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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七步台阶

第150章 七步台阶
人鬼在剑光中嚎哭着化为飞灰,几快紫黑幽异的血肉啪嗒掉落。

它们泛着奇特的光晕,不似普通血食,此时诡异地向地面上落下,无视砖泥,一瞬遁地,梁云延等人数道拦击也没能阻止得了,有一个修士胆子颇大,直接伸手去抓这看起来就很不详的东西,手掌当即被穿出一个破洞来!

这些玩意要逃!

三圣已经重回画卷中,原本栩栩如生的画像此时黯然不少,原本万年积蓄的力量就在刚刚的那一刻中消耗掉了大半。

身上超负荷的滂湃力量消失,秋亦心知靠自己是处理不了这些超规格的东西,他唰啦一声收起画卷,一回生二回熟,对着空荡荡的天地就喊:“师尊!”

声音特别响亮,梁云延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难掩震撼。

——面对人鬼、三圣时,即便他们这些世俗意义上的大能也忍不住心惊胆战或心潮澎湃,而秋亦却多数时间表现得沉稳又冷静,少年气不是那么明显,可此时,在叫“师尊”时,秋亦的表情却堪称神采飞扬、眉飞色舞,像是一个站在家长面前颐指气使的神气小孩。

师徒关系很好啊……梁云延心中暗想,下意识地又开始思考:这等天骄的师尊会是谁?

可是他暂时是没有机会知道了,眼前一花,梁云延再凝神看去,自己和其余人居然已经回到了他们进入秘境时统一身处的密室之中!

然而梁云延确信,他们此前所在的地方绝对没有什么传送阵法——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刻,梁云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余人和他一样不可置信。

“不是说秘境开放一年吗?怎么这么快我们就被传送出来了?我还想多用用那个石碑修行呢!”

“鬼族最后掉下来的东西是什么?那修士的‘师尊’又是在喊谁?”

“……”

一片嘈杂声音中,“叩叩”两声,密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石门被推开,是梁紫微,其身侧身后还跟着不少修士。

梁云延主动喊道:“殿下。”

在场都是心腹,无须回避,梁紫微打量梁云延,直接问:“可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那可太多意外了。

从摘星楼开始,这场秘境之行就已经发展成了梁云延等人看不懂的情况。

无论是人鬼、帝后、名为知冬的神秘散修,都是重中之重。

待众人一一讲述完,梁紫微将那张写着人鬼作恶的皮纸递给后面一人,一言道破了实质:“也就是说,这场秘境你们全是在陪那个修士夺取各种重宝喽。”

一针见血!可不是嘛,最后完全是那来历不明散修一人的戏台。

梁云延“嘭”地一声双膝碰地,行君臣之礼:“未能把九载厚土玉玺带回来,臣……”

“皇兄何必这样郑重,”梁紫微笑,搀扶他起来,从梁云延腰间取下一有灵依附着的物什,“它不是正在此处吗?”

正是仙器九载厚土玉玺!

梁云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有一瞬间毛骨悚然:这东西不是在秋亦手上吗?又怎么落到了他身上!是传送时被赠与,还是他失去了一段记忆?

梁紫微把玩玉玺,与其中神念沟通。

玉玺在他手上远比在秋亦手中更要流光溢彩、宝光灼目。

片刻,梁紫微道:“他送上厚礼,要我大夏欠他一份人情,他日还报,皇兄,你觉得如何?”

他姿态放松从容,梁云延心情也从愧疚中脱离,轻快了不少。

面对幼弟的话,他想了想,回答说:“那个散修,但凡不陨落,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梁紫微肯首,指尖的血染红了白玉玺。

他道:“皇兄与我所想一致。”

其余人尽数被安排散去,前去处理各种事项,尤其是有关人鬼最后吐露的那些恶事,梁紫微带来的大半修士都为此奔波与其他势力联系了。

在梁紫微的主动邀请下,梁云延与他并肩从密室中走出。

这密室位于皇宫之下,阴暗不见天日,通过长长的隧道连接着一间又一间的密室,最后形成一个如蚁穴般的庞大地下结构。

最开始大夏皇朝的密室是用于储备已经多到溢出来的粮食之用,后来渐渐没了这种需求,就成了普通的储物地下室,到梁紫微出生后,又新建了一遍供他修行。

四面整洁,灯火倾斜地安在墙壁上,像是一条通往圣洁国度的路。走着走着,梁紫微忽然开口道:“皇兄,你还记得这是由谁设计的吗?”

修士记忆力很好,梁云延道:“四皇妹。”

四皇妹很擅长机关造物、治病医人,有望成为这两道的大能、

“确实是四皇姐她建的,”梁紫微看着前方,神情怅然,似乎能回忆起当时场景,最后,他道,“不过,皇兄,以后没有四皇姐了。”

“!?”

太子的声音幽幽:“她觊觎皇位,私养易天教,我已经给她很多机会了……”

宝殿朝堂上,朝臣噤若寒蝉,太后抚摸腕上的玉镯,长叹一口气,脚下鲜红的血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道台上,一句师尊方才出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好像天地间的明灯被刹那吹灭,天地一片黯淡昏暗,巨大的轰隆声中,头顶的穹顶、台下的地面猝然裂开一道长长缝隙,缝隙越来越宽,像是两只逐渐睁开的眼睛,那些深深遁入地下的紫色肉团飞散为青烟。

一切犹如梦中的末日。

背后的梁云延等人消失,秋亦丝毫不在意,目不转睛地看面前人。

是许久不见的现在身。

……是师尊呀!

如果对方还是过去身,秋亦现在就扑过去抱抱了,但外表变化、表现出来的性格也有微的区别,秋亦不自觉地就表现得拘谨了一些,硬是手不动脚不动,梗着脖子看他。

静默了好一会儿,虞观开口打破沉默:“为何要将玉玺送出去?”

他一开口,秋亦顿时就觉得亲近了许多,好像又没有了师徒的距离。他唉声叹气,和虞观抱怨嘀咕:“仙器宁毁不屈,硬说我不符合它的要求。”

九载厚土玉玺之前就不配合认主,等秋亦腾出手来与它沟通,玉玺表示自己的主人必须要有一方势力,否则它宁愿自毁也不会认主。

秋亦历练至今,确实没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势力——落霞山脉定是不能算的——他也不喜欢强扭瓜要仙器配合,再加上九载厚土玉玺之前也多次帮助他,思前想后,还是叫虞观一并送了出去,做个人情。

虞观思考片刻,肯首,也没说赞同不赞同,总归那都是秋亦的战利品,秋亦怎么处理都是应该的。

比起这个……他牵起秋亦的手,道:“走吧。”

四方道碑碎裂,作为核心之物的道石自行飞落入秋亦乾坤袋中。

秋亦握紧了师尊的手,看了看这片天地:“发生什么了?”

“这里要毁灭了。”

秋亦一惊:“为什么?”

“这里原本就是世界壁垒最薄弱的部分,鬼族窥探已久,不断渡鬼气来,想要依此做据点,幸好有道石镇压,才至今未有大乱。但遭鬼气经年累月侵染,这里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与其让它继续留下成为隐患,不如取走道石后,彻底拔除此病灶……”

虞观娓娓道来,牵着弟子向前走。

他们沿着台阶,从高高的道台往下走去。

道台修筑的台阶更偏向装饰之用,共有七阶,层层有半人高,然而秋亦随虞观走,这一阶一阶便成了人间再普通不过的台阶。

恍惚间,秋亦感觉这段路好像长得很。

走一步,面前景象变幻,裂缝愈合,尘烟散去,走两步,日光挥去阴霾,枯树生叶,走三步,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光耀不可一世,澄澈日光下金色的尘埃浮动,一切都蒙了一层迷幻朦胧的纱。

虞观停下,问:“看见了什么?”

秋亦跟着他停下,眼眸直视前方,专注入神:“繁华之景。”

那便继续走吧。

繁华终于到了鼎盛,金银宝物像水一样流淌而出,摘星楼列的星辰要以千百计,看不清面目的帝皇高坐龙椅,宫中人来来去去,丝竹悦耳,歌舞悦心,一片欢乐升平景象。

秋亦的心好像一点一点被捧了起来,绷得紧紧的,有一种不知何时就会骤降的恐慌,于是还不等虞观迈步,他先拽着他的师尊下去了。

虞观纵容他,但也不让他走太快,以至于走马观花,他步伐不紧不慢,像风筝线那样恰到好处地拽着秋亦。

一步一步,四周景色变化得更快了。

人死去,物损坏,好光景成梦一场,腐朽的上周神朝依然强大,但眨眼间,什么都没了,一切都在毁灭破败,鬼气嘶吼,世界裂开缝隙,毁灭破败像是可怕的怪物,将这个世界咬得千疮百孔。

待到最后一阶,秋亦停下脚步。

他有些茫然地向四处看,漆黑的眼睛映出虚无。

——什么都消失了,只余下一片黑暗深邃的虚空,清清静静、空空荡荡。

不过虞观还在,虞观握着弟子的手,轻声问询:“看见了什么?”

秋亦安静片刻,忽然对他笑了,眼中有狡黠之意:“看见你一剑把秘境斩灭了,特别帅、特别厉害、特别好看。”

脚下的虚空为真,就在几步之间,虞观带他从秘境外移步至虚空中,一剑斩断秘境,照见过去诸象。

虞观亦是微笑,他坦然接下弟子的赞美,问道:“有所悟吗?”

纯白的世界的碎片落在秋亦掌中,又似落雪般化为虚无。

秋亦道:“有。”

他顿了顿,道:“但说不出来。”

虞观:“心中所悟何必要用言语说呢?说与不说,它就在那里。”

他点秋亦眉心,把弟子的脑袋点推得后倾,让他极其自然地扬起脸,眼睛里盛满了自己,虞观道:“何况你的道路还长,不急于一时。”

秋亦眼睛眨呀眨:“嗯。”

“我送你回去。”

秋亦看着虞观,拽他的袖子,先前一直刻意不去想的事情终于回避不了了,他眉眼慢慢地耷拉下来,委屈低落,道:“你要离开了吗?”

被帝后追击、见到过去身出现时,秋亦心中其实不高兴——因为这代表着过去身不能再陪他了。

在他委屈巴巴的注视下,虞观点了头,道:“是。”

秋亦抿唇,焦躁不安:“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