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千间幕单手撑在桌边, 缓缓站起身。
窗口外，大雪从天幕落下，雪花湮没了声音, 也带来了冬日特有的昏暗压抑。
“zero，你的创造者是谁。”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
「告 并无创造者，为个体千间幕灵魂绑定辅助核心。」
和以前的答案一模一样，但现在必须要问的更深入一些才行。
“详细叙述你诞生到现在的重要事件。”
「告 以转移世界线为原点，宿主脱离科学侧世界压制，核心激活，自动接手个体千间幕原有系统, 经判断认定旧程序框架有利于宿主，默认延续旧系统程序框架……」
“停，什么原有系统，仔细解释一下。”
他哪里来的原来的系统，在他24岁后, 旧世界就全线断网了。
「告 将为您解释原有系统信息。原系统名为‘zero’，命名人千间幕。核心编号Scxxxx-xxxx，配件采购人千鸟倦, 程序编写人尤尔, 词库调试人亚久。赠与人千鸟倦，使用人千间幕。原系统功能为特级智脑配置, 后台历经三十万六千五百四十一次更新，系统功能成功改换为时空跳转和能力转换相关, 并于时空跳转三天前完成最后一次测试。」
千间幕愣住。
他的确一直随身带着曾经小千送的智脑, 但断网后这个设备就几乎失去了所有功能, 彻底沦为配饰。
然而，zero的意思是, 断网后小千仍然能够操控他的机器，甚至偷偷更新了三万多次。
他只以为小千将他送过来是用了死前权能的力量，但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仿佛这是一个历时多年的布置，必须要每一个环节都设计好，才能准确抵达终点。
精通言语的亚久会调整语言诱导他忽视真相，尤尔和小千则在数据中一手创造出了一个庞大的王国。
然而最离奇的，也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这个机器其实是在他十八岁时，小千给他的赠礼。
十八岁。
那是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没有任何异样的时候。那时他已经夺取了他们的控制权，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可以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会被过分操控。
一种淡淡的寒意上涌，指尖末端细微颤抖着，一种不知何时已经被卷入某种轨道的恐怖感官在某一瞬几乎令他产生战或逃的本能反应。
敌人？朋友？
再想想，被赠送机器之前发生了什么。
除了那句‘zero’的话外，还说了什么？
……他被打了。
因为在与上层的交锋中，他交换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完成十五岁没有完成的‘那个’课程。
这是他唯一能被抓住的‘弱点’，与其说付出，倒不如说是填补。是他索取权利后，作为安抚上层先生们的一次敷衍的让步。
甚至在那之后，他啃下一大块利益与血肉，彻底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他觉得自己大获全胜，但千鸟倦却从北方急匆匆赶了回来，给了他一巴掌。
【
……
她仍然穿着旅行时的银白色制服，白色的手套仍然戴在手上，所以被打的时候，千间幕甚至没有意识到他被打了。
千鸟倦的动作并不重，甚至根本算不上疼痛。
但这是千鸟倦第一次打人。
她一向是脾气最好的那个。
她气的轻轻发抖，翡翠一般的绿眼紧紧锁在青年身上。
在某一瞬间，她的眼神恐怖的仿佛在看一个敌人。
然而她的仇恨却是指向不明的，并不是针对眼前人，而是仿佛针对着整个世界一般。
「……哥哥，我说过，我的情感系统也是错的。」
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平时总是天然黑温柔笑着的女孩露出了极度忍耐的表情。
「你知道，我对你的掌控欲吗？」
「嗯……嗯？」
千间幕有些困惑的发出柔软的鼻音，他有点走神，安静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以哦……要掌控哪里呢？」
「你的现在我已经有了。是未来，我在掌控你的未来。」
那落在暗处就变得晦暗的绿眼缓缓抬起，直视那双璀璨的金瞳：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我要彻底操控你未来的转折，直到将你送往真正的未来的彼岸。」
……
】
……是有这件事来着啊！原来是真的吗！？
千间幕倒吸一口冷气。
那时的他完全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仿佛笼子里的野兽，只知道一直打下去就可以，所以未来什么，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
只要能换取成果，那么做什么也可以，也正是因为那个，他和墨云的关系才会突然拥有另一层关系。
……诶？所以墨云果然是故意的？他的课程果然是被私下交换过，从侍从变成了下属是吗，糟糕了，这么一想过去的很多事都想通了。
所以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明里暗里挤兑墨云，甚至墨云还被打了几次……所以，墨云后来绝对是在装可怜吧！
谁能打得过他啊。
脑子很乱，千间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觉得自己的过去仿佛藏满了宝藏，在那些他懵懵懂懂只知道工作的日子里，背后的那些人背着他演了八百集连续剧，而他miss了所有情节。
啊，不能再想了。
但这么联想过后，被算计的感觉稍微轻松了很多。至少小千提前告诉过他，虽然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但如果是那时候的他，大概也根本不会拒绝。
掌控未来，如果用这个思路去想，‘zero’的出现必定是有理由的。
循着这条路走下去，就会得到小千想要的结局吗？
靠着墙边思考的时候，房门被推开，本应该已经入睡的江户川乱步探了个头。
这里是温泉旅馆的公用休闲室，大概是太久没回去，乱步出来找他。
“……你在想什么呢？”
乱步还穿着睡衣，好像刚从被子里爬出来一样暖和，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打了个哈欠：
“都说了，有事可以找我。”
不，其实事情都解决了，千间幕想着。
但有一件事。
“乱步。”
昏暗的房间里，两个少年并肩坐着，白发的那个指了指自己，表情有些诡异的纠结。
“我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了。”
突然发现自己活成了百依百顺的万能许愿机，千间幕陡然意识到【因为关系很好所以被算计也没关系】这个行为似乎有点不对，且悲伤地发现他好像根本不打算改。
然而乱步的表情却猛地严肃起来，看了他一会，沉重的开口：
“……不，幕君你生气起来超可怕的。”
“是吗？”千间幕有些茫然，开始疯狂回忆上次感到恼火是什么时候。
“绝对，乱步大人百分百断定，你生气绝对很可怕。”乱步绷了一会，然后侧过脸，语气一下变得轻松起来：“不过不生气的时候的确有点好的过分了~”
“有吗？”
“太包容了，像是从那种拥有很多弟弟妹妹的家庭中走出来的人。”
而且更多是自己的问题，完全不在意自己什么的。
乱步站起来，又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把他拉起来：
“该睡觉了，好困好困。”
“你可以先睡的。”叹了口气，千间幕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江户川乱步抱怨着：
“做了个好漫长的梦，然后就觉得，得先找到你才行。”
“为什么？”
那黑发穿着格子睡衣的侦探莫名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谁知道呢。”
***
zero，指向下一个线索。
这像是给他的提示，当然如果他猜错了，也不能是他的错。
但目前来看，似乎也没办法猜错了。
因为唯一与‘zero’有关系的人，只有夏油杰的那个同期。
过完中华街的新年庆典，武装侦探社开始了补偿之前休假的报复性工作阶段。而三四月份的时候，刚好是学校复学前的报名考试时间。
横滨重开了五所公立小学，三所公立中学和两所私立中学，还有两所高中。出去闲逛的时候，港口黑手党地盘的小学的校车上，坐着几个黑手党成员护送小学生上下学。
……这画面……怎么说呢……？
这方面港口mafia做出了很微妙但又的确有道理的规划，他们把港口mafia范围内的中小学单独划出来，并尽力保证火拼避开校园区域。虽然也可以用‘那就别火拼啊！！’这样的话来吐槽，但想想，也觉得港口mafia尽力了。
森鸥外其实还是挺懂可持续性发展的，至少在港口mafia的地盘范围内，是真的禁黄禁毒，干净的不像是个黑手党。
这也让港口mafia的声望稍微缓和了点，很多观望中的新成员陆续加入。然而新成员的亲属大多都在港口mafia罩着的学校上学，导致一整个学校都是港口mafia成员的子女，进而演变成了黑色组织预备役校园什么的……总之就是很乱七八糟也很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种扭曲的状况一两年后就能稍微调整回来，但现在看还是满怪的。
千间幕和身边人一个个道别，顺便把工作处理分配下去，等一个差不多的天气，他终于动身来到了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的新·咒术世界。
落脚地在东京，五条悟很有可能正在满世界乱飞，他还是去找夏油杰比较方便。
给夏油杰的邮件显示发送成功，等待回信的同时转身走进书店，想拜读一下同伴的作品打发一下时间。
门口的柜子里放置着地图，千间幕扫了一眼，然后沉默，又抬头扫了一眼。
……米花町？这是哪？东京有这个地方吗？
然而紧接着，还没来得及让他去询问任何存在，书店的内侧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尖叫。
“啊——死人了！！！”
嗯？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嫌疑人，在警察到来之前任何人不要离开！”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说。
然后所有人都井然有序的留在了书店里。
……好乖的东京人！横滨人这个时候应该就已经发生暴力事件了！说起来横滨杀人也根本不需要躲藏！
千间幕思绪游离着，有些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而谨慎的观望，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尸体，只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正在积极地检查尸体和案发现场。
诶……
余光看到什么，他眯起眼睛，缓缓靠近那一排书架。
有什么东西似乎亮亮的。
那东西就在底下那一层贴近上册挡板上，如果不是他比较敏锐，恐怕还不会发现地板反射出的微弱红光。
他趴下身体，一个正在跳动着的倒计时屏幕直直撞入眼帘，千间幕一时哑然。
32:32。
于此同时，一声巨响，书店的卷帘门猛地落下，狠砸在地上。
“喂！怎么回事！”
这似乎是加固过的卷帘门，一落在地上，仿佛铁幕一样沉重，无论用什么都砸不开。
而此时，所有人才发现这个书店的店面位置不是很好，能够逃出的通道都被用各种方法堵住，根本找不到逃走的路线。
“该死！怎么回事！”那个小胡子男人抱怨了一声：“我还要给女儿买书呢！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错啊！”
“会有事吗？”有人问。
“不会的！等警察过来把门打开就好！”男人一副轻松的样子。
——虽然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领，到了现在，谁都该意识到不对了。
千间幕抿唇，抬头看了一眼店内的监控。
他可以肯定……之所以降下卷帘门，是因为他看到了炸弹。
有人在看着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他看到了炸弹，那么下一步，警官就会过来调查案件，犯人或许想在警官查案的时候，将警官关入店内，勒索警方。
又或者……只是为了杀死警察而单纯布下这个局，倒计时也刚好是警察抵达的时间。
而店内的十几人，只是杀死警察的祭品而已。
既然有人监控，那么此时针对警察的行凶应该被迫终止了……但如果是对警察有仇恨的炸弹犯，虽然无法将仇人一同拉入棋盘，但若是当着警察的面炸死十几人，也算是把警察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接下来，应当是拖时间。
果不其然，就在一分钟后，店内电话响了起来，一位雇员接通，霎时间面色苍白。
“……有，有人说……要向警方索要5亿日元，不然就要引爆炸弹……”
“有炸弹！？”
整个书店瞬间乱成一团，尖叫苦恼声吵个没完。眼看着开始有人试图寻找炸弹，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挺身而出控场，他严肃起来很是唬人，至少混乱的人群都稍微可控了些许，不再试图到处翻找炸弹。
“听我说！我是毛利小五郎，是一名前警察！请相信警察，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证我们的安全！”
“无论如何，我也会保护尽量保护大家！请大家现在按照我说的做，不要乱动身边的东西，不要紧张！”
“如果有会拆弹的人，请告知我！非常感谢！”
这是很出色的一套紧急安抚流程，在任何场面中，都是不出错的。
但不代表在这里也不出错。
糟糕了……
犯人就是冲着警察来的啊！
千间幕面色陡然变差，他看了看几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悄悄后退到死角，低头寻找能够使用的工具。
不过，或许也是一个机会，既然有警察，犯人就不会直接杀死人质，而是会为了尽可能的表现出警方的无能而与警方周旋甚至戏弄警方，他们还有时间。
……不应该啊，背后怎么还有一个人！
千间幕皱了皱眉，回头瞥了一眼，只一眼，他突然定住。
一个银白色长发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正目光幽幽的垂着眸。
他很白，青筋的颜色都被肤色衬的格外鲜明，冷绿的眼珠在帽檐的阴影下一错不错的凝视着他，声音很轻，却听得出嗓音低沉。
“你会拆弹。”
“……或许？”千间幕缓缓错开脚步，语气轻轻。
他推测，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必定不会清白，不然他不会一直在死角观察。那么，他也必定不能等到警察过来才出手，他比任何人都想离开这里。
然而只有一个人还是太难了，所以，他需要帮手。
果然——
“嗤……算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