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云翳
“云翳!!!”
伤口被鬼气凶猛撕扯, 血肉横飞,烛龙怒极,终于翻滚着咆哮出声。
巨大的龙头转瞬曲至伤口, 一口把那正撕扯自己血肉的鬼气吸入腹中,之后又引颈而上, 张开深渊巨口,把周身所有漆黑的鬼气鲸吞入腹。
那鬼气明明能吞噬万物生机,沾之即死,但很神奇地, 直到把诸多鬼气吞入腹中,那烛龙身上也并未出现任何被侵蚀的迹象。
云端之上, 沈星河眉目凝重地望着那纵横于大地之上的巨龙, 若有所思传音于云舒月,【师尊, 看来这鬼气并不会对烛龙造成伤害。】
其实之前得知烛龙曾是酆都旧主时,沈星河就已猜到其不会被鬼气所伤, 甚至极有可能, 这烛龙本身也是鬼修。
之前沈星河在“乾元秘境”中, 也的确自那无处不在的熔岩和岩浆中, 察觉到了凶戾至极的魔气和鬼气。
此时倒也不怎么意外。
但,【云翳是谁?师尊可曾听过这名字?】
从烛龙那憎恨至极的语气中,不难听出此人便是这无边鬼气的幕后之人, 更有可能是当初把烛龙驱逐出西方鬼域的敌人, 但沈星河此前却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云舒月心中其实已有所猜测, 甚至早已确定那人是谁。
但“云翳”这个名字, 他此前的确, 【闻所未闻。】
沈星河也没多想, 只紧盯着云端之下暴躁的烛龙,希望那烛龙能和那鬼气死磕到底,最好能与之两败俱伤,别来招惹他和师尊。
云舒月似也是这般想的,早在那鬼气去撕咬烛龙时便用“蜷云”隐去了他师徒二人的气息身形,那烛龙也果然再未注意他们,只发疯一样不断嘶吼着“云翳”之名。
那烛龙虽在发疯,但随着它吞噬的鬼气渐多,沈星河能明显察觉,那烛龙的力量及周身威势竟也在不断增强。
沈星河皱了皱眉,心中难免担忧长此以往,那烛龙的力量会越发强盛,甚至晋升至渡劫期。
但与那烛龙相比,直到现在仍隐藏在鬼气之后不肯现身的“云翳”,才更让沈星河忌惮。
想到鬼域深处那镌刻着雪色花盘的巨大广场,沈星河心中沉沉,牢牢抓着师尊的手腕,一边急速运转双修心法,一边警惕地注意四面八方的动静。
在他身旁,云舒月同样注视着云端之下翻滚的巨龙,一时间若有所思。
他很快召出“蜷云”,扯下一小块云朵,掌心现出一根坠着雪白叶片的琼枝,用那一小块云朵将其裹入其中。
沈星河怔了下,很快猜到师尊是要做什么。
其实之前在乾元“秘境”中时,沈星河也曾想把“蜷云”和天魔之火不着痕迹留在“秘境”中,但那时无处不在的窥伺感却让沈星河根本无从下手。
现在倒也的确是个好时机。
一想到此,沈星河也连忙从耳畔扯了块小云朵,而后在其中注入体内近半数天魔之火。
“蜷云”也不愧是连天道都能短暂屏蔽的神器,即便被沈星河如此折腾,也依旧十分稳定,并未被天魔之火污染和破坏。
直到天魔之火注入完毕,那一小块雪白的云朵都毫发无损,仿佛真就是一小块随处可见的白云。
准备完毕后,以防万一,沈星河又拿出两枚猩红的宝珠——正是师尊之前在乾元“秘境”中帮他薅的装满岩浆的宝珠。
那宝珠本就是乾元“秘境”的一部分,烛龙定不会对其有所防备,沈星河很快往自己的小云朵中塞了一颗,又往师尊的小云朵中也塞了一颗。
在这之后,沈星河才抬眸看向师尊。
云舒月把沈星河掌心那朵小小的白云收入掌中,而后低声对“蜷云”嘱咐了两句,这才抬手把那两块小云朵送了出去。
因“蜷云”本就有隐匿的功效,直到那两朵小小的白云融入无边鬼气,又随之被烛龙吸入腹中,烛龙都丝毫没有察觉。
沈星河见状,心下稍定——
“蜷云”除隐匿、屏蔽等功效外,还能蛊惑人心,制造幻觉、幻境;
天魔之火为世间至邪至暗之火,能勾出人心底埋藏最深的野心和欲望;
而那同被云舒月送入烛龙体内的琼枝,除净化之功外,亦有惑人心智,令人堕入无边欲海的功效。
烛龙暴躁易怒,“蜷云”、天魔之火以及琼枝在其身上极有可能事半功倍。
接下来,便只能等——等烛龙乱了心智,成为沈星河和云舒月手中的刀!
沈星河和云舒月都不是傻子。
若他们的敌人只有烛龙,他们或许还会选择正面硬刚,也未必会败在这烛龙爪下。
但他们都很清楚,与烛龙相比,那隐藏在无边鬼气之后,直至现在都仍未露面的“云翳”,才是真正令人棘手的大敌。
所以,在那“云翳”不曾现身之前,沈星河和云舒月十分默契地都选择静观其变,并不打算贸然出手。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也的确证明,他们的决定并没有错。
……
“云翳!给本座滚出来!”
“多年不见,想不到你竟也成了藏头露尾的废物!”
见死敌直至现在仍不肯现身,深觉被其蔑视,烛龙大怒着咆哮。
一边咆哮,一边吸入更多鬼气——同为鬼修,烛龙很清楚这无边鬼气正是云翳力量的一部分,若其再不肯现身,烛龙倒是不介意夺取其更多的力量!
因全部心神皆被死敌云翳所牵,烛龙并未察觉有两块雪白的小云朵,也随鬼气被他吸入体内,又随那些鬼气浸入其五脏六腑,经脉丹田,乃至识海神魂。
之前情绪爆发后,曾企图趁虚污染沈星河神智的天魔之火已被沈星河完全收服炼化,如今已与青鸾圣火一样,成为沈星河的本命灵火,与沈星河血脉相牵,神魂相连。
因为此,天魔之火潜入烛龙体内,融入烛龙的血脉后,沈星河对烛龙的一举一动便了若指掌,云舒月亦是。
他们很快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尊上,这鬼气太过霸道,还是少吸收些为妙。】
沈星河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竟是乾元帝尊符熄。
他也很快从已完全融入烛龙体内的天魔之火那得知,符熄竟也与花沉一样,被烛龙吞噬了。
不,他与花沉并不一样。
借由天魔之火在烛龙体内游走一圈后,沈星河迟疑地看向云舒月,【师尊,那烛龙的躯体,似乎并不只是龙。】
云舒月倒是比他看得更明白些,【是寄生。】
【那烛龙曾寄生于乾元帝尊一脉的血肉之中,由此修炼并重塑肉身。】
【如今他已完全夺取了那吞天蟒的身体,自其体内苏醒,与其一体双魂。】
这倒是出乎沈星河的意料。
不过以符熄的性格,定不会心甘情愿被烛龙夺取肉身。
如此看来,他们一体双魂这件事,倒也并非坏事。
……
因与烛龙共用一具身体,符熄很清楚那些被烛龙吸入体内的鬼气并没有完全消化掉,蕴藏在鬼气中的毒甚至已在他们体内侵蚀出诸多微小的暗伤。
若烛龙再这么不顾一切地疯狂吸入鬼气,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为此,符熄才不得不出言劝烛龙冷静些,不要中了那鬼气的招。
但烛龙显然已失去了理智。
自八千年前被那突然出现在西方鬼域的云翳重创,狼狈地弃城出逃,烛龙心中便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这些年他之所以蛰伏在乾元,甚至用无数生灵的血肉灵魂提升修为,为的便是把那鸠占鹊巢名为云翳的匹夫拆吞入腹,夺回他的鬼城酆都,重归王位!
只要能把云翳斩于马下,让其生不如死,让其后悔出生在这世上,即使毁灭一切,烛龙都在所不惜!
所以对于符熄那蝼蚁所说的话,烛龙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一味继续吞噬鬼气,企图用此种方法逼出那藏头露尾的杂种。
符熄却仍冷静劝道,【尊上,那云翳既藏头露尾,我等倒不如先把那云舒月师徒解决掉。】
【若我没看错,他二者的修为皆不如尊上。】
【尊上何不先解决了他们,再专心对付云翳?】
烛龙却忽地嗤笑出声,【符熄,你和花沉莫不是真把本座当傻子?以为本座看不出来,你们心中一直对云舒月又惧又怕?】
【想挑唆本座,也不看自己够不够格?!】
话音未落,符熄的神魂便被猛烈撕扯,疼得他闷哼出声,眼中刹那溢满猩红的血色。
那疼痛似曾相识,在那份莫名多出的记忆中,符熄也曾被云舒月斩裂神魂。
他本就是极冷血残暴的吞天蟒,唯我独尊到连忤逆他的血亲都能毫不犹豫地吞噬,却不想竟阴沟里翻船,被寄生在乾元帝尊一脉血液中的烛龙所控,不但被其夺取肉身,还被其控制鞭笞神魂,连翻折辱!
一想到此,符熄心中便被无边凶戾所充斥,恨不能啖烛龙血肉神魂,把这给与他无数屈辱的烛龙一寸寸拆吞入腹,不然实难消解他心头之恨!
因已几乎完全夺取了符熄的身体,重塑肉身,对于符熄这个本体,烛龙已无所顾忌,撕裂符熄的神魂不过小惩大诫。
他也并不在意符熄的想法,即便符熄恨他,身为蝼蚁的他也伤不到烛龙分毫。
对烛龙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唯有逼出云翳那藏头露尾的阴险小人!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烛龙眯了眯冰冷的龙目,张口凝成狂风暴雨,令其把方圆千万里内的鬼气通通送至此处,供其吞噬。
也因为此,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一股漆黑的鬼气,悄无声息侵入了符熄的神魂。
烛龙虽未注意,一直潜伏在其体内的云舒月和沈星河却并未错过这一幕。
云端之上,沈星河若有所思传音于云舒月,【师尊,那鬼气的幕后之人,似已控制了符熄。】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静观其变。】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很快,烛龙体内的符熄便又开了口。
只听他近乎蛊惑地对烛龙道,【尊上,您可知晓,云翳与云舒月曾是挚友?】
【如今云翳既不肯露面,您何不对云舒月下手,逼云翳出来呢?】
沈星河这才知道,那名为“云翳”的幕后之人是在打什么主意——竟与符熄一样,想让烛龙与师尊对上!
果然,那烛龙闻言蓦地眯了眯眼睛,冷声问符熄,【你说的可是真的?!】
符熄微微一笑,【自不敢欺瞒尊上。】
云端之上,沈星河歪了歪头,立刻引动烛龙体内的天魔之火。
虽只正式见到这烛龙几柱香时间,但沈星河很容易看出,这烛龙极为暴躁易怒,又生性多疑,自负到了极点。
再加上“蜷云”和师尊琼枝的辅助,沈星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用天魔之火勾起了烛龙心底最深处当年被“云翳”暴揍,还有狼狈逃离西方鬼域的记忆。
烛龙心中登时大怒,近乎残酷地一把撕出符熄的神魂,将其投入业火岩浆中灼烧,【符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再三挑唆本座!你难道真以为本座不敢杀你?!】
神魂被灼得嘶嘶作响,符熄一时间五内俱焚,却仍坚定地道,【符熄……不敢欺瞒尊上!所言句句属实!】
烛龙怒极反笑,当即问他,【那你倒是告诉本座,你是如何认识云翳那狗东西,又是如何得知他与云舒月有旧的?!】
符熄沉浮在岩浆中,猩红的蛇瞳不知不觉爬满漆黑,虽痛极,声音却很稳,【尊上可知,当年我曾拜入云舒月所在的隐仙宗,由雾雨真人代师收徒,成为已逝掌门云虚子座下弟子。】
烛龙仍目光阴冷地睥睨着他,沈星河和云舒月也静静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就见符熄蓦地又笑了,在炽热的岩浆中缓声说道,【那云虚子,本名便是云翳。】
【他当年,与云舒月情同手足。】
云端之上,沈星河倏地看向身侧的师尊。
半晌,才凝眉问道,【师尊,云虚子的本名,真的是云翳吗?】