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龙是
对于青岁来说。
做龙很难。
龙族诞生之处,万阳府,云霄林。
天河横贯而过,水雾蒸腾成金色光芒,长久地笼罩此地。
青岁将将能化出人形时,他的青龙真身还不及云霄林中最普通的树枝粗。
龙族诞生于天精地灵,龙蛋凝结于龙源池中,大家都已金龙为习惯。
所以当那颗龙蛋撞着微弱青光破开龙源池时,倒是让族中长辈们瞧得新鲜。
青龙在龙族中并不常见。
变化诞生于未知,所以他被以颜色为姓,又被祝福拥有长寿和智慧,是为岁。
青岁在万阳府拥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幼龙时光。
他有伙伴,一同眠在天河星光之下,睡醒了打闹一处,再去缠着长辈们听故事。
云霄林里万千生灵,青岁最喜同金乌玩耍,用它们的金色灵光点缀自己的青色鳞片。
如此,能让他短暂地化身金龙,寻得一丝慰藉。
虽然族中没有任何龙因为他是青龙而欺负他,长辈们甚至常常称赞他,说青色是云海大地的颜色,是独一无二的。
可少年的倔强丝毫不讲道理,青岁不高兴自己和其它龙不一样。
他害怕自己的不同会使自己永远无法融入同族。
这点隐秘又深刻的小心思,时刻缠绕在他心头。
以至于青岁没事时总爱溜达去龙源池边探出头去搜寻,有没有新的蛋不是金色。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还真让他瞅见一颗,半黑半金的蛋。
它比其它龙蛋稍大一些,一点都不圆润,就像是两条命被造物者强行糅合而成。
听族里长辈说,这颗蛋是凭空出现的,还被天雷劈过,险些没被劈烂,好在受龙源池灵力养护,虽然略有畸形,但是长势大好。
青岁盯着那颗蛋,皱了皱鼻子,暗自嘀咕:“真丑。”
这句评价出口,另有兴奋感悄然而生——他不再是龙族里唯一的例外了。
这个认知令青岁兴奋,他终于有“同伴”了。但还是会有失落,失落于这个同伴确实难看。
也不知会孵化出什么龙呢。
青岁伸出爪子,轻轻触碰着蛋壳上的纹路。
“你不一样。”小青岁轻声告诉他,“但没关系,我们都不一样。”
莫名地,青岁为自己这样高兴生出一丝愧疚,旋即,这些愧疚化为保护欲。
他决定,不再嫌弃这颗丑丑的蛋,他要成为它的守护者和朋友。
青岁开始每天都到龙源池旁,耐心地等待这颗蛋孵化的那一天。
那一天来临前。
一切如旧。
青岁同寻常一般呆在龙源池,守着那颗蛋。
万阳府乃天地至祥之处,谁都不明白为何那样肮脏黑雾会破开一切法障笼罩而下,雷光大作,成群的妖魔侵入,龙族血染天河,毫无还手之力。
撕裂、吞噬、血如雨落。
青岁想施展灵光反抗,可魂台之处好似被上了一把锁,无论怎样尝试,都无法唤出灵力。
为了护他,昔日同他交好的金乌被射杀在眼前。
举目不见旧人,青岁抱紧那颗蛋,在废墟和尸骸中奔逃,每一步都踩在同族尸身之上,身后,妖魔嘶吼追逐之声愈近。
他拼尽全力,但越发力不从心,手脚都维持不住化成了本想,小爪子被石头和荆棘划得鲜血淋漓。
终于被围住,少年双眸里一柄大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绝望之境,空中忽地咋来一道红光。
那是一道如火灵光,强大而神圣,好似上苍终于垂怜,施下庇护。
青岁还未来得及看清,就感觉自己和那颗蛋被一股强大力量托起,朝上空而去,直到出了万阳之境。
那股他的力量突然开始减弱,像是温柔的手彻底失了力气。
青岁和怀中那颗龙蛋坠向下方未知的徒弟,重重地摔在地上,剧痛毫不讲理地传遍全身,他感觉自己骨头都断了几根。
与此同时,怀中响起一声细微但清脆的“咔嗒”声。
龙蛋破了。
黑金相间的蛋壳一块块剥落,一只小小的手从裂缝中伸出,在空中轻轻抓握片刻,随后迅速变成了龙爪子,再也无力维持人形。
青岁盯着怀中刚刚孵化的小龙,崩溃和无助在心底化开一滩。
他不断尝试唤醒自己的灵力,但魂台只还回空白。
但青岁知道自己尚未到可以崩溃的时候,就算刚才被那道悍烈灵力救了出来,追兵一定也不会放过他们。
他不晓得怎么为何大难无声降落。
但他要活下去,带着这只小龙一起。
青岁轻柔地将小龙裹进怀里,忍着剧痛站起身想要往前走,目光不断地梭巡想要找一个藏身之处。
最后,他带着小龙钻进了一处被茂密藤蔓遮盖的小山洞。
他用泥土和树叶在洞口做了伪装,把小龙藏在身后,他则是警惕地守在洞口,并按照之前族中长辈教给自己的方式,开始修养魂台。
像这样孤零零地独自不设护法修养魂台是十分危险的事。
但一日召不出灵力,他和这只小龙也多危险一日。
青岁脸上也不自觉地现出鳞片,他艰难地没让自己化出原型,强行遮盖龙气。
夜深,周身入静,
寒意陡然袭来,青岁身上的鳞片都竖了起来,他不安地放出目光,在幽深浓稠的夜色中捕捉到一抹白色身影。
那身影模糊不清,轮廓飘忽。
可他周身缠绕着浓郁魔气,比先前攻击万阳府的任何一只妖魔都要浓烈。
他屏住呼吸,把小龙往洞穴深处又推了推。
白影越来越近,青岁懊恼又绝望地再次发动灵力,依旧无果。
但那个白影没有发动攻击,他静静地站在青岁面前,像是在观察什么。
青岁对上了他的目光,没在那双陌生的眼里发现残忍和嗜血。
如此平静并未持续太久,不远处传来妖魔嘶吼。
青岁心中已成,知道追兵已近,可白影就这么堵在洞口,他不敢妄动,心中却已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
那白影一言不发地转身,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抬手,从他身上放出悍烈魔气,直直杀向黑暗尽头。
青岁听见了血肉被斩断化灰成烟的声音——白影杀了所有追兵。
他惊疑不定地收回目光,却发现原本还在洞口前面的白影不知何时已消失于无迹。
为了避开下一波追兵,青岁带着小龙重新换了一处藏身之地,几天过去,他体内灵力终于缓缓复苏。
随着灵力恢复,青岁总是长久地望向万阳府的方向。
思乡之情原来这么苦。
但他明白,回不去了。
万阳府沦陷在他面前,龙族遭遇浩劫,这只小龙,是他唯一的亲族了。
龙族幼年都会养在龙源池附近,直到“云翔”那日,才算得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才能被称为一条大龙。
可万阳府没了。
青岁还很小,不及云翔,所以他允许自己短暂地沉浸于悲伤。
在那个无人知晓的时刻,年幼的青龙放下不成熟的坚强,把身子蜷缩起来,压抑着啜泣了许久。
小龙不知道他的悲伤,颤着要抱抱。
青岁睁开泪眼望向这个一无所知的小龙,正不知所措地用小小的身体依偎着他。
这样干净无辜的生命,平息了青岁许多哀伤。
至少,他和这个生命相逢在那场劫难里,旷野无边,他们还能相互取暖。
族中长辈都命陨了,无人可授名于他。
“谢逢野。”青岁呢喃道,“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他们是龙,长辈教过的。
龙会懂得感恩。
龙会珍惜同伴。
龙很勇敢。
*
离开万阳府,失去天精地灵所养,青岁第一回体会到了凡间生灵的艰辛。
这样的感觉新奇却又难捱。
五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肚子总是在咕噜咕噜乱响,青岁不知道这是什么,却为此深觉虚弱与不安,艰难地忍着。
小龙则是莫名其妙狠狠地哭闹了许多天,最后恹恹地没了声,浑身滚烫,呼吸也微弱起来。
青岁想,他一定是受伤了。
可青岁不懂医理,试着给小龙灌输灵力也没用。
他小心翼翼地运用灵力,维持住自己的人形,衣衫破旧,身形清瘦。
接着,他又给小龙施了法,稳住他奶娃娃的样子。
青岁带着小龙去了山下的村庄。
人的气息越来越浓,炊烟袅袅,鸡鸣狗吠。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
谢逢野热得烫手,青岁忐忑地抱着他走进村庄。
村民们瞧这兄弟两眼生,不由一直盯着看,视线从四面八方毫无阻碍地投射过来,让他十分局促。
终于,一位慈祥的老婆婆走上前来关切地问他们从哪来。
青岁不会撒谎,但也不想说万阳府,只一个劲地说:“我弟弟伤了,弟弟受伤了。”
老婆婆看了看这个清瘦单薄的孩子,又怜悯地看向他怀中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儿。
她拍了拍青岁肩膀:“你跟我走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忙。”
青岁笨拙地道了谢,跟着老婆婆回了她的家,转着眼睛四处打量。
谢逢野被老婆婆接过去,检查了一阵。
最后她沉默地把谢逢野放到床上,转过头来看了青岁半晌。
青岁被看得紧张,甚至结巴起来:“我弟弟,他,他。”
“孩子。”老婆婆声音很轻,“你弟弟不是受伤了。”
怎会如此?
青岁下意识上前一步。
族中长辈说过,要是不爱动弹,就是受伤了。
不然,怎么之前都好好的,现在却这样呢。
青岁不安起来。
这份不安落进老婆婆眼里,她目光复杂了一瞬,随即温和地笑开:“你别害怕,你弟弟他……只是饿狠了。”
青岁愣怔:“饿?饿是什么?”
老婆婆听他这么问,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她目光在青岁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在思索些什么。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里,带着许多当时的青岁难以分辨的情绪。
悲悯、怜爱、心疼。
最后,融合为包容。
她说:“饿就是肚子空了,要吃东西。”
青岁好奇起来,刚想接着问,他的肚子就再次咕噜咕噜叫起来。
他仰起头,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我也是饿吗?”
老婆婆轻轻点头,笑道:“是的,你也饿了。”
青岁看了看床上的那个襁褓,紧张地问:“ 饿能治吗?”
她就这样又看了青岁半晌,最后低低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青岁头顶:“能治,你在这乖乖等我。”
青岁喜欢看这个老婆婆笑,她笑起来,和龙族那些长辈一样,很安心。
他点了点头,去床边坐下,紧张地盯着谢逢野。
屋子外面很快响起东西碰撞的声音,还有水哗啦啦的声音,更多的是青岁从未听过的奇怪声响。
没多久,一股味道飘了进来,青岁闻到之后肚子又叫了起来。
这味道让青岁想起龙源池边闪闪发光的灵草,还有雨后云霄林里树木之上那些味道,可随着味道越来越浓郁,他的肚子开始剧烈地响起来。
他困惑又不安地捂住肚子,希望能借此挡住那些声响。
可越是想挡,那种莫名的感觉就愈发强烈,像是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腹中翻腾,急切地想要得到满足。
青岁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族中长辈教过,不能轻易受伤,受伤意味着疼痛。
青岁困惑地看向自己的肚子,甚至恼怒起来——他竟不知自己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
直到老婆婆端着两份冒着白气的东西走进来,那个味道顿时充满整个房间。
随着她靠近,青岁感到自己的伤势越来越严重,甚至头晕起来,本能疯狂驱使着他去拿老婆婆手里的药。
他想,这个老婆婆本事通天。
“快趁热吃吧。”老婆婆招呼他。
青岁重重地捂住肚子,坚定地说:“弟弟。”
老婆婆笑道:“好,我治他,你治自己,我们一起,好不好?”
青岁终于点了头,来到桌前,看着那份热气腾腾的药,笨拙地拿起勺子,张开了嘴……
就被烫到了。
舌头痛麻一片,青岁忍住了惊呼,却没能忍住眼泪。
老婆婆看在眼里,耐心地教他,要吹一吹。
青岁照做,当第二勺药进入嘴里时,前所未有的舒适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温热的药在舌头上软软散开,柔和不已。
龙族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他们生养在万阳府,有天地灵气养着。
除了受伤需要用药物辅助灵力,可那些药都很苦。
不像这样一口能吃到愉悦和满足。
青岁感受到暖流缓缓滑入腹中,那种一直折磨他的空虚感瞬间消失,仿佛魂魄终于归位。
人间竟有如此法术!
他难以置信地仔细查看这份白乎乎的药,再转头去看老婆婆。
婆婆正耐心地一点一点喂着谢逢野,察觉到孩子的打量,笑着跟他说:“慢慢吃,不够还有。”
青岁用力地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舀起第三勺,正要大口吃下时,他想起龙族长辈教诲,勺子也猛地悬在半空中。
长辈们说过,被帮助时,要礼貌,不能胡来。
青岁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但他不知道在人的地界里,表达感谢说谢谢行不行得通。
他小心翼翼地搁下勺子,再次转向老婆婆,声音有些怯:“谢,谢谢。”他停顿一下,补充道,“药很好吃,你很厉害。”
老婆婆这次没太多意外,温和地说:“不用谢。”
青岁看她接受了自己的感谢,稍微放心了些,但还是有些不确定,犹豫地问:“我可以继续吃吗?”
“当然可以。”
得到允许后,青岁重新拿起勺子,自以为礼貌地、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那碗药。
*
青岁在老婆婆这里一呆就是三年。
他学会了怎么当一个人。
言行举止,人界风俗习惯,甚至写字。
老婆婆对外说收留他们做孙子,青岁适应了人的生活,谢逢野长得很快,已经能走能跑,但始终不开口讲话。
他只黏着青岁,小手揪着青岁衣服下摆,走到哪跟到哪。
对于这兄弟俩,婆婆从不多问,万般讲究一个缘分从容。
“包子做多了,你给隔壁王婶送一些吧。”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午后,青岁接过竹篮转身要走,谢逢野立即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
依旧不说话,所有心思全写在眼里。
青岁笑着摸摸他的头:“好,一同去。”
可是,岁月无常,常变常新。
三年,青岁每夜都在暗自修炼,时刻检查自己和谢逢野身上灵力可有松懈。
平静维护得如履薄冰,一朝打破却轻松不已。
才敲了王婶家的门,天色忽地昏暗下来。
杀意铺天盖地,妖魔入村,寒意凌人。
眼看就要出人命,青岁再也顾不得遮掩,睁开龙瞳,灵气大作。
凭借九百多个日夜的秘密修炼,他勉强能于妖魔周旋,但对方数量众多,落入下风似乎不可避免。
稍有力不从心,就被利爪划破脸颊,青色龙鳞也因为受伤而片片浮现。
他听见有人在倒吸凉气。
还有人隐隐喊了几声“妖怪”。
青岁不敢分心,可逐渐力竭不敌。
白影再次现身,依旧一身魔气,依旧一言不发。
随手一抬,清楚所有妖魔。
青岁站在众人视线中央,环视一圈。
也看清了大家眼上的恐惧。
“妖……他是妖!”
“我就说这孩子看着不吉利!”
白影一动不动浮在青岁身边,好似在看戏。
谢逢野跌跌撞撞跑过来,紧紧抱住哥哥的腿。
青岁最后朝老婆婆的小院深深看了一眼,蹲下身,示意弟弟趴到自己背上。
他背着谢逢野,捡起那些被踩烂的包子放回竹篮。
耳边听见的话越来越难听,青岁缓缓站起身。
他平静得像是自己压根就不会难过,说:“我会走。”
龙是勇敢的。
他只允许自己有三年前那一次不顾一切地啜泣。
青岁一步一步走出村子,没有回头。
他走进山林,四周景象渐渐变得陌生,而那道白影也没有消失,一直跟着这对兄弟走进暮色。
找到了一个山洞,青岁把谢逢野安置在里面,回身面向白影。
好似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夜晚。
青岁知道若是泄露了龙气之后,会等来什么,所以他可以笃定,自从来到这处,他从未泄露过。
即便在最开始那段不熟人事的时光里,青岁也是少说少错,村里大家只当这个孩子家世艰难,寡言一些倒也正常。
若今日这些妖魔和当年血屠万阳府的是同一拨,怎可能这么长时间里都没有动静。
如此乍然现身,想必……
青岁问:“有人要屠尽龙族?”
面对这个白影,两次无声相救,却又不指点迷津。
青岁分明可以问他是谁,或着问究竟是为什么。
但现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其实问出口时,青岁甚至都没指望这个来去无形的白影当真会回答。
出乎意料地,白影开口说话了。
“你们的危险不止于此。”
那声音沙哑得像是含了一把沙子,仿佛很久没使用过。
青岁问出了最大的疑惑:“你为何要救我们?”
白影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因为有人想要你们死,但有人用命在护你们。”
青岁追问:“是谁?”
白影转过身,消失在夜色中,单方面宣布谈话结束。
青岁:“……”
当夜,青岁在山洞内外设下法障护着谢逢野,等他睡着之后再次借着夜色掩护,回了村庄。
回到那处小院,站在窗前瞧了瞧。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心跳得很快。
再次相见,婆婆脸上却没有多么惊讶,仿佛早已料到青岁会回来。
“你这孩子。”婆婆如此说,却没了下文。
“婆婆。”青岁郑重不已,“我不是人,但我和弟弟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伤害大家。”
屋里一点烛光昏黄,婆婆叹了口气:“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青岁微微瞪大了眼,就听婆婆继续说:“可是,你们是不是人又怎么样呢?你是个好孩子,婆婆喜欢你,也心疼你。”
青岁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哽得难受。
婆婆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盒子,递给青岁,里面躺着一块玉,还有一些散碎银钱。
“我儿女去得早,留我一个人独活了很多年,婆婆也感谢你们陪在身边,像是凭空得了两个孙子,这可是我捡了大便宜呢。”
“当年啊,你带着个奶娃娃来到村里,什么都不懂,老婆子我就想啊,这样的孩子,要是我不疼你,那你可怎么办?”
”婆婆……“青岁心里酸痛得不像话,婆婆硬是把盒子交到他手里,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难过。
“总是要告别的,别难受啊。”婆婆说,“就算没有今天这事,老婆子我也没多少年好活,本来,还想着多照顾你们几年,说不定还能熬到你取了媳妇,再给你这块玉呢。”
青岁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紧紧地抱住了婆婆,感受着在自己后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
“去吧,以后万事当心啊。”
青岁用力点头,后退两步,跪到地上,用人间的礼朝婆婆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离开婆婆家,青岁没有直接离开村子,而是悄悄来到村长家,再大张旗鼓地破门而入。
他故意让自己脸上的鳞片若隐若现,声音低沉而充满威慑:“若我听说婆婆因今日之事受到伤害或着闲言碎语,那么,就是你这个村长失职。”
村长脸色煞白,却满脸疑惑。
青岁从怀中掏出两块青蓝色的石头,放在桌上。
“这两样东西留在这里。”青岁盯着村长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没有保护好婆婆,它们就会取走你的性命。”
为了重点表示威胁,青岁甚至动用灵力在屋内掀起狂风一阵,表示自己当真很有本事。
村长这才听懂了,连连点头。
青岁这收了神通,踏出门前一刻,又回头说:“别因为我欺负她,她是个好人,你们也是。”
村长不知道的是,那两块不是什么诅咒之物,而是青岁硬生生从自己身上掰下来的两块龙鳞,再磨圆了而已。
它们没有任何伤害,在人间更是难寻之宝。
他知道,就算留再多宝贝给婆婆,也是无用。
而加给村长一些威胁,恐惧和敬畏就能让他履行承诺,善待婆婆。
回到山林里,谢逢野安然睡于法障之中,只是那白影又不知是何时回来的,好似是在青岁不在这段时间里,守着谢逢野一般。
“你倒是个有脑子的。”白影评价,“知道怎么震慑人心 。”
可这两只龙如今要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青岁今夜心情不大好,不想和他多聊。
在此之后,青岁又在这座山修炼了五年,能够在不显露龙形的情况下使用大部分龙族能力,也开始尝试一些高深神通。
谢逢野也学会了说话,大部分都是咿咿呀呀地喊哥。
意识到对弟弟的教育出了大问题,青岁又连夜抠了好几块龙鳞磨圆,千里迢迢去了城镇书肆,单方面买了许多书回来逼着弟弟看。
也是这一次,青岁意识到金银有多么重要。
所以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很忙。
白日要去附近城镇打杂工挣钱,入夜匆匆赶回来,检查谢逢野有没有好好看书,哄睡了弟弟之后再入定修炼。
山林离村子很近,青岁之所以敢留在这,也是因为那天妖魔入村时,他发现,那些妖魔是为了他而来,更重要的,是那些妖魔好似碍于某种规矩。
他们不伤害人。
或者说,不得伤害人。
五年光阴匆匆过去,青岁时常站在高处注视着村庄。他从没回去看过婆婆,不是不思念,而是深知有些缘分强行纠缠,对彼此都不好。
直到丧钟响起,婆婆去世了。
万阳府龙族天地为墓,已是遗憾和苦恨。
所以婆婆最后一程,青岁必须去。
葬礼当日,阴云密布,仿佛天地也在为婆婆的离世而哀悼。
青岁隐藏在远处,看着村民们抬着婆婆的棺材缓缓前行。
棺材用料不凡,可见村中人确实下了心思。
青岁抬手,缓缓送出一道灵光。
青色的光点延展,变形,在所有人的仰视中化作一条金光大放的龙。
这条金龙虽然只有尺许长,但形态栩栩如生,龙须随风飘动。
金龙绕着婆婆的棺材缓缓飞行,每一次盘旋都令光彩微微发光,神圣无比。
村民们震惊之余纷纷跪倒在地,开始叩拜。
“神龙显灵!”
“咱们也不用去羡慕那百安城有龙神!”
金龙在这一声声高呼中,将婆婆的棺材缓缓放入墓穴,最后发出一声悠长龙吟,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中。
村民们惊叹不已,村长福至心灵,更是站出来说要在这座坟墓的基础上,为婆婆扩一座小陵园,年年供奉。
青岁掂了掂肩上扛着的布袋子,默声去到村长家里,把一袋子金银钱币留在桌上。
白影像个鬼一样地出现,感慨道:“她去世,你不难受吗?”
青岁面不改色:“只是一段缘分罢了。”
白影低声说:“你还挺狠,对自己狠。”
青岁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做完这一切,他回去山林,带着谢逢野离开了。
此后数年,青岁带着谢逢野辗转各处,时常被追杀得进入穷巷,他再一身是血地杀出来。
记不清杀了多少妖魔,也记不清被追杀了多少场。
白日里,他游转于各类场所,饭馆、酒肆、赌场、衙门、乃至青楼。
他摸清了规则,学会如何控制情绪,如何在人前温和扬笑不表心事,如何用优雅来掩盖言不由衷。
也学会了权利是什么,欲望又是什么。
甚至,到了后来追杀的妖魔再也无法让他有所领悟,青岁甚至还收了灵力去参军,打了几场仗,借此深刻领悟什么叫做残忍。
市井里摸爬滚打,周旋于权贵之间,他看见什么叫伟大,也看见渺小的可悲。
彼时的青岁是白纸一张,继续颜色装点,人间就是最好的染缸。
他被染得很透彻。
万般精通,从懵懂蜕变到深谙世故。
青岁真的很忙。
修炼从未断下,随着他逐渐提升,白影也不再出现。
但修炼入了瓶颈,不得精进。
青岁本无心变强,能到如此境界,已是因为生死逼迫。
可当生死再也无法干扰他和谢逢野之后,又无从得知龙族之祸的源头,他就间接地失去了修炼的目标。
直到抓住一个妖魔,听他说是天道下令要杀龙族。
目标立时清晰起来。
青岁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对。
从万阳府开始,不仅是对龙族,更是对妖怪,诸多不公,条理不顺,却好似生来便该如此。
青岁不服,也不认。
那么多血不能白流,他要登天。
青岁要改换规则。
自那之后,修炼有了新方向。
当他终于触及到至高境界时,灵力如海奔涌,每一块骨头都战栗于这股力量。
意识扩展开,超越肉身。
他能感受到天地间每一丝灵气,能听到万物呼吸。
青岁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电。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那道白影。
青岁终于问:“你是谁?”
白影模模糊糊一如当年:“你总会知道的。”
青岁本也不指望他当真能回答这个问题,于是直白地问了第二个:“天上,发布施令的是哪个殿?”
白影答得也快:“集英殿。”
青岁对白影道了声:“保重。”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青光直冲云霄,撕开层层仙云,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天界。
集英殿并不难找。
因为那座仙殿之外笼罩着一层厚厚法障,威力不凡。
龙是勇敢的,青岁的勇敢里,有独一份的傲。
此时此刻,他要那些高高在上俯视人间、俯视了他多年的神仙们,仰起头来高看他。
青岁仰天长鸣,龙气沸腾喧天,他撞开了集英殿,撞出万般造化。
由此昭告天下,所谓天帝是个傀儡,简直骇人听闻,丑事一大件。
青岁深知如今规则有误,也知道只有登上天帝之位才得以改换规则。
所谓天界,其实与市侩人间并无差别。
好在青岁如鱼得水,自成一派。
*
做天帝很难。
青岁将天界改名为不世天。
初衷美好,他希望创建一个超越以往,更公正的天界。
但现实总是一地鸡毛。
青岁完全是靠龙神之力被推上这个宝座,因为放眼整个天界,谁也打不过他。
大家畏他,因而敬他。
简直病态。
青岁面上不动声色,温和谦虚:“听闻天界中有数位上古仙君,其中甚至有一位创立天道改换日月,想来,他比我更合适这个位置。”
疑惑得解,有仙官向他介绍道君:“那只是一位不爱过问世事的仙君,最是闲云野鹤的性子。”
“何况,他自你成神后,或是得知天界有了新的支柱,也放心去闭关了。”
青岁本就无意谦让,面上做着却之不恭登上三界至尊,但心里也记下了这个道君。
他为龙族正名,这一点无可厚非,他本就是龙族,也因此,万阳府重新得见天日。
青岁带着谢逢野回到故里,为所有逝去的族人点上长明灯。
他要为妖怪争正,这一件就找来诸多非议。
反对的声音用老一套规矩说:“君上,妖怪若是伤人,就是无可挽回。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为的就是维护人间秩序。”
青岁在人间时,见过恶人,见过善妖。
他比在座所有神仙都明白人间是什么样。
但他没有直接反驳,微笑着听下每一条建议。
从容有度,无可指摘。
然后他另辟蹊径:“诸位,我想天道至公至正,但始终框架太大,或许,我们根据善恶恩业来定命呢?”
“功过定命,有罪便赎,有恩便享。如此,大家也无需头疼于杀不尽的妖魔。”
这点算是说到众神仙的心坎上,毕竟他们这么多年着实头疼妖魔作祟,杀又杀不尽,春风吹又生。要真能有一排业布命的仙位,一切都能简单许多。
有心动的,就有嘴动的。
“听闻北山之丘有捧灵土,上古造化,如今生了灵智,据说颇有天赋于命理之上。”
青岁闻言十分心动,但面上故作为难:“这样,会不会很难办?我也知道这个,但听说那捧土戾气很重,怕是我们都难以度化。”
这一句话立马把矛盾从要不要设立司命转到了不世天有没有本事度化一捧土。
我们。
大家可听不得这话。
要是区区一捧土都搞不定,难道他们不要脸的吗?
青岁将众仙神色看在眼里,叹气道:“我再另想他法吧,细细想来,此法果然有诸多不妥。我们不知那捧土深浅,贸然前往,要是惹恼了他,岂非得不偿失?”
保守派们站出来:“君上,您太过谨慎了,我等修炼这么多年,度化一捧土又有何难。”
激进派们迅速补充:“君上放心,若是它不肯来,我们绑也要把它绑来,区区一捧土而已!”
青岁面上万般欣慰,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列位神仙的请命。
好吧,是你们自己非要去的。
其实青岁着实没太抱希望当真能建立一个司命,或是非要度化那捧土。
只因要重立规则提出给妖怪们一个公平,也算是试探,看见众位神仙那么激动,他也能大致明白几分他们底线何在。
急功冒进不可取,广积粮,缓称王才是硬道理。
既然他们无法接受这件事,那就找一件事让他们忙去,分散一下注意力。
青岁也趁着这段时间熟悉天界,谢逢野也就此被散养。
毕竟,青岁真的很忙。
可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竟砸了脚。
去了许多批仙君,不谋而合地铩羽而归。
青岁温和笑着,安抚完一批又一批。
事情逐渐变得棘手起来,那捧土几乎都要化成许多神仙的心魔了。
他们嚷嚷着那捧土太过狂妄,说不世天的威信受到了挑战,甚至讲那捧土蔑视天帝。
说白了就是没打过。
青岁:?
其实他无所谓。
但眼见着大家跃跃欲试,而他想要为妖怪寻一丝生路被一拖再拖。
青岁坐不住了。
他决定亲自走一趟北山之丘,但有一个前提。
青岁以神格起誓,他此去必定带回那捧土,前提是不世天上下将他之前发布的那些推进妖怪得以公正活着的法例推行下去。
因为一捧土。
青岁这一次再开口,大家都变得很好说话。
他干脆激流勇进,悄悄又在里面多加了几条对抗天道的。
之后,专心对付那捧土就好了,想来,有个司命在不世天也颇为重要,哪怕能为人间拂去几分痛呢?
临行前,他好不容易从天头灵云堆里把睡得天昏地暗的谢逢野翻出来,叮嘱他:“要是饿了,就去路上随便拦一个顺眼的神仙,说话好听些。”
谢逢野逐字铭记。
青岁越过天际而去,路过昆仑虚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他在那座冰川雪山上,感受到了一抹和白影相同的魔气。
但昆仑虚他是知道的,听闻这里住着一位性格孤傲的老神,因着某些不可说的缘故常年停留在此。
他不知道这位神君和那白影有什么关联,决定回来后再去问问。
就此直奔北山之丘而去。
*
北山之丘。
其地并非传言中是一座荒凉上岗,倒是生机盎然无比,空中灵气浓郁。
在最高处,有一小撮土壤暗放光芒。
是它没错了。
青岁不欲打草惊蛇,捏诀隐匿身形靠近。
但这捧灵土修为比青岁所预料的更高。
它感受到有什么在靠近,立时剧烈翻滚起来,在光芒中化作一个清瘦男子。
若按人间标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也是按人间标准,这样的男子,好看得惊心动魄。
脊背挺直得倔强,如同利刃难掩锋芒,本是生了一双笑眼,又格格不入地藏了许多野性。
他正用这双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疑惑于什么都看不见,但面上狠戾并未散去半分。
浑身上下写着“不可驯化”四个大字。
青岁鬼使神差且毫无道理地想:长成这样,也难怪那些神仙一败涂地。
可惜,好看是好看,就是不会说人话。
他用那张好看得嘴巴说:“为何还不现身!天界的杂碎,你身上的味道臭得我能把去年吃的饭都吐出来。”
青岁:“……”
天帝都被说得不自信了,不由低头闻了闻自己。
那男子见依旧不得回应,干脆双臂一挥捏风做刃,开始无差别劈砍周围所有空气。
大刀向青岁头上劈来,青岁防得及时,但依旧在身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伤痕。
果真修为高强。
青岁将他的暴躁看在眼里,开始总结之前那些神仙失败的原因。
首先这个灵土化身修为远超预期,单凭实力就能让一般仙君望而却步。其次,听其言语中似乎对天界有着莫大怨恨,若再用所谓神仙身份现身,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更别提自白天帝了。
可青岁终究在人间游历多年,那是好的也学,坏的也学。
深知面对这样软硬不吃的狠角,只能剑走偏锋。
有道是让一个人有愧于你,再心疼你,是你操控那个人的开始。
青岁悄悄退去,耐心地等那男子发完怒火。
几天后,他化身成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凡人。
为求真实,青岁甚至完全封闭了自己的魂台,断绝一切灵力。
此时的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普通得不行的凡人。
他装作迷路,跌跌撞撞地往那捧土走过去,同时,也能感受到一股强大气息正对他目不转睛。
青岁知道那捧土戾气之重,攻击出于本能。
所以,他万分精准地,在攻击出手和那捧土看清这个是凡人准备收手的那个点上,朝前一不小心地踉跄几步,撞了上去。
“噗嗤”一声。
被捅了个对穿。
晕过去之前,青岁满意地听到一声惊呼。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悠悠转醒,注意力集中到伤口上,却没有感到疼痛。
睁开眼,他躺在一片柔软草地中,周围弥漫着淡淡灵气。
那捧灵土化出人身,清瘦男子跪坐在他身边,双手悬在伤口上方,灵光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
如此专注,青岁不由多看了几眼。
确实好看。
只是眉头皱着,嘴角也向下撇着,看得出来疗伤这件事让他有多么不情愿。
肯治,那就有得谈。
青岁心神愉悦,满意地闭上眼享受起来。
“再装睡信不信我弄死你。”男子冷冷地说。
青岁眼皮动了动,还是没睁开,小声说:“那你杀了我吧。”
滋养着伤口的灵光陡然一收,青岁瞬时疼得闷哼一声,连说话的音调都变得不连贯起来,好似哽咽。
他还是没睁眼,说:“对,你就放我自生自灭,我本来上山,就是为了寻个僻静地方,安静地死去……”
静了好半天,那丝灵力又摸摸索索地过来为他继续治疗。
男子冷冷地吩咐:“睁开,眼睛。”
青岁果断睁开,和那双凌冽双眼对上视线。
男子将他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问:“为什么想死?”
青岁思忖着他为何那么厌恶天界,虽然难知其中缘由,但从他这么孤零零地自个呆在山头上也能窥见一些原因。
谁也不会喜欢孤独。
他挑了一个最合情合理的理由:“我被抛弃了。”
男子盯了他半天,嘴角也抿了抿,半天又问:“你为什么也被抛弃了?”
也。
押对宝了。
青岁黯然道:“因为他们说我不吉利,就让我滚。”
男子似是因此起了共鸣,眸光渐寒:“继续说。”
青岁张口就来,说他出生在一个村庄,有一个弟弟,可他被村民们称为不详之子,后来搬到了大房子,弟弟可以吃好穿好,村民们却要把他这个当哥哥的献祭给神仙,以求顺利。
龙不撒谎。
这些四舍五入,都算事实。
并且,青岁还给这男子下了一剂狠药——从侧面化解他的厌恶。
“我原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直到我看见了仙君你。”
“不要这么叫我。”男子警告道。
青岁困惑地问:“可是我进了这里,就被莫名奇妙的伤了,要不是你这么好看的仙君救我,我恐怕难逃一死。”
“你这么善良又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不是神仙?”
你千万不要忘记,是你差点杀了我。
男子眼神一遍再变,脸色缤纷,最终问:“你叫什么?”
“青岁。”
“土生。”
青岁:“嗯?”
土生:“我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直接跨越到交换姓名这一步,但青岁一招鲜吃遍天:“很好听的名字,很配你。”
由此可见,谁都乐意听见别人夸自己,哪怕只是一捧土。
土生的脊梁肉眼可见地挺直几分,随后他一本正经地安排:“抛弃你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你就在这座山上跟随我,安分些,我养你。”
青岁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但土生显然不知道怎么养人。
自从幼时喝过婆婆那碗粥后,青岁再也没让自己饿过。
哪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折在这里。
说什么养他。
土生一张嘴保证得利索,但实际说完之后又回到山巅上化成一捧土晒太阳,负心汉一样全忘了这回事。
青岁耐心地等,被饿到微笑。
因此良心大作,忽地想起自己当年差点把谢逢野饿死这件事。
天帝深深感叹,果然因果报应不爽。
为了避免成为第一个被活活饿死的三界首尊,青岁无法,只好自己弄出点动静,土生很机敏,立刻化为人形,像是才睡醒,一溜头发要翘不翘地耷拉在额前。
“你又怎么了?”
青岁如实回禀:“我饿了。”
土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问:“不吃不行吗?”
青岁弯出一双笑眼,人畜无害地说:“我是人,不吃米饭我会死的。”
“非得是米饭吗?”
“……肉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