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154章 飞雀三年的正月初七,谢漆仍旧以身体不好的缘由避在天泽宫里,午时时分,他收到了姜云渐在天牢中自戕的消息。

第154章

飞雀三年的正月初七,谢漆仍旧以身体不好的缘由避在天泽宫里,午时时分,他收到了姜云渐在天牢中自戕的消息。
姜云渐在天牢中是受了些私刑逼供,被审讯时也胡乱攀咬过霜刃阁,谢漆在吴梁两边各有说法,火还烧不到自身,且姜家被抄巨利在他们。

姜家是彻底地甩不开舞弊案的全盘罪责,民间群声鼎沸,每天都有高呼还以公道的呐喊,吴梁两人没想让姜云渐就这么悄悄暴毙,此前还在寻日问斩,准备枭首以平东区万民的不平。

谁知他现在一了百了,在天牢中自行了断。

谢漆听到这消息时楞了好一会,末了才反应过来:“我记得……两年前的何卓安,是不是就是初七问的斩?”

来报讯的小影奴也楞住,在脑袋里好生搜索了一会储备,点头应是。

选在今天自戕,那便是想既然难逃一死,不如死在同一个忌日。

谢漆不再多话,转头去看姜家背后庞大的权力残留。吏部失了姜云渐,后头多的是想蜂拥而上取而代之的人,今年虽在战时,但三月春考最好还能继续执行,以便支援前线……他翻看了许久卷宗,心底一口郁气不散,到底还是差踩风取来一些酒。

踩风虽拿来了酒,却叨咕叨他的身体,在一旁守着不让贪杯,他便斟了递去邀之同饮,喝着喝着,踩风醉倒在一旁,谢漆还像没事人一样。

不一会儿,小桑悄然进来搀走踩风,还请来了青坤。

谢漆看着她隐含笑意地拍着踩风咕哝的脸离去,那厢青坤自顾自地踱到他身边坐下,试探着也想去举杯。

“不要命了?”谢漆不轻不重地拍了他手背,把酒揽到自己手边。

青坤在神医的悉心照料下,身上的毒剔除了一些,只是人清瘦了两圈,脏腑被毒侵害得严重,很多东西不能入口。

“好吧,那我不喝,我闻一闻酒香总是好的吧?师哥的脸色真吓人,我就是来培养下同门情谊而已。”青坤举手发笑,趴在桌上看谢漆,“青天白日的,师哥怎么借酒消愁起来了?”

谢漆把玩着空酒杯,又举满杯饮尽,酒香四溢于唇齿,本就是副眉目如画的好皮囊,叫酒香一沾染,愈发像画中人。

“姜云渐死了。”

“原来如此。”青坤眨了眨眼,“姜家倒下,接下来就是韩家了吧。”

谢漆垂眼看向了青坤:“你身体不好,下个月,我送你和神医回霜刃阁。你对阁里熟悉,你好好守着它,别的不用多想。”

青坤应了两声哦,还歪着脑袋趴在桌上看他:“东宫与阿勒巴儿的事,我从谢如月那得知了,师哥应付得来吗?我虽不能提刀,但也曾在东宫混迹了两年的。”

“救命恩人,那不用你操心,你养好自己的身体我就感激涕零了。”

青坤笑了起来:“不敢当恩人,当个师弟我就很满足了,师哥要是老把恩情挂嘴边,会逼得我想挟恩图报的。”

谢漆斟酒的动作一顿,笑着反问:“救命之恩,你想我怎么报?”

“师哥抱抱我吧,像抱小孩那样似的,最好再唱个歌……”

青坤说了一通肉麻的东西,谢漆满头黑线,面无表情地继续喝酒。

“师哥这么听着,会不会觉得倒胃口?”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青坤啧啧两声笑了:“以上所说,师哥虽然没对我做过,但以前却对高瑱做过哦。”

酒液洒出了杯盏。

“师哥从烟毒里死里逃生,忘了些不愉快的记忆,但有的人却一直记着。”青坤伸出手沾了那点残酒,而后缩回鼻尖嗅着酒香解馋,“我在东宫当值时无聊,就常去蹲高瑱夜里的日常,那太子白天看不出什么异状,到了夜里却常念叨你,把过往掰碎了说得详实。我不管他偏执,就是听着个乐,寻思着师哥少年时是怎么错付的,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为你不值。”

“我不记得了。”谢漆认真道,“于我当下而言,不记得之事就是没发生过。”

“人不可能不受过去束缚。”青坤打断他的话,“我怕你来日对着高瑱下不去杀手。”

“想太多。”谢漆放下酒杯,避重就轻地摇头,“话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恶趣味,有那时间不去睡觉,去蹲人夜里的日常?”

青坤大笑起来:“人皆有好奇之心嘛。我行走于世,就靠这点猎奇的兴味,越奇特我越觉得有意思,日子才蓬勃有趣。”

“你真厉害。养于霜刃阁,长于宫城,结果长成这样,真是奇葩。”

“师哥在骂人。”

“我没有。”

一坛浊酒尽,飞雀三年的初春依然寒意料峭。

*

不久便是上元节时分,谢漆抽空又去了一趟护国寺,这回等到了寺里分发的长明灯,奉着那盏灯在手里时,他感觉到了莫名的心安。无事只会生非,有事才会祈神,他一边嘲弄自己,一边认真地学着奉灯的其他百姓,规规矩矩地把长明灯安置在独属的一隅。

离开护国寺出来,满城花灯如星海,百姓在战时过节,对前线的战事依然抱着莫大的信心。

谢漆隐隐听到了风中传来的歌声,理好面罩循着热闹而去,原来是东区代闺台有义演,天然高台上有伶人歌舞,嬉笑闹戏,出去度节的娱情,也有演奏战事相关的慷慨作品,一振民心。

谢漆以代闺台为中心走了一遍四方街道,独自感受着佳节的烟火欢声。

中途听到行人欢呼,回头一看,原来是烛梦楼的谢红泪登台弹箜篌。箜篌是贵族享有,不似短笛长琴常见,谢红泪又是那般风华绝代的美人,登场自然就引得瞩目和欢呼。

谢漆驻足侧耳听了一会,听到周围行人对谢红泪的评价甚高,一时感到世事无常。

烛梦楼是西区世家贵族的享乐销金窟,谢红泪在其中曾挂了十年头牌,以往是被当做世家的挂件一并遭唾骂的。

当年韩宋云狄门之夜战乱爆发,烛梦楼隐隐有细作窝的嫌疑,被一顿血洗之后,谢红泪掌一楼之权、投靠吴攸,得命去和典客署的云国人周旋。其中刺探敌情的所得谢漆不知道,但查得到谢红泪在这两年内多赈济东区,频资助寒门,经营日久得今美名。

如今朝堂上谢青川在寒门当中一枝独秀,虽然明面上是追随梁家,但仍然深受寒吏追慕。

长洛中有许多人事是连霜刃阁都查不出的未解,谢红泪便是其中一桩悬案,谢漆不知道这个身份复杂的女郎的目的所在,她润物无声地走过许多角落,在男人们的阴影下不喧宾夺主,却绝对引人入胜。

不远处有文人伫立,轻声细语地评价她:“谢红泪这三字,听起来便美。”

美么?纵使美,那也是凄美。凄美人人赏,怜,悯。

红泪拟血,谢漆只觉得这名字哀。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名里的漆。

但高骊给他取字煦光,他便很喜欢。

暖融融的,亮堂堂的,多好。

*

进入二月份时,前线战报愈见严峻,谢漆按照计划回了一趟霜刃阁,顺带护送神医和青坤回去。

霜刃阁里与外界不同,依然是长久不变的肃穆与安宁并存。

北边的方师父在打算盘,西边的方贝贝在整顿队伍,东边的许开仁则发挥了特长,泡在剑炉里和匠师们研究破军炮。

南边的高沅在鬼叫。

谢漆先安顿下神医,青坤探头探脑地想去看高沅那头的热闹,被神医的银针扎得蔫了,只得先半死不活地卧床。

谢漆先去阁主深堂见方师父,老头一见他回来胡子都能吹上天去,拍着大桌子抗议:“阁!主!你总算回来了,我不干了不干了!再让我代理阁里的事情我得老上十岁!”

“阁老还是这么精神百倍,活力更甚我十倍,一点也不见老,甚至有返老还童的趋势。”

“你闭嘴吧。”方师父握紧了沙包大的拳头,“老子我宁愿上战场去找老罗!”

谢漆笑了笑,倒了杯热水放置在案头:“辛苦您了,我这次回来有个惊喜给您。”

方师父眉毛一扬:“什么惊喜?”

“我带了一位长洛的神医回来,那位老人家医术绝伦,救了我几次命,而且口齿厉害,和您有的一拼,我想介绍给您当朋友。”

方师父:“……”

谢漆话锋一转:“那位神医打算前往前线当军医,我拗不过他老人家,便想着让我们阁里的人护送着一起去。”

方师父来劲了:“这活我倒是可以,他去当军医,我去当冲锋兵,什么时候启程?”

“四月。”谢漆揉了揉山根,“如果到了四月时,前线战况还不好,长洛必须再征一次兵,真到了那地步,阁里也得派出一些人去。到时换青坤管着阁里,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首要的是保护好陛下的安危,罗师父那头肯定被他堵住了实况汇报,我心里总是不安。”

“好,我去了一定给你传实在的消息。”

谢漆放心了些:“其次,如果你们能潜伏进云国的阵营最好,如果不能也没关系,但试试能不能联系上高琪和罗海。”

当日云仲死在刑场万人的践踏下,一部分云国人撕毁为质的盟约遁逃,高琪和罗海也就此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被强行带走,还是事发突然,他们二人来不及互通有无就去了云国。

谢漆之前和高琪谈过,相信那位宋氏出身的戴罪皇嗣有心赎罪报国,只不知道他在云国后方的情况如何。

方师父对他说的一一答应,谢漆不住地单手按指节,手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虽然希望渺茫,我也还是希望战事能在四月前出现转机。”

方师父道:“有转机了我也还是想去前线。”

“为何?”

“玄坤的尸骨被那群混蛋云国人掘走了。”方师父锤了下桌子,“越想越睡不着,说什么我也得把他带回长洛!”

谢漆这才猛然想起戴长坤的坟冢被云国人撬了,尸骨极有可能被献去给云皇缅怀故人。云皇几十年前也是到晋国为质,与当时的睿王一派走得近,戴长坤彼时还是睿王影奴,后来睿王一派改制失败遭屠杀,才逃往北境当了高骊的将师。

谢漆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此事……我都忘了给陛下说,那可是他的恩师,我竟然忘了告知……”

“呃,倒也不用这么自责。”方师父连忙宽慰他,“等我真去了前线,我看着时机和皇帝说就好了。”

谢漆还是一脸郁闷,坐在一旁生自己的闷气。

方师父被他的样子惹笑了,喝了杯水笑他:“阁主,除了陛下,你能不能也想想别的姓高的?我们牢房里待着的那位邺王,关都关仨月了,人在牢房里吃好喝好还长高了,但是天天鬼叫,谁都拿他没辙。这回回来,怎么着也得让他闭嘴吧?这种皇室贵胄,我们可不敢像你那样又踹又踢的,火候还得你亲自拿捏嘛。”

谢漆一听到这个更烦了。

但烦归烦,这到底不是烫手山芋,是个好用的人质,该管就管。

他只是不想看见高沅的脸而已。

两刻钟后,他和方师父一块到了关着高沅的门外。

高沅之前在私牢里见不到太阳,便被提出来换住进寻常的房间,这人嗓门奇好,成天骂骂咧咧,不时就鬼叫着要谢漆来见他。

现在谢漆真到了,他屁都不敢吭一声。

谢漆站在门口,眼睛上蒙着一段黑布,侧耳听屋里急促的喘息,冷声道:“怎么不继续鬼叫了?”

“你、你……眼睛怎么遮上了?”

“我瞎了。耳朵也只有一只能听见。”

“怎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母妃给我投了原烟毒,治不好。那毒性有多烈,你要不要下去问问她?”

屋里的高沅顿时哭了出来。

一旁的方师父:“……”

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