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求而不得。
莫成规冷着脸进门,准备仇杀似得把场内扫了一遍。他讨厌哄闹,二话不说砸了电闸,嘈杂迷乱的场景瞬时安静,也黑了。
人群在黑暗中静默了几秒后猛然炸锅,尖叫着乱窜,大骂着推嚷,还有趁机占点儿便宜。约莫半分钟后工作人员开了应急灯,手忙脚乱地安抚客人维持秩序。
就这个间隙,莫成规准确无误地揪出了小房间正酣战的莫守,拽着衣领就往外走。
“哥……哥,哥你慢点儿!黑漆嘛唔的你别绊着。”莫守好声好气地扯住莫成规,转脸又成了无辜小绵羊,只是他被拽出门时才提上的内裤,还大敞着裤链,怎么看都很违和。
莫守对着莫成规,除了撒泼就是耍赖,莫成规对他更是从来没好脸儿,就连他断着胳膊住院那会儿,表现得也是死了算完。现下也是,莫成规回头就给了莫守一拳,又狠又快,打在嘴角上。
“……疼死了,哥。”莫守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干光被人拽来拽去了,但莫成规显然同前两位不同,即使嘴角裂了个口子脸麻了大半,莫守还是乐呵。他忽略周遭混乱的人流,摸摸伤口笑嘻嘻地往莫成规身上贴,“哥你终于愿意见我啦?……你又生气啦?你要气咱们也回家气,咱回家收拾我,你跟我回我那儿好不好?”
莫成规紧绷着一张脸,冷峻的眉眼生厌,“你让我来就是看你和别人鬼混?你还要不要脸了?”
唯独今天莫守没电话骚扰他哥,他哥反倒今天出现了,他心里嘀咕,嘴上却不忘连声认错,他就喜欢看他哥因他生气的样子,所以管莫成规怎么说依旧乐呵,拉好裤链就想去牵他的手,却被狠狠打开。
“别碰我!……我嫌恶心。”莫成规一字一顿,字字冷厉。他话说完,电源接通,迷乱的音乐又起,氛围再次热腾,两兄弟之间却僵冷。
莫守有刹那地黯然,转而生硬地笑了两声,又想拉莫成规,“哥我知道错了,今天是……”他话没说完,手又被打开。
莫成规打他的手都麻了,“我说了,我嫌恶心。”
莫守怔楞了好久,脸上的笑慢慢没了,砸吧着嘴重复那两个字儿,也全掩盖在了巨大的音乐声中。把那两个字儿念到心里去后,他突然压身发力把莫成规抵在了墙上,变了张脸冷笑着贴近他耳尖儿,“多恶心,说给我听听啊。”
他哥把他当垃圾一样无视了几个月,期间他耍尽了各种赖皮,买醉打架惹事儿,他什么都干了,就为他哥能再看他一眼。好在,他的付出终于有所收获,收了一拳,外加一个沾心的词儿。
“被你碰一下都想去死,也巴不得你死。”莫成规只微微蹙着眉,言语却不留丝毫空隙,不知为了激怒还是泄愤。
莫守抖着肩笑了一声,松了莫成规的领子,在他耳边吐出暧昧热气,“这话怎么听着你像在吃醋啊?……那你不让我碰,他又掰着屁股求我操他,我能怎么办?”
莫守的话狠扎着他的耳膜,莫成规一愣,张张嘴也只说,“……你疯了。”
莫守当没听见,继续击破莫成规的底线,“不过说真的哥,我上过的那些人,都没你紧没你香,叫得也没你好听。”看见莫成规脸色突变他满意了,也彻底心死了,“床都上过了,碰一下怎么了?那天你不也叫得挺爽吗,要是忘了我这儿有录音,要不要听听?”他笑得自己心脏发颤,“……所以你这个恶心,到底是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提。”莫成规说着,眼睫乱颤。
莫守嬉笑着反问,“我说的话,你也信?”
莫成规猛力推开莫守,狠狠瞪着他,却再说不出一句话。他心甘情愿地被自己的亲弟弟操过,是事实。就那一次,追悔莫及,万劫不复。他最了解莫守无暇外表下是个什么样的恶魔,自然,莫守也最知道怎么戳他心窝。
在这个酒吧混迹的人大都认识莫家俩兄弟,也知道兄弟俩关系一向恶劣。莫守一点儿都不在意被人嘁议,但他哥源自内心的恐慌和悲哀,他实在不能忽略,即使只是莫成规的一个表情,他的心,都疼得像不能再愈合。
看着从来身板挺直的人无意识的颤肩,莫守猛然后悔,开口急切地道歉,“哥对不起,我只……”但此时喃喃出口的道歉,只让他看起来像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莫成规依然呼吸错乱地瞪着他。
最后看了身前人一眼,像将心剜空了扔在地上,莫守隔开距离垂了头,顺从的语调里满是落寞,“……真的对不起,我不折腾了哥,我也不会再让你来接我了,错都是我的,我不会再回家了,然后、还你自在。”
说完他便脚步凌乱地去卡座找李负代,强装着镇定在他耳边轻声说,“……陪陪我吧。”
林雾还在李负代身边,看看莫守没说什么,莫成规是他打电话叫来的,这些天莫守为了引起他哥注意局子都进了几遍,他怕再不打电话莫守不好收场,却没想,打了,全线崩盘。
出了酒吧,寒气扑来,李负代把外套脱还给莫守。
让人意外的,莫成规却追了出来,追上来便抓住莫守的胳膊质问,明显急了,“你要去哪儿!”
莫守酒劲儿上来了些,晃开莫成规的手,揽着李代边走边吼老子去吃饭。他背对莫成规走得潇洒,咬着牙念叨不要回头的话语却被李负代听得清楚。
他们走着找了个便利店,莫守一路总狠狠地抽鼻子,进了店便开始横扫货架,他拿的垃圾食品装了五个大号塑料袋,后又泡了一桶泡面,端着坐去便利店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呼噜呼噜吃起来。
莫守不停叫饿,吃得又极又凶,吃着泡面还要抽烟,烟灰落进面汤又被他喝下去。李负代没有一点儿食欲,看他抓着东西狠狠往嘴里塞,在旁边帮他开包装。
吃空了几个包装袋,莫守又扶着身后的树干全吐了。
吐完回来的莫守鼻涕眼泪纵了满脸,点烟的手都是抖得,他皱着鼻子不想让自己发出抽噎声,咬牙切齿地阻挡鼻音,狠吸一口烟后还是暴露了沙哑嗓音,“我知道我不是东西……只要他开口,我就什么都不要了……”他想要倾诉,哪怕身边的不是李负代,只是一棵树也行,他布满血丝的眼死盯着地面,“我爱他……我亲哥……”他抬起颤抖的手,想比划出些什么似得,可那心情又难以言喻,末了也只能用无名指在心脏的地方压了压,“你明白吗……”
“求而不得吗。”李负代说。
“求而不得……”莫守怔楞过后嘿嘿笑了两声,嘴上来回念叨着这个词儿。他的手慢慢攀上双眼,烟灰从脸边飘落。一个停顿过后,再也抑制不住的情绪在瞬间聚集,又爆发。他控制不住眼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他额间憋得血管突显,笑着哭了良久,直到嗓音灼伤,“操他妈的,求而不得……”
等莫守平静下来后,李负代拆了一颗酸涩的话梅塞进嘴里,陪着莫守,看对面便利店里刚结束工作的人进进出出。
“我以为你在逃,却没想过你是离开他。”两人沉默了片刻后,莫守抹了把脸,叹出一口浊气。他以为自己给李负代提供住处,是一种逃避某人的庇护,但他错了。也是从这句求而不得中,他想明白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
李负代微微皱眉,懂了大半也得问,“你在说谁。”
“叶贺,你该不陌生吧。”莫守侧头看他,“他破了产,人也失踪了……他被扳倒,明面上是因为非法融资又偷税,但谁都知道,扳倒他的是温家,再准确点儿,是温家小少爷。”说着他啧啧出声,却也是嘲讽,“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一定很疼吧。”
叶贺的事儿献玥也提起过,但李负代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叶贺没了死了他都不会多分一点儿心,但关乎温家,关乎温家小少爷,他就不那么容易平静。
“实际上,温家收拾掉的不止一个叶贺。”莫守摸出手机,翻了最近的几条新闻给李负代看,嘴上继续念叨,“但奇怪在,这些人都是些和温家没利益冲突的存在。”
李负代着重看了看新闻中出现的人名。
“十年前的温家,瞧一眼都让人生寒,这两年之所以敢有人打注意,是因为温训之后是个过分平庸的温烈丘。温训够聪明,遇事通透却不够狠。小少爷就更不用说啦,父母离个婚,闹脾气就闹了十几年,自然的,大家都等着温家散在这俩人手里,温家的现状就是这么个现状,所以,温家现在东一头西一头地拔钉子,不明白的人都以为温家自危,乱了分寸。”莫守一直看着李负代,“但明白的,都知道温家在干什么。明面上那些人和温家没有关系,但他们却都在一个鲜为人知的圈子里———收藏家。”
李负代回看莫守,清明的眸中泛起不明神色。
“温家来势汹汹,小少爷办得倒也利索漂亮,也必然吓着了那些暗中虎视眈眈的老狐狸。所以说啊……大家是都小瞧了小少爷。”莫守接着又说,“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猜,他可能是想护某个专招坏人惦记的人周全,所以在暗中为他除障、扫路……你觉得呢。”
莫守描述中的小少爷像是个陌生人,李负代收回目光,“谁知道呢。”
“我之所以会这么猜测。”莫守感慨般一叹,“……因为这之前,温家在找一个人,闹得满城风雨没一点儿藏着的意思,结果兴师动众地找了两三天,莫名又消停了,这之后,小少爷就开始出手闹事儿了。闹事儿的原因可以说是我的推测,但找人找到一半不着了,就只有两个答案,一个是找烦了,还有一个是……”
找到了。
他们同病房的那些日子,温烈丘和叶贺都匆匆出现过一次,莫守记得他们先不说,能把其中渊源推敲出来,心思确实深。李负代知道,他嘴上说是揣测,其实心里已经不能再咬定。
“你不信呀?”看过李负代的表情,莫守撇撇嘴,“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说着他又哼笑一声,“温家,就是占着山顶的那块金镶玉,包括我家在内,没能耐占了山顶,撬了金子碎了玉的念想却不少。温家的一举一动,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李负代笑了一声,“这么惨啊。”
莫守点点头,难得深沉了,“现在说这些我更没别的意思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温烈丘,但我知道你不想离开他。”他本以为温烈丘在抓人,实际上却在默默确认李负代的安危,他本以为李负代在逃离,实际上却是远离后安静地思念。
所以李负代的一句求而不得,说得也是他自己。
李负代想,莫守早把他的底儿给摸透了,却还装没事儿人似得,这么一看,多少有点儿被戏弄了的意思。但他没心思追究,因为他所有的心绪,都在不平。
为温烈丘不平。
他不懂,凭什么温烈丘不能平庸,凭什么他不能闹脾气,又凭什么,他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他这里,温烈丘就只是一个要爱,要认同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