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得偿所愿
元神交缠, 识海和合。
阴阳合欢,无上大道。
双修功法足以将原先被斩断的因果线重续。哪怕违背天道,有伤伦常, 其中悖德快乐却让人食髓知味。
殷无极一个激灵, 从识海中抽离, 才惊觉窗外秋雨阵阵,凉意透骨。
两人盘膝坐在榻上, 他的掌心抵着谢衍的掌心, 哪怕还是衣衫规整,严谨拘礼的模样, 随着识海链接后的感官共振攀上脊背, 气氛暧昧到极点。
“谢先生。”他浅浅唤了一声, 见谢衍抬眼,只是视线一触, 便如同心电感应,两人俱是一怔。
殷无极本就是世上最了解谢衍的人。
只是望向他古井深潭的眼底,看似寻常, 他却觉出几丝难得的空茫, 似乎是对这种程度的共感很是不适应。
显然,对情之一道, 圣人谢衍也不过是初尝,比撞得头破血流的他, 也好不了多少。
他很想问问他,走下神坛的感觉如何, 却又心绪难平,忍不住抓住他的骨节,顺势扣住他的五指, 拢在掌心。
谢衍看着他,神色沉静,眼底却生出波澜。
殷无极又低下头,用脸颊去碰他温热的掌心,那是一个顺服的姿态,只觉血脉中涌动的魔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别撒娇,像什么样子。”谢衍顺势抬起他的脸,拇指摩挲他的下颌,却见殷无极仰着脸,弯起薄唇对他毫无戒备地笑着,好似一身的刺从未存在过。
“先生疼我,我知晓的。”他言笑晏晏。
若说谢衍不在乎他,那肯定是假的。
不是因为在意,他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逐他三千里,只为将他安然送入魔洲?
又何必孤身闯北渊,把在魔洲苦熬的他从泥潭里捞出来,不厌其烦地为他治病疗养,哪怕是双修之法,也照行不误。
但他天性贪婪,总是不知满足。
最初他想要拜谢衍为师,于是孜孜以求。他做到了。
后来,他又想好好守着他,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他亦然做到了。
如今,他不能再陪在他身边,却还在不知足地贪求他的更多关爱,想要引动他的情念,要他从云端坠落凡尘。
甚至,还想要染指他,要他在情海里沉沦,要他的心湖再也不能如止水平静,要在他魂魄里刻下难以磨灭的烙印。
让他的灵魂里,一笔一划,都写着他的名字。
“给我省点心,我就满意了。”谢衍不知他心底膨胀的念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叹了口气道,“你这桀骜叛逆的性子,什么时候能稳重下来?我又护不了你一辈子……”
听着他的自言自语,披着人皮的孤狼伏在他的颈间,绯眸盯着他滚动的喉结,喉管一片烧灼。
毫不掩饰占有欲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要穿透他单薄的外衫,用视线将他剥个干净,可在对方的目光落下时,却又迅速换上一副依赖的神情,换得一个带着怜意的安抚。
罗帐落下,烛光微微,灯下看美人,自是人间乐事。
兴许是元神交融的余韵,见他这般顺从模样,谢衍喉头一紧,竟是动了几分念。
他心底默诵经义,才稍稍压下那股怪异的情绪,再去看他的小徒儿,只觉他从脸到身体,竟无一处不完美。
他本就精心养了他多年。怎样绝顶的功法,都是毫不吝惜地丢给他;怎样珍奇的天材地宝,都是由着他玩。
哪怕他炼器时一整炉一整炉地花费,圣人谢衍都未置一词。
就连他平日穿的劲装玄衣,看似朴素,实际隐有描金暗纹,皆是出自谢衍之手的阵法。
这被灵气滋养出的天之骄子,本就该一生平顺,依着他的脚步登上更高的位置,顺理成章地接手他留下的一切。
怎就落得心魔缠身,逐出师门,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这一身不仙不魔的骨,带给他生不如死的苦难。
可殷无极俊美的容貌,却并未因为磨难减去色彩,反倒平添几分妖邪魔魅,比从前更胜三分。眸光流转间,绚烂至极。
“师尊,徒儿的味道如何?”
殷无极知谢衍强势,于是惯会在他面前示弱,藏起自己有侵略性的一面。
哪怕他在识海里把他高贵的师父欺负了个透,心里极是餍足,殷无极还是含着笑,揶揄道:“圣人凛然不可侵犯,却没想到,在识海中竟是如此热情,教人把持不住……”
谢衍抬眸,原本漆黑如深潭的眼里,似乎也映出一抹烛光的橙,这为他消减几分冷硬之意,细密眼睫抬起时,别有一番撩人的风情。
“别崖的滋味,的确不错。”谢衍漫不经心地笑了。
他用掌心覆上殷无极的手背,轻轻摩拭。因为识海相接,他感觉到大魔一瞬间的慌张无措。
圣人谢衍表面尔雅,实则心气高傲,更没有给徒弟占去口舌之快的道理。
于是他看着故作镇定的殷无极,用指腹压了压他绯红湿润的嘴唇,似笑非笑道:“我把你养的这样好,与其丢在北渊便宜了别人,不如由我亲自疼疼你,省的浪费了你这副好相貌。”
“……”
谢衍早年性子狂浪不羁,登圣后却七情寡淡。
他很久没有被师尊调戏过了,如此冷不伶仃地来一下,殷无极的神情顿时空白了一阵。待他反应过来谢衍说了什么,他呼吸一乱,侧脸的魔纹似乎都要浮上来了。
“师尊莫要玩笑……”他的半张脸被指尖勾勒,哪怕已经忍到极限,却还是在半带威胁的调.弄中按下反抗之意,声音却彻底黯哑下来,半晌才控诉道,“您欺负我。”
从前便是如此,师尊自顾自地在他心上纵火,却风幡不动。
徒留他一人心动情动,然后在寒冰之上撞个头破血流。
“……这就受不住了?方才欺师灭祖的胆子呢?”谢衍故作淡然,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襟拉上来,墨色长发散在他的肩上,越发衬的他神姿高彻。
他笑骂道:“没出息。”
殷无极知他是打趣,却依旧被撩出了火。
他思忖着要扳回一成,也不动声色地从侧面揽住他,好似在用浑身血肉暖一尊冰冷的神像。可信徒却从不顶礼膜拜,反倒大逆不道至极。
他执着一缕墨发轻轻地吻,浅笑道:“……我想通了,师尊如此深恩厚义,弟子九死难偿。您喜爱我,乐意尝尝我的滋味,哪怕是想豢/养我,把我变成独属于您一个人的……”
他顿了顿,弯起眸,看上去竟也没什么排斥之意,只是用唇轻碰了一下他的耳垂,笑道:“徒儿哪有不愿意的呢?”
谢衍一顿,继而心底漫上羞恼来。
殷无极说的轻巧自在,是当真信他品性仁德,光风霁月,不会如此行事罢了。
可在红尘卷之中,他以为他死了,于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他魔骨,寻他魂魄,重塑躯体,难道当真没有动了把他困在身侧的心思么?
而今,他孤身赴魔洲,难道又真的仅仅出自对徒弟的谆谆爱护?
谢衍心知,若是殷别崖不肯听话,或是真的一心求死,以圣人谢衍的掌控欲,说不定当真会枉顾他的意愿,做出什么错事来。
殷无极对他的心思一概不知,只是看出他呼吸的紊乱,好似一尊冰封的完美神像生了裂缝,教人更想诱他堕落。
“您总是夸我长得好,想过有朝一日,您会从小养大的弟子下手吗?”
他变本加厉地刺激谢衍的神经,用缱绻声音描绘:“若是当年先生不是收我为徒,而是养着我,疼着我,等我长成您喜欢的样子……”
他拖长了声音,尾音有些沙哑缠绵,却是从背后抱紧了他,炽热地贴过来,却见谢衍别过头,有些恼怒地呵斥他:“像什么样子!坐好。”
他不肯退,于是倾身把他困在方寸之间,仿佛连圣人也能引诱,然后笑道:“徒儿已经长大了,可以伺候师尊,不如您亲自来疼我,也免得千年心血便宜了别人,您说是吗?”
殷无极越说越过火,在不知觉中将方才淡然的圣人逼至角落,露出色厉内荏的一面。
“胡说八道。”
谢衍略略侧头,避开殷无极那灼灼的绯眸,那坚实的双臂却早已撑在他的身侧,鸦羽一样的墨色长发落在他的鬓边和脸上,酥麻的痒。
殷无极笑着问:“双修只差一步了,师尊要半途而废么?”
秋雨连绵,红罗帐暖,他容颜艳绝,却如一株血池中的绮丽红莲。
往日他对万物都绝望,假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变着法子气他,实则有种堕落颓靡的美感。
而当谢衍亲自涉过血池,把他从最深的黑暗中拉出来时,他亦化为最炽烈的火焰。
若是碰了,便是生死相随,非得把他烧尽不可。
可圣人偏生要去取这朵沸腾熔岩上的花。就算被烧死,也是活该。
谢衍轻轻叹了口气,这又情何以堪。但他心里蓦然软下来,在小徒弟执着地凝视他时,伸手捋了一下他的发,轻声道:“我没有要反悔,好了,过来吧。”
无论出自何种缘由,把养大的弟子拉上床,他当然不配为人师表。
今日之事,到底太过,他该忏悔。
毕竟他虚长一轮,无论缘何让他产生了错觉,哪怕是徒弟先生出绮念,他都逃不脱罪责。
在徒弟走偏时,自己作为师长,又怎能不加纠正,任由弟子走上歪路邪路,反倒助长这等悖德感情?
可殷无极已经入了魔。
他身上的强横力量亦然是他的催命符,无时无刻地折磨着他,教他悲观厌世,愤世嫉俗,只想解脱。
千年相处,他又怎会不知,他的爱徒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是绝不会允许自己丧失自我,成为只知杀戮的魔的。
殷无极听了他的答复,心中有种离奇感,只觉自己犹在梦中,恐怕不太清醒。但更多却是喜悦。
他埋头在他的颈间,吻着他的脖颈,仿佛不信地再度询问:“您这么在乎我?哪怕把我逐出门墙,哪怕我成了这幅样子,教您失望,先生还是愿意疼我,容我,纵我?……就算我当真把您按在榻上侵占,您也不会生气么?”
“我既然选了这种方法,便不会怪你。”谢衍沉默了一下,揉了揉他的发,然后道,“小混蛋,满脑子都是大逆不道,此时倒学会装乖巧了?”
圣人执意渡他,便是抱了自己也从云端坠入红尘的决意,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要紧。此时,再责怪一无所知的徒弟,倒是显得他矫情了。
因为,殷无极哪怕再念念不忘,也不会得到回响。
既然命运已经待他如此残忍了,他有什么想要的,给他又何妨。
“不一样的。”殷无极罕见地顿住了,他哪怕在脑海中对师尊做尽了快乐事,真要他亲手去碰他,年轻的大魔却是不敢的。
“什么不一样?”谢衍不解。
“师尊心向红尘,却不染红尘,对这人间欲情恐怕不甚了解。”殷无极从背后握着他的腰,只感觉怀里躯体温热,发间一点白梅的幽香。
他的语气柔软:“徒儿怕吓坏了您。”
“儒门并非只有‘存天理,灭人欲’一条道路,情爱本不需避讳。”谢衍博览群书,对此类记载并不陌生,只是与己道不合,便远着罢了。可他早年交游的友人中,以有情道修炼者也甚众,他从未以邪道视之。
大魔恨不能现在就把他嵌在怀中,却硬生生忍住,神色却幽暗的彻底。
“天理的确应当追求,可人欲也并非不堪之物,出自本性而已,无论是有情道还是无情道,天道皆一视同仁,你若断不了情根,愿走此道,也是可以的。”
谢衍垂下眼睫,复而抬起,似乎是在说服自己,补充道:“但此次我允你,并非出自……”
殷无极的眼神一郁,哪里不知晓他要说什么?
他高高在上的师尊根本没法动心,容他这般胡闹,也只是慈悲。他不过是见他可怜,从指缝间漏下一点温情,让挣扎在泥潭里的他,多一点活下去的动力罢了。
殷无极低头便吻住谢衍残忍的唇,哀求道:“好了,别说了,就当骗骗我,让我做个梦吧。”
谢衍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不忍地阖上眸,任由他纵情了。
他待殷无极向来是谆谆教诲,悉心指导,之前从未有过不正之思,却不料养出了个表面翩翩君子,实际却一心要啃光他骨头的小狼崽子。
不但不能杀,还得宠着,怜着。
一旦放着不管,这逆徒就能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可一给了甜头,他就能得寸进尺,贪图更多,直到把他吃的渣都不剩。
殷无极的身形如巍巍山岳,倾身压下来时,有种格外的霸道。
“师尊。”他啄吻谢衍的脖颈,“……徒儿不孝,以下犯上,还望师尊,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