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啊……”
阮暮灯发出一声轻呼,“原来如此!”
所谓的“杀生刃”,就是曾经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利器。
一般来说,见过血的刀刃,特别是喝过人血的,死者的怨气就会附着在刀刃之上,变成一种煞气,历经千百年也不会消弭。杀生刃对鬼怪有一种天然的震慑力,对学道之人来说,其特殊价值远远胜于古董本身的价值。
“所以以后到了古董店里头,多开开慧眼,仔细观察一下。”
萧潇笑着又去捏了捏自家乖徒儿的俊俏脸蛋,“我们有常人没有的能力,是真的能捡到‘漏’的。”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聊,穿过特意保留下来的石板街,很快来到了金水街街口。
金水街的入口处,有一株合抱粗的大榕树,枝叶繁茂,浓荫如盖,密密麻麻的气根一直垂到地上,据说树龄已经超过三百年了。这树平日里作为市级文物,被市政用栏杆圈住树干,精心保护起来,栏杆上还挂满了红绸、红绳和小锁,据说都是附近求姻缘求学业的善男信女们挂上去的。
当阮暮灯和萧潇两人经过那棵榕树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人在树前烧香。
一对年轻夫妻模样的人,抱着个丁点儿大的小宝宝跪在树冠底下,朝树根磕头,旁边还有个身穿长褂脚蹬布鞋的老头子,手里捻着三柱香,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他们那是在干嘛?”
阮暮灯凑到萧潇耳边,轻声问道。
萧潇看了一眼,回答道:“这是在‘认契母’呢。”
阮暮灯不解地眨眨眼,等自家师傅给他详细解释。
“唔,你们那边的说法应该是叫‘拜干妈’吧。”
萧潇想了想。
“一些八字太轻的孩子,年少时多灾多病、容易夭折,算命先生就会建议他们拜个干爹或者干妈,以求借贵人的运势消灾解厄,‘保’他们平安长大;还有一些命局比较特殊的人,比如双正财双偏财、双正印双偏印命格,拜干爹干妈也是其中一种化解多妻重婚、双父双母命数的手段。”
说着他指了指已经落到了两人后方的那株大榕树,“一般来说,干爸干妈的人选多半是命格富贵或者八字相合的亲朋好友,但也有些人会去拜一方神明或者自然之物为自己的干亲,比方说八字五行缺木的,就会像他们那样,让娃娃认一颗古树做干妈。”
“原来是这样……”
阮暮灯点点头。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来到停车场,阮暮灯将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好,又坐进副驾驶席,随后萧潇启动了车子。
“说起来,我小时候也认过一个干爹。”
时近中午,从金水街转进三环的一段路路况不大好,车子开开停停,在等红灯的间隙,阮暮灯还在琢磨着刚才那个认干亲的话题。
“哦?”
萧潇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六岁的时候,曾经半夜溜进山去,回家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阮暮灯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是沉浸在了对旧事的回忆之中,“当时村里的问米婆婆看过,说我那是惊吓过度,在山里吓掉了魂儿,让我父亲赶紧给我认个干爹,两人一起帮我叫魂儿。”
“然后呢?”
信号灯转绿,阮暮灯挂挡,发动车子,夹在车流之中,缓缓前行。
“按照我们那边的风俗,这种时候,需要遇到一个‘有缘人’。当时父亲背着高烧不退,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我,大半夜地站在村口,遇到经过那儿的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将人拉住,死乞白赖求他认我当干儿子。”
“唔,原来是这样。”
萧潇点点头,“那么,那人同意了吗?”
“当时我已经意识不清,事情也记不清楚了。”
阮暮灯目光投向车窗外头熙熙攘攘的车水马龙。
“不过父亲告诉我,当时我们遇到的是一个年轻的外乡人,据说是采风路过,半夜进村找地方投宿的。当时那人贸然被陌生人拦住,开始当然不肯答应,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经不住我父亲苦苦哀求,又或者是看着我病得奄奄一息着实可怜,最终他还是认了我当干儿子,还连夜进山帮我叫魂……”
青年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奇怪,那晚之后,我的烧就退了,又过了几天,病就痊愈了。”
萧潇笑了起来,“那之后,你还见过你的干爹吗?”
“没有。”
阮暮灯摇摇头,“那人第二天就离了村子,没有留下姓名,后来也没再来过。我现在对他的长相已经压根没有一点儿印象了。”
“哈哈。”
萧潇笑了起来,“阿阮你这样可当真有点儿薄情啊,那可是你干爹呢,怎么能说忘就忘了。”
阮暮灯抿了抿唇,瞅着萧潇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委屈,“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再见他一面么……我还没向他道谢呢……”
萧潇目不斜视,继续开着车,表情淡然,“会有机会的。”
他说,“如果你们有缘的话,一定会再见面的……”
第 40 章、六、耳报04
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
弎子上周就回了东北老家, 和白奶奶家的一大家子刺猬精们团聚去了, 把阮暮灯一个人丢在萧潇家里,嘱咐他这段时间千万谨言慎行, 不准单独出门, 更不许去那些灯红酒绿容易招惹是非的地方。
其实用不着弎子叮嘱, 阮暮灯的性格也不是会得意忘形,有了一点儿名气就抖起来的类型。更何况在这个城市里, 他认识的人本就不多, 其中能称为“朋友”的,更是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年二十九的晚上下了场雪, 虽然不大, 凌晨就停了, 但次日大清早起来,阮暮灯还是拿着扫帚,到顶楼的阳台扫雪。
气温只有零下三度,青年早习惯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身体锻炼得很好, 即使到了室外, 也不过只在常服外面套了件厚棉衣而已。
他扫完雪下来时,萧潇正在满屋子的转悠,从一个大口袋里掏出不知何时买的装饰,这里拴两串灯笼,那儿贴个福字,还在半人高的大橘子树上挂了十几个红包。
“唔, 这样看起来就很有过年的气氛了。”
他忙活了一阵,退到门厅里,单手支着下巴欣赏自己的杰作,回头看到从屋外回来,浑身冒着寒气的阮暮灯,惊讶和责备冲口而出,“你穿这样不冷吗?”
“唔,还好。”
屋里暖气很足,阮暮灯脱掉厚棉衣,露出底下单薄的一套浅灰色常服,朝自家师傅笑笑,“锅里蒸了包子,早上和中午先随便吃点儿,晚上做年夜饭,请你吃大餐。”
两人白天布置了屋子,搬回好几盆年花,贴了春联,又祭祀了先祖,叩拜过神明,一通忙活之后,下午三点,阮暮灯就开始就在厨房里做他承诺的“大餐”。
按照他们家乡的传统,年夜饭要做三道热菜、三道凉菜、两道点心、一道蒸饭和一道羹汤,取十全十美的意思,初次之外,阮暮灯还要忙着和面粉、擀面皮、剁馅料,为午夜那顿饺子做准备。
期间萧潇也不知是真饿了还是闲得慌,溜达着进厨房骚扰了大厨好几次,跟个悄么偷油的大耗子似的,一会儿偷吃个鸡翅,一会儿又叼走只虾仁,刚出锅的酥肉没有勾芡就给夹了好几块,连乘玉米粒沙拉用的虾片都不放过,阮暮灯一个没留神,就让他卡擦卡擦啃了半盘。
“你就不能到外头好好坐着吗?”
阮暮灯正捏着长柄筷子在炸春卷儿,看着萧潇又溜达进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似乎又在寻么着还能偷吃点什么,青年终于无语了,“就快开饭了,你这样等会儿还吃不吃了?”
“你这儿太香了,我在外面坐不住。”
萧潇趴在阮暮灯肩上,盯着滚油里上下翻滚着的金黄酥脆的春卷,一对琥珀色的瞳孔闪闪发亮,脸上一副很想现在就尝尝味道的表情,“我还饿么,现在就想吃!”
“哎你别乱动啊,小心油溅起来!”
阮暮灯真怕自家师傅就这么把爪子伸出来给烫了。
萧潇噘嘴,“有什么能吃的嘛?我才不要大年三十的还去啃鱿鱼丝……”
“行行行,你等着。”
阮暮灯早就发现,虽然萧潇长得并不算高壮,却特别能吃,尤其喜欢甜口的和高热量的食物。除了一日三餐之外,闲下来的时候小零食也几乎从不离口,不见他怎么运动,但从来不会发胖,身材秾纤合度、骨肉匀停,当真是羡煞万千少女的体质。
他飞快地夹了两个刚刚炸好的春卷,搁在吸油纸上沥了沥油,又用糖醋和泰式辣酱调了一小碟蘸汁,“先垫垫肚子,再半小时就吃年夜饭了。”
萧潇左右手各拿了一个碟子,心满意足地晃悠出去啃他的春卷了。
终于,忙到晚上七点,阮暮灯终于将所有菜都装盘摆好,一一摆到餐桌上。
沸腾煳辣鱼、茄子溜肉段、腐乳空心菜、葱油水晶鸡、虾仁玉米粒、桂花糯米藕、脆皮炸春卷、红豆椰奶冻、菌菇荷叶饭,最后再加一道三丝银鱼羹,饭菜十样齐全,总算可以开饭了。
“等等,我拍个照。”
阮暮灯掏出手机,对着桌上的菜咔擦了两张照片。
“你这是在干嘛?”
萧潇从来不知道自家徒弟还有饭前“手机消毒”的习惯。
“弎子把他之前帮我打理的微博暂时还给我了。”
阮暮灯回答,“他叮嘱我过年期间要发一点儿日常活动,比如年夜饭吃了什么之类的。”
说着,他的手指在信息框里飞快地输入“和师傅的年夜饭”七个字,配图是刚做好的九菜一汤,然后按了发送。
满桌的菜肴,哪怕萧潇食量再大,也是肯定吃不完,不过所谓“年年有余”,大年三十晚上本来就要剩菜。
萧潇今天的兴致似乎特别高,特地开了啤酒,一边慢慢地吃着菜,一边自斟自饮。
一顿饭吃完,倒空了三瓶啤酒,萧潇原本雪白的一张脸也变得红扑扑的,眉眼弯弯,眼眶湿润,眼角一颗小痣,似乎也显得格外绯红起来。
阮暮灯收拾好杯碗瓢盘,出来时就看到自家师傅斜躺在沙发上,枕着扶手,边笑边玩着手机。
青年走过来,伸手拨开萧潇半盖住脸的乱发,“别是喝醉了吧?”
萧潇转过头,一对桃花眼含笑看向自家徒弟,暖黄的灯光下,脸上像染了胭脂似的,红晕从眼角一直晕到两腮,“没呢,我在看你的微博。”
他笑着将手机屏幕举到青年眼前,“你的粉丝留言真的好多啊,有些还挺有意思的……”
阮暮灯最新一条微博下的评论已经近万。
观众们眼尖地发现了萧潇投在餐桌上的半身剪影,纷纷鉴定起这位“师傅”的身份,其中猜测那是他的武术师傅的一条评论获得了最多的赞;另外有人说看轮廓发型有点像某某知名武指,阮宝宝你是不是又要接新片了?
点赞第二位的是一条“从今天开始我就姓师名傅了”的评论,紧接着下头还有为数不少一帮CP粉,大叹桌子对面的人换成某周姓小鲜肉就更合适了……
阮暮灯其实不爱玩社交平台,发微博也是弎子交给他的任务,他也压根没打算一条条去看那些评论,更不打算做什么回应。
他接过萧潇的手机,随便瞄了一眼就搁到旁边,给自家师傅倒了杯热茶,又给他拧了条帕子,“困了的话,就去眯一阵,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再叫你。”
“不睡,等会儿意鸣要上去唱歌呢。”
他笑着指了指电视里正播着的春晚,“我要给他贡献点收视率呀!”
阮暮灯略有些讶异,“原来白先生上春晚了?”
“对啊。”
萧潇坐起身拍了拍沙发,示意徒弟坐下,然后干脆利落地枕到了他的大腿上,脸颊在对方结实的肌肉上蹭了蹭,半蜷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意鸣他以前都过来我这边过除夕的,可今年要上春晚所以来不了了。不过之前那青玉荷叶笔洗的回礼他前两天就让人送过来了,还有你的份呢。”
“白先生他过年时不回老家吗?”
原来他们两人以前还年年一起守岁,阮暮灯酸溜溜地想着,心中涌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
“我记得你说过,他有个双胞胎姐姐,还有个白家大仙凭依的外祖奶奶……”
“唔,他的情况有点复杂。”
萧潇翻了个身,仰面朝向阮暮灯,“简而言之,若非必要,他是很少回去的……毕竟他们家收留了很多东西,他那个体质就不适合长住下来,所以他十来岁的时候,有好些年都是跟着我一起生活的,不过他的体质不合适学道,我也没啥东西可以教给他的……算了不提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
青年原本还有些好奇,但看得出来萧潇没有细说的意思,便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了。
电视里播着闹腾而喜庆的联欢晚会,两人就保持着一个枕着另一个大腿的亲密姿势,刷刷手机看有趣段子,再嬉笑吐槽两句,倒也不觉得无聊。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临近十一点的时候,白意鸣终于在明星联唱中登场了。
舞台上的白影帝穿了一套纯白的西装,系着暗红的领带,前发整整齐齐地朝后梳起,露出形状好看的额头,由于化了淡妆的缘故,看起来要比他的真实年龄小上几岁,约莫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他微笑着唱了一首有些年头的□□,虽然谈不上什么多么高明的演唱技巧,但声音动听,带着撩人心弦的温柔和磁性。
“唔,唱得真好。”阮暮灯称赞道。
“那当然,意鸣也是做过声乐训练的。”
萧潇就着侧躺的姿势,拍了拍徒弟的膝盖,“现在的艺人要红可不容易,不仅要八面玲珑,还得十项全能,演戏唱歌跳舞综艺全都信手拈来。”
阮暮灯蹙起眉,套用这个标准自我审视了片刻。
“我唱歌不行……”
他轻声嘟囔,“天生五音不全……”
“没事,音感差也可以练,反正不用你出唱片,能糊弄过去就行了。”
萧潇本来还想举某当红花旦《爱的○养》之类的神曲来当例子,不过又觉得自家徒弟怕是从来就没有听过,说了也起不到励志效果,于是作罢。
随后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你十五那天是不是要上A省卫视的元宵晚会?不用你唱歌么?”
“嗯,是和周涵一起上的,我们合作表演一个魔术,之前排练过了,不算很难。”
阮暮灯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过名单,白先生似乎也在表演嘉宾里。”
“是嘛?”
萧潇笑道,“意鸣他年初有新片上映,难怪最近要多上节目多刷脸了。”
阮暮灯轻轻捋过萧潇的鬓角,指尖摩挲着他的太阳穴,“感觉白先生他挺忙的。”
“还行吧。”
萧潇舒服地眯起眼睛,声调也变得懒洋洋的,“以他现在的咖位,已经不需要接那么多通告了,以前他还是个当红鲜肉的时候,通告可密集了,忙得每天睡不够六小时……”
说着他转了转头,让青年帮他揉另一边的穴位,“以后你也会很忙很忙,像这样陪我过年的机会,怕是没多少次了。”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阮暮灯盯着萧潇含笑的唇瓣,嫣红似血,带着湿润的光泽,以侧卧的姿势半贴在他的大腿上,和他的皮肤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睡裤。
阮暮灯想告诉自家师傅,自己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每个新年都会像这样,两人一起度过。
他很想亲他、抱他,和他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可他知道萧潇只把他当成宠爱的弟子,两人此时的亲密无间都源于师徒之间的脉脉温情。
就像萧潇曾经教养过白意鸣,然后看他独立、成才,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成就,忙得不能再陪他过年那般,阮暮灯觉得现在睡在他膝上的人,也是将自己当成家里的小辈,养在身边一段时间,等他羽翼丰满了,自然而然就放飞出去。而他始终和师傅隔着辈分,永远只会是萧潇疼爱的小徒弟。
这和他所盼望的相依相守差太远了。
两人又坐了一阵,十一点半刚过,萧潇就嚷着想吃饺子了,催着阮暮灯去煮宵夜。
他们吃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在春晚的倒数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鞭炮声四起,窗外还能看到小区广场上有人放起了烟花。
萧潇笑眯眯地给青年包了个大红包,另外还有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锦囊。阮暮灯拿在手里捏一捏,感觉到里面有一个小东西,长度不足一寸,圆圆薄薄的一片,似乎是个硬币。
“出门的时候记得随身带上,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汉五铢呢。”
萧潇郑重其事地叮嘱道。
“给我个五铢钱做什么?”
阮暮灯疑惑道。
“这是厌胜钱啊,压邪攘灾、除凶去央,正好合适过年的时候给你!”
萧潇笑着将锦囊往他衣袋里一塞,“你现在工作也多了,常要出远门,道法又只学了个半桶水的水平,身上还是戴件护身的东西比较好。”
阮暮灯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撰住那枚锦囊,心中一片火热,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人抱入怀里的冲动,然而他的嘴唇翕张两下,最后只轻声说了句“谢谢……”
第 41 章、六、耳报05
阮暮灯自己管了微博十多天, 期间发过三条微博, 一次是年夜饭,一次是院子里刚刚开花的腊梅, 最后一条是被弎子催着发的近照, 选的照片还是他在厨房里蒸包子, 萧潇晃悠进来,看他脸上沾了面粉, 看起来特别好玩才随手咔擦下的几张。
初七那天, 弎子便从老家回来了,回到工作岗位之后, 他忙得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既要和事务所联系新一年的各项通告, 还要接送阮暮灯去做元宵晚会的排练,抽空还要替自家白太奶奶跑腿儿,将从老家带来的年礼分送到各处去。
很快到了十五那日,阮暮灯白天便来到了晚会现场, 做过最后一次彩排, 确定流程无误之后, 就和周涵一起窝在一间小休息室里,等工作人员的通知。
“这年过得我累死了,从大年三十到现在都没消停过。”
单人沙发太窄,周涵伸展不开,只能侧躺在里头,一对大长腿搭在一侧扶手上, 一本杂志挡在脸上,闭着眼假寐起来。
A省卫视这处晚会大厅的后台并不算宽敞,休息室也不太够用。许多人多的节目,甚至要二十个人共用一个休息室,而那些负责群舞和伴奏的,干脆随便圈出个角落,摆上几十张塑胶小凳,把众人往那儿一领,就算安置好了。
《残酷仙境》年前才在卫视结束了热播,收视率令导演组非常满意,阮暮灯和周涵此时风头正劲,事务所也打点得到位,于是两人待遇不错,早早被安排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虽然地方小了点,但起码不用和其他人一起挤一面化妆镜。
“观众已经进场了。”
周涵的助理提着一袋子奶茶进门,朝屋里两人说道:“咱那节目排在挺前面的,估计过不久就该来人叫你们做准备了。”
周涵从沙发上爬起来,朝正扒拉着袋子取她的巧克力味奶茶的化妆师姐姐招招手,“来,趁现在补补妆。”
“你现在就很帅啦周大少。”
化妆师姐姐放下刚刚喝了两口的奶茶,手上动作倒也不含糊,化妆刷粘上散粉,在周涵的俊脸上飞快地扫过,那气势、那熟练度,简直像某位油画大师正在画板上创作他的传世大作。
就在这时,化妆室外头传来了一阵清晰的喧哗声,薄薄的门板被人敲响,随即门便打开了,一群少女呼啦啦涌进了他们的房间。
阮暮灯还在发愣,周涵已经眼尖地看到跟着少女们进来的摄影机,立刻猜到这八成是什么后台突击采访之类的花絮,立刻拽上自家搭档,一秒摆出灿烂的笑容,冲着姑娘们迎了上去。
“Hi,我们是NLK47!”
为首的两个少女手持话筒,挤到两个英俊青年身边,对着镜头比了个大大的V字,“现在来做后台采访,请多多关照!”
阮暮灯心想,原来这就是传说中NLK47组合里的姑娘们。
他快速地数了一下,足足有十六个,都是十八廿二的青春年纪,每个人都穿着水蓝色吊带蓬蓬短裙,衣服和饰品都只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异,不过站在他旁边的那梨花头短发姑娘,她的裙摆却长到了膝盖,上身多套了一件亮粉色的泡泡袖外套,头上还戴着一顶特别显眼的粉钻皇冠,应该就是今晚组合里的“centre”了。
“听说你们等会儿要表演魔术,是真的吗?”
周涵身边的少女率先发问,然后笑盈盈地举起了话筒。
周涵暗自庆幸刚才补了妆,同时笑得灿如春华,“是啊,大家期待吗?”
“很期待!”
阮暮灯身边的少女立刻接话,“能剧透一下,是怎么样的魔术吗?”说完,话筒伸到了阮暮灯嘴边。
“现在可不能说。”
阮暮灯笑容很是诚恳,“不过我保证,一定会让观众们大吃一惊的。”
少女们发出一阵尖叫,七嘴八舌起哄让两人多透露些细节,然而两人都不是好套话的类型,周涵能言善道,三下五除二把一群小姑娘绕得找不到重点,而阮暮灯被问急了也不说话,一张俏脸微红,眼中带着点歉意含笑看人,先就把姑娘们一个个看得满脸羞红,围攻不下去了。
闹腾了几分钟,导播表示这边可以了,NLK47的妹子们又跟来时一样,呼啦啦一群涌出门,骚扰下一个休息室去了。
“太闹腾了,受不了!”
等人都走光了,周涵示意助理赶紧关上门,吐着舌头感叹道,“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搞这种一大堆人的偶像团,简直逼死脸盲症,每次和她们合作,我连人都不敢叫,就生怕自己认错了!”
“你以前和她们合作过?”
阮暮灯好奇地问。
“有啊,她们最近还挺红的,经常上公告呢!不过她们那么一大群人,再多的工作分到摊下去,每人也得不到多少就是了。反正我感觉每次遇到她们,常常都是不同的人,到底谁是谁,到现在我也搞不太清楚。”
周涵想了想,“年前我那穿越剧刚开拍的时候,还有NLK47的几个姑娘来剧组里呆了三四天,演的都是女主同事闺蜜之类的八番开外的配角,刚才我好像瞅到两个有点儿眼熟的,不知是不是在那时候见过……”
两人的节目安排得挺早,魔术表演分成两部分,前一部分要在现场拉上两个托儿玩一场心灵感应,后一部分则是老土的大变活人,只是经过巧妙的编排后,变得极富娱乐性。
阮暮灯的手巧,身手又麻利,魔术师指导了两次就掌握了其中的手法关窍,于是被安排作为主要的表演者,而周涵最能掰乎,作为配合者,旨在炒热气氛外加分散观众注意力。两人新年前就已经练过,这几天反复彩排了不下十次,早就已经手法纯熟、配合默契,哪怕是高清摄影机现场直播,他们也有信心不露丁点儿破绽。
表演十分顺利,当阮暮灯顶着一头长长的棕色假卷毛,从观众席里钻出来,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上台取走主持人的麦克风的时候,全场掌声雷动,笑点低些的笑得都快要飙泪了。
“哈哈哈哈阿阮你这个样子,真是个大美人啊。”
主持人一边笑,一边示意摄影师给他拉一个大特写——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如画眉目,配上一头栗色长卷发,居然半点不显突兀,反而有种雌雄难辨的高冷美人气质。
青年当场摘下假发,笑得一脸纯良,头发有些凌乱,一缕额发耷在眉梢,更显出他的七分可爱三分青涩来。
阮暮灯原本就很高,此时踩了对高跟鞋,更是足足比女主持高出了大半个头,一株青葱挺拔的小白杨似的,当被主持人连番追问到底怎么跑到后面去的时候,他狡猾地一歪头一挑眉,落下两个字,“你猜?”
&&& &&& &&&
阮暮灯和萧潇退到后台的时候,正好遇到准备上场的白意鸣。
今天白影帝穿了一身铁灰色的西装,纯黑的衬衣,白底暗蓝斜纹的领带,领夹上镶着一颗小指盖大小的蓝宝石。
“白先生。”
阮暮灯立刻和对方打招呼,周涵也凑上前去,和对方握了手。
“哈哈,我刚才在后面看了你们的表演。”
白影帝笑得很开心,“阿阮你那扮相真是太有意思了,而且居然还很好看!”
“你就别笑话我了,”阮暮灯脸颊微红,岔开话题,“对了,还没谢谢你送我的那只手表,非常漂亮。”
他指的是年前白意鸣托人带到萧潇家的新年礼物,他送了青年一只Omega的珐琅面手表,论价位远远算不上顶尖名表,但正符合青年的年纪和定位,不过于张扬,又能戴出去撑场面,算是相当贴心且考虑周全的礼物。
“新年礼物嘛,你合用就好。”
白意鸣笑笑,轻轻摆摆手,示意自家师弟不必和他客气。
距离白意鸣登台还有两个节目,于是三人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一个角落里,随意寒暄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几声尖利的女子的尖叫声,三人顿时停住了话头,纷纷循声望去——却见两米之外的一群身穿水蓝色蓬蓬裙的少女,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似乎是有人扭打在了一起,有人尖叫,有人嘶喊,还有人甚至大声叫着“救命”。
“这是怎么了?”
白意鸣蹙起眉,看向骚乱的人群,“她们这是在打架?”
那边的骚动很快便惊动了后台的工作人员,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两个高大的保安,如同摩西分红海一般,扒拉开那十多个挤成一团的姑娘,将其中一个姑娘摁倒在地上,似乎是极力想要将人制住。
“天啊!玲玲这是怎么了!?”
“她发疯了吗!”
从阮暮灯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个被两个大汉压倒在地上的姑娘——蓝裙子粉外套,蓬乱的梨花头上斜斜地戴着顶粉钻皇冠,正是先前站在他旁边的NLK47的centre!
只是那原本清秀靓丽的一个小姑娘,此时表情扭曲、面目狰狞、目眦尽裂,眼影混合着黑色的睫毛膏在眼周糊出两团污渍,唇彩早就蹭花了,下巴两腮都是油汪红亮的一片,一侧脸颊上还有四道手指抓出的血痕,一身纱裙撕扯得七零八落,亮片水钻和彩珠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