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人最后躺上床,厉逍过来搂住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像更用力,勒得时郁几乎喘不过气,最后是他自己发现时郁呼吸都不畅了,又忙松开了一些,问他:“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时郁觉得他好像一下进退失措,几乎显出一种笨拙来。
但是这也无损他在自己眼中的形象,他总是觉得对方可爱的。
时郁摇摇头,说:“没有,不难受。”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厉逍的拥抱难受,他甚至希望厉逍能再抱紧他一点,把他捏碎,将他揉进骨血里,与他融为一体。
但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是不正常的,是说出来都会令人生惧的变态幻想,也是他不敢说出口,连想都不敢多想的臆想妄念。
就像厉逍这个人对他而言,仍然是最大的梦想,但梦想之所以为梦想,正是因为永远都达不到,而他现在甚至连宣之于口的勇气也都没有了。
厉逍不再说话了,他没有松手,却仍然不敢用力地抱着时郁,他好像抱着随时会碎裂的精美瓷器,无论如何不肯松手,却又不敢多下一分的力。
他不知道爱一个人竟会是如此,使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分明渴望去拥抱靠近,还又害怕自己手中的茧都硬得能伤害到对方。
20.1
时郁重新回到公司上班,肖翰阳是微服出巡太子爷的身份已经都传开了,平时肖翰阳的人缘就很不错,现在更是常常都聚着一波人在身边,午休的时候,拉拉杂杂一大堆人蜂拥去吃饭。
肖翰阳的伤不严重,一个星期后就恢复得差不多,时郁准备兑现诺言,请肖翰阳吃饭,不过肖翰阳最近交际繁忙,时郁本来做好了要排队等号的准备,没想到早上刚和肖翰阳提起,肖翰阳就说下午可不可以。
时郁想了想,正好厉逍今天有个饭局,晚上不回家吃。
于是两人约在了下午下班之后,时郁让肖翰阳挑地方,对方也毫不客气地选了一家昂贵的日料餐厅。
下班铃刚打,肖翰阳就过来了,他走到时郁桌子前,手肘搭在时郁桌前的挡板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时郁忙碌。
他眉眼英俊,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笑意能从眼里直接漏出来。
他并不催促,看着好像还很乐在其中。
但时郁不好让他多等,迅速保存了文件,两人一起走出公司
餐厅离公司有段距离,肖翰阳开了车来,是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看得出来完全只做代步用。
其实现在一想,国内的在校大学生能自己开车实习的,说来也没多少。只是肖翰阳平时都表现得和大家太融洽,外卖都要一起凑满减,也没有什么穿名牌的癖好,每天随便穿一身T恤牛仔裤地就过来上班了,所以谁都看走了眼,没认出这尊大佛。
两人到了餐厅,穿和服的侍女已经在门边的樱花树下等着了,看见肖翰阳,碎步走上来,声音甜美地说:“肖先生,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请跟我来。”
时郁惊讶地看了肖翰阳一眼,肖翰阳对他笑了下,说:“因为今天是临时过来,我怕不太好订座位,就和店长打了声招呼。”
这家餐厅看起来的确很精致,又贵又不好定的样子。
时郁就了解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过前庭的一处人造小景,穿过一条人工搭的木质小桥,两岸樱花开放,桥下小水池做了活水装置,清脆地流动着,上面飘着一些落花,周围是几间被隔出来的榻榻米房间。
两人被引入包间,竹帘挡下来,侍女跪在垫子上,给他们铺好餐具,倒上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这一套流程下来,肖翰阳都表现得很自然,完全是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样子。
时郁说:“我现在有一点你的确是个富二代小少爷的感觉了。”
肖翰阳佯装不高兴,说:“难道我平时看起来不像吗?”
时郁说:“没看出来,你还抢别人零食吃。”
办公室里常常有人带零食,肖翰阳年轻饭量大,到下午饿了,就四处讨零食。
肖翰阳哽了下,说:“怎么是抢呢,明明是因为我很受欢迎。”
这倒说得没错。
时郁点了点头,诚实地说:“大家确实都挺喜欢你的。”
正在喝水的肖翰阳好像一下被呛到了,他咳了几下,说:“没办法,谁叫我帅呢?”
他脸上有些发红,看起来分明是已经不好意思了,但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反而要通过别的方式以掩饰自己,这种很浅显的,属于年轻人的别扭,也隐隐让时郁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不由得微笑了下,说:“嗯,你是很帅。”
这下肖翰阳连耳根都红起来了,他抓起茶杯,又喝了口茶,忍了忍,没忍住,又追问他:“你真是这样觉得的吗?”
他一脸期待又忐忑,刚刚那种满不在乎似的得瑟样子已经荡然无存,时郁觉得有点好笑,正要说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时郁一看来电是厉逍,就顾不上别的了,他很快地接起电话。
厉逍那边好像有点吵,然后他似乎是走远了一些,稍微静下来了,问他:“吃饭了吗?”
正好侍应生端着一大盘的海鲜刺身船上来了,时郁说:“马上就吃了。”
厉逍那边就嗯了一声,说:“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准随便对付。”
前几天的时候,厉逍也是因为有事没在家吃饭,结果无意发现,只要自己不在,时郁别说做饭,面包都不见得想起来啃一口,难怪他每天下班带时郁去吃尽各种好吃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时郁还是没什么变化,仍然那么瘦。在那之后厉逍就盯他吃饭盯得很厉害,他在公司附近的几家饭店定了长期餐,每天中午给时郁变着花样地送饭菜,偶尔还会搞突击,让时郁拍照给他看。
其实按理说这种连对方的一日三餐都要管的行为,多少会让人觉得这是一种控制欲的表现,但厉逍自己并不这么觉得,而时郁也毫无抵抗,都照单全收,每次厉逍要他发照片,他也立马发过去。
这次他也只是说:“我知道了。”
厉逍又说:“今天我回来得可能会晚,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时郁乖乖地,说:“嗯,我知道的。”
厉逍那边顿了顿,其实他知道自己在讲废话,不用他说,时郁也不会给他等门。
从前时郁连猫先一步迎接到厉逍都要吃醋,都要觉得生气不甘心,于是每天守在门口,等厉逍回来一定要第一个扑上来亲他,而现在时郁只会在客厅里给他留一盏灯。
厉逍当然不是想让时郁辛苦等他,只是他知道从前的时郁是如何爱他的,现在回忆起来,就更分明地感受到其中的落差。
那边已经有人在催他过去,但厉逍不太想挂电话,他又和时郁说了些话,突然听到时郁说了一声:“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这显然不是和厉逍说的。
紧接着厉逍又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肖翰阳听时郁打了半天的电话,大概是觉得无聊,他干脆把端上来的帝王蟹都卸了,又端起盘子,想把取出来的肉拨到时郁碟子里,时郁忙说不用。
肖翰阳说:“这个蟹肉很鲜嫩的,你尝尝看。”
时郁还是没有挡过,碟子里已经装满了肉,他只好说了声谢谢。
厉逍停了停,问他:“你和谁在一起吗?”
时郁说:“嗯,之前说请我公司里的那个实习生吃饭,刚好今天有空。”
厉逍那边稍微静了静,然后嗯了一声。
时郁看着眼前满满一盘子的蟹肉,对面肖翰阳也委屈地看着他,也意识到自己只顾打电话,这样晾着对方不管的行为不太礼貌了,但他又不舍得主动地和厉逍结束话题,一时有些纠结。
是厉逍先开了口:“是不是打扰你了?”
时郁摇头,下意识地先说:“没有。”
显然厉逍也知道他的言不由衷,他声音温和,仿佛是很大度慷慨:“那我挂了,你先好好吃饭。”
又问了一句时郁所在的餐厅,叮嘱他:“回家之前记得和我说一不是声。”
时郁也都一一答应了,厉逍那边才挂了电话。
时郁结束通话,有些抱歉地和肖翰阳说了声不好意思,肖翰阳看着有些不太高兴,但还是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顿了顿,他无意似的问:“是厉总吗?”
时郁嗯了一声。
肖翰阳就说:“你们感情好像还挺好的。”
时郁没有直接回答,看起来不太想说这个话题。
肖翰阳看了看他神色,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对了,杨东前两天向人事提交辞职的事情,你知道吗?”
“他辞职了?”时郁说,“我白天还看见他在公司来着。”
“嗯。”提起杨东让肖翰阳心情败坏,神色都难看了一些,“因为离职手续还没弄完,办公室里应该还不知道,不过的确是辞了。”
这个结果好像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杨东是那种人前卖好脸,人后小动作不断的人,之前主任给他留面子,没有把他的事情讲出来,结果他反而逢人就卖惨,言语间一副自己被挤兑坏了的样,那天被肖翰阳当面戳破之后,不管是看清了杨东真面目还是碍于肖翰阳的面子,同事们都有意无意地开始和他保持距离,杨东的处境就变得很尴尬。
但其实照时郁来看,按杨东的厚脸皮,还真不是因为被戳破真面目就会羞愧辞职的,否则也不会在时郁把他的事情曝光之后,还腆着脸到处卖惨。毕竟现在工作没那么好找,杨东又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一定的人脉资源,现在离职,下一家就很难说了。
对于杨东这种极看重人际关系的人来说,推此即彼也会觉得别人都是这样,杨东自觉得罪了肖翰阳,等同于得罪了老板王总,已经被记恨上了,往后不可能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大概这才下定决心离了职。
肖翰阳也心知肚明,但还是不爽地嗤了声,说:“他做那些烂事,没告他就算好了,还搞主动辞职这一出,好像受了多么大委屈,我逼走的他一样。”
时郁也难得在背后说了句别人的坏话:“他一直是这种人,你也知道的。”
肖翰阳还是气愤难平,说:“搞得我还被我舅舅骂了一顿。”
时郁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肖翰阳委屈地瞪他一眼,好像在说还不都是因为给你出头。
时郁连忙补救,说:“嗯嗯,委屈你了。”
青年像只狗崽子一样,哼哼唧唧一会儿,又老实地承认说:“我也知道,这次我是冲动了点。”
肖翰阳在办公室大打出手,还是老总的外甥,前因后果掐头去尾,听着就是个跋扈富二代如何欺压公司老员工的社会新闻了。再按杨东颠倒是非的一张嘴,还不一定要怎么添油加醋地发挥呢。
“但是我总不能听他到处说你坏话,还当做不知道吧。”肖翰阳又理直气壮地昂了昂脖子,说,“反正我不后悔,杨东就是欠教训,我现在想想,觉得我还揍得不够狠。”
时郁想,王总听了怕是要再骂你一顿。
但他脸上忍不住露出笑,他今天笑得好像有点多,肖翰阳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别开了眼睛,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他耳朵根有些泛红。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还喝了点酒,时间流逝得不知不觉,时郁又接到厉逍的电话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十点。
厉逍那边好像已经安静下来,声音显得很清晰,他问时郁:“你现在在哪里,回家了吗?”
时郁就说还在餐厅。
那边一时没有说话,更显出一种寂静,等了片刻,厉逍的声音才又响起,他语气温和地问:“还在吃吗?怎么吃到这么久?”
时郁脑子转不太动,语速也变得很慢,厉逍敏锐地听了出来,问他:“你喝酒了?”
时郁反应了下他在问自己什么,然后慢半拍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又打了个酒嗝。
时郁又挂了电话,肖翰阳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问:“又是厉总?”
时郁点了点头,大概是喝了点酒,他话变得多了一点,说:“他问我在哪里。”
肖翰阳撇撇嘴,说:“他看你看得那么紧吗?”
时郁睁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对方什么意思,他摆摆手,笑了一下,说:“没有啦。”
否认得倒是非常快,然后肖翰阳紧接着又听到时郁说:“我现在去结账吧,他说他就在附近,过来接我一起回家。”
肖翰阳抿起嘴唇,心说:这还叫看得没那么紧吗?
两人刚结完账,厉逍的电话又到了,说他已经到了餐厅门口。
时郁连忙往餐厅门口走,隔了一点距离,他已经看见站在樱花树下的厉逍,纸糊的夜灯在樱花树上挂着,像一个个圆滚滚的花盏,而厉逍就在树下等他。
还没有走到厉逍身边,时郁心里有些发急,忙加快了脚步。
门口有个不高的门槛,但他一心只有厉逍,眼里也只看见厉逍,一时没有注意到,结果不小心绊到门槛,脚下一时不稳,眼看着要跌倒。
厉逍迅速上前了两步,及时地扶住了他。
这才抬眼看向跟在时郁身后,也伸出了手的肖翰阳。
他将时郁带到自己的怀里,对着肖翰阳扯了扯嘴唇,似乎很客气,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好。”
厉逍半搂着时郁,显示出一种独占的姿态。
肖翰阳也把手收了回来,他没说什么,但脸上神色算不上太好,他还很年轻,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心思,紧绷的下巴线条,和抿住的嘴唇,都泄露出一种被人看穿意图的微妙恼怒,以及隐忍不发的嫉妒。
他亲眼看到同厉逍打电话的时郁,眼睛里一下变得很软,连说话声都不自觉地温柔,也感受到时郁那种舍不得让厉逍多等一秒,远远抛下自己,想要奔向对方的急切心情。
那是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时郁,充满了对另外一个人的完全掩饰不了的爱意,那种从他身上迸发出来的强烈爱意,显然厉逍也笃定这点,因此显得十分地坦然,这让肖翰阳更觉得刺眼,使他简直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恶意。
他说:“时工从来没在公司提起过厉总,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其实不怎么样。”
他那种低级的挑拨似乎完全挑动不起厉逍的情绪,厉逍若无其事地微笑了一下:“年轻人不成熟,没有安全感,可能才需要时刻在嘴上确认存在吧。”
“时间不早,我们就先回去了,肖少爷自便吧。”
厉逍搂着时郁,一路半抱半扶,将明显喝醉了的人扶进后车厢里,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时郁喝醉了,坐得不稳当,厉逍看了歪倒在座位一边的人一眼,刚才那股对着肖翰阳的不屑一顾此时又看不见了,他脸色发臭,自言自语地说:“小混蛋,从来不在公司提起我?”
不快归不快,还是将人搂了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车子往前走了一段,中途时郁清醒了一下,大概脑子串线了,他突然问:“肖翰阳呢?”
厉逍听了,看了他一眼,磨着牙似的,说:“我们要回我们的家,他要回他自己的家。他和我们不同路。”
时郁就慢半拍地哦了一声,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因为酒精作用,他现在的思维都是一段段的,很跳跃,根本连不成一条完整的线。
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什么,有些迟疑地,问:“他和我们不同路,那你和我,是同路的吗?”
厉逍确认时郁这会儿脑子是真的不在线了,斩钉截铁地说:“当然。”
“你和我,就是我们,我们是一起的。”厉逍又补充了句,“和别人不一样。”
时郁听了,有些高兴的样子,用力地嗯了声。
厉逍心里微微一动,又问他:“今天和肖翰阳吃饭吃到这么晚,开心吗?”
时郁努力将厉逍的话思索了片刻,才点了点头,说:“嗯,开心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快,吐字清晰,甚至带点雀跃的神情,看得出来的确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夜晚。
厉逍又问:“你很喜欢他?”
时郁一下没反应过来厉逍说的他具体是谁,他努力思考了一阵,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他露出了一点微笑,说:“是呀,他很可爱,也很招人喜欢。”
厉逍看着他,说:“是吗?”
时郁这次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车内突然一时安静下来,正在开车的司机莫名觉得车内温度低了两度,他小心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触到厉逍脸上的神色,一下打了个冷噤,忙又把目光挪开了。
但是时郁没注意到,他转过脸来看着厉逍,笑意又更深了一些,说:“他总是让我想起高中时候的你。”
厉逍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难得地发了会儿愣,片刻,他干巴巴地说:“高中时候的我?”
时郁用力点头。
厉逍一时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高中时候的我,是什么样的?”
时郁说:“你很帅呀,人也很好,很受欢迎。”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被唤起了某种回忆,好像回忆里全是美好的东西,让他露出了一种怀念的神情。
大概酒精也赋予他一种直白的勇气,他说:“那时候我就好喜欢你呀。”
厉逍一下愣住了。
然后他微微抿住了嘴唇,脸色也紧绷起来,他眉间露出一种不自在的神色,又咳了一下,说:“那和肖翰阳比起来呢,你更喜欢谁?”
时郁歪了歪头,仿佛对他问出这个问题有些感到难以理解,他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你呀。”
分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然让人有一种被从头顺到脚,通体舒畅,简直令人头皮都微微发麻的感觉。
一路隐忍的不快在瞬间得以安抚,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厉逍手指发痒,忍不住将人捞到怀里来,亲他揉他,又得寸进尺地问他:“那现在的我呢?”
时郁被他弄得呼吸乱了,艰辛地从中找出一点缝隙,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现在也很帅呀,好像都没有怎么变。”
看起来依旧年轻,又充满魅力,拥有着令他着迷的俊朗气。
厉逍又一连咳了好几声,好像他之所以脸红,都是因为咳出来的。
但他这个人很贪心,还觉得不满足,还想听更多从时郁嘴里说出来的好听的话,他又问:“我是说,那高中的我,和现在的我,难道没有一点变化吗?”
他对于高中的自己,对于过去的事情,没有什么怀念之情,甚至也不想去提起。
但是时郁好像一时难以回答。
“有的。”他勉强地笑了笑,说,“大概是高中的你,可能真的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但是那点喜欢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很快也就都消散没有了。
时郁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难过,但也还好,他笑了下,说:“不过没有关系。”
“我现在不会那么贪心啦。”
好像是小时候买不起的玩具,他心心念念,撒泼打滚,用尽手段,还是没有得到,慢慢长大之后,他仍然对那个玩具念念不忘,但是那个玩具却早已经不再生产,他还是无法拥有。
那是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玩具,他也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无论如何就是得不到”这样的事实。
但随着时间流逝和不断的经历,他已经在种种更多的打击之下变得平静,这个事实固然还是会令他感到遗憾,但已经不再那么牵扯到他的神经,令他痛苦万分。他不再歇斯底里,不再一定要去得到一个已经停产的玩具,也不再强求爱一个人,对方必须得爱自己——他终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厉逍一时哑口无言,片刻,他勉强地发出声音,说:“……你觉得这是贪心?”
“让我喜欢你,你觉得这就已经算是贪心了吗?”
时郁张着眼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他那无言的回答,让厉逍面目扭曲,露出了一点嘲弄而苦痛的神色,他咬住牙齿,说:“你那个算什么贪心。”
“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贪心,”厉逍一字一顿地,说,“真正的贪心,是希望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是希望随时都能知道我在干什么,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受到了委屈,第一时间和我抱怨和我说,是随时把我挂在嘴边 ,逢人就说,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是看不得我和任何一个人走在一起,想让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
越听,时郁脸色越白,他想到了曾经那个遭人厌恶的自己。
“……这才是贪心,你明白吗?”但是厉逍逼近他,让时郁无处躲避,他对时郁说,“但是我要你对我这样贪心。”
时郁脸色彻底白了,好像厉逍在哄他犯罪似的,他猛地摇头,语无伦次地说:“……不行,不行,这太贪心了,不行……”
“……人不可以太贪心的,”他神色很慌张,好像曾经因为犯过这样的罪,而受到了很大的惩罚,至今仍让他充满恐惧,几乎形成一种条件反射,他连连地说,“不行,不行,这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会有好下场。
会被厌恶,会被赶出去,会再也见不到。
他知道太用力地想握住,最后反而会失去。
他已经被打怕了。
他再也不敢了。
厉逍看着时惊慌而恐惧的样子,时郁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几乎全身发起抖来。
他可以想象得到,关于自己,时郁的回忆里都有些什么。
时郁这么怕他,平时清醒的时候小心翼翼,连喜欢他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现在醉了,也还是被那些过去纠缠,以前他敢趁酒强吻自己,现在连喝醉了,他都不敢露出一点嫉妒的样子。
时郁每一个不行不可以,都像是反手一刀插在他的心上,他又痛又悔,一种无能为力的酸楚感从四肢百骸涌入喉头,让厉逍嗓子发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他强忍痛楚,也要强硬地把人搂进自己的怀里,他按住时郁的背,嘶哑着声音说:“……可是我喜欢你的啊。”
时郁在他怀里,仍然发着抖,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
“你说高中时候的我有一点点喜欢你,但是高中时候的事我甚至都已经想不起来了,那么点喜欢又有多少呢,但是你都能感觉得到,”厉逍抱住他,声音也有些发抖,说,“那么现在的我,肯定已经比高中的时候更喜欢你了,是不是?”
平时厉逍和他说喜欢,时郁会抿起嘴唇,好像害羞一样,会凑过来亲亲他,然后嗯一声,好像厉逍和他说的,他都听到了,也都接收了。
但是时郁现在还是没有反应,好像酒精也麻痹了他的感官,他收不到信息了。
厉逍紧紧地抱住时郁,对方仍然是在轻微地发着抖,小声地说着不行,不可以。
一种几近绝望的痛楚和悲哀笼罩上来,厉逍几乎有些要哽咽起来,他说:“……我喜欢你啊。”
“……你听见了吗?”
21.1
第二天起来,时郁还有些头晕,走路晃着。
厉逍看见了,就把他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一边帮他按太阳穴,一边说:“不能喝酒,就少喝。”
时郁坐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地,乖乖地嗯了一声。
厉逍顿了顿,又说:“和谁喝酒,也要注意。”
两个人是面对面坐着,时郁为了厉逍方便施力,把头微微仰起,两个人目光对视,时郁又嗯了一声,声音软软地,说:“我知道了。”
他并不好奇厉逍为什么这样叮嘱,也没有想要说不的意思,他神色温和,态度乖巧,清醒之后,时郁连那种不安和恐惧都藏起来了,他把自己藏得天衣无缝,严严实实,只留给厉逍一个乖巧的,温顺的,“最合他心意”的时郁。
厉逍看着他,按住时郁太阳穴的手,逐渐变成捧住时郁的脸。
他低下头,亲了亲时郁,贴住他的嘴唇,说:“我爱你。”
这次时郁听见了,他微微弯起眼睛,朝厉逍微笑了一下。
厉逍又感到一种疼痛从心口泛上来了了,并不强烈,像被小针扎了一下,但一阵一阵,绵延不绝,让他呼吸都不得不缓慢起来,以捱过那阵痛感。
他勉强地撑起嘴角,也对时郁笑了下。
没过多久,杨东正式离职,走的那天,时郁也刚好拿到了高级工程师的资格评证。
两人分别从hr和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相遇,如今两人都不必再掩藏,看对方的表情充满厌恶,彼此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分别走回自己的工位,杨东在收拾他离职要带走的东西,下午一些的时候,主任过来时郁这边,宣布杨东那个小组的负责人会暂时缺岗,由时郁先带着。
时郁没有推辞,应了下来。
主任一走,办公室里就唧唧咕咕地小声讨论起来,时郁习以为常,不去理会,后座那位很热衷八卦的同事倒是主动又把椅子滑过来,说:“这下好了,那个戏精终于滚蛋了,时工你还继承了他的位置和那帮不中用的遗产,气不死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