枢忍痛将油纸包递过去。
卫无尘淡声道：“不吃，那是给你的。”
说完，卫无尘的身影就消失了。
天枢暗暗翻了个白眼，主子这会儿肯定正在生闷气呢。
他拿起一块糕点小心送进嘴里。
唔！真好吃！
接下来的日子在匆忙中一晃而过。
卫焱用了五年，终于摸清了卫家的家底，他将三分之一的产业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心里。
他和他爹现在维持着面上的父慈子孝。
这一年，天枢来净园的次数多了不少，有时候，他会借天枢的手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偶尔，在不经意的闲聊中，他也能从天枢嘴里套出一些他爹暗地里的势力。
卫焱逐渐放手卫家的事情，开始着重培养自己的势力。
“主子，江玥泉又来了。”卫大走近回禀。
江家现在各自为政，即将四分五裂，江玥泉这个家主只剩个空名，过不了多久，他连名头都保不住了，现如今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卫焱笑了一声：“请他进来。”
江玥泉坐在下首，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卫焱。
称贤侄，他如今是没这个脸面了，称卫少爷抑或是少主，他又拉不下这个脸。
一时气氛沉默起来。
卫焱没心思跟他兜圈子，直言道：“江家主，你今天来找我，想必也做好了准备。”
江玥泉模糊称谓，只道：“确实已有考量。”
“那好。”卫焱往后一仰，垂眸俯视他，“我可以让你重聚江家，继续做你名副其实的家主。”
“条件是——”卫焱语气微微停顿。
江玥泉攥紧扶手，心中忐忑。
下半句响起。
“我要桦城。”
“什么！”江玥泉猛地起身，一脸震惊，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他江家扎根桦城千年，祖祖辈辈皆留存于此，就算今时不同往日，他这个家主名存实亡，但是让他把祖地拱手让人，那也是万万不能！
卫焱漫不经心瞥他一眼：“江家主，时至今日，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江玥泉闻言，僵直站了片刻，如今他江家的颓势无力回天，中州那边已经放弃他了。
他心中悔恨交加，当初万万不该去触卫无尘的眉头，说不定现在还能偏安一隅，徐徐图之，以待来日。
他颓然坐下，苦涩道：“你想让我做你的傀儡？”
如今他身上也只有这一个利用价值了，他还是江家名义上的家主，也是桦城的城主，城里的各项大小事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卫焱如果想入主桦城，有他在，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卫焱扯唇一笑：“江家主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咱们算是合作伙伴。”
“你放心，你们江家的地盘我不会涉足，届时，你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家主。”
江玥泉苦笑一声，从他进来，卫焱就一直面色和缓，语气平淡，不曾高声说过一句。
这说明卫焱底气十足，胜券在握，所以他才能这么淡然、从容。
看来卫焱是对桦城势在必得，他挣扎着问了一句：“卫少主潜龙在渊，以后飞出煊城也未可知，何必惦记一个小小的桦城呢？”
卫焱闻言挑眉，并未理会他的发问。
桦城地处东南，除了它之外，那一片都是中小型城池，距离煊城较远，他爹对那儿并不上心，心腹很少，那些城主都是一些中庸之辈，比较好收拾。
卫焱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江家主，你仔细想想，如今这种情况，其实跟以前并无不同。”
江玥泉自嘲一笑，是啊，确实并无不同。
以前他上头是卫无尘，如今变成了卫焱，只不过换个主子而已。
况且，他也没有说“不”的资格。
沉默片刻。
江玥泉面露颓唐，他长叹一声，妥协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最起码这样能保住江家，留存祖宗基业，或许等以后江家出个惊才绝艳的子孙，再次复起也未可知。
他缓缓起身，垂首向卫焱行礼：“卫少主。”
卫焱并未受礼，他起身行至江玥泉身边，抬手扶起他：“江家主，叫我卫焱就好。”
少主这个称呼，他不喜欢听。
江玥泉闻言一怔，抿着嘴没再开口。
卫焱客气地将他送到堂外，温和道：“以后的桦城还是要仰赖您啊。”
江玥泉身上的失意和颓唐淡去一些，他打起精神，道：“您有什么差遣，我定当竭力配合。”
卫焱笑了一声，吩咐道：“卫大，好生送江家主出去。”
“是。”
卫焱收起脸上的和善，神色漠然地看着江玥泉的背影。
江玥泉毕竟掌管桦城数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好把他逼得太紧，到时候用他的地方多着呢，最好还是让他自己想通，心甘情愿地配合。
卫焱转身走向正堂，捻了捻手指。
“主子！”
卫焱命令道：“卫二，以桦城为据点，将我们的人四下分散，不计代价、不论手段，以最快的速度控制那些城池。”
“是，属下领命。”卫二跪下，神情郑重。
卫焱扫视众人，承诺道：“做好了，以后你们就走在明面上，多的是职位让你们挑选。”
“是！主子！”众人均难掩喜色，斗志昂扬地离开了。
庭院中的桂花又开了。
堂外夜色漆黑，卫焱垂首，执笔书写。
现在他和李卿云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李卿云总在当值，他为了攒功绩晋升，接了很多案子，又要抽出时间修炼，闲暇时间很少。
而他要忙好多事情，经常不在净园，要在外面四处跑。
有时候他当天赶不回来，多的时候在外面耽搁过七天，俩人每天就用通灵玉说几句话。
他们只有晚上才能见面，最多抱着睡一个时辰，现在修为高了，每天不用睡那么久，都在打坐修炼，还要再抽出半个时辰练剑。
亲近的次数也少了，只有李卿云每旬一次的休沐时，俩人才能亲亲热热地抱着好好说会儿话。
直到深夜，子时都过去了。
卫焱才将事情料理完，他搁下笔，坐着没动。
因为他不想回家。
家里没有李卿云，他被外派到淮水城执行公务去了，前天早上走的，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他掏出灵石本想打坐，但是静不下心，索性走到院中的演武场练剑。
灵力倾泻而出，卫焱用了全力，一个时辰过后，他擦了把额上的汗，把剑随手一扔。
心中郁结难消。
他躺在地上，单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一瞬间，他有些迷茫，他目前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能跟李卿云待在一起，可是现在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俩人开始聚少离多。
深秋露重，他眨了眨潮湿的眼睫。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他又要开始忙了。
好累啊！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委屈，他也不想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可是他没办法。
月余前，天枢隐晦地告诉他，他爹看了很多世家女子的画像。
从凡界回来七年了，他现在已经是金丹大圆满修为，最多再等两三年就要结婴了。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但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与他爹抗衡。
太阳升起来了。
卫焱抹了把脸，将自己打理好，带着人出去了。
一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他拿出通灵玉，语气不耐：“说！”
“卫焱，你在哪呢，我去找你。”李卿云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卫焱一愣，语气顿时温柔起来：“回来啦，你别跑了，再等半个时辰我就回去了。”
“好，那我在家等你。”
卫焱收起通灵玉，他没心思慢慢来了，淡漠道：“一刻钟，他还不松口，这辈子就不用再说话了。”
“是。”
卫灿垂首站在下面，胆战心惊，紧张地攥手为拳。
这几年，卫焱的威势越来越重，手段果断狠厉，整个人笼罩着一股被权势浸淫的杀伐之气。
只有在那个李卿云面前，卫焱才会收起那一身骇人的威迫。
他们俩现在已经成了卫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卫焱出席的宴会不多，但他每次出面，身旁必定跟着李卿云，俩人一直出双入对。
“主子，他招了。”
卫焱嗯了一声：“把灵石采出来运到东南，不要耽误那边的进度。”
“是。”
卫灿忍着惧意，上前将账簿呈上：“少主，这是开采灵脉所需要的人手和材料。”
他如今虽然跟着卫焱做事，但并不算卫焱的心腹，卫焱待他不咸不淡。
卫焱翻开册子扫了几眼，淡声道：“做得不错。”
他垂眸打量卫灿一眼，这人有几分能力，而且知情识趣，前年的家宴，他是第一个向李卿云问安的人。
“这件事就由你负责，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卫焱合上册子，起身离开。
卫灿心中一喜：“是。”
一声哀鸣响起，一只鸟儿落在光秃秃的枝桠上，不久后又振翅离去。
卫焱压着眉眼，带着一身沉郁走在路上。
忽而，如同雨落在水面泛起涟漪，卫焱脸上的冷漠碎开，从嘴角漾开一抹笑意，直至眼角眉梢。
李卿云站在巷子口，正静静看着他。
卫焱突然不想走了，他停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