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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空中监狱

第15章 空中监狱
“周令,别玩手机了。”

胳膊被推了一下,周令抬起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周鹰:“怎么了?”

周鹰目不斜视,看着摆在桌前的笔电,拧着精致的眉,催促道:“到你表态了,专心点。”

“噢。”

周令懒懒地扫视一圈。

这是他的家,世俗意义上承认的家。

和其他的家一样,有父母,有兄弟姐妹。

但又和其他的家天差地别,毕竟,很少会有一个家,特意设计专供家庭成员开会的会议室。

会议室不仅配齐了全套办公设备,还安装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设备,以避免参会成员私下搞什么小动作,必要时,会议室还会封锁,所有参会成员,亦或是称之为一家人,便二十四小时待在别墅顶层,累了就去会议室隔壁的休息区,里面有餐厅和每个成员的休息室,当然,也都安装了监控,直到所谓的家庭会议结束。

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地保证,家里进行的每一项会议,都是公平、公开,不带任何私情或偏颇的。

搞得跟有皇位要继承似的。

哦,也不对,因为他家能继承的东西,对很多人来说,的确已经算得上皇位级别。

周令的目光停留在天花板一处闪烁的红点,心想,他真是错怪了白季的酒店公寓,这里才是真正的空中监狱。

不过,这监狱也不是随时都会用。

大部分时候,这栋别墅只有楼下四层投入使用,只有与财产、权利以及利益有关的大事发生,才会开启顶层的“监狱”。

这一次开启的原因,好像是祖父的遗嘱又有什么变动。也许是更改了继承人备选的名字,也许是调整了股份分配比例?

周令不清楚,也不在意。

会议室中央,漆黑的沉木桌围成环形,主位空着,父亲周驰海和母亲宋明月分别坐在主位左右两侧。

再往后,左右依次按年龄排着大哥宋海昱,表哥宋麒、宋麟,二姐周鹰以及周令的座位。

每个座位之间,隔着均等的距离,显得生疏又刻意。

周令的目光挪向空置的主位,那里曾是祖父宋卫国的位置,自宋卫国查出癌症后开始,频频缺席,直到半年前,宋卫国因病去世,位置也就彻底空下来。

将来某一天,母亲宋明月会坐过去,但不是现在。

在这种事情上,他们家一贯如此,严格又死板,不给任何人特权。

“周令先生?”

负责监视和记录会议的律师代表见周令迟迟未出声,开口提醒了一句:“请您尽快发表自己的决策,否则会因超时记作弃权。”

在一众西装革履,装扮精致的家人面前,周令穿着一身花纹夸张的潮牌家居服,吊儿郎当地摊开手,说:“我?我没有意见啊,我都说了,基金的钱够我花,其他你们随便分就好了。生意上的事,我又不懂。”

“这……”

律师代表为难地看向宋明月,她是祖父遗嘱的主要执行人,也是这场家庭会议的监办者。

她从文件里抬头,淡淡地瞥一眼周令,神情里既没有恼怒,也没有责备,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平静地吐出四个字:“视作弃权。”

接下来,这场会议,周令便只需要打着瞌睡熬就好了。

会议室的椅子硬邦邦,逼迫使用者挺直腰板。周令如坐针毡,只好不停摆弄手机。

他点开四人小群,发了个“坐牢”的表情包。

很快,李家阅回了他“同病相怜”。

听说,李家阅最近被他爸强制性塞到蒋科身边,学习如何做一名正经继承人,每天苦逼地坐在蒋科的办公室,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跟周令同病相怜了。

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李家阅没话找话:“你几天没出别墅了?你那小金主没召唤你?”

“得了吧,就他安排那些无聊的约会,还不如在这儿坐牢呢。”

事实上,自从几天前,林余忽然发消息说取消看电影的约会,就再没给周令发过消息。

不过,周令也没太在意,这几天他正好被强制叫回来开会,省得找借口糊弄了。

李家阅:“坏笑.JPG 我觉得挺浪漫呀,摸摸小猫,拉拉小手,小情侣不都这样谈恋爱吗?别忘了,你的人设可是纯情大学生,说不定人家还是专门为你安排的。”

周令:“再恶心人,下回见面吐你脸上。”

李家阅:“害什么羞呀大学生,人家又肯为你花钱,又肯为你花心思,说不定真看上你呢?你就偷着乐吧。爆笑.JPG”

周令:“……”

周令懒得再理这傻逼。

他关掉微信,把每个APP都打开了一遍,最后停留在手机相册。

这段时间,他陪着林余做这做那,实在无聊透顶,每次坐在玩得津津有味的林余旁边,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他装作贴心记录,举着手机拍了不少照片。

有些是乱七八糟的风景,但大部分是各种场景下的林余——认真咬蛋糕顶上摘下的沾着奶油的樱桃的,站在一副色调阴暗不知所云的画作前愣神的,垂眼看着怀里毛茸茸的布偶猫的,提前到达约定地点后静坐在长椅上接雪花的……

原本空荡荡的相册,不知不觉排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

周令翻着翻着,眼角弯起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柔软弧度。

“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二姐周鹰忽然凑过来:“男朋友?”

周令立刻按了锁屏,抬起头,发现会议已经结束,除了周鹰还站在旁边,其他人都互不认识一般,各自离开休息了。

“看来你还挺喜欢他的嘛,”正事结束,周鹰的表情也没那么严肃了,对着周令笑道:“上次叫你回来,你不肯,也是在陪他吧?”

她口中的上次,就是原本要陪林余住院的晚上,也是这段时间会议的开端。

那天,律师代表给他打电话,周令挂了五次,最后直接被找上病房门口,才不得不妥协。

第二天,他在医院拒接电话的行为,被公示在会议记录的“特别说明”里,每个参会的家人都可以阅览。

对此,周令没什么感觉,十次会议,他有九次都会出现在公示栏,还有一次写着“缺席”,这些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自己都要忘了这事,没想到周鹰还记得。

“玩玩而已,”周令收了手机,起身伸了个懒腰:“可算结束了。”

周鹰瞥一眼他胸前的涂鸦:“你这身可够难看的。”

周令不客气地回敬:“正红色显老就算了,还显刻薄。”

周鹰愣了一下,才明白周令是在说她的口号色号,笑骂了句“真讨厌”,随后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你懂什么,这是我的底气。”

周令像是根本没发现周鹰脸上的落寞,懒洋洋地往外走:“吃饭吃饭,这会开得跟老太婆裹脚布似的,饿死我了。”

周鹰没跟他一起,周令并不意外,和其他人一样,开完会总有很多事要忙,每一样都比填饱肚子重要。

不过,起码还有人能像个正常的家人,跟他说几句话,不至于让这个冷冰冰的监狱把他逼疯。

周令吃完饭,发现别墅五层的封锁解开了。

他坐电梯到一楼,看见穿着制服的佣人在大厅忙着贴窗花和灯笼,随便拦了个人一问,才知道明天就是除夕。

虽然他家这个样子,每年三十,大家还是得像模像样坐在一起,吃一顿安静得听得见咀嚼声的年夜饭。

难怪今天开完会,只有宋麒、宋麟两个人离开,他俩是周令大伯的儿子,有自己的圆要团。

周令摸出手机解锁,屏幕还停留在相册,照片里,林余正垂眼看着在火焰中融化的玻璃,暖黄的火光映在他白皙的下颌,留下柔软的阴影,显得画面十分温馨。

周令恍了恍神。

在他很小的时候,每当快要过年,祖母总爱坐在壁炉前织毛衣,他喜欢黏着祖母,趴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看书或拼图,抬起头时,总看见祖母脸上也总有这样小块的光斑。

他站在路口,来往搬东西的人唯恐磕着碰着,忙得束手束脚,拎着灯笼的阿姨委婉地提醒:“小少爷,您要不先回房休息?现在大厅太乱,小心伤到您。”

周令回过神,往外走了两步,又陷入犹豫。

他本想去找李家阅,但每年春节这几天,李家阅都被家里看得死死的,没法跟着他鬼混。白季一早带着他那小秘书去了马尔代夫,蒋科忙得跟失踪似的。

至于其他人,他倒是勾勾手指,就有一大堆扑上来陪他的,可想想那群阿谀谄媚的脸,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陪林余做那些幼稚无聊的事呢。

想到这儿,周令心里憋了股气。

他原本还觉得,林余忽然失踪,可能是想玩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忙着跟家里人过年,把他这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抛在脑后了。

随即他又觉得好笑,一个无聊的赌局而已,玩这么认真干嘛,年后速战速决,赶紧结束吧。

他全选了照片,手指在一键删除上停顿了片刻,但最终没有按下,若无其事地退出锁屏,回身往楼上走。

反正已经忍了这么多天,干脆捱到初一早上,省得来回倒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