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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那年我十九岁,我的救命恩人,亦是我的第一任雇主,西南地区最负盛名的盗墓贼之一,刚过五十岁就在病榻上断了气,死因是脑瘤。

第15章

那年我十九岁,我的救命恩人,亦是我的第一任雇主,西南地区最负盛名的盗墓贼之一,刚过五十岁就在病榻上断了气,死因是脑瘤。
我在医院陪床,帮他擦身子,端尿盆,鞍前马后地伺候,当他是我的第二位父亲。他头痛,呕吐,癫痫发作,神志尚且清明的时候,会跟我开玩笑,说,你瞧,赚死人的钱就是这种下场。

小脉。他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当保镖,知道你心里有多苦,但你不能一直这么活。

小脉。他还说,你最擅长保护别人,阿姨就拜托你照顾了。她还年轻,想嫁人嫁人,想复出复出,只是娱乐圈太脏太乱,我怕她受欺辱。

小脉,人的手一旦沾上血,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你信吗?

“你回去吧。”我指着来时的路,对男孩儿说,“回你自己的家。”

男孩儿眼泪止住,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我脸上徘徊。

“可她……”

“金嵬专门让你带我们来,就没打算留你活口。你的谎言败露,会被我俩杀掉;你和我们一起进了圈套,会被‘那帮人’杀掉。而你活了下来,代表我们知道你的背后是他主使,从而放你一条生路,等你一踏进门,他会迎头给你一枪,轮到我们登门报复的时候,他就说是你在撒谎,把自己择干净。”我说,“听懂了吗?”

他不懂。他又弱又笨,但他得活着,得上学,交朋友,谈恋爱。我推了他肩膀一把:“懂了就滚。”

男孩儿往后趔趄一步,抿着嘴不做声,湿漉漉的眼睛仓皇扫过我,又短暂地掠过虞百禁,最终选择背离我们,一颠一颠地跑开。

深而重的绿荫像舞台上的帘幕,一晃便将他吞噬了。他的背影轻盈,像一头年幼的鹿。

虞百禁叹了口气。

“心太软了宝贝。”他说,“容晚晴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宰了那小子都不为过。”

“我和你不一样。”

心率有点过速,不知是生理上的疲乏还是心理上的原因,我尝试放慢呼吸节奏,并尽所能不使虞百禁觉察到这微小的异常,“再说了,一个小毛孩在这儿只会碍手碍脚。”

仓库里有人在。我想他早就发现了。

“也对。”

视力超群,既能在影院里摸黑吻我,又能在五十米有效射程内一枪打穿我的侧腹,完美避开脊柱和胯骨,的确是天选之才。

“过去吧。当心点。”

我忍不住闭了一下眼,手捏住鼻梁,告诉自己,别再想了。

——郊外的仓库。

“别紧张。”

——男人们的狞笑和女人的尖叫声。

“没准她已经逃走了。”

——被撕烂的裙子,内衣和手持摄像机。

我推开了虚掩的门。

那年我十九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杀了人。

为保护被绑架和轮奸的雇主,刚成年的我以一己之力造成对方死伤共计十五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发酵数月不止,牵扯出了殃及半个影视圈的色情影片产业链,不少忍辱受害的女明星都在事后站出来作证,骂那些黑社会死得好,死得大快人心,应该再死一遍,千千万万遍。

听闻我重伤入院,她们中还有人专程来慰问我,感谢我,称赞我是护主的“忠犬”,假如在现任主人身边呆腻了,也欢迎去投奔她们。

我谁都没答应。

我吐了好多天,吃不下饭,瘦得像鬼。肋骨断了三根,脑震荡,内出血,看见女人的裸体会产生罪恶感。听我的第二任雇主说:“我当时都被你吓着了。”

她岁数不大,又深得宠爱,是朵温室里的娇花,经此一劫,身心都饱受摧残,却比我先打起精神,坐在病床边给我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很丑。

“你像个小疯狗,见人就咬,咬到死才松口。”

有人从仓库门后扑向我的瞬间,刀从我袖子里滑出来,没入对方的腹部。

没关系,这次我不会再吐了。

我掐住那人的两腮,就着刀的力度将他顶在墙上,问:“人呢?”

他不说话。全身力量都集中在阻挡我继续往深处捅的双手上,大量的出血让他握不稳当,嘴里往外喷热烘烘的腥气。

我又问了一遍。

“她在哪儿?”

一转眼,虞百禁已经从我的视野范围内消失,只剩一道被仓库顶灯投映在墙壁上的剪影,鬼魅般一闪而逝,紧接着就是枪响和人体坠地声。那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体能和敏捷度,我和他只交过一次手,这辈子仅有的一次。

若非侥幸,我和容晚晴早该死在去年的万圣夜,化作两堆森森的白骨。

我从垂死的男人腹中拔出刀,反手将另一个从背后偷袭我的人掼倒在地。来人持枪,被我一脚踢中,枪脱手而出,飞向堆放着一捆捆木材原料的仓库墙角,不知落到了哪条夹缝里。此人跟我体型相若,穿一件黑色套头衫,裤子和鞋也是黑的,我屈膝压住他的背,将他双手反剪,枪口抵着他的后脑勺,问第三遍。

“她人呢?”

“跑了。”

半张脸贴在地面上的男人说。

“金嵬说人在他的仓库里……”

我揪住他脑后的头发往水泥地上砸。

“是你们把她弄丢的?”

男人笑了。

“谁知道呢?”

我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发麻。

“谁指使你们的?”

男人的头被迫上仰,一只眼肿得睁不开,喘气粗重,两颗带血的牙齿崩出来,混着胃液和沙哑的笑声。

“去问死人吧,小白脸。”

——我们还是错过了她。

一声枪响过后,周遭寂静如死。开枪的人并不是我,刚刚还一副混不吝模样的男人却睁大了眼,颤抖的眸子盯住不远处,脸上血色尽褪。

循着他的视线,我望见了仓库另一端的虞百禁,遍地的横尸,还有滴落在他脚下的乳白色脑浆。

一滴,两滴,被他拎在手上的死人大半个脑壳都爆绽开来,红白交杂的液体往下淌,神经末梢却仍有知觉,四肢还会抽动,像任人宰割的鱼肉,大卸八块的玩具,挤烂的甜甜圈。活人,死人,在他眼里同价同等,并无二致。

“杀人”对他来说,也像进食喝水一样随意。

他看到我,笑眯眯地冲我摆了摆手。

“坏消息,晚晴不在。”

那只手已完全被血浸透,像刷了红色的油漆,或是在血池里泡过。

“好消息,”他说,“他们和那晚袭击我的,是同一伙人。”

“噢。”

我直起身,“这么巧。”

我改主意了。

“那你得活下去。”

像是预知到了即将发生什么,男人变得慌乱。太闹腾了,我朝他左臂开了一枪。我第一次用这个制式的枪,手感不错,自重适中,后坐力也算小,我的胃却还是挛缩了一下。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对自己感到恶心。

拽着惨叫的男人的衣领,我一路将他拖到余温尚存的尸体旁,捉住他的后颈、使劲压下去,把他的脸按进他同伙的那滩脑浆里。

“等你离开这里,回去转告你的主子: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派多少人来,我就杀多少。不要欺人太甚。”

虞百禁扬了扬眉毛。

“听懂了吗?”

男人剧烈地干呕,鼻尖上像是沾了点白色的豆腐渣,浑身筛糠似的抖,裤裆湿了一块,散发出令人嫌恶的尿骚味。

“跑吧。”

我举起枪,指着仓库大门,逼他手脚发软地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跑。

“敢停我就打断你另一条胳膊,反正不会让你死的。

“祝你好运。”

我面朝着仓库门外,默数完十秒钟,把枪往地上一丢,人也坐下去,像一滩烂泥,无法接受这个不算最差却令人懊恼的结果。

我们和容晚晴擦肩而过。

失落,倦怠,敌暗我明的挫败感和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颓丧,以及一时头脑发热、宣泄过后的难堪,好像扒光了我的衣服,现出一身丑陋的脓疮。

可当着虞百禁的面,我又迫切地想为自己辩护,置身在他的目光里,我急于告诉他,我不是这种人。

一条疯狗,一个恶毒的,神经质的……曾经和他相爱过的人。

我为什么怕他误解,又该如何对他自证,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唯有把脸转开,按捺着心中的忐忑,反问他:“你在想什么?”

而他蹲在横七竖八的死尸中间,一只手横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将染血的黑发拢到额后,脑袋伏下去,枕着自己的手臂,臂弯里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想跟你做爱。”

作者有话要说:

*血腥场面描写注意*

——

喜报:你老婆也不是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